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倒,公子忘记还真是快。”玉二娘假装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是莞尔没有忘,羞花坊一把大火烧成灰烬,若不是当日马夫对我动了邪念,将我迷倒,偷偷运出城外。可能,也已经葬身大火。我迷药醒了发现手脚被缚,好不容易挣脱,程他不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我走了两日才走会都城,却发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一个身无分文的女子沦落街头,我吃过的苦,受过的罪,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这个仇我如何忘的了?”
忽然间的自我
玉二娘的呼吸有些急促,眼里浮动着泪光,这些年发生的事,又一一回到眼前,先是嫁给药材店的掌柜,后又嫁做商人妇,没两年的光景,夫死,被大夫人扫地出门,好不容易来倒琴城,卖了首饰盘了个客栈勉强糊口,从那时候起,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夜繁报仇。
她背着光,衣袂无风自动。
一旁的大将军轻轻笑了起来,“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走了两步转过身来,“这院子里的侍女和太监,都被我打发走了,你们好好聊。”
“你!”夜繁忽然语塞。
玉二娘手中的匕首逼了上来。
夜繁愣了愣,看着大将军远走的背影,说不出话来。他的手脚似乎被无数双手给缚住动弹不得,然而四下并无一个身影。
“我不明白,我跟你有什么仇?当初你为花魁,一夜春宵我付了你黄金三千两。古人不过,千金买笑,而我三千两买你一夜,真金白银。”说到哲理,他鄙夷地笑了笑,“我与你早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玉二娘低下头去,忽然悲从中来,眼睛一闭,泪水决堤而来。她不明白那悲伤从何而来,竟如此巨大,压的她几乎窒息。
“放我走。”他不想在说什么,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皇上在御书房等他,而自己又身负使命,不能与她在此纠缠下去。
玉二娘苍白的脸色,显得愈加苍白,她忽然扶住旁边的门框,身子瘫倒在地。——掩面而泣,哭声,如需绝望。
——她哪里是恨他,分明是因为那一晚,那一次相见,令她顿生爱意,终身难忘。否则怎么会因为那一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此的肝肠寸断。她终于明白,之前,之所以恨他,是因为他都是别人的男宠,在别人的面前温柔多情。她得不到,所以才恨。
“放我走!”他又说话,这一回的语气已经冰冷。
“当初,你为何肯舍得三千两……”
不等她说话,夜繁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花魁,谁都想摘花在手,而我,不过是年少气盛一时兴起玩玩罢了……”
莞尔
听他说完,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听得他还在说话,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手颤抖着。“多少年来,我一直惦记着你,对你念念不忘,即使是深陷囫囵也把你当成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来激励自己,可是……我没想倒,得到的竟是这一句‘年少气盛’。”
“你……”他的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身子摇晃了一下。
玉二娘已经不想其它,身子踉跄着。忽然从袖中摸出藏好的匕首,对着他的小腹刺了进去。
血,顺着手滴在地上,仿佛这时才清醒过来。发出绝望的嚎叫。
夜繁的身子倒在地上,双手捂住小腹,他知他使命无法完成了,却释然地笑了起来。“你说,这些年来,你都在想我念我,可是真的?”
“是……是!”玉二娘不住的点头,混乱的思绪令她不知道改做什么。她用手去堵那血口,却无法如何也按不住。
“是真的就好。”他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我……我以为,这世间从来只有利益和矛盾,从来只和杀戮和血腥……那些人靠近我,不过是想利用我以谋私利……没想到,老天爷居然还安排了一个人无所欲求地来思念我,在乎我……我忽然觉得很满足。”
他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匕首深入腹中,只有把柄露在外面。血不住地往外涌着,带走了身体的温度和力量。渐渐地倒在地上……
“莞尔。”他抓住了她的手。
“公子。”
多么熟悉的对白。恍惚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红烛高摇,暖红帐内,软语呢侬……那一切似乎还在眼前,而事间一晃已过了十八年。
忽然,夜繁笑了起来,宛如清风一般的温和,干净而又透明,蓦然有泪沁出眼睑。他的头渐渐地垂了下去。
“有刺客,快来人那。”一声尖锐的叫喊,划破天空。
十几个内侍卫应声冲了进来,将玉二娘围在当中。………………………………………
黑塔楼
她没有动,从夜繁身上拔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位置,狠狠地扎了进去。
周围人全都诧异地看着,任凭玉二娘的身子像一朵这段的莲花缓缓地倒在地上。
皇上坐在御书房内,她捧起龙书案上的奏折,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了嗅,闭上眼,回味着书卷上那淡雅的墨香。
随着日头愈升愈高,空气中奇异的香味也变的越加浓烈。
她似乎也闻到了这味道。这味道跟随了自己三千年,她早就厌倦了。但是今天不同,她甚至有些贪婪地深吸了一口。然后,仔细地回味着。
清晨时分,一束光线刚刚突破地平线,她就已经站在了摘星楼上。她要亲眼看着,太阳是如何跳出云层的包裹,将这皇宫的水晶琉璃瓦上照的明亮、剔透。
——这一眨眼,就是三千年的光阴。
这皇宫里的草木山石、亭台楼阁,然,物是人非。
她近乎贪婪地阅读着宗卷上的蝇头小字。
这一份,是户部晨大人的,憩凤城南可辟地建瓴,扩充皇宫。
这一份,是吏部蔚大人的,各部官吏依照考核,有三十人当升职。另,各州府县官吏迁职任免如下……
这一份,是工部隼大人的,连年干旱,万源河当营造大坝挡水,所需银两共计白银百万两。
她一连翻了几份。
目光落到这一份上。是琴城、歌圣地总监大人发来的奏折。说是,歌圣地还需三月便可竣工。
她冷笑了一声,在后面用朱砂打了个红色叉。
——魂鸟回了生死之源,再没给她任何消息,这个劳民伤财的歌圣地可以停工了。
“禀皇上,大将军求见。”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进吧。”
她只是随口一答,放下宗卷长长舒了口气。靠在宽大的龙椅上生了个懒腰。
——这里空气,比黑塔楼清新何止十倍。
“臣,莫拓,叩见皇上。”门外想起浑厚的男音。
棋子
那一句皇上,让她心里无比的满足。只是,她笑了笑,“大将军,请进来吧。”
听得吩咐,侍卫推开御书房的大门。莫拓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侍,尽管那女侍一直低着头,她却忽然感觉倒一种杀气正在慢慢逼进。本能的她握住书案下的宝剑。
殿外,想起了一阵脚步声,“禀皇上,皇宫已被总府大人带人包围。”
皇上的身子一怔,忽然笑了起来,她双手轻轻一按,龙书案折成两截。
大殿门外,忽然想起了琴弦之声,一曲挽歌水一般泽泽流淌。孝公大人坐在殿外汉白玉的台阶上弹着琴,他的手用力在弦上一划,几束白光闪过,十几只乌鸦一同折翅落地。
皇上将门拉开。……………
“孝公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是想拿走我的玺印,逼我退位么?”
罗慈收起琴,站起来,“皇上,真的敷罗皇上还是另有其人?老夫只想验明正身。”
“这天下,什么时候容得你放肆了。”她一扬手飞出一道白光,直袭罗慈。他只是稍微转身,便避开了这咄咄逼人的剑气。
宫殿外,总府大人带着一号人马闯了进来。一挥手将皇上围在当中。
“皇上已死,夜繁公子为她殉情,这女人学当年墨焰,假扮皇上,抓住她有孝公有重裳。”两具尸体被抬了出来,一具为夜繁,另一具面容被毁。
莫拓看见她的发髻上那翡翠的簪子,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切。
——是玉二娘。
他心中忽然觉得一阵难过,只是瞬间,便消失了。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夜繁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哈哈——”门外,皇上传来一声大笑,“罗慈,你处心积虑想要夺下北冥国江山,试问,哪一会让你得逞了?你的重樱楼,你的玲珑坊,已经在我仆人兵的掌控之下。不信就等等看看,会不会有人给你飞鸽传书。”
绣花针
原来,云夕王妃,早就查倒罗慈有反叛之心,加之霓裳出山,追杀几次未能得逞,而皇宫内部冲策众多罗慈手下,大将军也已出动,为防止江山落入别人手中,不得已从黑塔楼出来。乘着夜色偷偷潜入皇宫杀了繁罗,自己栖身于她的身体。
见事情事以至此,她索性脱离了寄生体。
双手朝空中一挥,两股黑气分成左右冲向天气,天空的乌鸦受到了召唤,忽然变成一个个身披盔甲手擒利刃的仆兵。
从天而降,与士兵混战在一起。
成千上万的仆兵,飘荡在帝都上空。
无数的弓箭雨一样射向地面的人群。
街道,城头,数不清的尸体倒在地上,连护城河也被鲜血染红。
整个皇宫的地上,铺满了尸体。
云夕王妃抬头看着天上的仆兵,纵声大笑。
笑声之中,从她的身旁,突然跃出十几个黑面杀手,各执刀剑将她围在当中。
似乎,她并不着急,环顾着四周。
这样的对峙,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云夕忽然悠悠地说,“就凭你们几个就妄想杀我,不自量力?”
语毕,脚下升起白色的光雾,雾气之中十个人被无形的力量托举,慢慢升起,举在空中,在离地约十丈高的地方,‘铮’地一声撕裂开来。
血雨连同尸体的碎片一同砸在地上。
谁也没看到,罗慈手中的那些绣花针是如何飞出去的,暴雨般袭向云夕。
——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些杀手断然不是云夕的对手,他只不过利用他们转移云夕的视线,自己再乘机偷袭。
她只是浅浅一笑,身体四周升起一个结界,那些针一旦碰到了结界便失去力量,软绵绵地掉在地上。
云夕摇了摇头,收起结界。
不屑一顾的口气说,“你的能耐不过如此,还是让我的仆兵来收拾你吧。”
她朝天空猛一挥手,那些仆兵悍然调转攻击路线袭向罗慈。
打败
而她,只是低着头不住地笑,一步步走向大殿。
就在云夕转身之际,觉得脖子穿过一阵凉意。本能地,她用手一摸,手指触摸到了一个细细的针孔。就在在她前面不远处的地方,一颗参天大树轰地颤动了一下。那枚针,深深没入树干。
她捂住脖颈,缓缓抬头。那洁白的莲花,陡然变的晕红,随而转紫,变黑,她连恐惧都没来得及,枯萎的莲瓣已从头上无力地飘落在地。
——修炼三千年,才修炼出的肉体凡胎。说到底只是摆设,一旦有空气进入身体,血液便迅速腐坏,莲花得不到血液的供给便立刻颓败。
——就这样,三千年的灵魂,倒在了一根纤细的绣花针下。
云夕以死,仆兵顿时化为无形。在城头上与仆兵恶战的将士,一个个释然地到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整个帝都少了仆兵的身影,顿时变得空旷而荒凉。是处是惨断的肢体和绝望的哭泣,大火还在街上燃烧,袅散的烟雾遮住了惨白的日光。
罗慈得意地笑了,为防不测,命人一刻不缓,将云夕王妃的尸体淋油焚化,骨灰洒在罗汉山顶,莲花剁碎扔进江河。
——让她的头和尸身永世不得相见。
“啪、啪”大殿中传来两声清脆的拍掌声。
罗慈悚然一惊,目光投向御书房。
虚掩的门被彻底打开,大将军莫拓缓步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戎装的侍从。
——看他一脸的从容不迫,显然将刚才的一切全部看在眼里。罗慈的手轻轻动了动,手心握着一枚绣花针。——他若识时务便罢了,若与他为敌,则取他性命。只是,他微觉疑惑,那些守护的御林军,竟然没有将莫拓进宫的消息通禀给自己!
“孝公大人这一仗打的漂亮。轻轻松松将云夕王妃彻底打的打败。”莫拓在他面前一丈远的地方站定,背着手意味深长地说。……………………
九天
罗慈仰面叹了一声,假装一副早已疲惫的神情坐回到椅子上,声音也一下子变的苍老了许多,俨然一副老叟的模样,“所谓,顺天者生,逆天者亡。老夫不过是顺应了天意。”
“老大人说的天意,可是朝廷?”莫拓寸步不让。
罗慈被他问的语塞,却老奸巨猾地笑了笑,避而不答,弹了弹衣袖,反咬一口,“大将军藏身御书房中,莫非是有什么图谋?”
莫拓爽然大笑,“老大人言重了,莫拓是受皇上召见才来得御书房。起先哪里知她是个冒牌的皇帝。再说,图谋不轨的人,此刻不是已经死在老大人的九天玄针之下了。”
罗慈低笑了一声,手禁不住轻派着逍遥椅的扶手。——被他看出了九天玄针,的却令他颇敢意外。
——九天玄针,克阴气,蚀剧毒。相传,无数年前,混沌刚开,天地分为阴阳,凡间无法律约束,骄奢淫逸,匪盗四起。冥界九层域地充策灵魂无数,眼见灵满为患,冥王拔九天玄杵,令它刺灭那些罪孽深重的灵魂。
九天玄杵得令之后,按冥王要求刺死亡灵,灵魂愈灭愈多,每一个都罪孽深重,作奸犯科。它杀了三天三夜,眼见九层域地魂灵愈来愈少,冥王急了赶紧令它停止,遂望九天玄杵兴叹。伫立良久,将它抛出冥界,扔进凡间。原本一支一支杵落如凡间之后化为一枚枚细小的九天玄针。
“老夫,正有事想和大将军商量。如今皇上遭人谋杀,帝都遭人重创,而皇上又无子嗣可继王位。所谓,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这如今的江山将交由谁来掌管为妙?”
总府大人走了过来,不等,莫拓说话,跪倒在地,“孝公为辅佐四朝皇帝,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