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实际年龄还小;名字叫刘二根,这里就我跟他姓刘,所以感情也算可以,这孩子整天跟我说他老家怎么样怎么样,话还挺多的打起枪来贼准。可是此刻,我转过头却看到一张没有五官的,血肉模糊的脸。
不怕笑话,霎时间我的裤子就湿了。战场上怎么恶心的死尸我都见过,我们排雷兵,一不小心就会被炸掉半个脑袋,我见过不少这样惨死的战友,除了觉得悲痛外,没有别的想法,恐惧更说不上,可是我却从没有一个大活人却突然没了一张脸,而且还在身边挣扎,这一下子,我彻底地凌乱了。
刘二根两只手捂住自己血流如注的脸庞,强忍着痛意,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啊……我的脸好痛啊……快杀了我……”说完他终于忍不住痛意,倒在地上打起滚来,嘴里“喝喝”地发着怪声。走在他后面的战友连忙扶他起来,可是一看到刘二根的样子,也忍不住惶恐地“啊”地大叫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一下子脸色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几滴血珠滴落在我的手臂上,我一抬头仰望,那头顶的大榕树上,一团漆黑的东西蜷缩着,大约就在头部地方,蒙着一张血淋淋的脸皮;这东西好像还在注视着我们。这一下,我们都知道,刘二根那张脸去了哪里了。魅影,真他娘的真是个贴切的形容,这鬼玩意袭击刘二根竟然没人看到它是怎么样就在瞬间剥掉了刘二根的脸部皮肉的。
这种榕树在雨林十分易见,非常高大,高者有三十多米高的也有,垂根特别多,一棵树就能形成一座小树林,刚才应该是这个魅影顺着树根攀爬下来,一下子就袭击了刘二根,剥走了他的脸皮。这厮也忒变态,怎么就喜欢剥人皮贴在它的脸上?我压抑不住心里的恐惧,刚才要是我走慢一步,恐怕倒在地上打滚的那个该是我了,一想到这里,我的牙根就忍不住颤动起来;这一幕永远成为我内心的阴影,往后无数的日子里,我都经常在梦中被这情景吓醒。
肖忠华一抬手中的枪,朝着头顶上的魅影就射击。我心中不解,这东西不是从沼泽里出来的么,怎么头顶的树上也有一只了,难道树上也有它的老窝不成?
来不及细想,那魅影从树上就扑了下来,直击肖忠华!肖忠华一看形势不好,就地一滚,可是茂密的树林里,能够提供给他的空间并不多,但是也足够让他逃过魅影这一偷袭。一击不中,魅影又迅速攀爬着榕树垂下的树根往高处蹿,一阵密集的子弹打在它的身上,竟然一点事情也没有,看着身上的弹孔冒着青烟而依旧灵活的魅影,大家面面相觑,这玩意的生命力也实在太强悍了吧?而它爬树的速度,就算是最灵活的金丝猴也比不上。
在树顶上,魅影对着我们挤眉弄眼的,那张刘二根的脸皮在它脸上显得特别诡异。刘二根已经被一个战友敲晕了过去,不弄晕他,这样的痛法迟早也会把他折磨死。两个人正在七手八脚地把白药洒在他那张模糊的脸上,又把纱布帮他封住伤口止血。这样大的伤口大伙都没见过,战时资源紧张,伤员多,所以没派军医随行;多严重的伤也就只能洒点药粉用纱布一裹就算治疗。
“大伙快撤!”肖忠华知道情况严重,连子弹都打不死的魅影,跟它拼刺刀也是徒劳,耗下去也就只能徒增牺牲罢了。而且沼泽里的魅影不止一个,等会收拾完越南兵后,它们岂会放弃猎杀我们的机会?肖忠华喊完话,他就死死地盯着魅影,恐怕魅影会再次突然扑将下来。
树上的魅影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我们就算想离开也不得不万分小心。谁也不想步王东或者刘二根的后尘。就在我们进退维谷的时候,突然发现已经跑远的陈文化等人竟然又折回来了,但是人手却是少了一大半。只见陈文化一身是血,背着叶平波,叶平波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
我心里一阵慌张,怎么,难道他们也遇到偷袭?
陈文化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们头顶上的魅影。他却不怎么感到意外。转回来的战友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伤。
看到狼狈回来的陈文化等人,肖忠华紧张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文化喘了一口气,指着树上的魅影,努了努嘴说道:“还不是这玩意,真他妈的神出鬼没,我们身上沾有沼泽释放出来的恶臭,只要还在这森林里,它们都能追得上我们。”陈文化轻轻地放下叶平波,让两个战士扶好,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接着说道:“这东西没有名字,但是有一个特点,来去如风,快如闪电,所以被人们称之为魅影。”说到这里,陈文化突然望着我说道:“刘文升,你听你父亲提起过这东西么?”
我正在凝神戒备树上的魅影,听着他说话,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爹没说过这样的话。”
“那你总该看过你家的那本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的《山水异闻录》吧?”说道这里,他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地说,不会有人为难你的。”他知道,在特殊时期当中,我这种祖上成份不好的人,压力是特别大的。就是因为这个才划了成份,怎么还敢谈论这些,死字怎么写不是不知道啊!
我看了看排长肖忠华,他看着我说道:“刘文升,你最好坦白从宽,否则……”陈文化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接着陈文化探手到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卷已经完全发黄的书,继续说道:“这是半部异闻录,相信你家传那残篇缺的就是这些了。”
我一听到这话,顿时浑身悚地颤抖了一下。我父亲一生中对这《山水异闻录》缺失的部分耿耿于怀,他说那是祖父一生的愿望,能够找到这本奇书的完整书页。自这部书在我家中的时候,就已经是一部残篇,从来都没人找得到它的缺失的部分。难道今天竟然出现在这个中央特派员手中?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一时间,我就愣愣地看着他。
陈文化翻了一下,又把手中的书卷放回怀里,说道:“我原本以为鬼眼刘会把这些世代口述相传的东西告诉你父亲后,你父亲会传给你。没想到,我竟然算错一步;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定然不会太早告诉你,你父亲去世突然,而当时你又不在他身边,唉,可惜,可惜!”陈文化神态看上去情竟然非常懊恼。
我瞠目结舌地问道:“你说,说什么?”我吞了一口口水,我这辈子都没想到,我可以离这部山水异闻录的残缺部分那么近。如果陈文化能够借我翻阅一下就好了。正寻思怎么开口跟这个特派员说,而陈文化不理会我,接着说道:“这魅影十分谨慎,非常擅长突袭人,一击不中,必定会另觅良机,这还不是最危险,最危险的是,它不畏刀枪,我们怎么样都不是它的对手。”
树上的魅影蠢蠢欲动,而四周“咕咕”的声音也越来越接近我们。看来魅影在包围我们了。这鬼玩意的智慧真的高得怕人,还会玩兵法了?
第39章 针灸
树顶上蒙着刘二根脸皮的魅影正在树枝上蠕动着,没有轻举妄动,黑影不断地在雨林里闪动,听着“哗啦哗啦”的树叶就知道,这些东西一直没有消停,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着,对我们发动攻击,只是个时间问题。
陈文化环顾了四周,然后抬头看了树顶上那一个魅影,脸色有点沧桑的感觉,他幽幽地叹道:“你已经不是人了,何苦还对人这副臭皮囊念念不忘呢?”说完,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小弯刀,在手掌上摩挲着。这刀柄处有点泛黑,看上去像是把用银铸造的。我看到陈文化的眼中渐渐冒出了杀机,跟平时的儒雅样子颇不相同,现在这副模样就像前线士兵在拼刺刀时候的凶悍刚绝,我怎么说也当过几年兵,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个特派员是个狠角色,本性绝不是我平时看到的那个样子;他身上透露着一股霸气,就像一个千军万马之中取敌首级的一员悍将。
我听了他那些话,又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他竟然认识这些东西?听口气,这东西弄不好还是人变成的。我曾经在家传的《山水异闻录》上见过关于战国时候关于一些方士炼制碧落灵芝的记载,结果方士们吃了各种恶心东西炼制出来的“仙丹”后就渐渐蜕化成一种怪物尸血猱,难道魅影也是其中的一种?
树上的魅影似乎对陈文化也很感兴趣,也瞪着陈文化看了一会,只可惜它脸部蒙着刘二根的脸皮,那扭曲了的五官模样让人颤栗不已,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下去。那一双贼溜溜灰蒙蒙的眼睛,让人想到那些硕大的野鼠。
看到陈文化一行狼狈不堪地转了回来,掩护着陈文化撤退的十多个战友被魅影突袭,死伤惨重,只剩下不到一半,我心里早已经不抱能够活着离开这里的希望了,唯一的奢望就是能够痛痛快快地死了好。
奇怪的是,魅影袭击越南兵非常迅速,差不多一百多人的越南军几乎不到十五分钟就没有了声音,而在面临着我们的时候,却非常谨慎,似乎它们对我们颇有忌惮。
魅影看了看陈文化,然后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肖忠华的身上。肖忠华正拿着把军刀,对着它怒目圆睁。到目前为止,我们连同陈文化和叶平波在内,全队三十人,现在伤残在内,只剩下了十八个人。其他的跟王东一样,全部被魅影们掳走或者袭击致死,肖忠华身为领队,面对着魅影,当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树上的魅影看着肖忠华却好像一个艺术痴迷者在打量一幅心爱的作品一样,魂不守舍似的。居高临下,与肖忠华对峙着,但是眼神却没有刚才那么警惕和凶狠,仿佛在含情脉脉地在凝视着。不仅陈文化觉得奇怪,连我们也觉得出奇,难道这魅影竟是个雌性,看上肖忠华了?气氛本来就很紧张,此刻又多了几分诡异起来。
我顺着魅影的眼光看去,才知道,魅影不是在看着肖忠华,而是在看着他脖子上佩带的一块白玉。我对玉器没多大研究,平时也没机会接触类玩意,不知道肖忠华身上这块玉有什么名堂。对这块玉的印象,也就是在肖忠华解开纽扣擦汗的时候无意看到过几眼。但是平时也听说玉石佩戴久了,里面会有血丝,(那时候不知道是沁色)但是肖忠华身上这一块却洁白无比。刚才他躲避魅影的袭击的时候,滚地的时将贴身收藏的玉石给暴露出来了。
陈文化显然也注意到了魅影那奇特的表情,也看到了肖忠华胸口的那块玉佩。他马上做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看来他对这块玉佩也很感兴趣,肖忠华却没注意到陈文化的脸色变化。
树顶上迅速向下移动了一下,突然发出“咕咕”沉闷而响亮的声音。这一声“咕咕”声喊完后,四周彼此起落的“咕咕”声却突然寂止。
陈文化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尖声说道:“对了,猊狼是魅影的克星!”他连忙对着肖忠华说道:“肖排长,把你的玉石给我看一下。”
肖忠华一听陈文化的话,不觉一呆,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对一块石头感兴趣,这特派员,也忒不像话了吧?但是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却是不敢怠慢这个京城里的特派员,他扯下拿根已经发黑了的绸丝带,把玉佩交到了陈文化手中。魅影的眼神始终离不开那一块白玉,它看到那块玉石落在陈文化手里,它忍不住冲着陈文化“咕咕”地沉郁鸣叫了一下。但是看着陈文化手中的那把小银刀,它眼睛里闪现了一丝惧意。
陈文化把白玉掂量了一下,摇了摇头,看了看身边还在昏迷的叶平波,皱起了眉头,好像内心很纠结。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最后陈文化咬了咬牙,狠狠地说道:“为了十多条人命,拼了,老叶,你不要怪我,算我欠你的吧,不过这些年来你我谁欠谁更多一些,已经很难说清楚了!”我们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陈文化话一落音,就打开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包,这个布包在以前的知青下乡时代很流行,现在也还很常见。草绿色的布包已经微微泛黄,可见这个布包也用得有些日子了。
只见他从布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木盒,他迅速打开木盒,一束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银针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心里一惊:难道这个特派员还是个医生?针灸在我国源远流长,属于中医范畴,其易学难精,非常神秘。好几年前,国家还向世界公布了针刺麻醉疗法,用针灸取代麻醉药来麻醉局部地区做手术,在国际上引起了一阵大轰动,刮起了一股学针灸治疗的旋风。但是这种针灸麻醉还是不够彻底的,镇痛效果因医生水平和其他因素影响而异。
陈文化叫士兵放下叶平波躺在地上,然后解开叶平波身上的衣服扣子。从盒子里迅速地抽了一根细细的银针刺向叶平波肚脐下方三寸左右处。我知道,那叫丹田,是道家养生练气的聚气之所。陈文化自丹田开始,拿着一把银针一路上沿着一条直线的穴位往下戳,一直刺到唇下的乘浆穴才停止,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也无法办到如此快且准。这是任脉走的脉络,却不知道陈文化此举是为何?然而陈文化还不满足,将一根银针缓缓刺进了叶平波的头顶百会穴上。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慢地嘘了一口气。
我们一行人将四五个伤员围在中间,警惕地注意着头顶的魅影和四周的动静,沼泽那边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我,其他人都没心思看陈文化那精湛的医术表演。可我却不知道他在受了重伤的叶平波身上刺了那么多根银针却是为什么,因为虽然挨了那么多针,昏过去的叶平波却一动不动,他被魅影袭击,大量失血,事实已经挨不了多久。真想不到我们一行人出发才两天就已经损失惨重,这种伤亡率在残酷的战争里也不多见。
陈文化还不罢手,而是又把手探进他的布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子,这瓶子就鼻烟壶大小。他拔开瓶子上的塞子,往手里倒出一些褐色的粉末;接着他将军用水壶里的水滴了两滴在粉末上,细细地研磨着,不一会,那粉末和着水就变成像身上搓洗下来的污泥一样;他再把这些东西仔细地裹在了叶平波身上插着的那些银针的顶部。最后,他划燃了一根火柴,依次由下而上点燃银针顶部的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