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对手,曾经的仇敌,他们是生长在完全不同环境下两个的男子,截然相反的两种人生观,他厌憎他为权利富贵阴狠毒辣,不择手段,他轻蔑他生于富贵不懂人间悲苦无奈,可他们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都深爱这个女子。
他说,如果……请你守护她。
他说,我愿,可她不会甘愿,所以你要活着。
那一眼,穿越悲欢离合,恩怨前尘,俱往矣,生机,在搏死一击。
轰——
门被砸开了,聂倾城矫健的身躯如只猎豹,迅速又悄无声息地蹿出,叶朝扉随即掠过去,持笛补上聂倾城原来所在的窗口位置。
适才王将军已经死在叶朝扉的毒针下,孙李两位将军未料叶朝扉说打便打,完全不带一丝犹豫的果决迅猛,大骇之下,他们借属下官兵的掩护急退,黑压压的人群,闪着寒芒的长矛短刀,一起潮水般压上来。
那是一场血淋淋的苦战。
幸好叶朝扉的亲兵全是由他自己亲自挑选训练,个个都是以一抵十的高手,再加上他自己,身为领兵之人,反而身先士卒拚杀在最前面,一人一笛,身法诡异,所到之处简直就像一把出鞘的雪亮利剑直直劈入敌军心脏,这一战下来,他们自是人手已近折损待尽,可对方的损失却只有更大。
因此追来的人,已比适才少了近一半。
相对而言,因为有了叶朝扉在之前争取的时间,聂倾城这一战便有了点以逸待劳的味道。
因为算计着叶朝扉这边的人手所剩无几,还尽是些伤兵败将,闯进来的第一批官兵很猛,轻松砸开大门便是一通乱箭狂射,可并没有人还击。
他们随即杀进来,可甫一踏入院子,便觉脚下滑不可当,身不由己便摔了下去。
这里已是内阁,门庭窄小,后面的人看不清前面的,士兵们个个蜂拥而入欲拔头筹,顿时人绊人,人压人,人踩人,人滚人,一地惨呼哀嚎。
聂倾城桃花眼微眯,抿唇,挥手!
冬暖阁各个角落埋伏下的侍卫立时乱箭齐出,将来不及站起身的那群士兵当场射杀。
滚烫的鲜血飞上灰蒙蒙的天空,又洒落下来落在地面,一阵寒风吹过,很快结上一层腥红的薄冰,院子里雪白的地面上像开出一大团诡异的红花,狰狞,鲜艳。
第二批闯入者谨慎了许多,他们用盾甲护住身体,踏着前一批士兵的尸体潜进来,可只要离开那些尸体,一踏到地面上,便会站不稳摔倒,然后又是同样的屠杀。
积雪的地面事先被聂倾城命人洒了水,此时正值隆冬,寒风又格外凛冽,院子的地面早已结成一大块平整的冰面,像一块滑不溜手的镜子,更何况他还命人在门口处额外淋了油,根本不能容脚沾地。
尸体更多了。
然而堆积的尸体也将沾油的冰面遮盖了起来。聂倾城他们可用的油脂并不多,不可能,也没有时间将整个院子都淋满。
第三批过了许久才进来,这次他们不从正门进了,而是用钩绳钩住院墙顶,从冬暖阁的院墙外翻过来,这样攻击便不可能再聚集于一点。
聂倾城做了个手势,大家瞧得明白,收弦在手,一箭未发——敌众我寡,羽箭射一支便少一支,绝不能浪费。
第三批攻入者小心翼翼翻下院墙,竟丝毫没有遇到伏击,心下惊疑不定,又喜又忧。
喜的是莫非对方箭羽已尽?忧的却是,难道还有其他伏击?
可冬暖阁像死掉一样,门窗紧掩,毫无声息。
第三批攻入者已踏入院中,这里的地面虽也结冰却未淋油,他们又在靴子上绑了简单的布条,已可以稳稳踏在地上。
守在门外的孙将军眼见他们越走越到院子中心,除了院中杂乱的太湖石林立,瞧着有些怪异外,四周并无任何反抗。
他紧张地瞧了好一会儿,不觉异常,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人进去了,硬拚他们是不怕的,毕竟人多,花上一些代价,却总能拿下他们。
眼珠一转,孙将军瞥到身旁的李将军帚眉微挑,一脸蠢蠢欲动的样子,怔了怔,心中顿生一念。
此刻的梓国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帝,若能跟战北极和谈,谁先擒住叶朝扉和岑国皇后,哄得战北极开心,谁便有机会取叶朝扉而代之,问鼎梓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这个诱惑……
孙将军心道机不可失,不待身边李将军开口,手一挥,带着余下部分士兵亲自进到院子里。
反正有这么多人在前面顶着,若真有危险,他再退后也不迟。
孙将军一踏入院中,走了几步,却有种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一时却又说不来。
他小心翼翼又深入几步,明明不大的院子,冬暖阁就在眼前,为何这些士兵还不冲进去?
一阵寒风吹来,孙将军顿时心中一凛。
他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些士兵,抱括他,明明冲着近在眼前的冬暖阁行进,可不知为什么,竟无论如何都接近不了冬暖阁,绕来绕去,却见除了嶙峋怪石还是嶙峋怪石,这小小一座院子,绕来绕去竟似没个尽头一般。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顿时脚下一停,后背心里一阵冷汗。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迷魂阵?
孙将军刹时想起前不久与勤王军的一战,却不是他,而是他的侄子做的统帅。
就在西郊城外,五万人围剿对方两万多人,竟然一败涂地。
事后他的侄子同他倒苦水,直说这勤王军便如鬼魅一般,他的士兵只要入了对方阵势,无论多厉害的将士,都像中了蛊似的,完全辨不清方向。
孙将军一门三代侍君,知晓这大梓国的许多秘辛往事。传闻勤王军的统帅便是当年曾有神童之名的北峥王府小王爷聂倾城,孙将军可记得清楚,那小王爷便是师从先帝的国师谭宫池,那个老妖怪,可不就是奇门遁甲无一不精么。
这么说,难道,勤王军竟跟叶朝扉勾结起来了?
那眼前这间看似安静的冬暖阁,后面还藏着些什么?
孙将军顿时汗透重衣。
“都给我停下!”他大喝一声,周围的士兵都愣愣地停下来,孙将军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摆放奇异的嶙峋怪石,眼神一凝。
摆阵无人便需借物,早就觉着这些太湖石诡异,不过,小小山石,他不能破阵,还不能使用蛮力毁了这阵么?
孙将军顿时长眉一扬,沉声命令道:“这些石头有古怪,全给我推开扫平了!”
藏在暗处的聂倾城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抬起手。
众士兵闻将军有令,立时便三五一群,一起去推那山石,却听陡然一声尖锐的惨呼,接着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原来那山石上绑满了白色软布,软布上又散散插了许多细针,因被薄雪覆盖,白茫茫一片,那些针又细小,士兵们一时不察,顿时被刺得满手是血。
聂倾城唇角一抿,手果断挥出。
早已瞧着他手势作准备的侍卫们又开始射箭。
“挡箭!”孙将军急呼一声,招呼士兵们挥盾挡箭,可许多士兵刚刚被针扎得两手鲜血淋漓,双手无力,尚来不及反应,更何况这次射出的的箭还分为两种。
一种仍是普通羽箭,志在伤人和引开注意力。另一种却是箭尖绑了浸油布条的火箭,那一支支燃着火焰的箭羽并不射人,却是射向那些怪石。
那些怪石上系满的白色布条全是饱饱浸满了油的,一点即着,怪石组成的阵势,顿时形成一个形如樊笼的火阵,火焰虽旺却不散开,只将人牢牢拘在其中闷烧。
孙将军和他的士兵困在阵里拚命奔跑,却怎么也找不到能退出去的路,铠甲被火烧得火烫,贴在皮上犹如火烙,衣裳着了火,帽子跑丢了,头发一阵焦臭。
一个个火人在火焰阵中哀号打滚,到处是人,到处是火,到处都疼。
疼得疯了,便不理眼前挡住生路是何人,大家全跟疯子一样在火阵中挥刀互砍。
要出去,我要出去,只要推开眼前这个人,只要绕过这块石头,便能逃出去。所以,挡我者——死!
每个人都这样想,他们已完全丧失理智。
血花一大朵一大朵喷洒在火焰里,被蒸腾成一篷篷血雾,还未落地,便已干涸。
这根本不是战争,只是一场完全一面倒的屠杀,一座缩微版的人间地狱。
叶朝扉这是第一次近距离,亲眼瞧到聂倾城的手段,任他向来狠辣,却也不禁怔了怔。
这个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生得好,会投胎,长了一张妖孽脸却一无所用的“废柴”,真的令他吃了一惊。
聂倾城回身,又像只灵巧的猫般蹿回屋子,他一把拉住盛羽,向众人急急道:“剩下的只能硬拚了,是死是活,大家赌一把!”
盛羽只觉身上一沉,又湿又冷,却是被聂倾城用张浸得湿冷的被子整个儿捂住,“丫头,走!”
叶朝扉两步上前站到盛羽身边,手中玉笛微横,也是一个护住她的手势。聂倾城侧脸瞧他,微微一笑,挑眉戏谑道:“丞相大人,那便有劳了。”
叶朝扉冷冷瞧他一眼,“少废话。”
外面火势烧得更大了,再不走,弄不好就会烧到屋子里来,两人再无时间互斗,一左一右护住盛羽,在侍卫们的保护下冲出冬暖阁。
作者有话要说:抹汗,更得晚了点,不过总算没失信,贴上终于能松口气了。
102
102、最终回(上) 。。。
盛羽被捂在湿冷的被子里,好在她本来就瞧不见,视觉上倒也并未觉得有何突兀不适,相反,因为这层湿被的阻隔,周围的火浪和兵刀之声像是隔了一层,听得见,感觉得到,却并不那么真切。
这种(炫)经(书)历(网)很奇特,她了解自己还有周遭的人都挣扎在生死边缘,知道他们下一刻可能就永远倒下不会再醒来,她的生命,或者她爱的人,恨的人,在意的人,所有人的生命将终结在下一刻,可这一刹,心中却丝毫没有惊恐怖忧。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隔绝在遥远的母体里,身周是湿润的水波,她可以感知,却总隔着一层,没有那么强烈的身在其中的感觉,反而像抽离在外的旁观者。
心从未如此静谧,那些喧攘的声浪,蒙胧的灸热,刺鼻的浓烟,尖锐的破空之声,像意识里层层叠叠退却的海浪,她置身在波涛汹涌的水面,身边的漩涡好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带着她转动,奔跑,腾挪,闪身,载沉载浮。
她知道聂倾城和叶朝扉正一左一右奋力为她挡刀杀敌,她也听见紧跟在身后一起逃生的侍女宫人们一个个惨呼着倒下,她突破不了那层阻隔,事实上她只能随波逐流,什么也做不了,可至少她明白,知道,以及确定,她和聂倾城在一起。
如果下一刻,就是永远的沉睡,盛羽真的希望这场穿越只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如果她没来过,传说中的摩耶圣女没有转世成功,聂倾城和叶朝扉的命运,有没有可能扭转,不会死于这场战乱?
他依然是当年天烟楼上轻袍玉带,言笑晏晏的锦衣小王爷,他也依然是那个滂沱大雨中,撑着一把青竹油纸伞,如烟云一般缓缓行来的白衣少年。
恍惚中,左边被人猛地用力一送,她身不由己倒入右边某个怀抱,盛羽听到叶朝扉怒道:“聂倾城,你少多管闲事,谁要你帮我挡这刀的?!”
聂倾城呸了一声,“你以为小王这么闲,那劳什子暗道只有你知道,前面就是城门了,咱们兵分两路,我引开他们,你想办法带她走!”
盛羽心中一震,就像突然从沉睡中惊醒,一种巨大的恐慌立刻捕获了她。
那种感觉令她全身冰凉,不能呼吸。
盛羽挣扎起来,她顺着声音抓住他,“不行,聂倾城,咱们早就说好了,死也要死在一起,你不能言而无信!”
“丫头。”聂倾城看见她的脑袋不听话地从被子里钻出来。
远处的火光腾空而起,一道道浓烟直上九宵,黑灰色的烟雾与铅灰色的天空融成一体,形成一大团一大团拱起的云团,仿佛湿冷的天际陡然生长出一整片妖异的毒蘑菇。
四周保护他们的侍卫越来越少了,到处都是横飞四射的箭支,不时有冷刀长矛攻上,他艰难地护住她,盛羽头发被蹭得毛乱,不知道是汗还是被雪水浸湿,一缕缕乌发贴在面颊,更显脸色惨白,就连往日那两片柔软浅粉的唇瓣,也是血色全无。
她的神情就像个要被大人抛弃的小孩子,又惊慌又委屈,充分燃烧的冬暖阁除了在空气中散发阵阵难闻的焦糊恶臭,更给梓宫的天空掺上大把的黑灰,它们合着雪水飘飘扬扬洒落下来,转眼间她的脸上,头发上便蒙了一层,变得像只狼狈的流浪猫一般。
聂倾城看在眼里,一颗心像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揪了一把。
可是叶朝扉……
他看向身边的他。
叶朝扉正抿唇肃颜不断挥笛迎战,为他们守护着这少得可怜的一点时间,他素来好洁,可如今没法子,神仙屠夫的一袭翩翩白衣早已被毁得像块辨不清颜色的抹布,他的肩上,手上,甚至脸上到处都受了伤,清雅的拢发玉冠被劈碎了,乌亮如缎的发丝弄得灰蒙蒙的,还被人削断了一大截,在聂倾城的记忆里,他竟从未见过这个人如此狼狈。
叶朝扉应战的时间比自己久,聂倾城看得出来,他已经不可能再有力量顶得住攻势,一直支持到让自己带走盛羽。
聂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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