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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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墨-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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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沈妈起来开了院门,才转脸瞥见门口的东西,端详半天,包的整整齐齐蹲在那里,也不知是谁送的什么物件,只好抱进屋里去。
  正巧灿宜洗了脸出来,看见沈妈,便凑上来道:“这是什么?”
  “谁知道这是什么,”沈妈摇摇头,“才我去开门,看见不知是谁放在咱们门口的,我寻思着别是谁预备给老爷的,就先拿进来了。”
  灿宜跟着进了屋,接过东西放在桌上,瞧了瞧外面勒着银红线绳,顶上还打了个别致的结,多半不像给她父亲的东西,因此便小心打开来看。
  包裹一开,哗啦散了满桌的胭脂盒。
  大小不一,各式各色精致时髦的小巧瓷盒,零落进冬日早晨凛冽清冷的阳光里。
  “这是怎么说的!”沈妈怕它们掉下桌子去,便挡在桌子边上,诧异道:“也没留个名啊姓的,怕是送错了人家罢?”
  灿宜也满心疑惑,这不像是路谦添的举动,即便那只胭脂盒在他两个眼里有些涵义,他也不会一下子送这么些个来,泛滥不说,亦没有先前那一只所含的意思,实在叫人体会不明白。眼下自己拿不准来历,只好道:“沈妈,仍是原样包好了先收着罢,若当真是别人家的东西送错了地方,再找到这里来我们也好还给人家的。”
  沈妈听了灿宜的话,也只好点点头包好放进柜子里去。
  隔天晌午,灿宜正在屋里看书,听见有敲门声,便走出来。刚进了院子,见沈妈过去开了门,让进来一位少年。
  “您瞧,老爷还没回呢,”沈妈笑道:“路少爷仍是进书房稍坐坐罢。”
  路谦添站在门口望见灿宜,先冲她浅浅的笑起来,然后低头朝沈妈笑道:“麻烦您了,我今天是来找宁小姐取一本书的,片刻就走,您忙去罢。”
  “那便叫小姐同您聊聊就是,”沈妈转脸笑道:“小姐,我做饭去了。”
  灿宜听了少年的话愣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应承他什么书,可也只好先走上前跟沈妈说:“沈妈,你先去忙就是。”
  待沈妈进厨房去了,灿宜转过身,看见路谦添扯着嘴角笑开来。
  “也不知路少爷在笑些什么。”灿宜拿腔跟他客套起来,说完转身朝她屋里走去。
  “宁灿宜。”少年却站在院内朗声叫住她。
  灿宜见他省了“宁小姐”的称呼,停住步子,转回身看着他。
  身穿灰白细格纹西装的少年,围着一条象牙色的围巾,整张面孔在清泠的阴天看来格外俊朗,挺拔笔直的站在面前,直插进灿宜眼睛里。
  少年温和的笑着走上前,打量一番四周,俯身贴近灿宜耳边,轻声道:“我若叫你灿宜,你可别不高兴。”说完径直进了屋里去,回身见灿宜仍旧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便在灿宜桌前坐下来,拧了眉头冲她笑道:“可是换作你,随便喊我什么都好,只是,若仍管我叫作路少爷,我便把‘我喜(…提供下载)欢你’四个字告诉给全天下知道。”
  灿宜看着少年暗影里带笑的表情,化在桌边窗户透进来的一片浅光里,干净而俊朗。
  于是隔了半晌,低头浅浅的笑起来。
  少年转眼看见墙上的画,便故意起身走上前,细细打量一番,道:“……是佑森的?”
  “那个么?”灿宜见他问画,便说:“上次去买颜料,看见在店里挂着的,原不知道是祁少爷的画,刚巧他去买纸笔,见我喜(…提供下载)欢,便送我的。”
  “……好小子……”少年闻言轻轻自语,半刻,转脸冲灿宜笑道:“你喜(…提供下载)欢这画?”
  灿宜看了他一眼,疑惑的点点头。
  “真喜(…提供下载)欢?”
  她又点点头。
  “不管谁画的都喜(…提供下载)欢?”
  “……是,”灿宜莫名其妙的看着路谦添,“……你觉得不好看么?”
  “不不,”少年突然松了眉心,明朗的笑起来,“那就没什么了,我也很喜(…提供下载)欢的,这画漂亮得很,又潇洒,真不知道佑森这小子怎么画出来的……”
  后半句属实,只是灿宜蒙在鼓里,并不质疑祁佑森的实力,仍当这是他的杰作罢了。路谦添只要灿宜喜(…提供下载)欢这画便好,也就不再说什么。
  “行了,”少年靠在书桌边上,笑道:“既是说了片刻就走,待到老师回来就不好了,还麻烦你找本书给我。”
  “什么书?”
  “随便你了。”少年仍是笑着,本来借书也就是个借口。
  灿宜想了片刻,走到书柜前,抽了一本山海经》出来,递上前道:“是我母亲最喜(…提供下载)欢的一本书,我也觉得好看,不过或许你已经读过了……”
  少年接过书,何止他读过了,这书亦是他自己极钟爱的,待要感叹灿宜同她母亲竟然喜(…提供下载)欢这诡奇神说,又不愿意折了她的心意,因而笑道:“我并没有读过,既是你推荐了,那便借我回去读一读好了。”
  于是拿了书出来,灿宜将他送至门口。
  路谦添钻进车里,摇下车窗,冲她笑着摆一摆手,轻声说道:“灿宜,再见。”
  车子开起来,少年从后窗里望出去的时候,看见灿宜站在门口淡淡的笑着,如同听见她说“再见,谦添”。
  诗云:思卿至爱,心中便生财富无限,纵帝王屈尊就我,不与换江山。

  【23】错责

  那天祁佑森附在包裹外面的纸片,其实是一张万花嬉春》的电影票。不过不知是福生转来转去找宁家的时候弄丢了,还是在外面放了一个晚上被风吹走了的缘故,总之灿宜根本没见这票,当然也就不知道他这份心意的存在。
  虽是下午三点半开演,祁佑森却是早早的吃了中饭,就急忙的坐车来了电影院。福生跟着下了车,搭了手在他身后站着,少年四处张望片刻,回身看见他,便道:“……你干吗?”
  “……咦?”福生愣愣的望着他家少爷,“……不……不干吗……”
  “那你回去便是。”少年又回转身,兀自站到另一边去。
  “……回哪……?”
  “我自己在这里,”祁佑森转脸冲他笑笑,“你可以跟车回府了,约莫散场了再来。”
  福生听明白他的意思,便也凑上前嘻嘻的笑道:“爷,您是混惯了江湖的,如今怎么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去你的,”少年推他一把,“就你小子这样没大没小的,我还……”
  “瞧您说的,”福生又道:“小的便是再跐着鼻子上脸,也不敢坏您的好事不是。”
  “我领教了福大爷了,”祁佑森往前躬身作个揖,笑道:“敢请福大爷收兵,到点再来可好?”
  “得了得了,我回去就是,”福生一见他这样,忙忙的笑着转身跑开,钻进车里,摇了车窗又拖长了声音吆喝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祁佑森笑着看车走远,便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拿不准灿宜到底会不会来的时候,其实她正在家门口微笑着目送路谦添远去。可也怨不得别人,实在是灿宜不知道有这么一张电影票的。
  本就入冬的天,半中午的时候又渐渐阴了下来,祁佑森在石料的台阶上坐到即将开场,便是有围巾,也搁不住他没穿棉衣,浑身冻的麻麻的。人家三三两两的进了场,路过他都诧异的瞅上两眼,多半当他是丢了票在这里发闷的。祁佑森呵气暖了暖手,手指仍是麻的,便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来,数着指针一步一步转着圈。看一会表,又怕错过了灿宜,就再起身抬头张望张望。
  然而失落便如同口中呵出的一团白雾,一重重扩大了边影,蒙在他心上。
  少年踱着步子,随着表盘的刻度一格一格灰了心,可又总归执着于那点渐微的希望。他并不曾考虑过旁的外因,仿佛灿宜若是不来,就证明了他这场心意的终结。
  电影自然按时开了场。
  终归还是给他心上敷了厚厚一层莫名的形状。然而当一个人坚定的期盼着事情或许会有转机的时候,即便是等待落了空,他也愿意相信迟到发生的可能。
  冷风过处,扑散开层层寒意,凉彻了人心。
  少年捏着票等在门口,只有时间路过他。
  福生来的时候已经浅浅的飘起雨来,他心下认定祁佑森这场电影看的开心,便特地从府里找了把水墨荷花的伞,预备拿来给他少爷,好让他掌着这小巧的伞送一送宁小姐的。若是再略一侧身,绅士般把女士遮进伞下,自己稍淋一点雨,等送到宁家门口,把伞递给她后,那么接下来,他家少爷转身离开的背影就伟岸非(…提供下载…)常了。一场电影,加一段巧极的小雨,以他家少爷的做派,一定演绎的潇洒无比。考虑到自己即将智勇助阵,福生越想越高兴,便不停的催司机快点。好容易到了电影院,满心欢喜,立马开了门挑着伞冲出去。
  远远见一位少年颓然的低头坐在门口,正感叹有人欢喜有人忧,近前了才发现不是别个,正是祁佑森。
  少年满头满身落了一层冬日细碎的雨水,静静的坐在一边。
  “少爷,这是……”福生诧异的靠上前,蹲下身问道:“……宁小姐呢?”
  祁佑森此刻只有满心的失落,低头不语。
  福生正揣测着事情始末,见散了场,便逆着人流进了大厅里面去,四下找了半天也不见灿宜的影子,于是又跑出来,道:“少爷,宁小姐呢?”
  少年仍旧没有开口,半晌,缓缓的站起身,朝车子走过去。
  福生追上前,撑了伞遮在祁佑森头上,见他的样子,知道事情落了空,便也不再开口。
  近了车,给祁佑森开了门,少年刚要上车,抬眼看见伞上的荷花图案,便停了步子,伸手夺过来。福生正要开口,他却收了伞远远的扔了出去,然后坐进车里。福生也没办法,不敢去捡,只好跟着进了车,回头瞟一瞟祁佑森的样子,便小声对司机说道:“……回府。”
  可车子还没开出多远的时候,少年却又突然喊道:“停车!”
  车子一停,祁佑森开门跳下去,往回跑了几步俯身捡起了刚刚自己扔在地上的伞。他撑开来转着伞柄,看了看并没有摔坏的地方,便又收起来,回身向着车里走去。
  福生窝在前座里,瞅着窗户外面,小声嘀咕道:“何苦来……”正说着,听见有个姑娘的声音喊了句“祁少爷”。
  祁佑森也听见有人喊他,转脸一看,见何云宛同一个不认得的青年挽着手站在身后。
  “祁少爷也来看电影么?”她甜甜的向他笑着,四下打量一番,又道:“……你自己?”
  话里含着别的意思,因着先时祁佑森向她打听过那点情报的缘故,多少掂量到少年费在灿宜身上的一番功夫,如今见他手里握着一把花哨的伞,可见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不……我刚好路过……”少年朝她点点头,尴尬的笑了笑。
  云宛并不十分拿准他对灿宜的心意,况且同他也不算相熟,开不得玩笑,只好三两句过后便道了别。
  “……何小姐……”两人告辞后刚走了几步远,听见祁佑森又开口叫住她。
  云宛转过身,见少年走上前抬手递过来那把雨伞,冲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你们用它略遮一遮雨罢……”
  起先她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以为他只是行一桩好事,过后才体会出他为什么那副表情,多半是想要拜托她事情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也罢,不管他有没有那层意思,自己都权当这伞是借给灿宜的,过后拿给她代还就是了。
  于是亦爽朗的冲少年笑道:“祁少爷放心,改天一定把伞还你。”
  福生满心以为宁家小姐终于现了身,摇了车窗下来才发现不是,又见他少爷把伞给了别人,便替他灰了心。祁佑森上了车什么话也没说,福生认定他没心情开口,便也不做声,两人闷闷的回了府。
  隔天上学,云宛虽不算受人之托,可也是一心替他人做好事,便挽了灿宜的胳膊笑道:“前些日子我从电影院门前路过,你猜碰上了谁了?”
  她那天明明是同人进去看了电影的,因为怕灿宜知道了反而深究起她自己的这段故事来,便干脆略了去,只往祁佑森这边引导灿宜。
  “谁?”灿宜浅浅的问了声。
  “祁少爷。”云宛瞥了瞥灿宜的脸色,却并没见起什么变化。
  “哦。”
  “……他一个人去的。”云宛咳了声,接着道,再看看灿宜,仍旧只有平静的点点头而已。
  “……喏,”她把手里的伞往前一递,道:“因为下雨,人家好心把自己的伞借给我用了,你们同班,便替我还他罢,还要记得道声谢。”
  “反正也只是隔壁而已,”灿宜看她一眼,道:“你自己还他就是了。”
  “……我同他不熟,况且……”云宛待要笑着说一声“人家本来就不指望我来还的”,又怕说急了反而坏事,只好改口道:“……况且今天我要补许多作业的。”
  这样一说,灿宜也只好摇摇头,接了伞。
  哪知到了教室到处找不到祁佑森的影子,挨了一上午也没见他来,灿宜以为他又逃学了,便只能把伞收在自己身边,预备放了学带回家。
  其实事实是祁佑森冷风冷雨里在石头上坐了一下午,回家便发了高烧,昏睡不醒。祁家上上下下忙里忙外,中医洋医请来好几位。祁夫人守着儿子坐了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便把福生喊进内院来着实训了一顿。
  福生不敢供出实情来,只好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说自己没照顾好少爷使少爷受寒尔尔。
  挨了半日的训,他倒是一点也不觉委屈,只是满心心疼他家少爷,惦记着他可好些没有。因此紧紧的守着祁佑森房门,祁夫人前脚出来,他后脚便进去探探情况。如此上下紧张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少年终于醒过来。祁夫人欢欢喜喜的吩咐人做了粥点小菜,喂他吃了,顾虑着让他多休息一番,便回了房间。
  “少爷,您可醒了!”福生几乎要流下泪来。
  “并没有大碍的,你紧张什么……”祁佑森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垫上。
  “早知就该带把伞去,这鬼天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那会子变了天……”说到这里,瞥见少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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