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什么也没有,脑后怪物仍在,他心胆俱裂,钢刀贴在身后猛挥。
“刷!”砍中了,有物落下了。
他扭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是鬼怪,而是一很小竹枝,大概先前插在他的衣领上,他吓昏了没留意。
惊魂初定,身后又起异声,一个凄厉的鬼声怪叫;“还我……命……来……”
他亡魂丧胆,想跑,腿却软了,不住打抖,吃力的扭头向后瞟。
不瞟倒好,可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
身后,有一个下粗上尖的八尺高怪玩意,不是人,也不是树,下面着地处粗有三四尺,上面的身子象一根碗口粗木头,脑袋很小,伸出尺来长一张怪嘴,不住上下摇动,上身也轻轻左右摇晃,几乎贴近他身后了。
“菩萨保佑!”他狂叫,没命地狂奔。
奔出十来步,他再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秋岚已由侧方树林抄到前面去了。
刚才他解了腰带,例立在大汉身后,青直裰向下翻,罩住了头手,一只脚屈于后面,所以看去下面奇粗上面小,脚掌成了怪嘴,乍看去确是人鬼难分。
大汉心中有鬼,怎敢仔细看?难怪吓了个屁滚尿流。
大汉眼中看不见鬼怪,惊魂又定,抽着冷气自问:“我的天!难道真有鬼怪?”
蓦地,右后方传出一声象是垂死的悲凄绝望的呻吟,更象是鬼魂的叹息,令人闻之毛骨悚然地,头皮发炸。
他吓得冷汗直冒,牙齿格格震响,扭头转身一看。又一无所见,接着,呻吟声又在身后发出。
这次他不转身啦,胆战心惊倏然转头。
“天哪!鬼!鬼……”他气急败坏地厉叫,撤腿狂奔。
原来他身后余尺,一个脑袋大如巴斗的黑色大鬼,正向他扑来。
秋岚用衣衫向上翻,双手抓住衣尾向上伸,活象一个丈高的大头鬼。由于迫得近,出现的突然,所以特别吓人,对一个已吓破胆的人来说,尤其可怕。
大汉脚下不知高低,放腿狂奔,脚下不住发抖,跑起来摇摇姓晃,一不小心,一脚踏入一个小坑中。
“叭哒!呛啷啷……”
他重重地伏倒,单刀扔出丈外,响声震耳:
“菩萨保佑!”他虚脱地叫,挣扎着爬起狂奔,下面小便淋漓,他一无所知,而且刀也不要了。
已离开孟婆亭半里地了,小径向左折。他昏头转向,不知高低向前冲,迷迷糊糊顺小径拐弯了,劈面遇上两个怪鬼影,用奇怪无比的身法撞到。
那是赶向炎山的长孙昆和金四娘。金四娘梳盘龙髻,下面穿裙,乍看去,不是人是鬼。大汉三魂已飞走了二魂,被鬼吓破了胆,这时看到人影,也以为是鬼啦!
“啊……”他凄厉地叫,刹不住脚,向两人撞去。
长孙昆走在前面,双方来的快,恰好在小径转角处,两侧是树林,发觉有变已来不及回避,只好先下手为强。
同时,黑夜间,他也没看清大汉是脚下发软向前仆倒,还以为对方狂吼着向他下手哩!加以先前在城中被秋岚和小诚一闹,早怀戒心,一看不对,立即出手反击,“噗噗!”两拳出如电闪的,把近身地大汉打得向上翻,结结实实击中了下颏,下手相当重。
“嗯!”大汉含糊地叫,“叭哒”两声仰面便倒。
长孙昆虎跳而上,一把抓住大汉的胸襟向上提,左拳正待击出,突然收手叫:“王兄弟,你怎么啦?醒醒。”
王兄弟满嘴流血,瘫软于长孙昆手上,象条死狗,口中含糊恐怖地叫:“鬼!鬼!有鬼!菩萨保……保佑,保……”
长孙昆大怒,“劈劈拍拍”给王兄第四个耳光,大叫道:“醒醒!你这醉猫!我是二寨主,你怎么啦?”
四耳光把王兄弟打醒了,也打糊涂了,厉叫道:“饶命!鬼爷爷,鬼祖宗,我……我……”
叫到最后,突然打一冷战,昏倒了。
长孙昆将王兄弟放下。
“怎么啦?”金四娘惑然问。
长孙昆迷惑地说:“这厮到仙都观邀请玉虚子道长,说好在孟婆亭等我们,怎么会在这儿胡说八道,满口鬼怪菩萨乱叫?我以为他喝醉了,他就是喜欢喝酒,每喝必醉,但今晚却口中不带酒昧,怎会……”
“把他弄醒问问,莫不是他……他真的遇上了鬼……鬼物?”金四娘似乎也有点害怕,口气不太自然。
酆都,是有名的鬼城,于民间的传说中,自唐朝以后,几乎是天下闻名,说得活神活现。踏进市区,店铺门口的验钱盆,首先便令初到本地的人心中发毛,精神上受到威胁。城门外的十殿更是令人心惊胆跳。那时,佛道两家皆以鬼神仙佛来诱令凡夫俗子上钩。
儒家虽说不语怪、力、乱、神,但大多数读书人仍不能成圣成贤,甚至也迷信佛道。皇帝老爷更不用说,全力推动,以迷信来麻痹人民,以巩固他所统治的江山,代代相成,朝朝一样。因此,真正不信鬼神的人,少之又少。
金四娘名列三凶之一,绰号叫毒蛊。她所用的毒蛊,本身就是一种神秘荒诞的玩意,传自粤西野人,迷信的色彩特别浓厚。要说她到了酆都真正不伯鬼,末可置信。
长孙昆久住酆都,他当然不伯鬼,他走夜路走得多,却从未见过鬼,不见便不怕,至少心中存疑,加以平时为非作歹凶横恶毒,他才不怕从未见过的鬼哩!
他冷哼一声,傲然地说:“人说酆都是鬼城,我却是不信,我干这几十多年,这条路没走上一万次,也走了上千次,从没见过鬼怪……”
话末完,后面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怪笑。
他住了口,感到上身冷冷地,汗毛都不听话,一根根竖起了,脖子上麻麻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人?”他壮着胆大吼。
金四娘粉脸全变了,伸手飞快地拔剑。她听出长孙昆的语气中有恐惧的成分。
秋岚吓走了大汉,折反孟婆亭等候后到的人,他已知道去炎山的道路,十五里路要不了两刻的,早着哩,他定下心要吓退后来的人。直至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他弟弟的为人,还以为弟弟大概要实践早年的诺言,要作江湖霸主或武林盟主哩!成为一方之霸,并奇事。
还未回到孟婆亭,突闻长孙昆的怒吼,心中一动,立即由左侧林中迅捷地折回。
长孙昆见吼声没回音,缓缓拔剑。
“是不是真有鬼?”金四娘低问。
“不知道,但刚才的笑声决不会是鬼,是人。”长孙昆答。
听说是人,金四娘服气一壮,伸手到大革囊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雕花木盒,收了剑,恶狠狠地说:“只要他是人,是活的人胆敢和本姑娘作对,他就得死。长孙昆,在我身旁坐下。”
“你……”长孙昆惑然地问,但乖乖地在她的身畔坐下了。
“我要放蓝色蛊虻,这小东西离巢之后,二十丈之内,人畜难逃一死。”
语落,盒盖启开,“嗡”一声轻响,十颗蚕豆大的怪虫飞出木盒,隐没于黑暗中。
“唔!前面有人,后面也有人。”金四娘冷笑道。
前面五丈左右的树林暗影中,有人急窜,突然传出一声稚嫩的惨叫,有人重重地掼倒于地上了。
“好利害!飞行无声,细小难辨,黑夜中可以寻人。金姑娘,这东西好厉害。”长孙昆变色地叫。
金四娘伸出木盒,得意地说:“这是产自南荒的极毒蓝蛊虻,任何人也无法抵御。不但口吻有奇毒,尾部的生殖针更是可怕,咬中人畜之后,尾管刺入人体,产卵其中,循血脉分布全身,三天之后,卵变小虫,前后不消七日。其人必死,无药可救。”
“没有解药?”长孙昆问。
“有。但得到南荒去找。”
“盘虻无知,姑娘就不怕?”
“本姑娘有解药,而且是饲主,自然不怕;假使你不听话坐远些,你一命难逃。唔!回来了呀!二十丈圆周没有其他的人了。”
“姑娘不是说后面也有人么?”
“恐怕是尸体,蓝蛊虻已经放弃刺咬了。”
盒中又响起“嗡”一声轻响,金四娘盖上盒盖塞入囊中,转身上道,一面说:“我们走,时辰不多了。”
“何不先看看是什么人?”
“不必了,明早再来看并未晚。被咬刺的人七天方行溃烂而死,目前浑身变蓝,昏睡不醒,直至死亡那天到来,永不会醒来。快走,我真感到这儿阴森森地鬼气冲天。老实说,我不怕任何人,有点怕鬼。”
“姑娘说得是,真该早些离开。”
两人向孟婆亭急奔,长孙昆带走了被吓昏的大汉。
秋岚第一次用上了寂灭术救了自己的命。当金四娘未放出蓝蛊虻之前,他已经赶到了,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反正听金四娘的口气,定然有一种歹毒无比的小虫放出来伤人,黑夜间树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怎能看得见小小的虫儿?在未弄清楚是啥玩意之前,冒险不得,立即运起寂灭术,倚坐于树根下成了僵尸般的活死人。
神功发挥了奇妙的功效,他的体温急剧下降,呼吸象是静止了,血聚于内腑,神奇的气体充满于躯体内,构成了奇妙的防卫网。
驱体虽象是死了,但脑部并末完全静止,耳中仍可听清声音,而且特别清晰,不但将金四娘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更感到有一种平常耳力极难听到的小虫振翅飞行声,有两三只细小的飞虫在他的头面上往复飞翔,久久方飞离他的身体。
直至金四娘与长孙昆离开后,他才散去奇功。
首先他进退两难了,是前往炎山帮助弟弟飞龙秋雷呢,还是先去救刚才被金四娘用蓝蛊虹伤了的人?最后,不能见死不救的侠义襟怀和悲天悯人的心地,令他毅然向对面密林中走去。
不消片刻,便被他找到了伤者,令他大吃一惊,原来是不久前拖了他逃命的乔小诚小顽童。
小诚已经昏迷不醒,头面肿大,肌肤变为蓝色,心跳加剧,呼出的气带有色腥。
“糟了!这种毒可怕,毒虻卵已进入了经脉,任何金丹神药也无能为力了。”他懔然低叫。
他的医道相当高明,检查小诚的中毒情形后,知道大事去矣!略一思量,一咬牙,自语道:“看来,我不出面找金四娘讨解药,这小家伙非死不可了,我得赶两步。”
他本想将小诚放下,再一想不对,万一这儿有豹狼出没,小诚岂不膏了兽吻?
“先送他回去再说。”他心中下了决心。
抱起小诚,人如流光乍闪,宛若破空飞行,直奔城厢。
南码头上冷冷清清,每艘大船的舱门皆闭得紧紧地,舱面不见人影。船首,各插了一柱香,香火象是一丛丛红色星星。桅灯如豆,泄出晕黄与暗红色的光芒,迎风摇曳,看去一片清凄。如果没有如雷的水声陪衬,简直象是到了死寂的荒城了。
他不知道哪一艘是小诚的船,抱着小诚先从东首找起。小诚说船舱有一面绿色的三角旗,按理应该很好找;但有些船是从武吕驶来的,舱顶搁着卷缩起来的风帆,帆角摇曳,不易看清旗影,两者不易分辨。
凄清的码头不见人影,只有他一个人。在别处水上港埠码头,初更天正是热闹时光,但在酆都,天一黑便无人敢于出外,甚至长孙昆派来封江的人,也必须等到鸡鸣破晓时分方敢前来看守的。
城门楼上的气死风灯不住摇曳,森罗十殿前的暗绿色灯笼令人看了毛骨悚然,死寂的码头阴森森鬼气冲天,只有他一个孤魂野鬼似的人,抱了毫无知觉的小诚,幽灵似的在码头上逐船的寻找。
找了五艘船,不见有绿旗出现,他心中大急,正想呼叫,突见前面不远一股快船的船首,站着两个黑影。
他心中一动,心说:“这两个不怕鬼的人胆子不小,我何不问问看?”
还未接近,两个黑影却一跃而下,一个迎上低叫:“什么人?鬼鬼祟祟有何事故?”
他站住了,低问:“请问兄台一声,乔家……”
大汉抢着问:“你找谁?”
“乔小诚的家长……”
“洛阳乔家的船么?在下是乔家的管家,你……咦!你手中抱着……”
“是乔小哥儿。”
管家大吃一惊,抢近大叫:“天哪!怎么回事?小少爷……”
另一大汉也到了,急问;“小少爷怎么了?”
秋岚将人递过,苦笑道:“乔小哥被一个叫做毒蛊金四娘的人,用一种奇毒的小蛊虫所伤,小可恰好遇上,将他送来了。他己昏迷不醒,中毒甚深……”
“天哪!糟了。”管家接过人,骇然狂叫,飞跃上舟。
另一大汉向秋岚举手虚伸,说:“兄台隆情厚谊,在下铭感五衷。请至敝舟待茶,在下有事请教。”
秋成心中为难,说:“小可有急事待办……”
大汉抢着说:“兄台千万赏脸,事非得已,兄台……”
舟中灯光一闪,舱门大开,管家钻入舱中,扭头叫:“二弟,务必促那位兄台的大驾上船。”
秋岚也知无法推辞,只好说:“好吧,小可当将所见陈明,但不能久留,小可确有急事待理迟延不得。”
两人从跳板登舟,大汉肃客入舱。内舱中一阵乱,有隐隐女人的声音传出。
外舱有两名睡眼惺松的小书僮,忙乱地奉上香茗。大汉请秋岚就舱板上坐下,脸色铁青,手是发抖着,显然焦急万分。不等他向秋岚客套,内舱门拉开,管家匆匆奔出。
接着,香风入鼻,一个俏丽的少女领着两名侍女急急入舱,侍女手中捧着脸面浮肿,肤色碧蓝的小诚。所有的人,脸上都泛露着焦急恐怖的神色。
灯光下,少女穿了一件窄袖于鸦青春衫,长札脚裤。梳三丫髻,素净、清丽出尘、曲线玲珑的,桃腮上泪水向下爬,楚楚可怜中,透着惊骇愤怒地神色,秋水明眸中充满了沼水。
小书僮躬身退出舱门,管家和大汉并末离开。
秋岚早已站起回避一例,局促地要向舱外退。
“壮士,请别见外,请坐,小女子有事请教。”少女颤声叫,一面接过小诚平放在船舱板下。
秋岚知道麻烦来了,只好坐下说:“小可姓山名风,嘉定州人氏,这次下湖广做小生意,乘坐重庆天生药行所包的大船,入暮时分抵步,敝舟距贵舟相隔十来条船。”
他待口扯谎,心中不住在念:“师父,谅我,五戒中有戒妄语,但岚儿是不得已。”
少女拭净泪痕,说:“山壮士,小女子先谢谢体救回舍弟的大恩大德。”
“原来是乔姑娘,是否要小可将一切详情说出?不过,小可认为,如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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