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仙修身养性,却不知,洞中几十日,人间已变天。
当年之事,太子拿谋反两个字要挟沈将军。这两个字该当如何,便是防得了一时,哪防得了一世。
十五王爷同沈将军是故交好友,两人义气相投,得知后,十五王爷笑:“那小王八羔子还不好骗,你无需为难,兄长去陪他玩玩。若领我的情,等我被皇上整死后,给我保个全尸。你别摇头,我瞧着,也快了。”
这事了了便了了,当时太子也知不妥,做得密不透风。
就算东窗事发,皇上生的也不是这个气。
你干了就干了,受人教唆也就受了。十五王爷死了,秦府没了,这事便是骂两句,罚一罚,也就过了。
怎么的,还真要当叛党,自备龙袍,茶里下药?宫中太医来瞧了,那茶,喝着没毛病,却同皇上寝殿中的香混在一处,能毒侵入体,日久不能医。
皇上怎么能忍!
说是被废,太子如今被关在一处秘密所在,天天饮毒茶,熏奇香,皇上高低要他明白,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封宫三天,一切查明后,消息传出。
安太傅在府中自裁谢罪,言太子犯错,为师有过。皇上知晓,淡淡一笑,并未多说话,却终是没有再对安府下手。后有知情人士道,皇上看的,不过是安夫人的面子。
安夫人有何面子于皇上,众人不敢妄加猜测。
处理完毕,皇上病了。二皇子尽心尽孝,伺候得皇上病越来越重,眼前,已在着手新立储君的事了。
二皇子同沈将军一向暗交甚好,十五王爷刚被问斩那会儿,手下几个得力干将来将军这儿讨主意,都被将军劝到二皇子那一边儿去了,二皇子嘴上不说,心中一直有数。
“儿子,太子那小子当年跟你抢发簪那会儿,我就瞧着他不是东西!”将军干了一杯。
“爹,您记反了,是我跟他抢的。”沈仙笑笑,也陪了一杯:“合着爹,我是那炮灰。那丫头,你瞧着,怎么得了皇上给撑腰?”
花云庄的事一传出来,沈仙心中顿时便一惊。难不成,她,竟……跟皇上……好了?为了保命?
她素来对别人狠,没想到对自己才是真狠!皇上虽长得还行,年岁也太大了吧!
什么玩意儿!
那几日气得沈仙病都没养好。
“贴身太监说,当时端了净水银针。”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心意自通:“儿子,咱家也算因祸得福,此事,便到此为止了。二皇子手段厉害,你爹离告老还乡的日子,不远了。咱不跟他趟浑水。”
宫廷政变,是件大事。
又是多年前花云庄的事做的引子,花落自然更感兴趣。
“那么这事,是太子做的。”花落问。
“是。当时太子为免一死,什么都说了。太子想要剑谱,秦老太爷想灭庄,秦统领暗中拨的兵,十五王爷冒充沈将军带的队,安太傅知情不报,纵容太子犯错,前儿在府中自裁了。”
花落倚在塌上,静静听着。
“……还有,太子也承认,是在茶中混了异香,可龙袍那事,却打死也不认,说是冤枉。后来几罪相加,皇上大怒,哪还管他认不认,一顿好打,关了秘室。如今皇上病重自危,二皇子刚得了诸君之位,怎会对前太子心慈手软。”
“如今宫中有变,肃清内外,不少人被打发了,原太子宫里的人,杀了十之j□j,就连太子前一阵想与其联姻的御前统领,也被寻了错,全家发配到边关。太子妃好在还明白,去御前领责,说为妻不贤,有此一孽,皇上叹其贤明,没有杀,又怜她满门被灭,特许她去秦家陵园守灵。”
太子妃,秦双?当守灵人?
花落打了个哈欠,疲惫的挥挥手。
见庄主如此,禀告之人行了礼,欲退出。
“今儿……是几月几号了?”
听闻花落问,那女子歪头细想了想:“回庄主,是五月二十八。”
亲爹皇上急怒攻心,卧床不起,做儿女的,不能不尽孝道。如此,便冲个喜吧。
六月初六,日光晴好。
满城炮声中,花云庄亭亭袅袅出来数百名仙子,人人身着红衣,满脸喜色,小嘴唇涂抹的,一个比一个艳。
更绝妙的是,她们这回下山,可都没戴面纱!
两排仙子,人人手臂挽着一个锦绣红袋,见着路边看热闹的,就往人家面前扔银子,银子扔完了干脆扔银票,到了街上,凡是放炮的人家,一家一个金元宝!
大气!
长长的仙子队伍中,有轿夫抬着一顶红绸小轿,轿周一圈儿十来个喜娘,都是宋城里最会说话闹场的,十来个人,你说一会儿,我说一会儿,有单口的,有对口的,有群口的,这个热闹!
更别提,后面喇叭吹得震天响,一路吹到将军府门前。
是将军纳了新妾吗?
将军大人自已也很吃惊,怒目看着这架势,朝领头儿的仙子低着嗓子吼:“谁人大胆,来此闹事!老夫府中新丧爱子,瞅着大红色就碍眼!再不滚,别怪老夫不留情面!”
喜娘们被吓得浑身哆嗦,却因前儿遇到了更让她们屁滚尿流的事儿,此时便顾及不得,一个个撑着笑上前:“哎呦将军!这就是你家爱子的大喜事儿啊!你瞧瞧,你家儿媳妇上门来啦!还不大开府门、坐于堂前、等着吃酒啊!”
“皇上有命,赐了沈府五公子婚!皇命为大不可违,五公子生也要婚,死也要婚!”
一嗓子吼开,看热闹的更多了。花落懒得再跟他罗嗦,一把掀起轿帘,走了出来。
哇哦!这时再看,仙子们黯然失色!
这个新娘子,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天上之仙!
她的喜服也不算特别华贵,甚至有些简单,可穿在她身上,就那么的让人惊艳。
她妆容精致,人长得好,怎么打扮都是漂亮。更别提,她还……呀!不对!这这这姑娘不是……
周围人想起那天宋城血战,再瞧此时,觉得分外诡异。
花落朝沈将军走去,见沈将军站在门前挡着她的道儿,冷目凝视半晌,将手一抬,手心中不知什么一晃。
将军神色微怒,脚下一步不挪。
花落同将军四目相对,凝视半晌,微微一笑。那惊为天人的一笑,让人见之皆叹,趁着这一下,红影一闪,她人已飞过院墙。
顺着香,花落很快找到了佛堂。
沈仙的灵位,安安静静,稳当放在那里。花落被那尊佛像吸引,朝后退了退,微微仰头去瞧。
与此同时,与她正对面的沈仙,立于佛像之后,透过晶莹的玉石,望着一身红衣的花落,怔然不语。
从下面就听着府中不同寻常,锣鼓敲得地都动了,沈仙正站在佛后瞧动静,不想闯进来的,竟是他日思夜想之人。
这个没人心的人。
这个没人心的人……这回,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她以前,不是从来不穿这种红的紫的吗?
沈仙被刺过一剑的心里,微微又痛了痛。
这边花落顺手捞起沈仙的灵位,转身就要朝外走。沈将军执刀一拦:“放下我儿子!”
匆忙赶来的沈夫人跑得气喘吁吁,被将军拦在外面,她急的带了哭腔:“你已经把我儿子杀了,如今你又来干什么,难道你让他在地下也不得好过吗?”
“胡说!我们庄主今日是来与公子成亲的,公子地下有灵,应是高兴得很,怎么会不好过!”几个红衣女子跟了进来,不知府门被大开了还是怎的,十来个喜娘也挤进来瞧热闹:“如此甚好!甚好!将军与夫人到齐了,拜堂行礼了!”
被掳上山后,庄中给信儿,礼成,才放人。
“行大礼!行大礼!”众人巴不得赶忙逃离花落魔爪。阿夏不知打哪里冒出来,手中托盘上竟还置有三杯酒。
花落拿起一杯朝将军同夫人两人抬抬:“爹,娘。”一口饮尽。
将军神色迟疑,夫人却顿足气得哭起来:“作孽!真是作孽!”
花落将手中酒杯朝地上一掼,顺手抽出剑来,额间红光一闪,剑身铮然有声:“今儿这酒,你们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怕她伤及爹娘,沈仙急得差点就走了出去。沈将军关键时刻分清主次,不就是跟个灵牌结婚么!有什么大不了!结!
将军一把捞起酒喝了。
花落满意一笑,接着看将军又拿起那杯,递到沈夫人嘴边,哄着她慢慢饮了。
“礼成!”花落收了剑,红影一闪,人已走远。
66、沈大少死得好冤(八)
那夜,花落抱着灵牌;一句话不说;喝了不少酒。
后来醉了,东倒西歪;阿夏几人搀着也起不来;最后被人七手八脚挪上床榻,她还牢牢抱着他;不肯撒手。嘴里嘀咕着,好歹也算大婚;圆个房。
满屋酒味儿。见她那架势;原以为要醉到不行;谁想第二天;又一早瞧着那小小身影坐在院中;迎着初升的太阳,懒懒盯着院中众人练武。
有几个姑娘练得不错,一招一式已渐成气候。
“庄主,昨儿又有一拨五人闯上了山,按您吩咐,已给排上了号,移到厢房安置着。”
花落点点头,按着太阳穴轻揉。
“多少个了?”
“从一一到十七了。”
好家伙,来翻墙灭庄的小混混们好多啊。
自打新庄建成,每天总有几个不怕死的,来找花落报仇。报什么仇?来给他们的父兄要解药呗,年年供奉,任是哪个散匪庄子也不愿意啊,吃到嘴的骨头,谁愿意吐肉。
更别提,这回新宫主一上任,就让他们先孝敬银两建庄子,孝敬少了的那几家,纷纷晚给了一个月的药,疼得小匪头死去活来。
以前的忘忧宫不好找,这回的花云庄可就在宋城边儿上,原来里面都是娘们,听说庄主还是个不大点儿的小姑娘,一定好拿捏!
于是就有这么一批不怕死的赶着来送死。
“挑年轻相貌好的留着,其余的劝几句,废了武功,好好送下山。”
年轻……相貌好……这是要干什么?
“自然是当我的男宠。”花落打了个哈欠,眼都不眨:“点了大穴,多喂药,好好养着。等攒到二十个,我统一过过目。”
说这话的第二天,二十个就攒到了,还反超了四个。
两打男宠,人人被逼着穿上了一身粉衣服,好吃好喝好伺候,面容白净,亭亭玉立。都是挑的长得好的。阿夏说,要不挑,人数早就破百了。
男宠们这是第一次见着传说中的庄主,没想到这样漂亮,一身红衣,霸气又妩媚。有几个甚至脸红了。更有几个色眯眯的,心中荡漾,由于武功不敌,只好收敛些许。
花落将他们一个个从头看到脚,有个胆大的忍不住开口:“那个什么,庄主,我们哥儿几个来也来了,不敌你们,被抓也认了,你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要将我们关一辈子?”
花落瞟了瞟那个先说话的,不语。
阿夏朗声上前:“十三,不得无礼!你们是庄主选的男宠!以后就是庄主的人!每日里就负责貌美如花,好生将养,庄主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少说话!庄主最讨厌话多的人!”
听了她的话,下面众女子皆掩面而笑。庄主早同她们说过,这灵雀剑谱练到最后一步,要找男人帮忙。现今挑了这多男子让她们选,还都一个个长得不错,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男宠?
听了这话,从一一到二十四,面上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其中有人偷偷看了看花落,甚至春心荡漾,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赶快受了她的宠。
嗯,虽说男宠这两个字有些难听,可是既然对方是这么一个漂亮女子……也不是不能忍……不!是绝对不能忍!必须让她宠!
“庄主。”门外阿春走进:“安大公子带着一个女子来了。”
哦,大哥。带着大嫂,是来恭贺我新婚大喜的吗?
瞧见两人进门,花落好奇的打量起那个一身绿衣的女子。怎么,不是大嫂?
安怀瞧着满堂的粉衣男子,微微蹙眉:“这都是……”
“我的男宠。”花落似乎特别满意“男宠”的称呼:“大哥,你来是为了喝我的喜酒的吗?你瞧,爹爹去了,我也没赶回去哭上一场。这会儿还办红事,真是不孝。”
宋城那场喜事,办得轰轰烈烈,街闻巷知。死了的沈大少,被活人抱着灵牌,成了亲。据说还是抢亲,跟他成亲的,就是将他刺死的。这……这都什么事儿啊。
“落落。我早说过,绿衣有错,我带她来,任你处置。”
听闻安怀的话,那女子凄然一笑,并不看花落,情意绵绵死死盯着安怀,安怀不为所动,也不朝她看上一眼,抬头看着花落:“落落,这是绿衣。”
花落“哦”了一声,仿佛在细细琢磨什么,片刻问:“听说你会模仿众人之声?”
“是。”绿衣这会儿转过头来,抬眸看着花落。
自己要是她,该有多好。
只可惜,这辈子,不能够了。
她的眼中蓄满泪水,影影婆娑,望着高高在上的花落。
花落并未在意,仿佛关注点在另外一件事上:“你害我九叔的时候,说什么来的?”
绿衣想了想,说:“我在屋外,用沈仙的声音交代下人,说务要斩草除根,不留疑点,免她怀疑。”
“你说。”
说什么?绿衣不解,想了想,终于明白,开口:“务要斩草除根,不留疑点,免她怀疑。”
沈仙的声音自她口中说出,真正一点不差。花落心头一动,默然不语。片刻,又轻声说:“叫落落。”
绿衣得意的望向身边的安怀,他只望着花落,眼中说不清是繁杂,还是伤痛。绿衣心中宣泄出一种报复的快感,用沈仙最深情的声音,一遍遍叫着:“落落,落落,落落……”
众人眼见着一个女子竟出男人之声,稀奇万分,纷纷朝绿衣看。猛然间红光一间,一个鬼魅似的身影带着杀气逼近,绿影一闪,白光又一闪,“啊”的一声尖叫。
再看时,安怀脸色发白,绿衣慌忙捂着他的一支胳膊,手上已被他流出的血染红。她不知是吓的还是怎的,脸更是白得骇人,一双眼睛却发着炙热的光。
花落仍坐上位,轻轻掸掸身上的大红喜服。
众人悄悄打量她神色,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