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慌乱地垂眸,合上画册,道:“我都不喜欢。”
“嗯,我让他们重新做。”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多余的言辞,他面色温和地将画册放到一边,搂着她的腰看着她道:“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她眉眼不抬:“什么消息?”
“姬申的妻子被我抓住了,想不想为我们的孩子报仇?”他问,语调温和而隐着一丝平时没有的戾气,很轻,但她能感觉得到。
她心中五味陈杂,景嫣被他抓住了,如果她不插手,毫无疑问,景嫣会被他以最残酷的方式折磨致死,他会不会像对付绯儿一般将她肚腹剖开把胎儿取出来呢?
想起那样的场景,她不寒而栗。
“你想怎样处置她?”她极力地使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若无其事。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颊,看进她的眸子,道:“我的皇后,有权干预她想干预的一切事情。如果你对她感兴趣,我可以将她交给你全权处置。”
下午,小影来到关押景嫣的天字女牢,宴泽牧并没有过分地苛待她,这间单独的牢房干净整洁,一切日常用品一应俱全。
有些昏暗的光线中,景嫣挺着肚子坐在床边,神情有些怔忪。
“你们都退到外面去,我不叫你们不要进来。”小影侧头对素雪及牢监道。
素雪看了景嫣一眼,答应着和牢监一起出去了。
景嫣一看到小影,眸中立刻射出怨恨的光芒,本来有些黯淡的眸子甚至因此而光彩熠熠。
小影关上牢门,牢房内顿时只剩她和景嫣两个人。
“滚出去!我不想见你。”景嫣眼神冰冷道。
“如非必要,我也不想见你,但事到如今,你我之间需要一个了断。”小影平静道。
景嫣看她一眼,唇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微笑,道:“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本以为,你是因为失忆才跟宴泽牧在一起。不料,贱人就是贱人,不管失忆不失忆,本质终究不会改变。了断?落在你的手里,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但你也别妄想折磨我,你不会如愿的。”
小影看着她,良久,轻轻叹了口气,道:“景嫣,你本是天之骄女,为何这般糟践自己?仅仅因为恨我,你毁了自己的人生,值得吗?”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要杀便杀,无需赘言!”景嫣别过了脸。
小影语调冷了下来,道:“不错,就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杀你一点都不过分,单单就你杀了阿媛这一条,我就恨不能杀你一千次!但,杀戮无法弥补伤痛,景嫣,我要你悔过,要你忏悔,要你说一句,你错了。”
“你休想,我错了?即使有错,也是被你逼的,若非当年你闯入我的生活,我何至于此?要说错,也是你错在先,你有何资格要我忏悔?”景嫣眸光如刀般剜着小影。
“那么,阿媛何错?我问你,阿媛她错在哪里?她哪里对不起你?”小影问。
“她错在对你太好!”景嫣叫道。
小影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景嫣。
“我一直都不懂,你究竟好在哪里?你不过失去了一个父亲,为何所有人都让着你护着你,将你捧在手心疼爱?你已然夺走了我的父母家人,为何连即墨晟你也不放过,也要与我抢?你步步紧逼,不肯为我留一席之地,可你自省过没有,你到底有哪一点胜过我?你不过是运气好,仅此而已!”景嫣气愤到极致,表情中不可抑制地带了一丝失落的委屈。
小影直直地与她对视着,“不管你信不信,从和你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觉得你比我好,你漂亮、高贵,知书达理,多才多艺,父母兄长俱全。我承认,那时,我的确很羡慕你,但我羡慕的,仅仅因为你有一个完整的家,你不仅有爹,你还有娘,有那样优秀的两位兄长,而这一切,我永远都不可能会有。
我从来都不想和你争任何东西,我知道那是你的家,那是属于你的温情,我不该分享。我之所以每天表现得高兴无忧,只是希望在我父亲来接我之前,我可以和你们好好相处,不要给你们增加不必要的烦恼。
后来,我知道我父亲永远都不可能来接我了,我随我爷爷去隐居,隐居的生活,简单却很寂寞,我很想念义父义母还有你的两位兄长,但三年的时间,我不曾和你们联系过一次,因为我知道,那是你的家,你的父母兄长,再想念再舍不得,我不应该再次介入了。
最后景苍却还是找了过来,我求他不要将我的消息告诉义父义母,但义父却还是来了,我不随他回去,他就要陪我一起住在青湖,我只好再次回到你的家中。
那时,我求义父在城中给我开了一家药堂,你知道为什么吗?一来,我想为洲南王府广播仁名,二来,也是为了尽可能少的呆在府中,你对我的排斥,我早已看出。
即墨晟的父亲杀了我的父亲,他觉得很歉疚,并因此而极力地对我好,无可否认,我被他感动了,我也喜欢他。后来,我发现了你和他的亲近,当时,我就想,你和他是般配的,若是你们能在一起,我祝福你们。
但我无法掌控他的喜好和想法,直到我知道真相,至今,我从未对他说过一句喜欢他的话,从未做过任何一件讨好他的事,我也痛苦,但我只希望能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我希望他能快乐,不管与谁在一起。
景嫣,十四岁之前,我对你没有任何的不满,不管你如何排斥我,冷漠地对我,我都觉得那是应该的,因为我介入了你的生活,本来,我和阿媛说好,等我及笄,就会离开洲南王府出去闯荡,世事无常,我和她提前离开了。
可我没有料到你会如此恨我,你恨我到几乎疯狂,为了让我痛苦,你竟不惜杀了她,景嫣,事到如今,你能怪我恨你么?你说我抢了你的一切,在我看来,却是你亲手将你的一切推给了我,我接受了你给予的一切,但我在感受到幸福的同时,更深刻的感觉却是痛,因为我比你更清醒更懂得感恩。
你问我哪里好,我的确没有哪里好,只不过,该我担起的责任,我担起了,该我承受的痛,我承受了,而得不到的幸福,我也心甘情愿地放手了,仅此而已。”
景嫣看着她,见她说完,微微地笑了,出口的语调却完全不似她的表情,冰冷而微带一丝讽刺:“听听,你自己说得多好,这份又做婊子又立牌坊的本事,天下只怕无人能及。我知道,我家人对你好,即墨晟至始至终爱得也只有你,现如今,景苍被人害死,洲南眼看沦陷,景澹生死不明,即墨晟为救你而身受重伤,而你在做什么?你在陪他们的仇人睡觉!
秋雁影,我真的看不出来,你的感恩之心在哪里?你该担的责任在哪里?得不到的幸福,你心甘情愿地放手,只怕也是因为你清楚在你身后,等待你垂怜的幸福数不胜数吧。
秋雁影,不要白费唇舌了,你的每一个字都只让我更讨厌你,带着你的感恩之心,让你的手下来杀我吧。”
小影眸光平静而略带感伤地看着她,道:“我从不希望得到你的原谅,因为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今日与你说这么多,只想化开你的心魔而已,你的孩子即将出世,世道虽乱,但只要你珍惜生活,你的日子还很长。我不会杀你,义母临死前十分挂念你,她希望你和景澹能相互扶持,因为景家,就只剩你们兄妹了。义母弥留之际,我答应过她,会好好地与你和景澹相处。你若真的恨我,便好好保重你自己,只要你照顾好你自己,绝对可以在你有生之日听到我的死讯,到时,你就开心了。”
言讫,从怀中掏出一块金令,扔到景嫣身侧的床上,侧过身子道:“不要再回姬申身边了,他杀了景苍,我要为景苍报仇。找个偏远的地方先隐居下来吧,待天下平定了,景澹一定会去寻你的。”
景嫣怔住不动,姬申杀了景苍?!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小影正待出去,猛然听见她在后面急叫:“你说姬申杀了景苍?!”
小影也不回头,语音低低道:“翼营中有人看见,姬申在景苍背后放了暗箭,射中了他的心脏。”说到此处,眸中一热,她仰头看看上方,出了牢门。
回到茉清宫,她正思索该如何向宴泽牧解释她放了景嫣一事,素雪突然进来,向小影禀道:“娘娘,姬申的皇妃在牢中自尽了。”
“什么?”小影惊得脸色煞白。
素雪道:“方才奴婢派去准备带她离开的手下来报,说她用头上的簪子在自己的腹部刺了十几下,满床都是鲜血……”
“别……别说了。”小影捂住耳朵,摇头道:“出去,马上出去。”
素雪有些担忧地看看她,退出了内殿。
她一离开,小影的泪洪水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此番,真的是她错了,她忘了景嫣的性格是何等的偏激,她不该告诉她是姬申杀了景苍的。
她辜负了义母的嘱托,她对不起义父,对不起景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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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私会
景嫣死了之后,小影命人将她的遗体火化了,她不能让她一人流落异乡,若是有可能,她希望能将她带回洲南,葬在景氏的祖坟中,只是不知,宴泽牧占领了翼城之后,有没有破坏义父义母和景苍的陵寝?
希望没有。
这两天,小影一直为没能保住景嫣的生命而心情悒悒,又担忧景澹会在战争中遇到不测,屡屡半夜从梦中惊醒。
宴泽牧每次都极其温和耐心地安抚她,至于她梦见了什么,他从来都不问。
他掩饰不住想尽快与她成亲的强烈渴望,只不过五天时间,织锦宫那边又送来了一本画册,请她挑选喜欢的喜服样式。
她独自坐在茉清宫,看着桌上那一幅幅极尽奢华冠绝天下的精美衣饰图案,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宴泽牧爱她,她知道,她没有自信让他为她放弃称霸天下的野心,但,她有自信让他为她而痛,让他为她意志消沉,她知道她能。
她狠不下心来杀他,正如她狠不下心杀景嫣一样,但或许,采取另一种方式报仇效果会更好,至少,那可以给景澹以奋起的信心和反击的力量,至于即墨晟,她始终认为,若她不在,于他而言会更好。
她知道自己的这种选择对宴泽牧对景澹对即墨晟都很残忍,但她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让他们彻彻底底为她痛一次,今后,再不要为她心伤吧。
泪眼迷蒙中,她认真地选了一套喜服,唤来素雪,道:“待皇上也选定了样式,一起拿到织锦宫去,告诉织锦宫主事,这喜服从料子到裁剪织绣,我要全程监督。”
素雪答应着去了。
小影心情沉郁,想去御花园走走,拒绝了所有宫女的陪同,她独自一人来到御花园中,看着暮色中越加千娇百媚的春景,心中却愈发难过。
为何人的命运不能如这春光一般美好?为何生命的上空总是笼罩着消散不去的阴霾?若是没有战争,天空是否会更晴朗一些,暮色是否会更澄净一些,春光,是否会更真实一些呢?
随手折了一枝芍药,她回首看看,一片朦胧的艳光中,透着丝丝冷色,让人心生悲凉。
正心中戚戚,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她扯进花丛掩映下的一座假山后,猝不及防间她张口欲叫,对方却先一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动作虽快,却并不粗鲁。
慌乱中,她抬头一看,登时愣住。
漆黑的发,漆黑的眸,如雪的肤色,如雪的气质,如此惊艳却又如此冷冽。
只有,即墨晟。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极度的惊慌中,她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语调。
即墨晟却显得很平静:“我来找你。”黑如曜石的眸盯着她,又补上一句:“你恢复记忆了。”这一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的,相识这么多年,他们习惯将自己对彼此的感觉藏在心中,于是,很多事情都无须多问,无需赘言,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话,便能了解对方的全部。
小影看着他,他说得多么简单,只为找她,他孤身来到这里,可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宴泽牧的宫殿,宴泽牧的国都,若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宴泽牧绝对会杀了他的。
“你如何进来的?”宴泽牧办事向来滴水不漏,自从上次自己为微风所劫后,皇宫的守卫他已换了一批,警戒更为森严,她无法想象有人可以在如此严密的防守中进出自如。
“他们还不足以发现我。”即墨晟道。
小影微微低眸,她看出,他伤愈不久,她原以为,山道上自己的举动足以令他放弃自己返回平楚,可不想,他竟再次犯险。
“晟哥哥,趁他还没有发现,你赶紧走吧。”她垂着脸,低声道。
“玉霄寒关在哪里?我先去救他。”他语调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却心中一颤,他以为,因为玉霄寒被宴泽牧制住了,所以她才甘愿留在他身边的么?
苦痛漫无边际地泛上来,她咬着唇,半晌,抑着悲伤道:“他死了。”
即墨晟的呼吸明显起伏了一下。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抬头伸手推他,急道:“晟哥哥,你快走吧,若是被人发现,你……”
即墨晟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泪光潋滟的眸子,道:“跟我走。”
小影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白皙修长,明明透着刚劲,可握着她手的力度,却是温柔的。
她本想抽出,内心挣扎片刻,却还是停住了,就让她放任一次吧,或许,今日之后,他和她,再不会有这一刻。
她极力地忍着泪,微微摇头,道:“我已失去了武功。”言下之意,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他是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冲出宴泽牧的皇宫的。
“我的人就埋伏在宫外,他们配备有李荥最新研究出来的武器,我可以将你带出去。”他看着她,眸中有隐忍的情绪,只是说不出口。
可以将她带出宫去,是的,她相信,如果他以命相搏,或许真的可以。可若是他也因她而死,她情愿被万箭穿心,也不会比承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