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御书房的时候,苏夜玄问我:“璃儿,你考虑清楚了?定要如此吗?”那一瞬间,他眼中的哀伤似要将我吞没。我突然就觉得,无论我的决定看似有多么合理,多么势在必行,我仍然不敢面对苏夜玄的质问。
我努力的迎上他的目光,拼命作出一副坚决的样子,“苏夜玄,我必须这么做。”
他半晌都没有说话,璀灿的星眸似凝了霜,裹夹着愤怒、心痛、不舍、怜惜……以至于我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顷刻消失殆尽,竟又惶惶不安的别开了脸。
“进宫之后一切小心,我会在你身边安排几个好手暗中保护你。切记,千万不要义气用事。”话虽说的毫无温度,但却丝毫掩盖不了话里对我这个决定的应允以及对我的关切。
苏夜玄,谢谢你,又宠了我一次。
回王府收拾出一些随身用品,再去黎玉阳那里探望了一次浅儿,之后我带着苏夜天的圣旨,以大皇子老师的名义住进了未央殿,自此,我成为了夜阑历史上第一个女太傅。
尽管纪淑妃对我百般刁难,但我仍旧尽职尽责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在悉心照料然儿的同时,找机会制造种种与苏夜天见面的机会,并状似不甚小心的让苏夜玄送进宫来照顾我的红萼知道。
红萼并非寻常丫鬟,头脑精明行事缜密武艺非凡,我的小动作自是瞒不过她。虽然知道她会尽心尽力的保护我,但她毕竟是苏夜玄栽培多年的得力手下,心必是向着苏夜玄的。所以我也知道,我蓄意接近苏夜天的消息一定会传到苏夜玄耳朵里。
当我帮苏夜天想出解决渭水城洪涝的法子,苏夜天赐宴亲自作陪奖赏我的那晚之后,隔天苏夜玄便首度因为与苏夜天政见相左,而在朝堂上与苏夜天争执不下,直至甩袖而去,满堂哗然。
听到聚众扎堆的宫女们兴致勃勃的小声议论之后,我疲惫的回到未央殿,将自己扔在床上蒙进被子里。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正胡思乱想之间,苏夜玄的口谕又到了,门外一尖脸太监操着一口比他的下巴还尖细的嗓音高声喝道:“圣上有旨,宣琉璃姑娘于御书房面圣,钦此——”
我一骨碌爬起来,忿满的暗忖: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想睡个午觉都不行。喜 欢'炫。书。网'压榨员工的老板见多了,但是没见过这么个压榨法的。饶是如此,我仍旧不能不立刻赶到御书房,准备应付那些千奇百怪的难题。
苏夜天一见到我便兴高采烈的招呼我说:“琉璃你快过来,看朕研究出什么了。”说罢将一只锦盒推到我面前。
我狐疑的打开,猝不及防竟被里面射出的金光晃了眼。待到看清东西后,我有些哭笑不得,苏夜天居然有闲情逸致研究这东西。
那是一副纯金打造的扑克牌,每一张都是削得极薄的金箔,四边镂着精美的雕花。牌面的图样画得极是细致,似是请了名家。J、Q、K、大小鬼那些在后世用电脑绘制的毫无美感的麻木脸孔,竟被颇花心思的勾勒出了艺术气息来。我翻看的直咂舌,这哪是扑克啊?简直比五星级酒店里总统套房的VIP金卡还带派,叫人如何舍得拿来玩耍?
“怎样?喜 欢'炫。书。网'吗?”苏夜天兴致勃勃的问我。
“送、送我的?”我吞了吞口水。
“当然。”
“皇上,这……不太好吧。”瞧那成色该是赤足金了,还那么多张……
“不要推三阻四的,一点都不像你。先来陪朕玩两把,这些日子政事繁忙,朕许久都没有放轻松过了。上次与你和段凉初在听风楼玩牌之后,每每回想起来朕都觉得畅快无比。前些天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来吩咐工匠特别打造了这副牌,只等着琉璃你陪朕好好过过手瘾。”他说得滔滔不绝,我听得满头黑线。合着说好听的是送我,实际上就是拉我当陪练啊。
“玩牌?现在?我们俩?”
“有问题?”
“噢,当然没有。那斗地主吧。”
“我记得上次我们在听风楼的时候,是三人斗地主,这两个人如果玩法?统共就五十四张牌,还不都算出来了?”
“这还不简单啊,抽出去几张不就得了。”就这样,我与夜阑当今圣上竟在御书房玩起了斗地主,这一番光景想必是史无前例吧。= =!
皇上怒了
和苏夜天正玩得浑然忘我,大太监的声音倏而唱喝了起来:“七王爷与骁骑大将军求见——”
我一惊,手上动作僵了下来。苏夜天竟丝毫不为所动,从容的对着门外吩咐道:“宣。”然后按住我欲放下牌的手低声道:“继续玩,不要停。”我呆愣了片刻,随即领悟,收回了手。
便在这时苏夜玄与楚莫辞一同走了进来。
苏夜玄见到我先是一愣,待到看清我与苏夜天正在做什么之后,脸色立即难看了起来。我心虚的别过头去不敢看他,动作一转,整好对上楚莫辞的脸,他一脸玩味的递过来一个只有我才能看得懂的眼色,似是满意,又带着鄙夷,我咬着牙皮笑肉不笑的回视他。
“臣弟(末将)参见皇上。”两人行礼过后,苏夜天懒洋洋的开口道:“起来吧,你们两个如何凑到一起去了?为了何事求见朕啊?”
“回禀皇上,末将此次前来是想向皇上确认一件事情。不想在半途遇到恰巧也来御书房面圣的七王爷,便一同过来了。”楚莫辞笑着道。
“哦?楚爱将想跟朕确认何事啊?”
“皇上……”楚莫辞意味深长的瞅了我一眼,迟疑道。
“皇上,未央殿那边还有些事务……”
“琉璃,未央殿的事务稍候再处理,你先留在御书房侍候。”苏夜天一句话钉死了我欲告退的念头。而且,侍候?他用这个词?他是准备让我进御书房吗?
“楚爱将,琉璃现下是皇子太傅,本是宫内当差。而且绿翘一人负责御书房女官一职也甚为吃力,朕打算调琉璃来御书房帮忙。所以楚爱将你有什么事情禀报,自是不必顾忌琉璃。”
我就知道!这苏夜天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没看见苏夜玄的脸色已经比炭还黑了吗?但见他上前一步朝苏夜天施了一礼后,面若寒霜道:“皇兄,此事万万不可。琉璃来 自'炫*书*网'宫外,对宫内颇多礼节尚未熟悉,唯恐胜任不了御书房女官一职。”
“老七你多虑了,琉璃天资聪颖,要不了多久定能顺利进入状态,协助绿翘替朕分忧解愁。”苏夜天淡笑道。
“皇兄,琉璃的那些小聪明根本上不了台面,就说眼下,她竟然将那市井玩物带入皇宫,累皇兄担那玩物丧志之名。皇兄单凭此点,万不能让她进御书房。”苏夜玄边说边冷冷的瞥了我一眼。
“放肆!这副牌是朕叫人做的,琉璃先前并不知晓,难道你连朕都要教训?”苏夜天猛的拉下脸喝道,我吓了一跳。
“皇兄……”
“王爷!”怕苏夜玄再说出什么火上浇油的话来,我立刻出声阻止。眼风却扫到楚莫辞一脸不善的盯着我,警告的意味十足。我心下怆然,咬了咬牙把心一横道:“王爷此言差矣,圣上日理万机,忧心劳神,偶尔劳逸结合一下是必不可少的。所以玩物丧志一词似乎用得不太恰当,况且这副牌也并非什么市井之物,经由名匠之手打造而出,它的价值便不亚于一副修身养性的棋弈,或是一把陶冶情操的瑶琴。而琉璃能够借由这副牌为圣上消乏解闷,更是琉璃无上的荣幸。”这番话说完,我几乎没有勇气去看苏夜玄的脸。
半晌都无人说话,我知道,苏夜天在揣摩我的用意,楚莫辞在等着看好戏。整个御书房静悄悄的,以至于我能够清晰的听见苏夜玄压抑着怒火的沉重呼吸声。
“那么你也同意留在御书房当差?”他的声音晦涩暗哑,似乎饱含心痛。
我更加的不忍,但还是平静的近乎残酷的说道:“这是琉璃的荣幸。”短短的七个字仿佛将我的心都割裂了。再看苏夜玄,面白如纸。
“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楚爱将,你的事情可以说了吧。”似是怕我反悔一般,苏夜天立刻对楚莫辞道。
“如此末将便直言不讳了。”楚莫辞笑得更加难掩深意,继续道:“皇上,舍妹玲珑仰慕七王爷已久,想必满朝文武皆有耳闻。上次赐婚一事不了了之,至今仍无定论。舍妹虽性情豁达但毕竟是女儿家,这样不清不楚的拖延赐婚,实在于礼不合。末将深知以末将的家世与舍妹的粗陋不敢高攀王爷,但末将爱妹心切还是斗胆跟皇上要了七王爷侧妃这个头衔给舍妹,万望皇上成全。”
“楚爱将过谦了。最近朝中事务繁忙,朕□乏术,故将令妹的赐婚耽搁了下来。如今既然楚爱将亲自跟朕提了,朕自当满足你这个要求。来人呐,传朕的旨意……”
“等一下!”这声尖锐的惊叫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琉璃,你怎么了?有什么话等朕传了旨再说。”苏夜天有些不悦的对我说道。
“皇上……我……我……”我绞着手指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有什么资格阻止这场赐婚呢?我该用何种身份来扞卫自己的爱情呢?我心慌意乱的望向苏夜玄,期盼他能说出拒绝的话来,可是我伤他在先,我凭什么指望他担着抗旨不遵的罪名来成全我?天呐!我到底在做什么?如何会把自己逼入这步田地?
“琉璃,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夜天眼中的不悦越来越浓。
我胆颤心惊却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嗫嚅着重复一个字:“我……我……我……”
正惶惶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苏夜玄那平板的声音响了起来:“皇兄,这婚事我不接受。”
“老七,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堂堂骁骑大将军胞妹给你做侧妃还委屈你了?”苏夜天蹙着眉问道,这看似不轻不重的问话实则压力很大,一个不小心的回答便会惹恼其他人。
“臣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臣弟早已心有所属,实在没有道理耽误楚大小姐的未来。”苏夜玄仍旧维持他那平静无波的语气。
“心有所属?老七,恐怕你属意的人未必就属意你。”苏夜天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我无端就觉得背后冒出一股凉气来。
“皇兄,即便是那样也是臣弟心甘情愿,还请皇兄莫需替臣弟操心。”苏夜玄淡淡的接口,纵然语调云淡风轻,我还是体会出了那份强烈的情感。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是望着我的眼睛来回答这些话的,他的眼神我如何能读不懂?
“老七。”苏夜天放缓了语气继续道:“楚将军忠心为国大将之才,楚大小姐风华正茂英姿飒爽,能够娶到楚大小姐与楚将军结为姻亲,成就一段佳话,真正是喜事一桩,你这般推辞岂非是要拂了楚将军的面子?”听完苏夜天的话,我的心立刻就凉了,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夜玄还有理由反驳吗?再看楚莫辞,满眼都是胜券在握的笑意,我只觉得这一刻心痛的连厌恶他都提不起力气。
“皇兄,臣弟心意已决,相信楚将军是识大体之人,断然不会强人所难。”
“你——”
“罢了。”楚莫辞突然开口打断了苏夜天的怒吼,然后故作姿态的叹道:“皇上,请恕末将今日唐突之罪。这门婚事末将既然求不来,皇上您就当末将没说过。末将明白纵然自己如何有功于夜阑,但仍旧只是一介平民,高攀不起七王爷这等天潢贵胄。还请皇上莫要为了末将这等不识实务的要求坏了与七王爷之间的和气,否则末将更加罪大恶极了。”
听完楚莫辞这番话,我气的把牙齿咬得咔咔作响,一个人竟然可以虚伪阴险到如此地步。
苏夜天脸色有些挂不住,连忙安抚道:“楚爱将这是哪里话?你的功劳朕一直铭记在心,放心,朕定不会亏待了楚家。”说完扭头怒气冲冲的盯着苏夜玄一字一句道:“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朕现在就拟旨,你给朕回去好好等着当你的新郎倌!”
我惨白着一张脸欲哭无泪,苏夜天竟然就这样逼婚了。
打入囚塔
“皇兄,就算你拟了旨我也不会答应。届时你要如何治我抗旨不遵之罪,我不会有任何怨言。”我倒抽一口冷气,苏夜玄,虽然你这样很酷,但是你公然违抗苏夜天岂不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胆颤心惊的瞄了一眼苏夜天,这家伙果然气得不轻,额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只见他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苏夜玄怒吼道:“你简直越来越放肆了!你咬准了朕不会把你怎样是不是?朕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你给朕滚到长青寺闭门思过去!什么时候答应娶楚大小姐了,什么时候回来,否则你就一辈子不要回来!”
我震惊的望着苏夜天,他动真格的了。这长青寺并非真的寺庙,而是为了关押犯了错误的皇族而特别建造在荒芜之地的一座七层塔。古代都有这种阶级观念,皇族中人即便犯了错误仍旧不能像普通犯人那般对待,否则会失了天家颜面。所以,苏夜天此举等于是将苏夜玄下狱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频频给苏夜玄使眼色想让他说两句软话,可是他根本就不买我的帐,依旧像尊雕像一样梗着脖子杵在那里。
我咬咬牙跪倒在苏夜天面前道:“皇上,请您开恩,王爷只是一时糊涂,等他想通了自会明白楚小姐的好,他会答应这婚事的。”
“琉璃,你莫要替他求情,他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在做什么他会不知道?一时糊涂?我看他一直在装糊涂!”苏夜天犹自愤怒道。
我浑身一震,觉得他的话里有弦外之音。
转头看过去,发现苏夜玄铁青着脸,楚莫辞气定神闲的隔岸观火,似乎对这意外收获极是满意。
我不敢多想,再次求道:“皇上,请您三思,王爷到底是王爷,送到长青寺非同小可。万不可为了这等小事丢了天家颜面啊。”
苏夜天似是有些动摇,沉吟了片刻后方对苏夜玄道:“朕再问你最后一遍,这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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