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仙愣了愣,随机应变嘿嘿一笑:“我……混将军府那一片儿。嘿嘿。”
“哟!好地方啊!”刘括顿觉亲热:“那片儿都是有钱人,有一回我赶上将军府沈大少当街撒泼,混水摸鱼将他摸了,好家伙,那多银子,买了三只烧鸡,可吃了顿饱饭!是吧落落?”
花落含笑点头:“嗯,一边吃,还一边夸,说若人人都像沈大少那般钱多人傻,咱小要饭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沈仙笑眸一转,去看花落微微勾起的唇角,她这才是真笑,清灵,可爱,眼里都盛着真切欢喜。
若总让她这样笑,别成天拿着端着的,纵然再多被骂两句,他也愿意。看着看着,沈仙不觉也笑得开心。
花老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一动。
“那会儿咱可都想不到,还能有穿金戴银的日子。”聊了几句,刘括扶着头上金饭碗拉花落坐下:“让你们见笑了啊,这身行头,初一、十五的眼光,没档次,没档次。”
几人坐定,花落看了看花老九。花老九清清嗓子:“我觉得行。他下次准保来。”
刘括又看着花落:“下次赌?”
花落迟疑片刻,犹豫着说:“我总觉着,应再抻一抻。李松柏那儿,我最近去不了了,得……得过一个来月再去。”
“怎么呢?”花老九轻声问:“再过一个月……时间是不是有点儿紧?不是……”他看了一眼沈仙,闭了口。
花落接口:“是十月十一。”
沈仙心中一跳。面上不动声色。
“再过十天吧。”花落站起身:“我月中就去。输他两次,赢他一次,钱够不够?”
“全算上,四万两。”刘括答:“是全算上。若是两次后他不赌了,咱就赔个精光。若我,第一次的钱到手,就不赌了。”
花落深深一笑:“赌,他肯定赌。到时候众人一激,他姓什么都会忘了。记着多找些人,既能把人夸上天,也能把人踩在地。要会说话的。”
“哎,行。”
月色如水,照在黑色夜行衣上,两人沿街慢慢而行。小的身上别着把长剑,大的那位一脸轻松自在,仿佛在看风景。
走了几步,沈仙开始找话。
“我觉着,你对程衣程蝶兄妹,和对这位括哥,有点儿不太一样。”
“嗯。”花落轻答:“有一回林子里来了强盗,将我和小蝶绑了,要卖到妓院去。我那会儿练武已有一年,跟五大三粗的强盗不敢打,对付妓院的看家护院没问题,也就没急着跑。括哥不知情,不会丝毫武功,愣是拿着根大棒子就追了来。”
“将你们救了?”
“被打得很惨,周身筋骨都快碎了。一年后才站得起来。受了伤,长身体那几年耽误了。后来我教他武功,他都练不会,手劲儿都没我大。你瞧他瘦的。”
沈仙徐徐呼了一口气。
“怎么?”花落瞥瞥他:“又悲春伤秋了?”
“自打跟了你,我就变得特别多愁善感。”沈仙诚实的点点头:“是药物的关系么?”
花落险些笑出声,面上强忍着,淡淡答:“应该不是,可能你本身就很娘,一直没发现而已。”
“哦。”沈仙也想装得浑不在意,却终忍不住扑哧一笑,“小落落,不许骂人。”笑完又正色:“十月十一是什么日子?”
“大日子。”花落含笑答:“那天有花炮,记得站在小楼上看,景色很壮观。”
在沈家小楼随后的日子里,花落的伙食美爆上天。
自打当夜回来后,一连三天,花落对自己的每顿饭,提的要求都非常细。
肉,蛋,奶,一样都不能少。还有红枣,红糖水,枸杞,丹参。全套儿的上!
一日正午,沈仙看着花落又将一只猪蹄啃得只剩渣滓,靠在椅上满意万分:“对对,就这么吃,伤口好得快。把那碗鸡汤喝了,好东西都在汤里,最补了。”
花落不等他说,早将碗捧在手里,不光喝个底儿朝天,连里面的肉丝也尽数吃了。
真能吃。沈仙见她放了筷子,倒杯红糖水递到她手边:“落落,你瞧你这几天精神头儿好多了,皮肤吹弹可破,滢白似雪,你不光吃不胖,还越吃气色越美。”
越说越高兴,沈仙笑得眯了眼,打量着花落上上下下,最后将目光落在她饱满的胸前,待下人将盘盏收走后,轻声说:“哎,你再上些药吧,我再给你的纱布重新绑一绑,缠一缠。四姐家的药都是四姐夫走南创北搜了来的,都是好东西,多抹些好得快。”
花落吃饱饭,走到窗边桌前去磨墨,听了这话,微微一笑,手中仍慢慢磨着:“不是昨儿才新缠的么?女人身体这东西,看也要讲究个味道,天天看,看倦了,便没意思了。”
沈仙接过她手中的墨,替她磨着,见心事被说穿,也不恼羞,笑应着:“也分是谁。若是自己心爱的女子,是怎么看也看不倦的,反而会越看越美,越看越想……”
见他不说了,手也停了,花落有些好奇,随着他目光朝外看,一驾马车自小路上缓缓行近,车篷两边,写着常府两个大字。
大哥来看她了?
花落心中一喜,夺过沈仙手中的墨,将一应物事放在桌上摆好,又将前几日抄好的送子经放在桌边,打开纸张,蘸饱墨,接着上回写停的那句往下写。
沈仙轻轻走到屋中屏风后,静静不出一声。
下面几句问答,便听脚步一声声走上来。花落写了两个字,有些按耐不住,放下笔走到门前,与进来的人四目相对时,着实愣住了。
“是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常金杞拎着一个大包裹朝里走了几步,咧嘴笑着回身:“三妹妹,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入我相思门,方知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几个拗口的思兮忆兮,被金杞说得吐沫横飞,前后音不分。花落皱眉,耐心请他坐下:“表哥,你来看我了?家里都好吧?我大哥二姐都好?”
常金杞摇摇头,叹息道:“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花落听了一惊:“他们……他们不好?”
金杞来前只背了那几句与相思有关的诗,这会儿便有些接应不上,寻思片刻,终于破了功:“都好,都好!只是听那画姐姐说,外人不可来打扰,容二妹妹便拦着我娘与你哥,不让他们来看你。这怎么成!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一人,可叫人怎么放心!”
花落松了口气,明白七八分。转而狐疑的望向桌上那个大包,金杞忙上前打开:“三妹妹,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你爱看的诗书,你瞧,我怕你嫌不够,还忙着上街又买了些。”
“谢谢表哥。沈家待人周全,妹妹一应物事都有,谢谢表哥惦记,也请表哥转告姑母和我大哥二姐,落落在这里很好,请他们别担心,再过五六日,就回去了。”
花落说话的时候,金杞就站起身来,转着圈儿的打量屋中各色物事,口中不住的啧啧称奇:“哎呀,真好,瞧瞧,这门窗,这桌椅,这摆设,有钱,真有钱。”
眼见着就要上前去摸屏风了,花落一急,站他身前挡住了他:“表哥,你也瞧了,我确实挺好,你回去吧,别耽误店里生意。”
金杞已走到离屏风极近处,花落在前一挡,便几乎已到金杞怀中。金杞一笑,探前轻声问:“妹妹,听闻那个郎将军目不识珠,没有瞧上妹妹?”
嗯?花落挑眉。退后两步。
金杞又朝她身前走了走:“三妹妹,表哥一见到你,这些天就像丢了魂儿一般,日日夜夜都想着你……你……他没看上你,你便跟表哥好吧。”
花落哭笑不得,好意向他解释:“表哥,我身份低微,姑母未必喜欢,你日后还是娶一位家世显赫的夫人,对家中生意也帮得上忙。”
“我就喜欢你。要不,你给我做妾吧,我保证对你好,夫人进了门,我也不理她,只同你一人温存便是。”金杞觉得这一番表白真是赤心透了。见花落还不言语,大眼睛轱辘一圈儿,“妹妹若还怕我娘不同意,我瞧这儿也没人,咱们便在此处……待生米煮成熟饭,我娘她……”
花落此时却焦心的是屏风后头那位,见金杞眼见着上前来动手动脚,花落立时暴喝一声:“我能行!你不许动!”
正欲出来的沈仙听了这话,果真又将迈出去的脚收回在了原地,拧着眉毛接着听。
金杞误会了花落的意思,听了邪邪一笑:“想不到妹妹功夫这样好……我不动你也能……?”
“表哥,人家害羞,你闭上眼。”花落脸色通红,一双眼宛如两泉清波,勾死个人了。
金杞见有戏,激动万分,忙不迭紧紧闭上双眼,嘴巴半张,双手前倾,作势要抱抱。“来,小美人儿。来表哥这儿。”
“表哥。”花落的声音柔柔软软,含满了情意,走上前,将一颗药丸儿送入金杞口中,捏住他鼻子狠狠给他身下来了一膝盖。
咕咚一声,药丸下肚,惨叫连连。
“表哥。”花落吓得仓皇无助:“身为女子……最怕失了清誉,我和二姐身上都有这种小药丸儿,家母嘱咐,若有贼人想轻薄,便吃药一死了之,胜似遭人j□j。”
说完,拉个小脸似是要哭了。
金杞欲哭无泪:“妹妹……药是我吃了,你委屈个什么劲儿啊?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花落急忙摇头:“应是无碍,家母说,此药性凉,女子吃了,当场毙命。男子体热,若能平心静气,无欲无求,过得三四个月,便会好了。只是……这三四个月万万不可想男女之事。”说完,有些委屈的低了头:“我真不想死……表哥……我怕死……”
见花落手足无措,金杞又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你放心,我……我回家躺着去,你别跟我娘说,咱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临走又回头嘱咐:“别跟我娘说,咱还是好亲戚。”
“嗯。”花落揉揉微红的双眼,郑重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28、郎将军一别经年(九)
金杞下楼,沈仙怒气冲冲自屏风后走出,站到花落面前,狠狠盯她看了一会儿,一把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花落冷静的拍拍他:“又多愁善感了?”
沈仙抱着她,半晌不语。花落听得马车离去,安慰他道:“没事,我早习惯了。”
“我,不,习,惯。”沈仙一字一顿,每个字都贴着牙缝儿狠狠吐出。
花落笑笑:“这种人不能跟他撕破脸。打他一通,露了武功,回去说不清。骂他一通,他含恨在心,暗中使坏,防不胜防。需得好好哄着,让他觉得愧疚,又连带吓唬,让他不敢再起歪心。我觉得我处理得挺好。”
“难为你了。”沈仙亲了亲她额头,轻轻拥着她,刻意避开她肩上伤处。
这么相互拥了一会儿,花落终于忍不住了:“沈大少,够了吧?”
“上次……我真的很差劲么?”
花落愣然,想了一想,心里兀自发笑。“没事,想必那群……嗯,想必院子里的姑娘没将你调教好,下次同她们深入探讨一下,多练练,会有长进的。”
“我没碰过她们。”沈仙将脸埋入花落散在肩头的发中,去吸她身上的香气。“我娘说,她们都有病,不让我碰。我很干净的。”
花落愕然。这是最好笑的笑话吧?
“当然,主要是我爹,他打人可狠了,我从小就怕他。”沈仙蹭了蹭她脖子:“落落,开心吗?”
“沈仙。”花落好脾气的说:“你他妈对婊/子都守情守礼,你对我就没命的又亲又抱?我她妈还不如个婊/子了?”
“说什么呢!那能一样吗?”沈仙瞪眼,将她收得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
“别动。”沈仙将嘴朝她耳边贴去:“窗外第五棵树,有个身影,盯咱们好半天了。……还记得那天引走追兵的那个吗?”
“我西你东,两面包抄。”
“你伤没好,行么?”
“行。”花落轻声数:“一,二,三!”
两条身影一前一后跃出,朝那颗大杨树飞去,迅捷无比。那人见状,转身朝北跑,速度也奇快无比,但终归比沈仙花落两人还是差了一些,追得百步余,三人呈等边三角形,各据一方。
那人一身灰衣,眉毛头发也都是淡淡的,只一双眼睛,漆黑发亮。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身材适中,手握剑柄,谨慎的打量面前的一男一女。
花落怕他再跑,一把抽出剑来,沈仙的剑有些长,用着不太顺手,趁她这一下磕碰,那人抽剑接招,却趁着右手抽剑,左手同时抬起,扔了一个什么。尘土四起,待烟雾散尽,来人已不见踪影。
沈仙花落愣在原地,四目相瞪。
“没追着。”沈仙弹弹衣上的土。
“都怪你这破剑,不好用。”花落将剑摘下,朝他扔去。
“咦?你不用它保平安了?夜里不怕我摸黑进屋了?”
“我伤好了,后天就走。”花落回身,身后沈仙笑着追上来:“哎,那今晚明晚怎么办?”
那人到底是谁,两人猜来猜去,各怀心事,你防着我,我瞒着你,自是猜不到一块儿,最后草草了事。
花落拿了笔接着抄佛经,沈仙不知打哪儿找了几个骰子,在桌上投来投去,杂乱无章,一会大了,一会小了。花落偶看一眼,面露鄙夷。沈仙笑笑,也不言语,趁花落埋头写字时,一手抛出,桌上的八只骰子,赫然都是满点向上。
两日后,花落回了常府。姑母带着满府家眷在门前等候,安容见花落的马车停下,迫不及待又要挥拳上前,被身边的安怀拉住,轻轻使了个眼色。想起苏嬷嬷就在身后,恐再遭罚,安容装出一付高贵冷艳,轻轻朝花落微笑颔首。
姑母亲热上前拉着花落朝屋走,金枝也一反常态,笑得甚是甜蜜。花落寻了寻,没见到金杞,同安怀视线相对时,安怀一笑:“胖了吧,这几日。”
“我说什么的!画姐姐一定都安排好了才走的,就你们几个,瞎担心!”安容的话,引起了金枝的强烈不满,因这瞎担心的里面也饱含了自己娘亲,是以瞪了一眼过去,安容哪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