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倾城听不下去了,听不得她那喊到最后已经完全哑掉的嘶声大喊,伸手一把带住她转身。
眼前的女子直愣愣地看着他,脸上没有泪,唇上的胭脂原本涂得腥红,此刻残了,留下一个浅浅的框,像画了一半却没法再完成的画,那双眼睛睁得极大,大得叫人一眼便能窥透其中的空洞。
她勉强笑笑,想推开他,聂倾城却突然手一紧,将她牢牢揽在怀里。
她的身体很冷,微微发着抖,头发还滴着水,将他身上的衣服偎得冰凉。聂倾城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心尖泛起一阵疼痛,就像着了魔似的,一只手指抚上她只余残红的唇瓣。指尖温柔地揉过,沾染了胭脂。
“丫头……”他低低唤了声。
盛羽眼前一暗,脑子里轰了一下,聂倾城已俯首吻住她的唇。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浅噬慢咬,缠绵其上。他渐渐吻得越来越深入,深入得盛羽快要透不过呼吸,深得好似这样便能将她和他一起碾碎,再合铸出一个新的她。
“小……小王爷……”她在他霸道的侵夺下艰难残喘,拚命挣扎,“你,你不能这样!”
聂倾城喘着气放开她,眼底烧着灼灼的火,“别再为他难过了,我受不了。阿羽,忘了他,把这个人从你心里抹掉。”
盛羽被他吻得面色嫣红,唇瓣微微地肿着,像个委屈的孩子。
她咬着唇狠狠瞪他,人和人呀,就是一串没头没脑的虾,你咬着我,我追着他,他伤了我,我又欠着你。时至今日,忘不忘得了那个人,她又能为聂倾城做什么,她什么也给不了他,虚妄的承诺也不能。
心里凉了凉,她眼角微微一挑,代着点恶意道:“忘掉他你又能怎样?换了是你,不也一样没得选择?难不成你还敢抗旨,为了一个女子置身家性命,锦绣前程于不顾?”
聂倾城沉默不语。
心又凉了凉,盛羽微笑,“瞧,你们都一样。”
她轻轻叹口气,转身,摇摇晃晃往岸上走。
“我们私奔吧!”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九天之上劈下来一个惊雷,叫盛羽整个人都僵掉了。
水花轻响,是身后那个人踏水而来,他拉住她的手,暖意顺着掌心一直传到心里。
聂倾城从后面抱住她,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微热的气息便这样暖暖送进耳朵里。他说:“和我一起私奔吧。丫头,不是每个男人都是叶朝扉。”
盛羽僵硬地被他抱在怀里,良久,才默默挣开。
她转身看向聂倾城,眼底全是陌生和怀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北峥小王爷,你若拐着皇帝亲封的代嫁公主私奔,你就再也不是小王爷了,而是梓岑两国追讨的叛逆之徒。你的家要怎么办,你的父王怎么办,你以后又怎么办?”
聂倾城的脸本就生得秾丽,听她质问,几欲直飞入鬓的修眉挑了挑,波光滟潋的桃花眼中全是桀骜不羁,张扬得勾魂噬骨,“父王是皇上的亲兄弟,又为梓国立过赫赫战功,陛下气归气,不会拿他怎样。至于我,我为一个女子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皇上气恼之余怕会更加安心才对。至少,逼他往聂氏皇族里挑太子的目标人物又少了一个,公主尽可以再找个人封,陛下虽失之东隅,却收之桑榆,有什么不好?”
聂倾城看着一脸呆掉的盛羽,扯扯她湿了的头发,笑起来,“别苦着脸了,我们以后一起行走江湖,看遍山川锦绣。冬天,我就带你去雪山里打猎,夏天,我们在江南钓鱼采莲,春天和秋天……唔,你想去哪里?”
他是认真的?盛羽直愣愣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向来明白聂倾城待她好,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能为她做到这一步。
私奔,说的是简单,其实她和他何尝不明白,这一走,从此便是亡命天涯,江湖飘泊,餐风路宿,锦衣玉食的小王爷难道以后就和她一起吃苦?而且,他还有家人,这一走,他和他的父王,恐怕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身为北峥王府的独子,连替老父送终的机会也不可能再有,这个后果,他又有没有想清楚?
“你太冲动了。”盛羽狠了狠心,冷声道:“你甚至没有问我喜不喜欢你。如果我不喜欢你,你做的这些牺牲又算什么?”
聂倾城沉默了阵,桃花眼眯了眯,唇边勾起一个盛羽熟悉的,懒洋洋的痞笑,像一团溶化了的金色蜜糖,“切,你以为小王这么孬?凭我这般玉树临风,英俊不凡,你很快就会喜欢上我的……就算是,就算是一时不喜欢,我也不急,我可以一直等你。”
那个骚包的笑容那么眩目,晃眼得叫盛羽的心微微一抽。
她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低声道:“等?等待是了了无期的自我折磨,叫你的希望像湖水映出的倒影,终究是镜中月,水中花。我不想你以后后悔,也不想你过了十年后,也许不用十年,一年,两年,你就会被失望和生存折磨得面目全非,你最后,会恨我。”
“喂,丫头,你不要总是想这么多好不好?”聂倾城皱着眉头抱臂,“我不想提醒你,你还欠着我三件事。第一桩,我叫你不要帮叶书眉,你不听,这第二桩,我叫你不准糊里糊涂嫁掉,你又不肯。做人可不能这么不讲信用。”
这,这跟她讲不讲信用有什么关系,她是为他好啊。
盛羽张了张嘴,还待反驳,聂倾城却在她开口之前捂住她的嘴。
“不要说。不要再说那些老头子们才会讲的大道理。”他看着她,眼底有暖暖的温柔,“丫头,你到现在还没认出我么?”
被他捂着嘴的盛羽眨了眨眼。
他微微一笑,俯身过去,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像温润的春风吹过秋千:“小娘子,要是你肯过来主动亲我一下,再喊我一声好相公,我就放过你们。”说罢,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上落下轻轻一吻,“想起来了么?我就是那个离家出走的大胡子杀手,你本来,就该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月饼节过得还开心吧,上章有读者说我大过节的不给点甜点,嘿嘿,节日甜点上桌了,这章算甜么?算甜么?唔,亲都亲了,我想,应该是算甜的。
69
69、前尘惘,身世谜中谜 。。。
原来是他!
怪不得有许多时候都觉得他似曾相识,可盛羽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倾城绝色的小王爷竟然就是当日虬髯满面,邋里邋遢的假杀手,那个骗她喊他相公的男子。
“所以讲大道理对我没用,那些所谓的锦绣前程全是他娘的狗屁,我早就不耐烦当这劳什子王爷了,气闷得紧。”聂倾城拉住她的手,将额轻抵在她额上,“跟我走吧,难道你真甘心做只囚笼里的鸟?”
这真是个巨大的诱惑,她当然不愿做笼中的囚鸟,可他和叶朝扉不同,他并未与她两心相换,结下鸳盟,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是独自一人。
盛羽想起那个曾经带着兵马四处围堵儿子的北峥老王爷,他曾气咻咻地骂她是狐媚子,那个嗓门可真大。当初问心无愧,可以一笑置之,可今日她要真跟他走了,对于痛失爱子的老王爷来说,她就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狐狸精了,聂倾城也会被她连累得被人冠上不孝忤逆之名,遭人唾骂一生。
她有什么资格这样祸害别人?
她欠他的,已经够多了。
眼前不禁浮现起战北极那双绿色的重瞳,他沉稳坚毅的脸上总带着种意味深长的探究,盛羽想起锦阳宫中,他谈笑间便将她置于殿上,差点要了她的命。
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万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何况她盛羽也有她的责任,她还有小观,还有未云门。
心头千折百转,竟是无路可退。
盛羽抬起眼帘,望着他浅浅一笑,“若是小王爷真有心为盛羽做点什么,不如帮我看顾下我的家人吧。柳梢头靠东角那间,是我的卧房。朝窗户的红木箱子里还有几张银票。我恐怕不能再回去见他们了,只有劳烦小王爷替我跑一趟,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聂倾城默默看她,半响,唇角噙了一个冷笑,“要拿,你就自己拿给他们。”
“……”盛羽点点头,笑道:“也是,我总是说些傻话,叫你生气。我凭什么要你为我做这个做那个……唔……”
话未说完,已被聂倾城狠狠揽住,一把堵住了嘴。
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缱绻,唇与唇像宿世的仇敌般纠缠撕搏,牙齿咬破了舌尖,滚落的腥甜并着苦涩咽下喉头,滚烫得连呼吸都已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聂倾城才放开她,望着眼前女子满是红潮的脸,迷离得水光滟滟的双眼,他轻轻哼了哼鼻子,挑眉道:“婆婆妈妈的真讨厌!再说这些小王不爱听的,小心我亲得你晕过去!”
盛羽轰地一下脸更红了,哪有这么霸道的人,这完全不让她有别的主意了。
聂倾城解下半干的外袍裹住她,笑道:“你不就担心你那弟弟和师兄们么?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吃了秤坨铁了心了,管你应不应承我都会带你一同走,谁叫你还欠我的呢。咱们有小兔子,它可日行千里,这就去给他们送个信,大家分散出逃,出了梓国地界再行会合。”
“可,可是……”
“你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不想了。”
“那就闭嘴,乖乖上马。”
“……”
“那个,再说一句行吗?”
“嗯?说吧。”
盛羽呐呐道:“你到底是小王爷呢,还是个土匪?”
聂倾城纵声大笑,“土匪好,我是土匪,你就是土匪的压寨夫人了。驾!”他抱着盛羽猛一夹马腹,白马长嘶一声托着两人飞奔而去。
******
聂倾城往日老往柳梢头跑时,和盛羽的几位师兄也交往颇多,二师兄那个嘴无遮拦的家伙早和他说过未云门所在之处,当下不用盛羽指路,快马疾鞭一路赶了过去。
到了碧竹山,已是将将要入夜的时分。山路崎岖,白马便不能上来,聂倾城放了它在山下林子里候着,自己带着盛羽徒步上山。
竹风细细,盛羽早先衣裳湿了,虽有聂倾城解了外袍替她御寒,这一到入夜时分,寒气吹进骨头里,冷不丁还是“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你冷么?”聂倾城见她冻得厉害,又解了夹衣给她披上,身上只余单薄的丝缎中衣。
天色晕暗,正好掩了盛羽涨得通红的脸色,她推阻道:“既是去见我师叔师兄们,你穿成这个样子,岂不叫人误会?”
聂倾城叹口气,“你这脑瓜子真是个木头疙瘩,难道我就让你这么冻着?”
两人正在说话,却听林间隐隐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绵绵竹叶在风里簌簌作响,幽暗的竹影里“咭”的一声惊起一只夜鸟,扑哧扑哧两下翅膀,呱呱叫着飞离。
盛羽手一抖,衣裳掉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声音?”她望向聂倾城,压得低低的声音里满是恐惧。
聂倾城四下探探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小声道:“你莫怕,要是追我们的人,没可能这样快到这里,也不会不由分说就杀人,我们摸过去瞧瞧。”
两人便借着竹叶间隐约透过的月光小心前行。
盛羽的脚不小心踩到一截枯枝,咔地脆响,两人都是一惊,蓦地停下来,四目相望。
“啊——”
又是一声惨叫,这次听得更清晰些,是女人的声音。
“未云门,一定是未云门出事了。”盛羽觉得全身发冷,瑟瑟地抖起来,“一定是皇上和骁毅王的人,他们知道我们逃了,所以追到这里来。”
“不可能。”聂倾城皱皱眉,“今日阿十大婚,宫里和公主府都有庆典,夜间还有皇上为阿十专门办的百灯会,夙沙城全城共欢,陛下亲临城头点灯。断不会这样快就查觉异常甚至追到这里来。”他想了想,揽住她的腰,“你别急,我背你过去更快些。”
他将盛羽托在背上,提气连纵,在林间疾奔。矫健的身体像只黑色的猎豹,迅疾无声。
两人攀到山顶,竹林已掩不住火光,未云门所在的村落被无数黑衣人围了起来,火把照得黑夜如同白昼,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纤毫毕现。
聂倾城带着盛羽藏身在一块山石后头,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人从跪着的人群中拖出一人,喝道:“说,圣女在哪里?”
那人抖抖索索地抬起头,盛羽看得真切,那是村落里陈婶,初来这个世间时,她三日昏迷不醒,就是这位陈婶天天帮她擦身。
“我,我不知道。”陈婶刚答一声,那黑衣人一刀挥下,一声惨叫,陈婶的头颅飞了出去,失去头颅的身体还直直跪在那里,飞溅得足有三尺高的鲜血喷了那人一身。
盛羽骇得差点晕过去,刚要惊呼,已被聂倾城牢牢捂住嘴。
草场上已经哭声一片。
聂倾城紧紧捂着她,感觉热热的泪水滚落一臂。
那黑衣人拖着血淋淋的长刀在那群羔羊般的人群前走过,刀尖滑过粗砺的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响,腥红的鲜血一滴一滴渗入土地。
那黑衣人循了两圈,感觉很是不耐,正待再捉一个出来,却有另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走出来道:“慢!”
他走到黑衣人身边,附耳低低说了几句,黑衣人咭咭一笑,高声问:“她还有一个弟弟在村里?是哪一个,出来!”
聂倾城觉得手下猛地一震,盛羽已在他怀里拚命挣扎起来。
他按住她,“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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