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进的刹那,那人满意的低吼,隔着墙都听得到。
那只是开始,一个时辰后的那声,才真正让人耳红心跳。
再后就是悠扬琴声,叮叮当当煞是好听。据说还吟诵了几句诗词,画了几笔画。
再见玉案,风度如旧,神色敛然,不见痛楚,反添俊逸。
有眼尖的看出,他手上多了一枚扳指,色泽古怪,质材不明,说不好是值钱还是不值钱。
再后来,玉案接待的客人便更加神秘。常赶着半夜来,又赶着半夜走,反复也看不清面貌。排场极大,出入有十来人跟着。
当花落说出那人来头时,不光玉案,连沈仙都惊得半晌不语。
却又丝丝入情合理,玉案苦笑着点头:“怪不得几次官府查楼,青水楼都顺风顺水。想不到当今圣上,却也有如此雅兴。”
花落瞄着玉案的手,声音清冷。
“前朝皇帝留下的篆金玉扳指,没几人识货。那时最受宠的便是十五王爷。如今圣上即了位,十五王爷说的做的,多看不过眼。正愁没法子整治。”
“圣上自小便同十五王爷争抢不休,小时争吃用,大了争江山,十五王爷得着个可意的公子,圣上怎么会不抢来尝尝味道。若扳指事发,正是无心栽柳。借机铲除心头大患,省得以后还为太子担忧。”
玉案不语,手轻轻转着那枚扳指。尽力气度不改,从容浅笑。
“皇上他来了三五回,却是没认出来。”
“扳指内侧那个篆章,公子就没好好思量过?不过是等着机会面已。能一击必中,才是高明。”
花落不再与他罗嗦:“先帝遗物转赠倌人,实乃大不敬。十五王爷去阴间向先帝请罪。可怜公子,当了炮灰。”
“所以你来救我?”玉案不置可否:“姑娘大义,玉案感怀不尽。”
一直在旁安静聆听的沈仙此时抬头看了眼花落的胸,半是遗憾半是欣喜。看,还想哄骗人,老手一眼就看穿了。不过都这样掩饰,还看得出峰峦,真是好样的,有料。
有料没料,沈仙当然很知道。
花落起身掸掸衣服:“告退。”
玉案听得那声告退,心中抖了一抖,见来人真是说走就走不带半步犹豫,不再犹疑,紧跟着追了出去。
“眼见事成了七八分,你何不与他耐心说完。本来人家就吓得够呛,末了你还逼人家。”
街中空无一人,寒风簌簌,沈仙走在花落身边,觉得此情此景,虽孤寂些,却很美。
“当娘们当久了,人也变得墨迹。”花落自顾自往前走:“我没时间同他扯皮玩虚的,他愿意死,顶多我再找别人。算他不糊涂,知道轻重。”
“你怎么知道扳指案东窗事发,皇上赐死了十五王爷,青水楼上下全部陪葬?”
花落神色不耐的瞥他一眼:“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重生,这是大事,家喻户晓。后来青水楼都被一把火烧了,跟……”
跟当年的花云庄一样。
到了。安府后墙外,花落作势要跃起。半路胳膊被沈仙一把拉住。
又是老套路。
花落被他紧紧搂在怀中,很顺从的悠悠叹气:“沈仙,我手在剑上,这回若要再亲,怕不只单单是掐脖子。”
“若是像上回那样,不让你摸着剑,是不是……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沈仙将下巴抵在她头上,轻轻的蹭。那次在床上,放她放得早了。早知道她是这样折磨人,当初就该狠狠的撕了她的衣服,压住她的小嘴。
静谧的夜,柔和的月光,相拥的两个人,棒极了,美极了。
“落落。”过得片刻,沈仙将手轻轻抬起,捧起花落的脸。月光将她颤动的睫毛度上了一丝轻光。
“落落,上辈子,我有没有惹你生气?”
手中的小人儿瞪大清亮双眼,刚开始盛满清纯无辜,慢慢就含了笑,至那笑渐浓时,沈仙暗叫一声不好,抽身的同时凌厉的剑已袭来,一招扣一招,如疾风劲雨。
还没撕她的衣服,自己的衣服先破了。十几处。
“你尽管放心,上辈子我们不认识。”清清冷冷的声音,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12、曲公子好久不见(十一)
曲鸣拉肚子了。
从早起到中午,就没闲着。直到现在,肚子还咕噜咕噜的叫。
将那身儿早已看不出本色的单薄衣衫往紧了裹裹,曲鸣按着肚子朝庙后茅房挪蹭。
这不,又上来劲儿了。哎哟,你看看,它还就真说来就来。
紧着跑了几步,曲鸣蹲在坑上,暗中用劲。这茅房,多久也没人来掏一次,臭得熏眼睛。将脸埋在胳膊窝儿里,避避臭气。
片刻,曲鸣感觉到有些不对。有人?
抬眼,一溜儿七八只脚。再往上,四个大男人,站成一排瞅着自己。
曲鸣眨眨眼。
“这……我这就好。”曲鸣忙掏纸擦屁股。四人面容可憎,不怀好意,跑为上!
“小相公的衣衫脏些,却是细皮嫩肉。”当头一人咧嘴笑道。
“可不是,脸上有土瞧不真切,瞧那屁股上的肉,却是白嫩得紧。”旁边几人笑着迎合,有两人说着便要上前来。
曲鸣一个胆颤,屁股也顾不得擦净,起身撒丫子朝外跑。茅房本就窄,哪里躲得过,一把便被狠狠抓回来。
“小相公,让咱几个摸两把,柔滑柔滑手。”将他按在墙上,四五只大手便过来揉捏,握搓。曲鸣上下被摸,左右挣扎,又气又怕。一只粗黑大手在外面摸够了,朝胸膛扯来,竟要探进自己衣襟。曲鸣慌忙间低头,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
一声惨叫,却是自己口中发出。
“妈的,这小子不服帖,敬酒不吃吃罚酒!”
被打了一个趔趄的曲鸣,还没站稳当,便被七手八脚按在地上,恶狠狠几脚踢来,口中满是血腥。随后被一把抓起,再往后,血腥味儿被一阵更浓烈的骚腥味儿替代,骚!臭!又骚又臭。
花老九抬了五桶水,最后无奈,带着他去了河边。
黑天里的河水又冷又冰,曲鸣打了个激灵。
“咱要饭的没有富裕衣服,你那衣服洗不净,不能要了。明儿我看看,能不能去讨一身。”
花老九用两根指头捏着曲鸣衣服远远扔了,忙蹲回河边洗手:“这也太欺负人了,小弟,怪只怪你长得好。你看咱瞎眼瘸子,就没人搭理。”
曲鸣将身子沉入冷水,玩命的搓。头,脸,脖子,肩膀。狠不得将皮搓下来。最后从鼻子耳朵里,抠出几块屎。
末了,捂着脸在河中嚎啕大哭。
花老九搂着破棉被蹲在河边,摇头叹气,嗟叹不已。
这小兄弟,太惨了。
先是被别人抢了饭,上前理论,就他那瘦弱劲儿,哪里是别人对手,三拳五脚便被打趴下。挨了顿狠打,饿了几天,路都走虚晃了。
后来饿急眼,上街要饭,犯了大忌,偷包子。手脚还不利索,被人发现,包子换马粪,整整一个,塞进了嘴。
估计就是那马粪吃坏了肚子,这两天总是拉。小脸儿拉得蜡黄。就是这样也被人相中了,茅房里便宜没占成,被按进茅坑里差点呛死。
唉,咋整。
这小兄弟,压根就不是讨饭的料。
讨饭的料不好当,此时却有一个练武的料,在将军府的练武场里。
“师父们,今儿把大家请齐了,小徒有事请教。”一身酒红长衫的沈仙,执剑迎风,傲然而立。
文有文师父,武有武师父,有的师父教骑马打仗,有的师父教品酒赏花。将军府独生爱子沈仙的师父,品类齐全,皆为该行业人才翘楚。
今儿来的是武师父。
将军尚武。想当年一柄大刀东征西伐,替皇上南北平乱,勇猛无二。
便是闲暇时也不荒废武功,你瞧这练武场,刀剑棍棒样样俱全。沈家四个已出阁的女儿别看名字起得文雅,各个都有武艺在身,巾帼不让须眉。
巾帼强势,须眉们便往往顺从。婆家上至婆婆姨母,下至丫鬟小妾,明里暗里没人敢惹沈家女儿。
女儿尚且如此,唯一的儿子,怎么着也不能太差。
惯是惯着,疼是疼着,就因对他好,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沈仙从小到大,教他武功拳脚、刀剑兵器的武师父,共有十五位。
眼下这十五个绝顶高手,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站成一溜儿,盯着练武场上的沈大少,面露疑惑。
少爷今天搞什么鬼?
一件崭新的玉冰反绸紫衫,被划了大大小小十来条口子,多集中在前胸和左臂。眼下,一个稻草人套着它,双臂微微前伸,站在练武场正中。
沈仙执剑,上下左右边琢磨边比划,时而急速上前,时而就着一个细微的动作反复雕琢。过了会儿,笑着收起剑,朝众人朗声说:“成了!师父们好生看着!”
这小子今天又吃饱了撑着了。众人默默叹气。
沈仙将剑别在腰间,朝稻草人走去,及前,拿起稻草人两只手,让它牢牢搂住自己,自己则小鸟依人状,依偎在稻草人胸前,甚至还微微扳了扳它的脑袋,让稻草人的下巴刚巧能亲昵的抵在自己头上。
此情此景,让人不忍直视!有几位脾气躁的已不满的吹起了胡子。
小王八蛋,又整用不着的,他老爹惯着他,咱几个可不是吃素的!将军嘱咐过,该打就得打!
这边正瞪眼睛酝酿情绪,那边已抽剑在手银光迅疾,刷刷刷刷!一招下去,剑剑沿的都是衣衫上裂口方向。
好快的剑!好凌厉的招式!将军府又来了新师父?
眨眼功夫,沈仙已离稻草人十来步远。手中剑停在半空,偏过头笑模笑样:“师父们,何如啊?”
众人面面相觑,何如,自然是好极了,新师父看来很有两把刷子。
“什么招式?”为首一人忍不住问。
“不知道。”沈仙沉声,收了笑,盯着稻草人衣上裂口,眼中凛冽。“你们就说如何吧。”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一位白发老者。资历最老的武不从望望稻草人,转眼盯着沈仙:“快,狠,一招攻式,剑剑中要害。跟谁学的?”
月色,清风,怀里人。“做梦梦着的。”沈仙缓缓勾起嘴角。
一双清亮的眼睛浮现眼前,柔软的身体,香香的头发,郎情妾意,互相依偎。不是梦是什么?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下回脱她衣服?要么摸摸也成。
做梦也能当天下无敌,这小子又他妈放屁。众人忿忿,这话却不好说出口。
“去,再来一遍。”一个身着青衫的瘦高个轻轻开口,眼中变幻莫测。
沈仙依言再来,这次似比上次满意,末了弹弹剑:“衣服上十三道口子,我第一次划着了七道,刚才稍有进益,九道。哪家武功如此?武师父?年师父?”
见沈仙盯着自己,被叫做年师父的青衫高个摇头。“武师父?”沈仙看向白发老者,挑眉追问。
武不从将众家武功剑式都在脑中过了个遍,所获甚微,同样摇头。“你使这招看起来主攻无守,实则对手压根就没有反手回击之间隙。不光这剑式咱们没见过,如何接招,老朽也想不出来。”
武不从说的时候,众人皆同意点头。太快了,太快了,咱几个也算是当今武林高手了,可这招,任谁也接不住。
年师父不光点头,还别有深意的看向沈仙:“少爷若再多做几个这样的梦,我们便可回家养老去了。”
一定是个厉害师父,将军自朝中请来的?世外高人?仙风道骨?一代宗师?
将军对这个儿子,是真上心。
那么到底是谁?
“我给查!安家几年前收养的那个义女,是什么来头。”沈仙回到府中,招了满府暗客。他就不信了,她还能瞒他多久?
在下一个夜晚降临的时候,沈仙躺在床上,眨眨眼睛,睡不着觉。
她……是不是都是晚上偷溜出来办事的?
没错。此时的花落,与花老九双双坐在树枝上,一双脚悠闲的打着晃晃。
“是玉案。这些事,我都叫他办的。九叔,你瞧着还成么?”听了曲鸣这几天的遭遇,花落很满意。
夜里的风吹来,花老九将花落的黑披风帮她围紧些。“大小姐,真够要命的啊。这会儿曲公子光溜着身子没衣服穿,围着破被在风里打颤儿呢。昨儿泡了半宿凉水,我看今儿白天不太好,说话喘气都闷了。晚上风又大,若是得了伤寒,可是便宜他了。”
“身子那么差?”花落皱皱眉。“不行给他颗药,就这么死了,没意思。”
“成,咱大小姐还没玩够呢。”花老九嘿嘿一笑,伸出粗糙大手摸摸花落的头:“这回高兴了?”
花落浅浅笑着,搂着花老九的胳膊紧了紧:“九叔,我就指着这点乐子活着呢。”想起曲鸣被按在茅坑里吃/屎的画面,花落觉得整个人都清爽透亮了。
“玉案挺听话。”见花落这样高兴,花老九心里就更高兴。
“开始还跟我托大呢。”花落讥诮一笑:“我给他带了两回字条,前因后果都提点了几句,这才答应见我。后来话说明白,那小子心里吓得什么似的。不过也不一般,硬是撑到最后。”
“你跟他说如何脱身了?”
“说了。”花落点点头。
扳指案后,世人多有议论。朝中各执己见,安太傅回家曾就此事考问过三个孩子。
“若换做我?”前一世的花落妩媚一笑,尖尖手指绕着帕子:“同圣上哭一场,好好求了情,那样亲热,好歹总有情分在。装委屈,最让人怜惜不过。”
“才不是呢!”安容很不赞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十五王胆大逆为,死是死定的!若我是那玉案,早早一剑了断,也学他个壮士断腕,留后人称赞!”
“你们俩,一个痴心妄想,一个有勇无谋。”父亲转向不出声的安怀:“你呢?”
安怀摸着手中梅骨扇子,温温的声音轻缓舒心:“反客为主。当初接了扳指,即刻回手就呈上,话无需多说,全言效忠。皇上欲加之罪,遇投意之人,平素又疼爱,将来只能更疼爱。”
安太傅含笑点头:“人生在世,虚名最是无用。自己得便宜,才是真本事。你们俩,多跟你们大哥学着吧。”
当时花落只顾着端详新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