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刚窃喜了一下,然后又觉得头上不知被谁踹了一脚:“不肖子孙!”乾隆被踹的一缩,就着手指间的缝隙望去,才看见踹他的正是太宗皇帝。乾隆还没反应过来,接下来,每个经过他身边的祖宗们都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乾隆被踹的犹如滚地葫芦,耳边还不时响起祖宗们的臭骂声:
“混账玩意儿!”
“败家子!”
“不肖子孙!”
“孽障!”
……
等到大殿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乾隆已经是被踹的趴在地上直喘气,他正喘着,就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双明黄色的龙靴。顺着龙靴往上看,乾隆看见自己的皇玛法负着手,冷冷的盯着自己,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知道祖宗们为什么踢你吗?”康熙淡淡的问。
“孙,孙儿不知。”尽管被祖宗们踹的全身发痛,但乾隆还是不敢就这么趴着,他强撑着爬起来跪好答话。可他话刚出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从垂暮之年的沙哑之声,变成了稚子的那种软软糯糯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儿。
朕这是怎么了?乾隆骇然,可他还来不及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康熙冷笑了一声道:“不知……?好一个不知啊!”
乾隆一听皇玛法这般听不出喜怒的口气,就知道皇玛法现在恐怕已是怒极了,他哪里还敢搭话?
康熙在乾隆面前走了几步之后,方停了下来:“你不是自号‘十全老人’么?怎的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不知了?”
十全老人?乾隆一听,顿觉得冷汗直流:“孙儿,孙儿……”他嗫嚅着。
“孙儿?”康熙冷哼一声:“不敢当,朕哪里配做‘堪比尧舜’、‘一代圣君’、‘千古一帝’的皇玛法啊?”
他这诛心之语一出,乾隆慌忙叩头:“孙儿惶恐!”
“你惶恐?”康熙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你现在知道了?你即位当日,夸下海口,说做满六十年帝位便要禅位给后人,说这话时你怎么不知道惶恐?说要效仿朕下江南巡游,结果弄得江南一带民怨沸腾,那时你怎么就不知惶恐?说要效仿朕御下之道,结果弄得吏治败坏,民不聊生,这些你怎么就不知道惶恐?你还口口声声说效仿朕?!朕下江南乃是巡视河务,考察民情。而你呢?根本就是去游山玩水!”
康熙越说越气:“六下江南,花了两千多万两银子!江南一带的百姓都快被你给榨干了!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这句话,难道你竟没听过?”
乾隆听到这儿,慌忙辩解道:“皇玛法,孙,孙儿下江南虽花费甚大,但,但这榨干一说,却错不在孙儿啊!”他说完,便把自己在孽镜台上所见的一切都说了,然后才说:“孙儿一心为国,奈何下面的奴才们尸位素餐,蒙蔽孙儿。孙儿逢灾年也曾蠲免税银,可他们竟……”他话还没说完,上面康熙已是怒叱了一声:“昏聩!”
康熙看着自己这个混账孙子竟然还好意思把过错推到下面人的身上,就恨得牙痒痒的:“你还有脸把错推到下面那些官员身上!朕且问你,当初纪昀和尹会一因此事劝谏你的时候,你纳谏了吗?”
“这,孙儿……”乾隆摇了摇头,他一直觉得六下江南是他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事,那时的他威仪日盛,纪昀和那尹会一的话,他又怎么听得进去?
“没吧?”康熙冷笑一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是皇帝,一次两次不纳谏。纪昀和尹会一的下场看在眼里,以后谁还敢说真心话,谁敢为天下百姓谏言?”康熙说到这儿,已是越说越气,一脚踹了过去:“亏你还好意思把自己跟唐宗宋祖相比,你不知羞,朕都替你脸红!”
他踹完,掸了掸龙袍,看都不看被他一脚踹的半天爬不起来的乾隆,冲着另外一边儿叫了一声:“老四!”
“儿臣在!”雍正爷几步上前。
“朕心情不好,要出去舒爽一下,这个孽障就交给你了!”
“儿臣遵旨!”
正文 严父
皇玛法?
乾隆听到康熙皇帝这么说,一下子傻了眼。
他皇玛法和皇阿玛不同,满人的习惯是讲究抱孙不抱子。所以康熙皇帝对他们这些小孙孙可不像是对儿子那般严厉。
且在他小时候,更因为聪敏可爱,被皇玛法带到宫里面亲自抚育了半年。乾隆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半年中的所见到的一切。
他亲眼看见他那不苟言笑的阿玛,还有他那些在外面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叔伯们跪在皇玛法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也亲眼见到了睥睨天下,世间万物尽皆臣服的天子之威;也亲身体验了何谓天下万物只供于一人的奢靡。
所以对皇玛法,乾隆是敬重的,是崇拜的,亦是向往的。因为从那时起,他的脑袋里就朦朦胧胧的升起了一个念头。他想做一个像皇玛法那样的人。想像皇玛法那般站在这天下间最高的地方,享受着四海来朝,万民爱戴的荣耀。
而对于自己这位喜怒不见于形色的严父,乾隆则是敬畏,且畏更多于敬。这也难怪。当年在雍亲王府,他额娘上有孝敬宪皇后乌喇那拉氏、敦肃皇贵妃年氏压着,左右有纯悫皇贵妃耿氏和齐妃李氏背地里使坏,下面还有几个格格分宠。
所以他额娘从来就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那年他出生时,上有已经懂事,会讨皇阿玛欢心的哥哥,齐妃李氏所出的三哥弘时。下有年龄比他小,会粘着皇阿玛撒娇的弟弟,纯悫皇贵妃耿氏所出的五弟弘昼。他这个老四夹在中间,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再加上康熙五十年时,太子二伯已经失去了圣心,其他叔伯们对大位虎视眈眈,暗中筹谋。整个朝堂上风起云涌,政局诡谲。行动时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那时皇阿玛为大事日夜筹谋,殚精竭虑,哪里还有精力来照管他们几兄弟。
纵使皇阿玛偶然想起来检查他们的功课,那也是不苟言笑的坐在那儿。若他们稍有过错,那一顿重责铁定是跑不了的。
在这样的童年阴影下,乾隆他们几兄弟,那可真是犹如避猫鼠儿一般。见了皇阿玛就觉得心慌气短,两腿打颤。
且在皇阿玛去后,自己还干了那么多荒唐事儿,一想到这儿,乾隆就禁不住心底发竦了。天可怜见,他宁愿被皇玛法痛骂上四个时辰,也不愿意跟皇阿玛呆上片刻啊!
皇玛法,孙儿知错了,您快回来吧!乾隆内心咆哮着,在自家皇阿玛那迫人的威势之下,乖乖跪好,伏下身子,等着承受皇阿玛的怒火和诘责。等了半天,他也没听到自家皇阿玛出声责问他。
这一下,乾隆才真是觉得大事不妙。他深知皇阿玛的性格,知道他越是生气,越是像现在这样。他身上散出的迫人的威势使得整个大殿内的空气都凝滞了,乾隆也被这种重压压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完了,完了。乾隆心里暗暗叫苦。照这个情形来看,皇阿玛这次可是比当年处置三哥那会儿还要生气。一想到上一次皇阿玛这般生气的后果,便是三哥落得个削除宗籍赐死的下场,而这次轮到他了。
自家皇阿玛的手段,乾隆可是门儿清。虽说他现在是个死人了,可皇阿玛若想惩治他,那还不是跟碾死只小蚂蚁一样容易。一想到这儿,他的汗便流得更凶了,直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自己钻进去暂避一时。
皇阿玛啊,您就给儿臣一个痛快吧,老这么吊着,儿臣可受不了啊!就在乾隆被这股压抑的气氛弄得的快要崩溃了的时候,他终于听到自家皇阿玛淡然的声音:“去见过你的叔伯们。”
见过叔伯?乾隆有些莫名其妙,他悄悄的偷眼窥了下雍正,见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乾隆心里登时打了个突,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应了。乖乖的走到大伯面前打千儿:“侄儿给大伯请安。”
“侄儿?”允禔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好侄儿,你可比爷当年强多了,‘十全武功’?真是让爷大开眼界!”
允禔这话一出,乾隆就感觉到自家皇阿玛身上的冷气又足了一分,他心里暗暗叫苦,也不敢回话,只得蔫蔫的按着次序,给自家二伯,理密亲王允礽请安。
“给二伯请安。”
“好侄儿,好弘历,能耐啊!比爷还会花银子。”允礽倒是笑眯眯的,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乾隆觉得皇阿玛盯着自己的眼神越发可怖了,乾隆瑟缩了下,哀怨的望着自己的二伯。您明知道皇阿玛最敏感的就是银子这两个字,您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接下来是三伯,乾隆一请安,就听到这个书读得最多,都快读成书呆子的三伯捻着胡须,摇头晃脑的来了句:“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三伯之后便是五叔,乾隆在自己皇阿玛迫人的威势之下,乖乖的给每位叔叔请安。五叔后面是六叔,六叔过了是七叔,七叔过了是九叔,乾隆一个千儿打下去,突然反应过来,怎么八叔不在这里?
他纳闷的四处张望了下,却没看见八叔的影子,倒是九叔允禟见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败家子!”
九叔后面儿就是十叔允礻我,乾隆被他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看得浑身毛骨悚然,看了半响,允礻我才转过头,大大咧咧的说:“四哥,这真是你儿子?别是抱来的吧?”
乾隆一听,气的额角青筋直跳:“朕当然是皇阿玛的儿子!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还请十叔慎言!”
他话刚刚出口,就听到雍正充满怒意的冷哼声,乾隆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就蔫了,只能乖乖的跟允礻我赔了不是,然后方去给十一叔、十二叔请了安。轮到他十三叔的时候,乾隆不禁有些心虚。
毕竟在皇阿玛故去之后,他对弘晓他们很是做了些凉薄之事,一想到这儿,面对十三叔的时候,乾隆就觉得十分尴尬:“侄儿给十三叔请安。”
允祥嗯了一声,然后便转头对着雍正说:“四哥,既然无事,臣弟就去找皇阿玛和弘晓他们了。”
“嗯,”雍正点点头:“小心……”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允禔扬扬眉,拉了允礽一把说:“老四,这里没什么事儿的话,爷几个就先出去疏散疏散筋骨了啊!”他话音刚落,允礽也笑眯眯的接了一句:“四弟啊,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父子的天伦之乐了。”
雍正眉峰微微一皱说:“请大哥、二哥自便。”
允禔哼了一声,嘟哝着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样子之类的,带着允礽,允祉、允祺、允祚、允祐、允禟、允礻我、允禌、允祹、允祥这几个乾隆已经拜见过的兄弟先出去了。
乾隆听到允礽说的那“天伦之乐”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嗖嗖的从脊梁骨窜上来。二伯啊,朕和皇阿玛哪里是天伦之乐,分明就是等着挨刀啊!他欲哭无泪的继续给自己的叔叔们请安。
“侄儿给十四叔请安。”乾隆一个千儿打下去,老半天不见回应,他不由的有些纳闷的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他就看见十四叔胳膊肘倚在皇阿玛的肩膀上,挑眉笑着问:“四哥,当年若是我……”他嘿嘿笑了两声,又瞥了眼乾隆:“弘春可比弘历强多了!”
他这话一出,乾隆的脸就黑了。十四叔的意思是难道他还不如弘春那小子?他哼哼两声,想说什么,可看着十四叔这么和皇阿玛勾肩搭背的,皇阿玛也不生气,他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难道十四叔和皇阿玛和好了?
想到这儿,乾隆哪里还敢再捋虎须,只得悻悻然的瘪瘪嘴,继续给自己的叔叔叩头了。
十五叔、十六叔、十七叔、十八叔、十九叔、二十叔、二十一叔、二十二叔、二十三叔、二十四叔。
给这么多叔叔们请安请的头晕眼花的乾隆第一次觉得,儿子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皇玛法未免太能生了些。等他请完安后,年长的叔叔们就或抱或牵的带着年纪小的叔叔先行离开了。很快,大殿内就只剩下他和皇阿玛两人了。
“皇阿玛,儿臣……”乾隆咬咬牙,凭着皇阿玛的脾气,还不知道悬在他头上的那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不如他先主动认错,然后再……
还没等他想完,乾隆就听见雍正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弘历,朕,后悔了。”
后悔?!皇阿玛后悔什么?!
乾隆愕然抬头,他还没弄明白皇阿玛话里的意思,就见皇阿玛走到他面前,冷冷的盯着他:“你,不如弘时。亦,不如弘昼。”
“皇阿玛!”乾隆被雍正这般无情的话弄得脑子都快炸开了。他一向自视甚高,觉得除了皇玛法外,没人再比得过他。就连皇阿玛也是远远不如他。更别说早就是他手下败将的弘时。可任由他捏圆搓扁不敢有丝毫怨言的弘昼。可皇阿玛一句话,就抹杀了他所作出的一切。乾隆攥紧了拳头:“儿臣不服!”
雍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掏出一物,扔到了他面前:“你的功过,阴司自有定论。”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乾隆徒劳的叫了他几声,见他没有回应,气的一拳砸在地上。他怎么会比弘时弘昼差呢?乾隆想起皇阿玛临走前的话。忙展开地上那卷册子一看。那册子的第一行字便让他心头巨震,不可置信。
“清之衰败,始于此人。”
正文 上面有人
清之衰败,始于……朕?!
这怎么可能?!乾隆不可置信的盯着册子,接着往下看去。但见那册子上写着:
其一;奢靡无度。
这几个字下面,又是数行工整的小楷,将乾隆元年至乾隆六十年总共花费了多少银子列于下方,并只将乾隆元年,国库内的存银三千四百五十三万两这一条和他六十年来的总花销一亿五千多万两银子以朱砂标注出来。
三千四百五十万两银子,乾隆当然是有印象的,因为这是雍正驾崩后留给他的。至于那用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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