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笑得开心,道:“你这回委实是看错了我。他身旁那女子容貌虽美,但一看便是无聊无趣之人,你虽看不上我,但我却不是来者不拒。”
小影哼一声,啐道:“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言讫转头去看台上。
这厅中拍卖的东西还真是无奇不有,不仅有各种稀世珍宝,绝世骏马,武功秘籍,竟还有已经解了情魔泪之毒的幽篁门媚女媚雏,某处豪华宅院的房契,乃至于某某人的绝密档案。
小影看了一会儿之后,脑中只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世上,好像什么都可以卖,而且,都卖得出去。
凡是搬上圆台的人事物品,开价最低的十万两,最高的一百万两,而几乎每件物品都有人要,而且最终成交价总不低于开价的两倍,其中,又以那些不知是什么人的绝密档案成交价最高,往往会被两个人争到开价的十倍不止才会最后拍板。
大厅的外侧立着一圈手执掌形玉牌的侍儿,每当一件拍卖物标了底价之后,有意要买的客人只要招招手,就会有一名侍儿来到他身侧,以举牌为信号来竞价,每举一次牌便是加价五万两。客人若觉得无法承受时,可以挥退侍儿,表示放弃竞价。
不多时,小影看中的那顶“云雉双凤雪玉冠”便被端了上来,连那两根翎羽在内开价三十万两。
很快有人开始往上竞价。
“嘿,六十万两换一个吻如何?”燕九在一旁语音低低地诱惑。
小影凉凉道:“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燕九遂不言语,未几,那玉冠以六十万两的价格被詹洛购下。
小影心中好生疑惑,问他:“你如何得知最后成交的价格?”
燕九笑道:“我不知道谁知道?”
小影一怔,我不知道谁知道,什么意思?难道,这不是一场自愿的买卖交易,而是由他暗中操控的么?
思虑未了,她戴过的那条名为‘碧落’的项链已被端了上来,开价五十万两。
姬傲瞥一眼不远处正与人谈笑风生的姬申,转头对即墨晟笑着道:“即墨公子,你看这厅中,是否嫣郡主最配这条项链?”
即墨晟抬眸看看台上那条碧蓝澄净的项链,转眸问景嫣:“喜欢么?”
景嫣怔了怔,随即双颊泛起似喜还羞的红晕,只映得酡颜欲醉,娇艳动人,轻点了点头。
即墨晟略一招手,一个机灵的侍儿立马小跑到他身边,开始举牌竞价。
姬申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不多时,与他隔了五六张桌子的东海世子龙秀也开始竞价。
价格很快被抬到了一百一十万两,龙秀面色渐渐开始犹豫。
小影低垂着眸,听着那一声声喊价的声音,心知,他以往对她的好,早已被人取代。如是想着,恨不能立刻施展遁字诀逃出厅去。
但她忍着,且让她看看,他对她究竟在乎到何种程度吧,让她彻底地痛一回也好,今后,纠葛或许能少一些,牵挂也会少一些。
她用尖利的指甲一点一点戳着自己的掌心,希望那细而尖锐的痛能稍稍释放一些她心中的苦闷。
“嗯,看起来今天我能得到一个吻。”身旁的燕九突然颇为自信地自语道。
小影抬眸,不解地看他。
他幽魅一笑,盯着她的双眸道:“你不觉得那是条足以令所有女人痴狂的项链么?”
小影看看台上那华光四射的项链,再看看台下同样华光四射的景嫣,心中隐痛,轻点头,道:“或许吧。”
“用它换你一个吻如何?”燕九抿着唇笑看她。
小影本欲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调侃一般的语气:“你舍得?”
燕九俯过脸,淡淡的酒香与他隐隐的男子气息让小影醺然欲醉,只听他声音低柔如风丝吹过她的耳际:“这怕是要成为我今生最亏本的一笔生意了。”
小影转眸去看他,他却已噙着笑意抬头看向台上,此时,价格竟到一百八十万两,龙秀已挥退了侍儿。呼烈正待公布项链的最后得主,一道慵懒的声音却如夜风过境般幽幽响起:“三百万两。”
厅中突然安静,然后,所有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小影于众人瞩目中转过眸子,独独地迎向景嫣的目光。
景嫣却只淡淡看她一眼,随即高傲地转过脸去,轻声对即墨晟道:“即墨公子,君子不夺人所好,那位姑娘既如此钟爱那条项链,便让给她吧。”
即墨晟也是淡淡地看了燕九一眼,听完景嫣的话后,微点了点头,挥退身侧的侍儿。
云娜强抑着嫉妒捧着装有项链的锦盒向小影走来。
小影方才并没有答应燕九,但此时她若是伸手接了这锦盒,便证明她默认了,那她便欠燕九一个吻。
万般不愿中,她的心冷痛起来,冷痛中又隐隐泛起一丝恨,在这丝恨的催动下,她面带微笑地从云娜手中接过了那方锦盒,然后优雅起身,于众目睽睽中步履轻盈地向即墨晟走去。
众人表情皆是又惊又疑,唯有燕九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撑着腮,似笑非笑,仿若在等好戏上场一般的表情。
小影在即墨晟桌前站定,与他相隔不足三尺,心中莫名涌动的情绪让她压抑了性格深处的些微迟疑与软弱,她望着即墨晟始终不曾稍变的沉静目光浅浅一笑,道:“即墨公子,小女子久闻大名,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公子无上风采,一时情难自已,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一语既出,满厅之人无不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虽说这平楚丞相即墨晟文韬武略,人物俊美,众人早有耳闻,女子对他心生渴慕之心也非什么奇事。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一个女子公然说出这番思慕之言,也未免太不懂矜持,太不知羞耻。
更何况,任谁都看得出即墨晟身旁那洲南的郡主与他关系很不一般,而且,这向即墨晟大胆示爱的女子手中,还捧着九少刚刚买给她的三百万两的项链。她这番行为,委实是不合常理,匪夷所思。
当下便有不少人去偷觑燕九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眸中甚至还含着一丝笑意,心中不由疑窦顿起,便都屏息等着看事情如何发展。
即墨晟在小影开口时神色微微一变,低眸将目光投于她的右手,扫了一眼之后,神色又恢复正常,听完小影一席话后,语调平静地拱手道:“即墨晟不才,蒙姑娘抬爱,感激万分。不过,姑娘既然已有伴侣,还请姑娘为他自重,请回。”
小影不走反笑,道:“即墨公子,岂不闻情这一物,易付难收么?我知公子已心有所属,也无意与她争抢,适才公子欲买这条项链送她,而我却只想得一件公子的随身之物聊慰多年思慕之苦,故而欲以这条项链换公子腕上那串琉璃,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此语一出,厅中一片哗然,众人再想不到,一个女子竟会无耻大胆至斯,更为燕九感到不平,但燕九不出声,众人心中再愤懑,也不敢贸然说出口来。
即墨晟眸色暗了几分,平静的语调中掺入几丝冷漠,眉眼不抬道:“姑娘言行有失仪度,还请自重。”
小影大笑一声,道:“我不知何为仪度,我只知,我看中的,便一定要得到!”言讫,突然出手如电抓向即墨晟的右腕。
厅中众人齐齐一怔,一惊想不到这女子竟敢伸手去抢,二惊想不到这女子出手速度竟如此之快,武功不弱,三惊即墨晟武功竟如此高强,电光火石之间,竟已退至一旁的过道中,那般快的动作,发丝衣袂却都未飘动一下,内力与自控力可见一斑。
愣怔的静默中,姬傲首先回过神来,站起便冲宣园叫道:“宣园主,贵园便是如此招待宾客的么?”
宣园还未说话,燕九笑睨着姬傲道:“五殿下,稍安勿躁。清歌宝贝不过是调皮罢了,你们几个大男人,与一个小女子为难,不脸红么?”
姬傲一怒,正待反驳,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发生了。
只见站在过道上的即墨晟身形一僵,那串琉璃手链便自动的从他腕上滑落,凌空飞向小影,在小影一把接住时,即墨晟身形又是一松,恰似被人点穴又解穴一般。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包括即墨晟自己,他倏然回身,却只见过道转角处一盆云雪石斛的叶片微微摇动,似被人衣袂拂过一般,道中却无影无形。
燕九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侍立外圈过道内的一个侍儿。
侍儿立刻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众人仍为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疑惑着,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小影愣愣地看着那几片晃动的细长叶片,心中有莫名的浪潮在翻涌,是他吧?他真的来了。
可他来做什么?帮她夺了这手链,还是为报恩么?
心中抑郁,然而嘴角终是泛起了笑,她扬声道:“即墨公子,看来天助我也。”说着,将置于即墨晟桌上的锦盒拿起,往一直目光隐含鄙视之意看着她的景嫣面前一推,目光淡淡从她面上扫过,道:“送给你了。”言讫转身欲走。
“请你拿走。”清冷中隐逸高傲的声音,出自景嫣之口。
小影回身,用眼角睨着她,道:“怎么?刚才不是还很喜欢?”
景嫣微微偏过绝美的脸庞,仿若与她交谈于她自己而言是种极大的侮辱。
很好,还是这般的傲慢。景嫣,为何在你眼中,我看不到一丝的内疚与抑郁,你难道从来都不为你对阿媛做过的一切而后悔难过么?
极短的时间内,小影眼中的杀意一闪即逝。
她抬眸看向即墨晟,嘴角泛起甜甜的纯稚的笑,道:“即墨公子,你可想拿回你的手链。”
即墨晟依然面色沉静,道:“若姑娘愿意奉还,在下自然求之不得。”
小影指尖挑着那串手链,边看边道:“若是即墨公子愿意纡尊降贵为我做一件事,我便将此物奉还如何?”
即墨晟道:“道义之内,无有不从。”
一串小小的手链竟能令平楚大权在握,声名显赫的即墨晟做出如此承诺,厅中众人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惊诧。
小影摇摇手指,道:“别跟我讲道义,道义离我太远了。一句话,你要是替我杀了她,我便将手链还给你。”
众人见她手指着景嫣,又是一惊。
即墨晟皱了皱眉:“理由。”
小影轻笑:“我嫉妒她长得比我漂亮,嫉妒她身世比我好,嫉妒她亲人比我多,嫉妒喜欢她的人比喜欢我的人长得俊美,够了么?”
即墨晟冷漠道:“只因嫉妒便要杀人,小人行径。”
小影仰天一笑,道:“如此说来,便是不肯了。即墨公子如此爱她,焉知她就不曾因为嫉妒而杀人?”言讫,瞥一眼满目惊色神情微变的景嫣,将手链戴上自己的手腕,转身出了大厅。
第170章 花前月下
下了木梯来到岸边,她情不自禁地于夜色中四顾。
偌大的园子在园景宫灯的映照下树影婆娑,花色朦胧。
偶尔有一两对游人在不远处的花木暗影中朦胧隐现,却都不是他。
不管他因何而来,她想见他。已经很久了,她很想念他,像想念生命中曾有过的最美时光一般地想念他。
她沿着湖一路寻找,一圈下来,夜已渐深,独一楼中的客人已开始三三两两地向客房或是园外散去。
她黯然,她只想远远地看他一眼罢了,也不可以么?
不自觉触及腕上的手链,她心中突然一阵无法抑制地痛,回身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回到屋中,她没有点灯,只默默坐在窗边看月,今夜的月亮很圆,空空的圆。
她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她忘了带酒回来,今夜,若没有酒,她不可能成眠。
起身欲去找,书桌上有月光的一角,微微反射的莹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走近,看到那块半圆形的玉佩时,心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玉佩下面还压着一张纸,她拿起那张纸,月光下,清浅的字迹如同横翠的山水一般,透着与众不同的轻灵秀逸。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日,她怀着无限的憧憬与向往将它刻在横翠的那方青石上,今日,他还给了她,连同她的玉佩。
她双手冰凉颤抖,薄薄的一张纸,似有千斤一般,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压得她骨断筋碎,血肉成泥。
他……终于有了回应……
却又是……这般决绝。
许久以来心中那朦胧存系的情丝,断了。
她蓦然咬住自己的唇,拈起玉佩指尖的凉,一点点沁入她的心中,盛夏的夜,她却冷得生出只要能寻得一丝温暖她便愿穷尽一切的渴望。
她低眸看着腕上的琉璃与掌心的玉佩,泪珠滚下的瞬间,她却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送不出去的心,回来了也好。
痛吧,痛吧,这是教你,如你这般的人,不配再想情爱,不配再想幸福。
她攥紧玉佩,幽魂一般地下了楼,她想去找酒的,可不知为何却走向园中无人处。
昏昏沉沉中,撞到一人。
踉跄后退两步,还未抬头,便听得熟悉的戏谑语调:“哎呀,这是怎么了?即使被即墨晟拒绝,也不用这般伤心过度吧,还有我啊。”
还有我啊,语调戏谑,可此时听在小影耳中,却是分外亲切。
她抬头,看向长身玉立,一脸笑意的燕九,他的手中,还捧着她刚刚丢在景嫣桌上的锦盒。
她愣了一愣之后,微微地笑了,道:“你说得对。”脸上,泪痕未干。
这回燕九倒是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他便笑意幽魅地问:“对在何处?”
小影看着他,他曾说,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她,他说的对啊。
燕九,多好呀,永不会受伤害,在他身边,她也永不必担心为他所伤。
他们就像屋檐与风铃一般,屋檐永远压不倒风铃,风铃也永远坠不塌屋檐,它们相依相伴,不过图个热闹亲近而已。
心中这样想,眸中的泪却不停地满溢,她强抑着,看着他手中的锦盒,问:“要送别人么?”
燕九扬了扬手中的锦盒,道:“你说这个?你忘了拿,我替你拿回来而已。何来转赠一说?莫非,你想赖账么?”
小影抬眸,泪光闪烁地看着他,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