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中岳
一
四月天,中原的黄土平原上暖洋洋。
小伙子秋岚拭掉额上沁出的冷汗,吸入一口长气,摇摇头。感慨地自语道:“姓钟的淫贼固然是自取其辱,但罪不至死,这位青云客未免太狠了些。他这位宝贝妹妹,也太小题大作了。”
他身旁的小弟秋雷耳力超人,哼了一声接口道:“不能怪谁,强存弱亡,理所当然,青云客名列字内三凶三邪三菩萨之列,当然有任意处死弱者的权利,何况姓钟的咎由自取,瞎了眼硬往鬼门关闯,怪谁?”
“弟弟,你这种想法太可伯,名宿高手便可以任意杀人?不可以的,弟弟。”秋岚摇头,正色指责。
秋雷极不耐烦地冷笑,傲然地说;“我只相信事实,一旦大权在握,天下间唯我独尊,为何不能处置那些该死的,替天行。道,快意思仇,方不负十余载辛勤苦练,不至辜负了满腔热血与大好头颅,哥哥,你这种畏首畏尾死执理字的处事态度,我不同意。”
秋岚苦笑,他对这位极少相聚的弟弟无可奈何,叹口气说:“弟弟,终南狂客老前辈把你教坏了。”
“什么!你污蔑我的师父?”秋雷暴跳如雷,不悦地叫。
“我无意污蔑终南狂客老前辈,只是,我反对他那种目空一切,是非不分,任性而为,只讲强权生杀予夺的作风,有失练武入明心见性择善固执之旨……”
“你停嘴好不?”秋雷暴燥地打断秋岚的话,声音相当高。
山坡下的人被秋雷的叫声所吸引,有不少人扭头向上看。秋岚还想劝秋雷几句,但见到有不少人向他俩投来不太友好的目光只好住口不说,仅摇头叹息一声。
两人所立处,是一座长满丝茅草的山坡,坡下是密县至登封县的小道。道旁近山坡一面,共有八个奇形怪状的怪人,半环形排开,堵住了西行的小径,八个人中,有一个瞎了右眼,一个瞎了左眼,一个断了左臂安上一条铁手,一个断了右臂,也安上了一条铁手,一个断了左腿,一个断了右腿,一个是驼背,一个长了大鸡胸,八个人身材高大,一个比一个凶猛,豹头环眼,浓眉阔嘴留了已泛灰色的八字大胡,每人身旁悬了一把厚背单刀,两个断腿的人则多了一根双头钢拐的。
东面,一个身材修伟,脸如冠玉的青年人,剑眉入鬓,大眼睛黑多白少神光炯炯,是一个令人过目难忘的英俊青年人,黑油油的长发挽在顶端,用一支白玉发箍缩住,加上了一根青丝发带,一身五色嘉定绸长袍,腰悬一把古色斑斓的古剑,站在那儿宛若临风玉树,潇洒出群。
白衣青年身后,是三名少女,一个梳三丫髻,一个梳盘龙髻,一个梳高顶髻,一看便知是二主一婢。
婢美,主更美,年岁多在二八年华上下,正是十六七八一朵花的黄金年华,稍年长的一个年长一二岁左右,鹅蛋脸上红馥馥,媚目中流光四射,笑起来颊旁的笑涡儿可令人心醉,媚得更令人受不了,一身水湖绿窄袖子春衫薄得可以,同色长裙迎风飘飘,在薄薄春衫和细小的鸾带中,可看出她的身材确实喷火,盘龙髻上珠翠满头,但看去不俗,而且在高贵的风华中,可估量出她必是大户人家的名门少妇。
梳三丫髻的少女,比少妇更美些,但缺乏成熟女人的风韵,虽则她的身材相当妙,蓓蕾初放,妙不可言,她的凤目眼神太厉,几乎破坏了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也许是她正在愤怒中,因此看去这丫头定然是一朵有刺的花儿,伸手去摘可能扎手,一身黛绿,绿得生机勃勃。
唯一岔眼的是,她的绣带上挂的不是小巧的香囊,而是一个革囊,鼓鼓地,里面的东西定然不简单。
侍女象一朵刚吐蕊的荷花,俏巧、修长、雅沽、五官和谐,甜甜的莹洁脸庞,小樱唇红似火的。紫绢狭领子长袄,长裙,手中捧着一个紫色长包裹,重甸甸地,长有二尺三寸余,里面的东西也不简单。
三个漂亮的少女和一个英俊青年在一块儿,看去谁都不象武林的人物,背年人带着剑,倒象是一个游学书生,带着家眷在游山玩水。
梳三丫髻少女的相貌,与青年人有七分相象,看样子,两人可能是兄妹。
中间,是三个青年人,被东西两批人堵在山坡下,三个人神色可怕,额上冷汗直流,恐怖的神情流露,中间的青年人戴四方平顶巾,长盘领子青绸纱长衫,薄底子快靴,象个生意人,却在衣下佩了剑,挂了百宝革囊,獐头鼠目,留着小撇胡,年纪决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脸貌虽猥琐,但身材却高有七尺以上,结壮粗实。
左右两人一色青直裰,青帕包头,粗眉大眼,膀宽腰圆,骠悍之气外露,腰带上悬着沉重的虎头钩,定是膂力超人。
向秋岚兄弟俩注目的人,正是八个凶猛残废的怪人,秋岚兄弟虽说是居高临下在向下瞧,事实上距离下面的人群,最多也只有五六丈左右,相距不远。
三个女人也向冈上瞥了一眼,只有英俊青年人似若未见。
秋岚兄弟不再说话,英俊的青年人却向獐头鼠目的青年人发话了:“姓钟的,尊驾还不动手难道真要林某亲自动手不成,你不想林某押你回大洪山青泉山喂牲口吧?”
姓钟的青年人一咬牙,强按心头恐怖说:“林庄主,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令妹,固然多有不是,但不知者不罪,尚请看在同道份上,网开一面,感恩不尽,他日有缘容图后报赎罪。”
“住口!”瞎了眼的怪人大喝,稍顿又道:“在庄主面前,哪有你小子讨价还价的余地。”
林庄主淡淡一笑,歉然地说:“小老弟请见谅,你在三凶之首我青云客的面前,说多了废话对你自己毫无好处,林某是不会听得入耳的;同时如果日后传出江湖,说你探花鼠姓钟的在嵩山附近,白昼大道之中不但公然调戏青云客的妹妹,更在青云客与青泉八丑重重包围之下全身而退的,我宇内三凶之首的青云客还有何脸目在江湖上再称雄道霸?”
“林庄主明鉴……”
“别说了。”青云客含笑摇手,不许探花鼠往下辩,又道;“人言可畏,众口铱金,别说我青云客担当不起,任何人也受不了,假使异地而处,你在武林中的地位也和我今天一般名震天下的,受到一个江湖小淫贼的……”
探花鼠愈听愈心寒,乘青云客滔滔不绝含笑两谈分心的机会,突然向侧方飞窜。
“哈哈哈哈!他竟想乘机遁走逃命哩!”青云客狂笑着说。
探花鼠窜出丈外,身法奇快,岂知眼前背影乍现,断左腿的怪人突然在他眼前出现,正向他咧嘴一笑,那狞恶凶猛的神情令他心中大骇。
他飞退而回,颤声大叫道:“庄主爷高抬贵手,在下决不在江湖透露一个字。”
“太晚了。”青云客摇头,含笑向冈上的秋岚兄弟一指,又道:“瞧!你知我知.还有不少人知,林某名列三凶之首。丢不起人。”
“在下会教那两个小辈永远说不出今天的事来。”
秋岚心中一怔,暗忖道:“这小淫贼未免大可怕,竟想杀我们灭口哩。”
秋雷不是善男信女,怒火骤升,向下大叫道:“你这无耻淫贼该死极了,岂有此理!”
瞎左眼的怪人独服一翻,大叫道:“小辈,你穷叫什么,你好大的狗胆;在这儿大呼小叫,你凭什么?”
秋雷剑眉一挑,冷笑道:“独眼左龙,你口出不逊,上来,秋某要会会你这位青泉八丑的老大有何了不起的绝学。”
秋岚吃了一谅,低声道:“咱们何必与他们结怨,走吧,他们人多。”
“不怕,人多又待如何,咱们和他们一个个叫阵,不过,我倒想和青云客交个朋友。”秋雷也低声答。
“什么,你要和这个守内三凶交朋友?”秋岚骇然问。
“不错,有何不可,大丈夫如不出人头地,未免辜负了十载辛勤苦练,我要在江湖上刨基业的,不和这些宇内成名人物交往,知道我的来头?”
“弟弟,不许胡闹。”秋岚正色道。
“别管我的事,你对名利淡薄,放得开,只因为你的师父是和尚,我却不是。”
“弟弟,你在玩火。”
“玩不玩火是我的事,请拭目以待,不出三年两载,我秋雷的名号将震撼江湖,我将成为武林的顶尖儿人物。”
兄弟俩在僵持,下面的人却末上来,独眼左龙本已向上走。
青云客摇手阻住了,大名鼎鼎的三凶之首青云客,似乎今天有点不同一样,第一次向对他手下叫阵的人让步,可能是对雄壮如狮人才一表的秋岚兄弟有点好感。
探花鼠脸色死灰,叫道:“林庄主,如果庄主高抬贵手,石淙庄群雄寻宝大会,在下愿为庄主效劳效死。”
“谢谢你了。”青云客含笑拒绝。
“在下愿永远为庄主执役。”
“敝庄高手如云,你可不配。”
“那……那……”
“你必须死。”青云客仍含笑容,似乎死个把人小事一件。
探花鼠一咬牙,向身后两名青衣人低喝道:“上,死中求生,拼了!”
了字一落,他拔剑出鞘,一声长啸,向青云客飞扑而上,招出“神龙舞爪”,五剑合一,剑吟震耳,居然有剑气发出,剑上的造诣相当深厚。
青影一闪,独眼左龙闪电似的掠到,大喝道:“回身接招,小子。”
探花鼠不敢不听,身后掌风压体,直破心腑的内家掌力潜劲令他血气翻腾,不收招转身拒敌老命难保。
“吠”他历喝,大旋身招化“回风拂柳”顾劲挥剑,反应十分迅速。
独眼左龙身形一挫,高不及三尺,左手上推,揉身抢入,右手发似奔雷,要抓到探花鼠的腰带上方了。
两个青衣大汉不住发抖,双腿发软,根本不敢移动,站在那儿脸色死灰,怎敢动手,探花鼠得不到同伴的相助,心中更虚,一招落空,他心中更慌,百忙中双腿一蹬,斜飘入八尺,居然在间不容发中逃出一抓之危。
“好啊!再接一抓。”独眼左龙大叫,如影附形追到,右掌仍向前伸出,左掌变爪猛地一扣。
“噗”一声闷响,探花鼠的剑被抓住了。他大骇,丢剑双手一崩,“脱袍让位”想向后退出快抓到胸口的手爪。
慢了。独眼左龙出手如电闪,一双手练了可怕的铁臂功,刀枪不入,抓住剑身向身后带,右手突然下沉,不差分毫地抓住了探花鼠的左手门脉,往身前一拉。
探花鼠身不由己,脉门被制力道尽失,失去了反抗之力,被带得向独眼左龙怀里仆倒。
“噗噗噗噗!”四声沉闷的响声乍起,独眼左龙的右手发如电闪,四劈掌如同一瞬间击出,劈中探花鼠的左右肩颈根部,下手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嗯……”探花鼠只叫了一声,“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昏厥了,口角有血沁出。
独眼左龙一面后退一面说:“稀松平常,他竟敢在江湖上惹事生非,这世间不自量力憨不畏死的人似乎很多哩。”
青云客向两个脸无人色的青衣人道:“喂!你两位是探花鼠的什么人?”
一名青衣大汉结结巴巴地答:“是……朋友。”
“贵姓?”
“小……小姓骆,名……名思。”
“骆老弟,劳驾,把你的朋友活埋在路旁,脑袋要露在外面。”
骆思浑身象在筛糠,独着凉气说:“爷……爷明……明鉴,猜……请不要让小……小人落了个无……无义匹……匹夫……”
“好吧,那么,你两人也不必活了,左龙,你……”
“饶命……小……小人这……这就动手。”骆思急叫,他真怕死,犯不着也赔上两条命。
青云客向路边一指,说;“那儿有两个干水坑,再挖一尺来深便可以了,找一块大石来,我要替他立个碑。”
两大汉一个挖坑,一个去找石块,往东,是土冈、乱垄、麦田、黄土,石块是稀罕的东西,不易找,往西,这儿距石淙村不到三五里,小溪水浅,溪西是土石冈,冈西便是石棕溪,再西便是石棕村,那是这一带附近数百里中,唯一奇石怪崖构成的地层,比高山更胜更奇,大汉往西找去,八丑没跟去。
青云客向士冈上招手,含笑地叫:“小兄弟,何不下来一叙?”
他笑的十分潇洒,风度极佳,秋雷成竹在胸,毫无所惧地往下走,秋岚知道难以阻止,不放心乃弟的安全,也无可奈何的跟下来了。
两人穿一身监色劲装,秋岚赤手空拳,腰带上只佩了一把一尺二寸的匕首,是用来防备野兽的解剖刀,秋雷则佩剑挂囊,威风凛凛。
兄弟俩一般儿高大、雄壮,脸貌有七分相象,但秋岚的上唇,留了八字胡,虽也生得剑眉虎目,但眼中没有秋雷的慑人奇光,看去和善可亲,而且时泛笑容,秋雷不同,不仅目光凌历,傲气形于表面,嘴角常出现傲世者的古怪神情,举止间有不可一世的神态流露,总之,这是两个教养完全不同的亲兄弟,一个为人随和,一个锋芒毕露,气质迥异。秋岚大秋雷三岁,已经二十二岁了,十九岁的秋雷,正是野心勃勃的最危险的年龄。
按理,秋雷决不可以走在哥哥的前面,但他却走了,他对哥哥的胆小畏事深为不满;同时,他认为哥哥根本不配做个武林人物,轻功既差劲,拳脚也不行,这在以艺取人的武林中,差劲的人活该抬不起头,武林无辈,江湖无岁,他眼中那还有哥哥的地位在。
到了坡下,秋雷抱拳行礼。含笑相问:“兄台气宇超群拔俗,果不愧称宇内大名鼎鼎的青泉山庄庄主,在下有幸,得遇兄台的虎驾。”
“呵呵,好说,好说,彼此,彼此,老弟的气宇风标,更胜兄弟三分哩!老弟高名上姓,可肯让林某识荆?”青云客豪放地答,回了一礼。
一旁的三位少女,不住向兄弟俩打量,秋岚被看的心中怦怦地跳,扭头向青泉八丑打量。
秋雷却不在乎,一个目无余子、雄心勃勃的青年人,骄傲令他胆子比任何人都大,对谁也不在乎,几个美丽的少女向他注目,他高兴还来不及,有何可怕?他含笑地答道:“小弟,姓秋名雷。”
“哦,秋老弟,令师……”
“家师人称终南狂客。”秋雷傲然地接口。
青云客不敢托大了,重新行礼道:“难怪,令师原来是二龙二凤二狂人的终南狂客崔前辈的,幸遇幸遇。”
“呵呵!论江湖名望,小弟该向兄台执晚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