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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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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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她并不懂他的意思(术士没把她当人教),只是茫然地睁着一双饥饿的眼睛。

没有嘴唇的嘴似乎叹了口气,亲手端起一碗粥慢慢的喂她,“先学会说话再告诉我吧。”
 
当时,饿疯了的她只是沉浸在粥的美味中。

从那天开始,老人耐性的一点一点的改掉被当作她药畜时的的各种习惯,一点一点的教她说话做人。在她终于说出完整的一句,其实也就是两个字的“我饿。”的时候,这个老人终于露出了一个不算微笑的微笑:没有脸皮维持的肌肉胡乱地挤压在一起,走出去说不定会吓死个胆小的。
 
“我饿了。”只要说一句,老人一定会让一堆让人眼花潦乱的美味佳肴出现她眼前。

“我累了。”只要说一句,老人一定会安排最舒服的房间让她休息。

所有的生活琐事老人从来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她也从没见过老人以外的人;空空大大的房子外有着像迷宫般奇怪的走廊,每次她想往外走时总是回到了原地。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天、地、人、君、臣、民、雨、雪、风、霜、雷、电……”在那空空的,却也华丽舒适的房子里,老人的手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已经开始慢慢懂事的她写字。

这样的生活让已经开始懂事的她觉得:她似乎是从那个小小的裹缎柳条笼里换到了一个很大的笼子里,只是这个养着她的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喝过她的血而已。

“你什么时候喝我的血?”问这句话的时候,老人枯枝般的手抖了一下,洁白的纸上留下一小滩血迹般的墨迹。

“我不是为了喝你的血才把你留在这里……”混浊的眼珠,“你想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想?”已经七岁的她抓过老人手中的笔,蛮横地扔得远远的,“这种像罐子一样密不透风的地方……”

长长一声叹息,老人抱起她离开了那栋奇怪的空房子。带她来到一个最近的市集,抱着她高高地坐在一个小庙的屋脊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

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兴奋的她睁大着眼睛,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孩子老人……从早市的热闹看到夜市的喧嚣,等到她终于感觉疲惫时,街上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你想住在这里吗?”一直只是沉默着抱着她的老人开口了,“过这些普通人的日子?”

“嗯!”她用力点着头。

很淡,很淡,那布满肉芽的脸上的难看肌肉很难拼凑出什么表情。没有嘴唇的嘴活动着,那干萎的牙龈上下合动,“如果你‘想’,那么我帮你实现。”

实现?7岁的她并不懂这个词的深意。只是从那天开始,老人开始不是亲自教她而是请来专人教她琴棋书画,姿仪歌舞,世家礼教,甚至还有武功骑射。说实在的,琴棋书画她当时学得真的不怎么样:只是到达一般的诗书看得明白,沾墨上笔能画出点稍许像样的画,手指上弦能勉强拨出几首雅乐,棋子在手知道往棋盘的哪个角落下子于自己有利而已。至于武功她学得不多,教她的人告诉她学太多武功对女儿家的身姿筋骨无益,到足以自保的程度就够了;倒是骑术,到她八岁的时候,再烈的马她也有胆子往上跳。

“差不多了。”老人有一天终于说了这句话。(|。。)

他把八岁的她带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镜中倒映出一个童稚和一个老迈的身影。
 
“你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就得明白普通人是什么样的。”老人的话音落下,镜后走出一个女人:约摸二十来岁,面目普普通通,是那种掉进人群无法分辨的那种。

那女人拿出一把刀,挽起袖口,像没有痛觉那样非常利落的在手腕上划下一刀!伤口发着咕咕的冒血声,猩红的鲜血从伤口流淌到地上慢慢形成一个血洼。随着失血,女人的脸上也越来越苍白,慢慢的她的身形也开始摇晃,最后终因大量失血倒地,呼吸逐渐减弱直到消失。

“看到了吗?”老人对一点也不明白这一幕的她说着,“这就是普通人,受伤之后流的血有腥味,伤口不会自己愈合,不致命小伤口愈合很慢,大伤口则会致命。”

他握起她的小手,并指成刃的在她手腕上划了一下……同样流血,但她流的血却芬芳袭人,流血伤口也很快的自行愈合直至消失。

“这是魅灵族徽,你是魅灵后裔。”老人让她看镜中的影像,指着她额上的那一点翡翠色闪荧光的小痣,“魅灵,上古神眷一族。凡此族之子必生有异能,体态轻盈身带幽香姿容过人,不是致命的伤口都可瞬间自愈,其血肉对凡人而言乃‘稀世奇珍’——可为长生不老药的药引。”
 
“长生不老药?”她不解地看着镜子,“书中写的那种吃了再也不会死的药?”
 
“是啊……”也许是她的错觉,老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变化,“都被杀光,吃光了……魅灵只剩下你一个了……但你……世世混血,让你……你的异能也只是变幻脸而已,唯有那一身的血肉……”混黄的眼珠滚动着,“如果你不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就不能让人知道你是魅灵。”

这她懂,被那术士当药畜的日子她还没有忘记,但她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既然可以用我做长生不老药,那术士当年为什么没有……”

粗嘎的笑声,老人笑得很难听,“记载有以魅灵炼制长生不老药之法的书或是知道此术的人都已经消失,那术士把你当药人使也只不过是偶然中得到我当年销毁的残……”话突然断了一下,他转了一下话锋,“还有一点你得知道:凡为魅灵之女,在生下子嗣后必会耗尽精气而亡。如果你将来长大成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并嫁给他时,你要是不想死就永远不要生下孩子。”

她点点头,当时的她其实并不是很懂老人告诉她这一番话的另一层深意:爱人和孩子,魅灵之女注定无法兼得……

老人为她寻到了一个武姓的氏族之家。家主武士彟常年在外为官,其已故发妻相里氏为他留下武元庆和武元爽两个男孩。相里氏死后不久,他续娶了杨氏。

因是庶妻,尽管已为武士彟生了三个女儿的杨氏并不受到武氏中人的注意,并常有怠慢。而那三个年幼的女儿更是被人无视……

无视,这才是最重要的。那三女中的次女终于有一天不慎跌入下人故意偷懒没有添上的土坑,脖子砸在块棱角锋利的石头上当场就去了。

老人带走了那武家次女的尸身,给变了脸的她换上那次女的衣裳,“今后,你记得每隔一段时间把脸变回去一些,不要太快不然会被瞧出端倪。”

看着离去的老人,她心里当时其实有些不满:找个夫妻相谐,家睦子亲的不是更好?

但很快的,她了解的老人的用意:不甚关心妻儿的“爹”,身居高位乃大唐新贵显宦,权势显赫但没到召人妒忌的程度,能让妻儿们过着不甚豪奢但却十分宽裕殷实的生活,常年在外为官归家的日子手指也数得出来,一个平时就不受到重视的小女儿被换了人自然也感觉不出;总是一副因下嫁自折身份而不甘心“娘”近期正好忙着出麻疹的小女儿,只是大夫的一句“可能摔坏了脑子”(那老人安排的)就相信了平时也没怎么关心的二女儿举止上的变化。两个哥哥都眼高于顶,打心眼里瞧不起父亲续妻生的三个没什么感情而言的妹妹,自然也就不会去注意什么。

唯有一个人,那武家的大女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有时会看着说不出哪里不对的二妹妹,但总会因为看不出什么而放弃。

从那天开始,她的身份变成了武家小姐。

 
之二

身居高位的武士彟显赫的权势所带来的豪奢的生活;原隋宗室观王雄弟始安侯达之女的杨氏被迫下嫁的幽怨、无望重归皇室的绝望以及对身份根本无法与自己娘家比拟的夫家族人的清高蔑视;兄长、族人乃至下人因母亲“庶妻”这个身份而在私下的狗仗人势与冷眼相待……如同李唐大部分新贵显宦之家一样,武家的生活充满了以权力堆砌出的浮华。

“母亲!母亲!大哥把父亲送给我的鎏金琉璃宝华镜打碎了!”武家大小姐捧着被兄长欺负的罪证(只是一堆闪着华丽光芒的碎片)跑到书房向母亲哭诉。

执着紫貂毫的手在案上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大女儿的哭诉并不能激起杨氏的“同情”,“不就是柄鎏金琉璃宝华镜么?”镇定自若,一气呵成,脸上没有任何起伏的杨氏写的是一个“心”字,“玩物而已。”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宣纸之上,连一个回神都没有分给哭得伤心的女儿,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声蔽在暗处的婢子,“岚奴,把大小姐带出书房玩去。”

真的只是随口,她陪嫁的麒兰琉璃匣中哪一件不是当年疼宠她的隋宗室众皇亲所赠的珍品?哪一件不是足以抵下丈夫数年俸碌的稀世的珍宝?

出生高贵的杨氏打心底厌烦这不长进的大女儿:她的家族世代融入皇亲嫡血:她的祖母、母亲、姑母,全都贵为公主,她的父亲、叔伯、兄弟封王拜侯的不计其数。年轻貌美时的她曾受过长安多少皇孙贵族的痴迷追逐?曾经,她以为自己会和姐姐们一样嫁入皇室或是某个大族氏族,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草莽出生的武士彟这样所谓的李唐“开国功勋”的庶妻。

“母亲!”母亲地冷眼漠视让大女儿跺着脚跑出书房,远远的还听到她不甘的哭叫。
 
杨氏掼下紫貂毫,毫不吝惜地看着名贵的漱金茜墨洒在同样名贵的锦雪帛纸上,有鎏金色泽的名贵墨汁在桌上流淌:她生的女儿,居然为一件百两银子的玩物哭闹不休?

书房外远远的又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其中混杂着马儿的嘶鸣、武家二少怒音,下人帮腔声,隐隐约约地仿佛能听见一个童稚的嗓音所发出的冷哼。

向来喜静的杨氏蹙起娥眉,“岚奴。”

“是。”跟随杨氏陪嫁而来的婢子岚奴的衣袂消失在书房门外不超过半盏茶,杨氏的耳朵已经清净了下来。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心境也由此而清净……

岚奴把她的二女儿带了进来:一身稀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异味,活像从泥沼里爬出的壳螂!
“二少爷和他的家奴在用鞭子抽二小姐。”岚奴向她那永远波澜不惊的女主人禀报。

“带下去漱洗。”刚说完这句,杨氏的偶而掠过二女儿时却愣了一下,“岚奴,先下去。”

“是。”

“二囡。”杨氏叫的是她二女儿的乳名:凡大族世家都有只给女儿起乳名,再由未来的丈夫起正式的名字的习俗。

她的二女儿抬起了脏污的小脸:白皙的肌肤上沾满了泥浆草汁,砂土石砾,但无法掩饰那一双隐隐带着媚意的眉眼,且那眼神——不是大女儿的任性夸浮,不是小女儿的稚嫩无知,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羁傲。

“你二哥为什么对你动鞭子?”大致猜得到,但杨氏问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

没有立即回答,二女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二哥重金买了匹大宛骏马却不会骑……几番尝试失败,一怒之下丢给磨房当拉磨的驴用……我随便调教了一下,那马就甘心为我的座骑……二哥当然恼羞成怒……”语气,神情,都带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羁傲与无法攀折的贵气。
 
此刻,听着女儿用无所谓的语气叙述着兄长欺负人的前因后果的杨氏的唇角……微笑像绽放在天池边的玉兰,淡漠而虚幻,“二囡,想跟母亲学诗文吗?”的f2201f5191c4e92cc5af043e
 
“嗯?”脏污难掩秀丽的的小眉头疑惑的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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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武家二小姐的闺房

照母亲的吩咐完成了一天繁重课业的她倒床就睡,根本不顾岚奴的提醒,“夫人吩咐过,让二小姐从今起每日用蔷薇花露与竹沥洗脸沐浴,再用天竺……二小姐,二小姐?恕奴俾失礼了。”
 
累得迷糊的她像个断了线的皮影戏皮影般任由岚奴把她从床上抱起,用加满各种娇容药材的浴水帮她洗澡,用散发着或是浓郁或是清香的各种名贵香露帮她按摩尚未发育健全只是比普通孩子更显白嫩的肢体,半强迫着她用青盐把白日塞在牙缝里的糕点屑漱出来……

做完这些,岚奴给她穿上的是用最柔滑的丝帛做成的式样奇怪的宽松寝衣,给她盖上最轻最柔的丝被后退出了她的房间。

插销的声音一响,本昏昏入睡的小人儿却在黑暗中睁开了一双明媚的眼睛。带着一种嘲讽地从华贵的丝帛上爬起,嗅嗅散发着各种名贵香料芬芳的身体,“又不吃我,折腾这些做什么?”

“怕是武夫人开始有‘打算’了。”没有脸皮的老脸在没有烛火的黑暗房间内凭空出现,静谧的房间响起的那沙砾般的声音更显阴森。

她见惯不怪地睨了那老是神出鬼没的老人一眼,“打算?”自从他把自己安置在这武家,她的生命如同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的命运般进行着。这改变她命运的老人总是时不时地来看她。每次,总是问她还“想要什么”。

她曾经任性地说她要星星:老人消失了几天,真的给她带来满满一箱……
——这什么东西?
——海星,海中星星。
满满一箱,个个大如笆斗,不是深海绝产不出这样尺寸的海星。
——腥得像咸鱼,谁要这种东西。

只为这一句。隔了几日,武府上下都在夜里目睹了一桩奇事:各种各样闪烁着不同颜色光点的萤火虫如潮水般涌入武家后院盘踞了近一个晚上,到天明才逐渐散去。
她现在是真的相信:哪怕她说她要月亮,这个老人也绝对会去准备云梯摘月亮。
 
萎黄的牙龈运动着,没有眼皮保护的眼珠在眼窝里滚动着,“你10岁了,武夫人应该在打算调教你……入宫。”

“入宫?”10岁的她对这个概念只在书上见过,“嫁给皇上?”

老人的笑容还是这样不堪入目,“没错。”他注视着她,“你要是不愿,我有办法……”

挥挥手,“不必。”她倒回床上拉上丝帛锦被,眯着眼睛,“入宫?不错啊,我很早就想看皇宫是什么样的。”纯属任性,她并不知道只为这一句任性,她日后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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