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第一屡辰光划过金銮殿,落在墨焰的身上,在她另一侧的地上划了条长长的影子。
她把目光再一次投向了夜繁。
夜繁的挣扎拒绝,像是忽然被掐断了。他看着她,眼光陌生。与墨焰的凌厉相比,少了几分气势,多了几分沦落街下囚的无奈。
群臣之中发出一阵议论之声。
……………………………
夜繁原来不过是普通人家孩子,逃荒时到了东晋国的都城,刚好被东晋王侧妃‘眉画’遇上,见他长相俊秀,一时心生爱怜,便打发了他父母些银两,收在了身边。遭过冷眼,过过苦日子,人也乖巧了。进宫以后,学会了琴棋书画,又习了剑术,自然而然地成了眉画跟前的红人。后来,眉画因为跟王妃争宠,便献上他给东群王表演舞剑。夜繁舞剑本就技艺超群,加之他舞的卖力。只见满场飞舞、惊心动魄,加之相貌秀逸,深的东群王赏识,随而成了东群国最红的男宠。
此次派他做三国使臣,本不是东晋王的意思。只是夜繁听说这个差事之后闹着要去,东晋王不愿他涉险,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听,说王宫像是金丝笼子,又说宫里的公公恶俗的让他无可忍受,还说就是御花园的一草一木都看的厌倦了。
东晋王宠他,宠得天上的星星都愿意亲手摘给他,哪舍得见他伤心,于是只好说服其他两国,派他一人以使者的身份过来了。
墨焰,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被那俊朗模样给吸引了。
那眼,那眉,那身段,北冥国何曾出过这样清秀的男子。
那么一瞬间,她决定了,她要定了他。既然她要定了,既然她要定了索性把他留在身边。
“也好!”皇上看出了她的心思,有些隐忧,但还是应了。
男宠二
这是夜繁住进未离宫的第二天。
夜繁的傲气是别人学不来的。贵重的古董花瓶,景德镇的瓷器,上好的丝绸,伸手拿过来往地上就摔,摸起剪刀就裁。太监宫女们挨了打骂跟三公主告状,三公主只是轻轻一笑。现在都学的聪明了,只是远远地在一边看着,生怕被飞溅的碎片打伤了自己。
夜繁砸了一上午的东西,砸的也累了,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叫,“该死的奴才贱婢把我的宝剑拿来,把我的宝剑拿来。”叫了半天没人理他,气的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躺。
太监小福子是墨焰叫过来专门侍侯他的,见状想乘机将房间收拾一下,谁知刚靠过去,夜繁忽然疯了一样跳了起来,一把住住他的衣襟,将他扑到在地,撕扯着他的头发。
吓的小福子抱着脑袋鬼哭狼嚎,以为夜繁想杀了自己,身子像是脱了水的鱼不停地翻滚。
“杀不尽的贱人,你还敢叫。”夜繁咒骂了一声,‘啪’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旁边的人看小福子可怜也不敢上前帮忙,只能暗地里替他捏了把汗。
……………………………………………………
墨焰一早去了水月寝探看霓裳的情况。
水月寝的大门半开着,几束丁香越过墙头爬出来,散发着淡淡的香。容丫正抱着霓裳坐在石凳上唱歌,绾妃坐在石几前,用金色丝线在给霓裳新做的裙子上绣花。
墨焰的脚步声惊动了她,赶紧让坐,命水悦端了茶点过来,拉她坐下说了会话。两个聊的投机,墨焰就留下来吃了中饭。因心里惦记着夜繁,吃了午饭早早就回来了,一进未离宫就听见夜繁住的‘梳月寝’方向传来了吵闹声哭喊声乱成一团,门口站着很多看热闹的宫女太监。
墨焰眉头皱了一下,赶忙将缰绳给了马倌。
男宠三
“出了什么事?”
马倌拍了拍马背,叹了声,“回公主,是夜繁公子在打小福子。”
“噢!”墨焰赶紧朝梳月寝走了过去。
眼前的情景总已让他吓的一跳。满地的瓷片,破碎的锦帛,洒的到出都是。此刻,夜繁的手里正抓着小福子的头发,拖到茶几前,摸过剪子就要剪他头发。把个小福子吓的拼命呼求也不抵用。
“都站在这里干吗?到底因为什么事?”
“回公主,夜繁公子他……”
宫女太监见墨焰回来,连忙走开了,只有那个被问话的宫女站在原地小声地答。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不等她说完,墨焰掐断话题。
小福子见三公主回来,像是等到了救星,一下来了精神,赶忙呼道:“三公主救命,救命啊三公主。”
听到呼声,夜繁拿着剪刀回头看着墨焰,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挑衅似的绞了下去。
夜繁按着他的头,嘴唇翕动像是念着咒语一样模糊不清的骂着,一屡一屡头发飘落在地,伴随着小福子痛苦的尖叫,惊起了枝头休憩的鸟雀。
墨焰默默地看着他,过了许久长长地嘘了口气。
小福子坐在地上,摸着断发,呜呜地哭。想起自己三岁时入宫净了身,如今这头发也没了,所有伤心事一齐涌了上心头。越想越觉得难过悲伤。
夜繁闹完了,人也疲倦了,管不得满地的破杯烂盏,往床塌上一歪,靴子也不脱,眼一闭,美美地睡觉去了。
墨焰命人将屋子打扫干净,重新布置了饰品杯盘;又叫来小福子,赏了他十两银子,并好声安慰了他几句。那小福子原想借机告夜繁一状,结果刚开了口,抬头一看,墨焰正直勾勾地盯着床塌上夜繁发呆;愣了一下,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
墨焰就这么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夜繁。她这一看,就看到了天黑。
男宠四
夜繁醒过来,见有个人站在门边盯着自己,大概往日了被看的习惯了,压根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喝了口茶几上摆放好的凉茶,站起身走了两步。厌恶地将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将我的宝剑拿来。”他喝了一声。
墨焰脑子里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鬼使神差地应了句:“是!”往日都是她对别人这样说话,今日却被人这样喝着,她听在耳里竟不觉得异常。只是应完之后,并没有立即动身,依旧盯着夜繁看。
“将我的剑拿来!你听到了没有。”
这回夜繁发火了,拿起新摆上的青鼬茶碗‘啪’地摔在了墨焰的脚下,“再不听给我滚出去。”
墨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什么也没说,笑吟吟地将自己身上的吟泉剑递给了他。
夜繁接过来看了看。脸上浮动一死笑意,用手弹了一下剑身,轻轻甩动、旋转长剑;,遂而发出叮叮当当山泉击石一般的声响。
夜繁舞了两式之后停了下来。提剑,单手抱起琴桌的琴,来到院中,站在一株压满花的丁香树下,回头问跟随而来的墨焰:“你会不会抚琴?”
墨焰学的是硬功夫,对于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据实摇了摇头。
夜繁轻蔑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琴往她怀里一扔,撞的低头不语的墨焰后退了好几步。
“生在帝王家,又是个女孩儿,却不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和那些山野农家的女娃有什么区别,真是贱生的。”
琴落在墨焰的怀里,‘羌’地响了一声,如孤雁长鸣。雪白的琴身,只是琴尾留有一处焦痕。
——“焦尾琴”,世上最名贵的琴,南越国去年送给东晋王的生日贺礼。
——如今落在了夜繁的手里。
“不会弹也罢,站的远点,别让我的剑伤了你。”
墨焰轻轻点头,捧着剑套,站到一边。
夜繁说完,拧身仗剑舞了起来。每舞一式,嘴里便唱一句:“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公子千刺
墨焰自己也会剑术,却从没见过这样伶俐飘逸的剑舞,看的呆了。然而就在此时,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院子里又来了个人。
——大公主敷罗。
………………………………………………
敷罗。是初贵妃生的。初贵妃是王爷家的女儿。
生了敷罗以后初贵妃脾气渐长,百般地惯着自己的掌上明珠。
到了十八岁,敷罗已出落成了大姑娘,跟她娘一样,傲慢无理,宫里的太监宫女没一个不怕她的。不过敷罗天生就是个美人胚子,细致高挑,娇艳媚惑、如同沾着露珠的海棠花。
也是这一年,二公主雪旎满了十六岁。雪旖的性格跟敷罗刚好相反,喜静不好动,像一株百合,高雅清纯,却不凌人。
雪旖的母亲原只是个贵人,死的早,留下雪旖,常常被敷罗欺负。
那年,赶上上元夜灯会,敷罗央雪旖一起出宫,到了街上说是带她去看灯会。雪旖没有出过宫,但不敢拒绝敷罗的邀请。两个人到了街上,敷罗让雪旖等在桥头,自己却跑去了‘袅娜洲’看新来的男优表演。
在袅娜洲喝了点酒,忘了雪旖还等在桥上,一个人骑马回去了。雪旖独自站在桥上左等不来,又怕回去之后遭她奚落,只得边哭边等,夜晚的寒风吹的她瑟瑟发抖。这时有位公子骑马从她身边经过,被哭声打动了,牵着他的马,问她:“小姐,你需要帮忙吗?”
那声音像一屡阳光,温和的能吹散寒气。听到声音,雪旖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去,眼前站着的,竟是一个白衣玉面的翩翩公子,月光之下目如晨星。
——她的脸红了。
公子名叫千刺,人长的很英俊,出生却是普通。不过雪旖不介意,它喜欢跟他在一起,而他也喜欢上了雪旖。
公子千刺二
最终,后来两人的事情,让缚罗知道了。有一回,千刺在宫门口等雪旖,刚好缚罗出宫又想去“袅娜洲”看男优表演,看见雪旖跟一个俊美的男子在一起,尤其是她刚看了一眼,就被迷千刺阳光一样明亮的笑容给打动了。
敷罗看上千刺,她不需要瞒着雪旖。她看上了他,那他就只能属于她,否则他死路一条。
她找到了雪旖,恶毒地跟她说:“妹妹,千刺是我的,以后你不许再见他了,否则我会做出你想不到的事情来。”
敷罗的态度是蛮横的,何况她从来就没把雪旖放在眼里。她是谁,她是当朝王爷的外孙女。雪旖不过是普通血统的外孙女,贵人的女儿。
雪旖没有法子,她的懦弱更是助长敷罗的盛气凌人。干脆锁了她的院子,命贴身的婢女看着她。
她以为只要没有雪旖,那么千刺就一定属于她的。事实证明她错了。
千刺是血性男儿,他不喜欢敷罗,便拒绝了她。结果,当天敷罗把他叫到自己的藏香寝,给了他一把刀,一杯毒酒,让他做个选择。
千刺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义无返顾地喝下了毒酒。
千刺的死,让敷罗恨透了他。她原本以为以她北冥国的大公主的身份,天下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她敢拒绝她。可是千刺偏偏拒绝了她。她愤怒地拿出刀子,在他尸体上拼命地扎着。
一刀、一刀……直到筋疲力尽,命人将千刺的心挖了出来,放进水晶杯子,浸泡着药水送给他深爱的雪旖。
这时的雪旖,寻了几天寻不到千刺,正在居所里手足无措。当她看到大公主派人送来的水晶杯盛着的心时,忽然明白了一切。
她捧着杯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停地流泪,用嘴,不停地去亲吻着杯子里那颗安静的心。眼泪一颗一颗地打在心上,每落下一颗,那心便跳动一下。整整三天,雪旖将眼泪哭干了。她再也哭不出眼泪了,于是,她上了摘星阁,一跃而下。
酷爱美男
雪旖的死,震惊了皇上。他下了命令,将敷罗关在藏香寝里,不许踏出半步,否则格杀勿论。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已经死了一个总不能再将令一个也逼死,遂许配了镇北关的将领侵绪。
侵绪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他打听到了敷罗在京城里所作所为,极为恼火。敷罗没料到父皇竟会将自己嫁到边关,身边也没亲人,挨了侵绪的打,开始时还反抗,后来见打也打不过他,斗也斗不过他,学会了顺从。
这次,好不容易等到小公主出世的消息,推算出皇后分娩前两天,敷罗就找个借口提前赶了回来。路上耽搁了几天,一进未离宫,就看见一个相貌极其俊秀的男子在丁香树剑舞,加之这几年在边关,遇到的都是些五大三粗长相平庸的男子,如今忽然见这样一个飘飘似仙的男子,整个人都酥了。
“她是谁?”
夜繁一曲剑一段舞之后,看见了敷罗,用手冷冰地指着她,问墨焰:“哪来的乡下婆子,来这里做什么?还不给我赶不去。”
敷罗这几年在边关,日子过的清苦,加之侵绪从不将银子过她的手,自己又没什么积蓄,身上的衣服自然比较宫里的要粗糙。好在她离的远,没听见夜繁说了什么,也保住了自己的面子。
“她是大公主敷罗。”墨焰原本没在意,经夜繁提醒,才看了她一眼,脸色随即沉了下来,也没有跟敷罗打招呼,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敷罗听见墨焰说话,往日的脾气又窜了上来,依在门上捶了捶胳膊腿,假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墨焰,你没见我正累着吗?也不知过来拜见,也不知搬把椅子,还把我放在眼里吗?听到了没,赶快赶快。”
“你爱来就来,不来拉倒。”
墨焰小的时候,最喜欢跟二公主雪旖一起,后来雪旖被敷罗害死,这件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决不可能因她离开几年,再见面时说忘记就忘记了。
争宠
敷罗没想到会有这样结果,火‘蹭’就上来了,用手一指墨焰的鼻子骂道:“胆子不小啊你,我今天活见鬼了吧!连当年屁颠屁颠的臭黄毛丫头,也敢给我脸色看,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虽然我敷罗离开了几年,可这皇宫还是我说了算。”越说越来火,想起自己当年在宫中时候,何曾有人敢那么放肆地说话。气急败坏的她,在附近找能打人的东西。
刚好,跟她一起来的侍女线儿,安顿好了车马,抱着两只大包袱走过来。敷罗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包袱,就往墨焰身上砸去。墨焰也不躲闪,眼见包袱到了近前轻轻一推,掉在地上。
看到这里夜繁忽然冷笑了一声:“真是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