足足将孝公吓了一跳。
蒙混过关
听她说,“孝公说的对。都是臣妾的错,自打臣妾生病之后,皇上便每日陪着。说起来,倒是让人笑话,细想起来也是人之常情。古人有云‘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臣妾纵有一万胆子也不敢赶皇上离去;人常言,何故消得深恩,臣妾也是一时贪心,蒙了心智,所以才致皇上连日不上早朝。臣妾原本以为三国联军消沉一月,定是做了退兵打算,不料事态竟发展到如此严重地步。臣妾差点铸成大错,误国误民,落的一世骂名。”说到这里,擦了擦眼泪,“昨日,皇上又是整夜陪伴,至天明刚刚睡去。臣妾在这院中坐了一会,顿觉鬼迷心窍突然转醒,心生愧疚。所幸朝中并无大事大事发生,要是有什么差池,臣妾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我这就去将皇上喊醒。”
站起来假装往寝宫走去。原本以为孝公会过来阻拦,没想到直到手放到门帘上,孝公也没出言制止。浑浊的目光发出鹰隼一样的光芒。
她开始惶恐,极力想要控制颤抖的双手,那一道细如青烟的门帘似有千斤重量。
朝阳照射着她苍白的脸,额头上冷汗密密匝匝地冒了出来。
“等等。皇上既然刚刚睡去,老臣也不变着急一时觐见。”孝公终于开了口。“老臣暂且告退,两个时辰之后再来叨扰。”
这场心理较量,她赢了。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吩咐下去,“玉公公,将孝公大人安置在景仁殿歇息。”
墨焰开始呕吐,吐的翻江倒海,吐出了苦胆。
手揪在胸口,一连喝了三杯茉莉花茶,才稍微洗去嘴里的苦楚。但胸口依旧一阵阵的抽搐。
过了良久,才平稳下来,渐渐恢复的元气,说,“娘娘,你整日待在房中,难为你了。这会,总算将孝公蒙骗过去。”………………………………
挽歌
绾妃摇了摇头,“只能骗得了一时,他两个时辰之后,还会回来。”沉思了一会,突然一把抓住墨焰的手:“天下,只有二公主能够担当。只是如今朝中结党营私大有人在,二公主势单力薄,若这时接管朝政,只怕群臣有非议,不如等大将军进京之后再昭告天下,有大将军在,其他人也不敢妄自菲薄。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将皇上的尸身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若是此时被居心叵测的人发现,天下定要大乱。”
墨焰被她说的一怔。说,“那就安葬了吧。搁的太久味道愈重,熏再多七夜草也难以将尸臭掩住。我现在担心孝公已经有所察觉,只怕门外已经有耳目留守。”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角落的一株巨大的玫瑰树下。
老玫枝繁叶肥,枝盘根结,顶着,托着,掩着,无数殷红娇艳的花朵。枝头,成抱成团,花如斗棋。
墨焰用手指了指,说,“就将父皇暂且埋葬于那吧。”
绾妃显然一惊,她犹豫了一会,闭上眼,用力地点头。
……………………………
不多时,新坟铸成。
隔着黑色的泥土,墨焰扶着铁铲,忍不住哭了。
一切宛如幻境,几日前还与父皇一同赏过这娇红的玫瑰。如今秋风将它染的更红,更艳,只是昔日赏花之人,如今以葬身花下。
她哭,又忍不住笑。
——父皇爱花,最爱的是晚香玉,偏偏却不能栖身晚香玉,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她暗暗发誓,来年春时,定要在这水月寝的院子里,植上满满的晚香玉。
未离宫的方向,又有焦尾琴的声音传来,伴随的着那一曲哀婉的《挽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这是东晋国第一男宠的歌声的,那悲戚的音调水雾一般袅散在空气之中,更令她感到哀伤。
身畔,不知何处袭来的风,轻轻一吹飘飘忽忽撒落了一地的瑰丽花瓣……
阳光下,如血一般殷红。
玫瑰
玉福急匆匆地走进院子。
此刻,院子里只有绾妃一个人,独自对照老玫发呆,面前的茶已经放的凉了,她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
浓重的七夜草香味渐渐减退,换成了皇上最爱的晚香玉。
“禀娘娘,二个时辰即将到了,一会孝公来了,要如何应付。”玉福问。
绾妃收回目光,说,“公公只管和往常一样,其他的由我和三公主来。”
“是!”他答,声音却饱含困惑。
玉福告了退,刚走到门口,水月寝的门被推开,容丫小跑着进来,“娘娘,孝公……大人来了。”
绾妃平静地抬头,“不用紧张,都放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我能对付。”
话音未落,空气中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一顶鹅绒小轿停在水月寝的门外,轿子里的人声音冷冷地,“绾妃娘娘,老臣如约而至,皇上可起身了?
绾妃低头笑着,迎了出来,脱下了刚才的素装,换一身暗绣团花的宫装,淡扫了峨眉,两颊上各晕开一段胭脂,“回孝公,臣妾刚刚进去查看,皇上还在熟睡当中,臣妾未敢打扰。”
“噢?时近正午,皇上还未起身?”孝公的脸色沉了,下了轿子。
一进门,立刻闻见扑鼻的晚香玉的香气,忍不住面色一变。
绾妃走在她旁边,曼声说,“孝公大人,要是不着急的回府,就烦劳多等一会。容丫上茶。”
“不用,老臣在景仁殿喝了一肚子的水,这会一心相见皇上,就算玉液琼浆放在面前,老臣也无心品尝。”
罗慈注视她的举动。一脸从容淡定,抚媚优雅,一点不似有心机的女子,他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看旁边的随从。身后两人的眼睛偷偷打量着四周境物。
绾妃的脸上,淡开出一朵意味深长的笑,“孝公大人身在朝外,心在朝野。到了大人这把年纪,还愿为国事操劳当载入史册供后世效仿。”
罗慈‘哦’了一声,目光在院子中游走着。斜乜着墙角的老玫,冷笑着,“娘娘院子的这株南越国进贡来的老玫,好些新松了泥土。”
亲政
绾妃拍手笑了笑,“孝公大人果然好眼力,绾儿适干菜觉得闲的慌,就将花树翻了翻泥土。”
“难得娘娘有如此闲情雅致,老臣老眼昏花,想走近瞧瞧。这老玫还是先帝爷在世时,亲自载在这儿的。看到这树,老臣不禁想起先帝爷。”
不等绾妃说话,朝老玫走去。
绾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知道,若是有丝毫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在他的快要走到老玫树下时,水月寝的屋内,传来一声呵斥,“是谁在门外喧哗。”
听到声音罗慈愣住了,不仅如此连绾妃和玉福也愣住了。
清风拂过,青色的纱帘轻轻扬起,低低的云翳列出一条隙缝,光打在从屋内走出来的人脸上。
温文尔雅的脸,清新俊逸,合体裁剪的明黄色的袍子,上绣九条盘龙……不正是皇上。
抢在罗慈的前面,绾妃已盈盈下拜,“皇上醒了,臣妾见过皇上。”
“恩。”皇上应了一声,眼睛扫想老玫树下的罗慈。
罗慈一脸的愕然,那愕然只是一刹,很快恢复了平静,咳了两声,“老臣见过皇上。”
“老大人不必拘礼,来人,给孝公大人赐座。”
待罗慈坐下之后不等他开口便说,“朕知道老大人的来意。自从皇后去了之后,小公主前几日也离开了皇宫;朕也是人,也食人间烟火,有七情六欲,所以懈怠了朝政,不过请老大人放心,从明天起,早朝恢复,一切就绪,三国之乱,明日早朝再议。”
罗慈的声音也带上了笑,“皇上十四岁亲政,老臣就知,皇上乃贤君。既然皇上已做打算,老臣就不多嘴多舌了,老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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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绒的小轿,终于抬出了皇宫。
绾妃松了口气,惊魂定地走进屋子,胸口仍旧噗噗乱跳。
皇上先她几步进了屋子。
黑珍珠
绾妃进去时,他正背转着身子,脱去龙袍,挽了挽乌黑的长发,转过身对着绾妃微微一笑,“娘娘,墨焰刚刚演的可像父皇?”
“光听声音,就将我唬住了,再一出来,活脱脱就是圣上在世。”绾妃的脸上带着一丝苦涩。
墨焰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说,“是么?小的时候,皇后说我长的颇像父皇,从那时候起,我就喜欢模仿父皇的说话、表情、一举一动,后来去了青云山,跟师父习了易容术,扮起来就更像了。”
说完,许久不见绾妃答话,回头看去,见她正看着自己的背影发呆,唤了声“娘娘”。
“嗯。”绾妃应,叹了一声,“今天瞒过孝公,明日早朝文武百官都在,三公主还是需小心行事。”
“娘娘放心,墨焰谨记娘娘教诲。”
透过雕花的窗棂,她看着院中的那株老玫,被些风吹响的枝叶,宛如歌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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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仿佛注定了要在风雨交加中度过。
帝都在撕裂黑夜的闪电下,显得异常单薄。而帝都中心的皇宫,不过是惊涛骇浪中一只无人驾驭的小舟,颠沛流离。
十几个打个灯笼,披着斗笠的小太监,匆忙踏过镂空的方砖,朝听水寝跑去。又是一道闪电辟过,就在距离十几个人不远的墙头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一条黑影,从墙头直直坠下。
十几个一起停了下来。有领头的太监吩咐说,“小德子,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应了句。
提着灯笼在雨雾中飞快地朝墙边跑去。听他大声说,“回公公,是死了只黑猫。脖子上有块铭牌,写着‘黑珍珠’三字。”
旁边有人惊恐地问,“公公,那是二公主的猫啊。二公主生前最爱黑珍珠,是不是二公主来索命来了?”
混账
“胡说。”领头的太监。朝他兜头就是一记耳光,“二公主已死了多年。再说,又不是我们害了她,就算是报仇索命,也是冤有头、债有主。”
“可是公公,二公主跳楼那天,你我都在摘星楼下,眼睁睁都看着她跳下来的。”
领头的公公更是气了,骂了句,“混账!”抬腿又是一脚,“你要是害怕,就留在这儿,等明日我们为你收尸。”
一边喊,“小德子,你将猫埋了,不用去听水寝了。”
“公公……”小德子还为喊完。一群人已经消失在雨幕之中。
那个被弃的太监,怯怯的站在原地,咔嚓一个惊雷砸在地上,震的大地为之颤动,小太监吓的大叫一声,扔了灯笼,抱着头撒腿就往回跑。
小德子纳纳地拎起地上的黑猫,他回身之时,刚好又是一道闪电袭过,一个人影从天而将,轻盈如鸟雀一般,落进未离宫。
小德子揉了揉眼以为看花了,也未多想,草草地将黑猫埋在花圃里。
而其余十几个人,已经进了听水寝。
这一夜,沐香死了。杂物间的墙壁上,被人涂满了鲜红的血浆。可怜的沐香,死后被人挖了眼睛,割了舌头,面容被一把剪刀绞的血肉模糊。连进门收尸的小太监,也禁不住为她落泪。
——按北冥国明间传说,挖了死者的眼睛,以防止死后灵魂不散,变为厉鬼报复;割去舌头,以防止死后去了地府在阎罗王面前鸣冤;毁去面容,则是避免到了地府之后,被人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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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之中,翠湖寝一片漆黑。
大公主暴躁的喊叫声忽然停止了,像是被刀深深地割断了咽喉。
“谁?”她惊恐地看着被风吹的乱舞的轻纱,大声问了一句。
谁死了
夜黑如兽,枝叶乱舞,敷罗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渺无的空气,胸口似压着千斤大石。
“你的双手沾满了宫女身上的鲜血。在那个小储物间里,你将她杀了,还刺瞎了她的双目,割去了她的舌头,毁掉了她的面容。”
说话的声音即进,即远,飘渺,恍惚,又似在她身边飘荡,萦回。
“你……你到底是谁?”她大声问,那声音极具惊恐。
然而却没有了回答。
她慌张地冲了出去,大殿里空无一人。可是声音却依旧在萦回,她怕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攥着匕首,攥的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
闪电辟过,长廊尽头,出现了一个头戴黑色斗篷的身影。她问,“敷罗公主,想过做皇帝么?想过立夜繁为宠么?想过将墨焰下狱么?”
如中了蛊,敷罗连连点头,马上又问,“你……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到底谁?”
“这个不重要,我的主人,只要你同意永世臣服于她,便保证你做上皇帝的位子,只要做了皇帝,其余的事,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臣服?我是公主,我为什么要臣服别人!”她有些愠。
“哈哈……”黑色斗篷大笑了两声,“公主?你还是公主么?你不过北冥国皇宫里的一个疯女人,试想一下,要死你的父皇死了,墨焰做了皇帝,你会有怎样的下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她会将你碎尸万段为二公主报仇,别忘了,你现在之所以这样都是因为她的原因。”
敷罗被说的怔住了,许久没了声音。良久,在小声地说,“父皇正值盛年,等他驾崩起码要等几十年,而且父皇素爱修炼丹药,长命不死也有可能。”
“要死他现在死了么?”
敷罗赫然抬头,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死了……谁死了?”…………………………………………………
干呕
“不要废话了,按我说的做……”黑衣人附在她耳边说话,说完之后,迅速拿一张符,揉成团,往她嘴里一塞。同时一掐咽喉。
‘咕噜’一声,一团带符的纸吞进去了腹中。
敷罗跪在地上抱着头,一只手勒住脖子,想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连连干呕了几声。
黑斗篷笑了一声,“不用费力了,已经在你肚子里了。从今以后你就是黑塔楼的人了,你如不听话,就算肠穿肚烂,全身浮肿而死。”说到这里她逼视着她,迫使她看着自己,闪电交错之中,她看见黑斗篷下吐着芯子的墨黑的嘴巴……
敷罗开始全身战栗。又听那女人说,“这江山城池就是你的了,另外,除非小公主一辈子躲在山上,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