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神看着,那梅花那样红,那样艳,仿若一团火,一团,足以温暖世间一切冰冷的火,灼了她的眼。心中突然翻腾起来,她用力地抓抠着平滑的晶面,想要触摸真实的它,指尖一阵剧痛,十指指甲边缘,殷红的血丝正缓缓沁出。
她怔了一怔,突然抛下水晶疯狂地冲出门去。
月光下,她沿着海岛疯狂地奔跑飞跃,狂烈的海风充斥了她的双耳,纷乱的发丝迷了她的双眼,她却速度不减。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样,但她此刻心中真的很闷很闷,必须这样,才觉得胸口顺畅一些,舒适一些。
筋疲力尽,她瘫倒在沙滩上。
仰面朝天,她看着遥远的星空,第一次觉得它这般冰冷而又深邃。
心中很空,她耗尽了体力,一并耗尽了思维的能力。
她想闭上眼睡一觉,海潮却慢慢地漫延上来,湿了她的脚。
那冰冷的感觉冲淡了一切疲惫与惺忪的睡意,她睁着眸,不愿动弹。
海潮继续上涌,她的双足,她的小腿,她的大腿,都已浸入冰冷的水中。
她不想承认她痛苦万分,可她真的痛彻心扉。她选择了景苍,可是,只是即墨晟的一纸婚讯,便让她彻底崩溃。上午,从李荥手中接过纸条的一刹,她唯一的感觉便是:为何自己不躲得远些?远到,鸽子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即墨晟,晟哥哥,他……要成亲了。
她不止一次试图设想他与别的女子在一起的情形,但每每都因为心中的懦弱和苦痛而无法为继,如今,现实却用这样最直接最果断的方式,将她一直苦苦逃避却避无可避的结局赫然地推到她的面前,教她连闭眼不看的机会都没有。
好冷,真的好冷,为何五月的海水还这般冰冷?
当海水漫延到她腰际的时候,她分神思索这个问题。可下一秒,她又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想法:若是就这样被海水冲走,是否要比此刻更好过一些?
脑海中浮现出景苍的脸庞时,她开始深深地痛恨自己。
也好,也好。晟哥哥终究是比她果断,明知没有结果便不必等待,不是有人说过,人生何处无芳草么?
他不仅替他自己做了选择,也替她做了选择,他这是告诉她,她该彻底放下他,忘了他,就连遥望也是没有必要的。
她闭上眼睛,泪如潮涌,有一点她必须承认,她能藏住自己的心,却从来藏不住心中流出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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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终于二更。
第211章 撕心
五月十六日,平楚雪都烈城即墨府。
即墨晟正和北堂嵘在书房商议退兵后该给哪些贫困地区颁布免除赋税政令事宜,朱峤却突然敲门,进来后,对即墨晟附耳一番,即墨晟愣了一下,道:“请她先去客厅休息,你们先好生伺候着。”
朱峤领命下去后,即墨晟继续与北堂嵘议事,直到所有州县的名单都拟定后,北堂嵘才告辞出府。
即墨晟步出书房,看着眼前素净一如往常的庭院,再想想张灯结彩,遍地红绸的安里王府,眸色微沉几分,抬步向客厅走去。
来到客厅,看到座上一身素裙面如珠玉的景嫣,他微微一笑,道:“当今局势下,难得嫣郡主能摒弃嫌隙,千里相贺,如此深情厚谊,即墨晟先谢过了。”
景嫣站了起来,面上全无笑意,双眸微微湿润地看着他,道:“我并非为贺喜而来。”
即墨晟及一旁的朱峤闻言皆是一怔,回过神来后,即墨晟看了看朱峤。朱峤会意,忙带着厅中所有奴仆退了出去,并关上厅门。
看着她似痛苦似犹豫的神情,即墨晟一时猜不透她究竟何意,一边示意她坐下一边道:“既如此,嫣郡主为何而来不妨直言。”
景嫣却不坐,微微仰眸看着高挺俊逸,气度雍容的他,问:“迎娶九公主,是你的本意么?”
初闻此言,即墨晟有些惊愕,转眸看到她的神情,心中似有些明白,出于礼貌,他沉静答道:“自然。”
“我不信!”他话音甫落,她便喊了起来,同时泪落如珠。
即墨晟被她的反应震到,一时倒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景嫣似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微微低头拭去眼泪,低声道:“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
即墨晟松了口气,正待出言宽慰她,不意她又突然抬头,道:“有人逼你的,是不是?”
即墨晟直觉得感到她今日有些不正常,但她所问之事委实让他感到不悦,他偏过头,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道:“嫣郡主,你多虑了。”
景嫣怔了怔,咬咬牙,道:“你不知道小影她还活着么?”
犹如被尖刀刺中心脏,痛苦袭来的同时,他无法继续维持自己的耐心与风度。
他霍然转身背对着她,语气稍冷道:“嫣郡主,若你是来喝喜酒的,即墨晟欢迎之至,若你非要如此问下去,请恕在下无暇奉陪。”言讫,抬步便要走。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一双柔软的胳膊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即墨晟再想不到她竟会如此,猝不及防下,又是惊诧又是尴尬,慌忙挣脱她的双臂与她对面站定,语气急促道:“嫣郡主,请你自重。”
景嫣有些微愣,站在原地看着他,半晌,方才梦呓一般地问:“我不能抱你么?”
即墨晟平复了心绪,面无表情道:“嫣郡主许是累了,我让人带你去休息。”
“不!我一点也不累!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肯承认?”她提高音量,看着他的双眸又开始泪光闪烁。
看到她又要哭,即墨晟有些头疼,他停下准备唤人进来的动作,问:“承认什么?”
景嫣一眨双眸,泪珠滚落的同时,道:“你喜欢我。”分不清是压抑了许久还是憧憬了许久,脱口而出的刹那,她发现,原来也不是很难的。
即墨晟愣住,半晌,他表情沉静下来,郑重道:“我想,嫣郡主你可能误会了。”
景嫣表情一窒,一颗泪珠挂在眼角欲坠不坠,回过神来后,她急欲求证:“不,你撒谎,若你不喜欢我,你为何独独对我微笑,你为何听我抚琴,为何赠琴于我,在龙栖园,你又为何欲买那条项链赠我?”
即墨晟极其冷静地看着她,待她说完,他的眼神掺杂了一丝歉意,对她拱手道:“看来,很多事情是我处置不当,令嫣郡主产生了误解,即墨晟在此向你郑重道歉,请你原谅。至于你所述之种种,只是出于一个原因。一切,只因你是小影的姐姐。”
一切,只因你是小影的姐姐!
只此一句,足以将她踩入尘埃,打入十八层地狱。
她僵立当场,不敢置信她刚刚听到的。
她原以为,她有能力有资格与秋雁影一争高下,不想,他之所以肯转眸看一看她,竟也是借了秋雁影的光。
他可以用任何理由拒绝她,可为何最终却还是选择了这种她最不能接受的方式?为什么?
此生,她从未产生过如此微贱到可悲可悯的感觉,自此刻起,她不再是那个自尊自傲的洲南郡主景嫣了,她只是一个,被他一句话击碎,进而又被她自己揉捻成齑粉的可笑女子。
支撑了她二十一年的脊柱突然软了,碎了,全身的骨头也似化为无形,她梗着一口气,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五月二十,这个承载着太多世人或喜或悲,或羡或妒情绪的日子,终究还是以一个无比繁华锦绣的面貌,不可抗拒地来临了。
小影清晨便到达了安里,她精心地乔装易容过,以确保不会被任何曾经见过她的人认出来。
她有些咳嗽,那夜,她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一夜,严重着凉,虽然及时服药治疗,但至今还未痊愈。
兴奋的人们早已沿着宽阔的街道拥挤着翘首以盼了,火红的丝绸像是一条耀眼的河,从城外一直延伸至安里骁王府门前。
还有半个时辰,平楚最具传奇色彩最被人津津乐道的丞相,在平楚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即墨一族唯一的继承人即墨晟,就要带着他的侧妃,平楚九公主,从烈城来到安里的王府完婚。
一国的公主,却也只能做他的侧妃,百姓在啧啧称奇的同时,也在暗暗揣测,才貌双全的公主都只能做侧妃,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做他的正妃?天上的嫦娥么?
维持秩序的士兵早已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举着长矛按部就班了,时间因等待而显得漫长,漫长的空寂中,却又充斥着艳羡权势财富的浮躁气氛。
小影在人群后选了个僻静不易被发现的角落,安静地等待着。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此行究竟为了什么,或许,只是想再最后看他一眼,以后,若非必要,她想,她不会再来见他了,因为,他已是别人的夫婿。
心中有些翻绞,此时夹杂着窃窃私语的等待气氛竟让她有些害怕,进而产生一种想要转身而逃的冲动,她伸手轻轻抠住身旁墙上的青砖,努力地平稳心绪。
她低着头,难以控制地不停回想她与即墨晟自相识以来的每一幕,他总是对她有求必应,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想起十一年前龙栖园中他说要娶她的情景,仿佛已是前世的事了。
十一年,十一年的时光,终究让她选择了别人,而他,也即将迎娶别人。
她靠在墙上,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深深地吸气,再长长地呼出来。
阳光灿烂,照在脸上,晕出一种不太真实的温暖的感觉,心底,却是凄凉一片。
她闭上眼睛,耳畔,隐隐传来鼓乐声。
夹道的百姓们鼓噪起来,一边抻长脖子一边互相转告:“来了来了……”
她睁开眸,几天来,第一次在内心激烈挣扎。
她要看吗?她真的要看着他走过她的面前吗?不,她不想看,不要看。
但,她凭什么不想看,凭什么不要看?若要全心全意接受景苍,她必须放下他,她,必须看!
紧掐着手心,她扶着墙,全身有些僵麻,抬首顺着身旁之人的目光向街道远处看去。
相隔着十余丈的距离,相隔着无数的锦幔与人影,一眼便看到了他。
他骑着他的雪龙驹,一身大红色金线滚边描龙绣凤的喜服,衬着他的肤若美玉目若星辰,漫天的花雨在他身侧飞扬飘洒,锦绣簇拥中缓缓行近的他,美好得像是一个朦胧的绮梦,一个,足以让全天下女子都黯然神伤深深凄凉的梦,只因,他身后的喜轿内,坐的并不是自己。
小影仰头看着他缓缓走近,迎亲的鼓乐声响亮如雷,震得她无法思考更多,只能睁大双眸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他。
他不笑,绝世完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清灵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就这样玉雕一般地坐在马上,随着迎亲的队伍一步步向安里王府行进。
他越来越近,她的心越来越痛,似乎有一把刀正往心里刺,他每近一步,刀刃便更深一寸。
极痛中,她挣扎着想,若是他此时的脸上能有一丝微笑,会不会让她痛得更彻底,更畅快淋漓一些?
可他终究没有。
他已离得极近,只差几步便会到她的面前,此时,但凡他稍稍侧一下脸,转一下眸,便会看到她,看到,易容过后的她。
她咬着唇,不知心中到底是想被他看到还是不想被他看到。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他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他们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三米。
几片花瓣和着花香飘落她面前,看着他熟悉的侧面和身影,她终于在咫尺天涯的认知中痛彻心扉,怆然泪下。
身旁一切的喧闹似乎都瞬间安静了下来,她泪如雨下地看着他缓缓远去的背影,看着那顶渐渐挡住他身影的华贵喜轿,心中有个悲凉的声音反复地念着:他远去了,再不是你能遥望的了,再不是你能留恋的了,再不是,能用温润目光包容你悲伤泪光的人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后不后悔,他,再不属于你了……
生平第一次,她自己咬破了自己的唇,却仍觉得不够疼。
昏天暗地的迷茫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清晰响起:“啧啧,伤心死了,可别哭瞎了眼睛。”
她正处于极度的悲伤中,听到这个声音,反映了好一会,方才浑身一震,倏然转身。
身侧的男人面上罩着一面银色面具,可,他的眸子她认得,琥珀色,宴泽牧!
她心中大惊,刚欲有所动作,他却低笑着俯下脸,轻声道:“想阻止他么?想让他停下来么?如果想,就叫吧。”
她盯着他,渐渐安静下来,冷声问:“你怎知是我?”
他轻笑,道:“即墨晟大婚,躲在人群角落,泪流满面肝肠寸断的女子,除了你还有谁?”
她第一次发现,他对她的了解已到了令她害怕的程度。她转过身,沿着幽深的巷子一语不发地离开。
如她所料,他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走不多远,他突然伸手拉住她,她倏然转身,右手一抬,两道寒光以措手不及的速度向他当胸射去。
因离得极近,她出手突然,他根本避无可避,她冷着眸光,等着看他血溅当场。
不意,两把自动扣发力道极大锋利无比的袖剑碰到他银蓝色的袍子时,竟如射到铁板一般发出叮叮两声,掉落在他的脚下。
他低头看看脚下两把雪亮的银刃,又抬眸看向一脸愣怔的她,声音情绪难辨,道:“久别重逢,你最想做的事,竟是杀我。”
小影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见一击未成,脚步一点转身便逃。
遁字诀一施展,她只觉脚下生风,两旁的屋舍景物都风一般向后退去,然而,顷刻间,前面“轰”的一声,突然腾起一团冲天的烈焰,似是有人突然扔了个大火球在她面前,饶是她反应奇快及时刹步,却还是被炙热的焰气熏得双眸一阵疼痛。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铁一般的胳膊已从身后环住她,刚刚接触她的身体,她便觉周身大穴立刻被一股巧劲封住,登时动弹不得,只能任他将她挟着飞步离开。
他的手臂极其有力,箍得她的腰肢几乎要折断,自昨夜到现在她都没有进食,胃部本来就不舒服,再被他这样一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