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洛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然,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如期来到,帝王挥下的手臂,在最后一刹竟硬生生拐了个方向。
“砰”
一声巨响回荡开来,做工精良的杉木书桌被砸的支离破碎,细细的血线顺着苍白的手背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主子!”齐洛大喝一声,脸上充满了震惊与悲痛。
然而,楚凌轩却在同一时刻漠然转过身去:“齐洛,血残部没有你的命令是不会违抗朕的旨意的……如果她……真的死了,你便不用呆在朕的身边了。”
“自古红颜多祸水,帝王用情太深必然会成为致命的软肋……齐洛万死不辞,但齐洛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子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努力化为乌有!”
“齐洛……你跟着朕也有八年了吧,八年的时间不过弹指,当年你父亲也如你一般衷心,那一场暴乱中他以人肉为盾才避免朕惨死在暴民的屠刀之下,八年以来,朕不敢再对任何东西产生情感,因为知道从来不会真正得到……但,如今这唯一的执念,朕……却舍不得放手……”
心中一震,有些回忆潮涌般浮现而来,纵是凉薄如他也不仅酸涩了双眼。仅仅一个怔楞,帝王的袍角已经跨出了殿门。
“没有人可以把她从朕的身边抢走,包括死神!齐洛……准备一下,迎接翌楚第十八任国母——朕的皇后!”
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快马加鞭赶去的那一段时间,从赤木林边缘撤回来的军队,遥遥的看见凄风苦雨中相握的双手,伏趴在沼池边的娇小身躯已经沾满泥浆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却仍在重度昏迷中牢牢抓住深陷沼泽中男子的手掌片刻不曾松懈。
只是,有的时候,差了一点,便是差了一千年的距离……
很多年以后,再回过头,当事的人们仍忍不住会想:如果,当时没有踏进那片沼泽;如果,他能早一点赶到;更甚至,如果这场大雨不是下的这般惊心动魄……那么未来的种种爱恨纠葛是不是便不会上演?
…………
年轻的都统认出了翌楚军师特有的军帽和披风,猛地拉住缰绳:“刚才冲出来的人马打头的就是她……居然是翌楚的军师……”
白衣男子视线却牢牢地粘在那一双交握着的手上,忽然奇异的微笑起来:“赫南,把他们救回去!”
————
昏暗肮脏的地下牢狱,潮气和藓类植物迅速滋生,仿佛终年不散的幽魂,水汽集结上升,在肮脏不堪的沙石板上凝结成小小的水滴,叮叮当当的渗漏下来。
少女紧紧地蜷缩成一团,泥沙包裹着厚厚的铠甲,巴掌大的小脸沾满污垢,秀眉深深簇起甚至连手指也保持着蜷起的姿势。
“赫都统,穆将军!”
第六十八章 冥冥之中
“赫都统,穆将军!”
守门的狱卒一眼看见来人,忙垂下头行军礼。
赫南淡淡一摆手,也不再说话,径自拿下一连串钥匙打开了狱门。
眼神触及横倒在地上的人,年轻的都统不可抑制的生出万般仇恨,缕缕银丝在不见天日的大牢中愈发地刺眼夺目。
怎么能忘记,二十五万活生生的云歧大军异乡埋骨?
怎么能忘记,修罗场上那一声声催人泪下的恸哭?
又怎么能忘记,自己一夜之间雪染双鬓?
赫南眸光猛地一暗,五指成爪狠厉无比的向少女纤细的脖颈袭去。
“赫南!住手!”穆格大吃一惊,显然没有预料到昔日同僚居然怨恨至此,连忙出手想要拦住同僚必杀的一击。然而,却仍是晚了一步。
少女的脖颈转瞬间便被卡住。
“叮”
一道白光当空射来,赫南曲起的手指被白光一震蓦地松开,带着十二万分的怒气转过身,却在看见身后人之时,忽地一怔。
“皇上!”
“少主!”
即使大战初歇,即使身处这肮脏污浊的地下牢狱,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依旧带着让人无法仰视的贵气,白色的袍角丝毫未染尘埃。
然而,初云佚并没有顾及下属的呼唤,反而转向了地上的少女。
少女被大力的卡住之下,始终没有醒来,但,头上的军帽此时却掉落下去,露出了满头乌黑的青丝。
“女的?……”
穆格不可置信的瞠目,翌楚年轻有为,巧设计谋大破云歧大军的军师,居然是个女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连赫南也被震动的说不出话来。
“少主……是她!”穆格赶忙上前几步,抬高少女的半个身子,用衣袖擦了擦脏乱不已的脸蛋,一张清秀恬静的面庞便逐渐显露出来。
白衣男子向来沉稳的目光也闪过一丝震惊。
这个佩戴重宝灵琅而不自知的女孩……这个无意间救过自己一命的女孩……
竟然成了翌楚的军师,这,算不算是一种因果宿命?
“你们先下去吧……别让任何人来打扰!”薄唇微启,初云佚淡淡开口。
“是”年轻的武将眼里同样多出一抹复杂,拉过一脸雾水的同僚:“赫南,走吧……”
初云佚沉思了片刻,忽地伸手关住了牢门,走到少女身旁盘膝而坐。
昏迷中的少女嘤咛了两声,唇角细细开合,一滴极大的泪水突然就从紧闭的双眼滑落下来,璀璨如水晶。
男子俯下身去将少女的头放到腿上,微不可闻不成语调的句子从少女口中吞吐而出,似乎带着巨大的悲伤与绝望。
“墨然……墨然……”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喷薄而出的泪水灼灼的烫上手臂,心,突然就疼了一下。
看过太多战乱残杀,经过太多生离死别,这样一个满身伤痕瘦弱无比却在倾盆大雨中用纤细的手指紧握同伴生命,誓死不离的女子让他的心在过去的十年里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拇指掐上人中,昏迷中的少女幽幽转醒。
“这里……是哪里?”出口的声音粗噶嘶哑,难听异常,顾影揉揉痛的快要裂开的额角,茫然的转转脑袋。视线所到之处,潮气氤氲,昏暗肮脏。
“墨然!”短暂的恍惚后,少女猛地坐直身子。
“没事了,他已经被人救走了……”男子忽然接住话头,淡淡的开口。
“你是说……你是说——他还活着!”顾不上转往声音的方向,少女撑大了双目,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却在下一秒将头深深的埋在掌心嘤嘤哭泣:“你骗我……怎么可能,那么深的沼泽,他怎么可能还活得下去……”
“是你的执着救了他也救了你自己。”
“你说的……是真的!”少女缓缓地转过头,一字一句的确认。
“恩,狱卒亲口说的!”
“那……我要去看他!”刚刚还痛哭流涕的女子此刻已经擦干了泪水,爬起身来。却在站起来的瞬间双腿一麻重新瘫倒下去。
“当心!”白光一闪,男子适时的伸展手臂接住了下坠的身躯。
“谢谢……”林顾影抬起头,霎时对上一双灿如星光的眸子:“你是……”
手指拂过柔滑的发梢,初云佚哑然失笑,大概她现在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他这个活生生的人吧。
“也许是在下长的太过平凡,姑娘早已忘记了吧……”戏谑的笑容覆上,狭长的双目紧盯着局促不安的少女。
“没、没……”林顾影连忙摆摆手,涨红了脸颊:“你长的很好看……”
“林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一直没齿难忘。”
救命之恩?
“哦哦——你叫云……云什么来着?”林顾影拍拍脑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云佚!”
“云佚……对对,我想起来了!”双腿的麻木稍稍缓解,少女撑着身子再度站立起来,男子白色的衣衫被沾上了大片的泥水:“可是,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初云的密牢,你侥幸被撤回的云歧大军救了回来。”
“初云的密牢?你是说我被关在了这里?”林顾影面色一白,大大的门锁抓住了她的视线,阴风从昏暗的走道呼啸而过,卷起层层死气。
“不行!我得出去!”紧紧拧着秀眉,少女原地踱起步来。
依旧盘膝而坐的男子眼中异光闪过,忽而轻笑出声:“你要怎么才能出去……”
林顾影抬起的脚停在了半空,懊恼的抓抓头发。
是啊,这样三面封闭的地下牢狱,除非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否则,除非她有穿墙法术。
对了!
谁说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云佚!我想到办法了!”林顾影轻拍下手,笑出声来。
诧异的看着少女瞬间变得如花般生动的脸庞,男子的双眼也多了一丝好奇。
ps:某花很不幸的得了重感冒,天天头重脚轻,昨天说要更新结果一觉给睡过去了……囧~~对于前两天不能更新,花花深感抱歉,对不起各位亲亲了……鞠躬!!
还有,今天对于偶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偶和偶们家最爱的凰凰是一天生日,在这里请允许某花废话一翻。
凰凰,因为有你的陪伴,这一路走来虽然很辛苦,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要放弃,是你,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太高兴能遇到你……生日快乐!!!某爱你……
第六十九章 蛇沼密林
“云佚!我想到办法了!”林顾影轻拍下手,笑出声来。
诧异的看着少女瞬间变得如花般生动的脸庞,男子的双眼也多了一丝好奇。
少女蹲下身,仔细地将地上的麦秸收集到一起,并从中挑出质地和粗细都适中的一支。
拇指和食指捏住秸秆的三分之一处,小心的插入锁孔轻轻转动起来。
“好 久:炫:书:网:没有用过了,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少女低垂着头,侧耳倾听锁头里机括的转动之声。
“咔嚓”
一声轻响,看似硕大的门锁居然败在了小小的麦秸之下。
“哈!打开了!果真比防盗门要差了好多。”轻轻将挂在锁链上的锁头卸了下来,笑逐开的转过头,却看见男子一脸震动的表情。
“其实我从小就是孤儿,养父是驻伊朗的大使,我八岁那年他把我从福利院领回家,可是由于工作的关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天都是不在家的……养母没有生育能力,虽然待我疼爱有加,但是碍于他人的口实,几乎天天将我反锁在屋里不让我出去,记得有一次养母加班我被整整锁了一天一夜,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我几乎饿晕……从那以后我就学会了开锁,所以,人在任何情况下,可以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径自走上前,将掉落的军帽重新捡起来带好,林顾影微微叹口气。
这样的一番话在这里根本没人能听得懂,然,尘封了太久的记忆被重新说起,居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闷闷地声音从少女口中说出,夹杂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悲伤,心中居然有一丝丝温绵如柳絮般的情绪滋生。
“呐,大帅哥……你还要发愣到什么时候?”微微侧头,少女扶住门沿轻笑着压低声音。
整条甬道弯曲狭窄,充盈着刺鼻的恶臭,污迹点点,不时便有毫不畏人的肥硕老鼠从脚边攀爬而过,也不知道吞了多少死囚的血肉,才能生长至此。
入口处,低矮的桌子上昏暗的烛展闪闪烁烁,守门的狱卒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情形无非有两个原因:
一是,被人传召;二是,密牢之外必定留有大量埋伏,甚至足以自信到不用狱卒看管,也不可能有人逃的出去。
“你要救我出去?”男子一怔,眼中异光闪过。
“对啊,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
“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林顾影折了下眉,反而有些疑惑:“虽然我并不知晓实情,但据推断当时追杀你的很有可能便是初云派出的杀手,可是我想救得只是你这个人,跟你的身份有何关系?”
“哈哈……”男子竟然站起身来朗声而笑:“好,我跟你走!”
你可知就凭这句话,我已决定不会杀你!
许久的噤默后,白衣男子的唇角突然裂开一道奇异的笑容。
————
一场暴雨刚刚结束,空气中还飘散着阴冷的潮气,密牢在浓重黑影的包裹之下,仿佛一个囚禁着无数怨灵的巨大棺木。
而此刻,一阵细小的脚步声在这森冷空旷的区域响起。
“噗”
桌上的灯烛被人猛地吹灭。
娇小的身影猫着腰从狭窄的门缝跻身出来。
“小心点!跟上我!”身高甚至不及身后男子的肩胛,却固执的走在前头,将所有的危险全盘揽下。
许多年以后,眼前的少女已是濯濯耀眼,凤凰涅盘,看他的眼神却是无比冷厉,不再掺杂丝毫情感。
只是,他却还会怀念,当年那个巧笑盈眸的女子,对他说:
“我想救得这是你这个人,跟你的身份有何关系?”
世事弄人,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潜伏的众人在牢门洞开的一刹,立即全神贯注,准备一击而毙,却被年轻的武将勒令退后。
白衣男子仅仅一个眼神,相伴多年的秉性,穆格已经了然该怎么做。
“穆格,你今天必须得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久的疑惑,赫南终于忍不住一把拽上昔日同僚的衣衫,冷冷开口。
穆格却在这一刻转过头,视线胶着在少女渐渐消失的背影上,轻笑了声:“真是一段奇异的缘分啊……”
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努力将身体伸展成一条直线,手臂一攀,勾上了墙沿。
还好还好,没有倒刺!
也许只有姓楚的那个腹黑阴狠的家伙,才会那么小心谨慎!
足跟猛地使力,后劲勃发,身体登时便像一只离弦的箭般俯冲上去。
“没用的,翻过这堵墙你也一样过不去!”
砰——咚——咚
最后关头,攀住墙头的手蓦地放松,骨碌碌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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