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搓着手,道:“这个东西半卖半送,你看着给,就当我们交个朋友!”
这个节骨眼上,袁森恨不得立刻就进山,也没想跟老板讨价还价,而且老板这东西确实质量好。袁森二话不说,按照老板的报价,直接数了两千六百块钱,老板估计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爽快的顾客,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一直把袁森送出店外过马路才走。
袁森又在文化商店买了几个版本的贺兰山地图,这才背着大包搭乘小巴回丰登,又从丰登转车跨过几个相邻的镇子,抵达插旗口,再沿插旗口一直往西走,步行十多公里抵达贺兰山西麓。
袁森背着装备一直往里走,翻过几座山头,花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当年谢望安入山的地方。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防水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前面是一大片的落叶阔叶林带,强力军用手电照过去,一眼看不到头,到处都是绿色。袁森打算先朝前走几个小时,深入了之后再扎帐篷,这样遇到巡山队的可能性就小很多。现在是夏季,树木都枝叶茂盛,林中十分沉闷。好在现在距山外较近,一些大型攻击性动物出没的可能性很小。袁森只顾赶路,一只手拿着手电,还要不时地用军匕切开拦路的荆棘和灌木。
袁森连续走了三个半小时,走了十多公里,才在一块高地上安营休息。他先喷了防虫药剂,再在两棵间距只有三米的白桦之间搭建帐篷,因为这一带还没深入原始森林,被大型动物攻击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不必把帐篷建到树上去。袁森吃了一些在贺兰县城买的干粮,就钻进睡袋里睡觉了,这几天连续赶路,早已让他疲惫不堪。
就这样袁森按照谢望安画的地图一路寻找,二十多年的变化沧桑,很多细节上的标记都已不复存在,但是稍微大一些的,还是原模原样,袁森找起来并不费力。
越到后来,深入原始林区越深,林中根本就无路可走,袁森军匕不离手,一路披荆斩棘,行走速度也大大减慢。而且数次遇到野兽袭击,好在袁森野外生存知识丰富,有惊无险,终于在第三日下午抵达谢望安所说的山谷。
山谷的形态与谢望安所述基本相同,袁森对谢望安的经历不由得又多了一分信任,而穆寨的神秘,也让袁森更加心生向往。
袁森朝山谷深处走,走了大概两三公里,突然发现山壁的岩石颜色和地面的颜色、附近山石的色彩完全不同,他进山的时候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可是一直没想起来。山谷外面的地面和岩石呈现的是黑白色,而谷里的岩石则是褐黄色。更让袁森吃惊的是,山壁并不是规则的,而是由许多不同形状的岩石组成。山壁上的岩石有凹陷下去的,也有凸出来的,有的长高都只有几米,而有的长度却达到几十米,镶嵌在山壁上,一路延伸,形势极端壮观。
袁森脑中突然一闪,忍不住惊叫起来,“这是熔岩丘啊!”
难怪谢望安说外面大雪封山,山谷中却温暖如春,原来山上有火山,而这山谷应该就是火山喷发形成的熔岩垅岗地貌。一直无人知道,阿拉善高原居然会有火山,而且是深藏在贺兰山中。
袁森加快步伐朝前走,走了不到五百米的路程,山谷谷底赫然出现,这条山谷是没有出路的,那穆寨山鬼又藏在哪里?
山谷四周怪石嶙峋,山壁凌空而上,高不见顶,谷下是各类绿意妖娆的植物,将谷底三米以下的山壁遮盖起来。
袁森操着军匕,一一拨开植物查看,山谷三面山壁岩石错乱交杂在一起,有的凸出,有的凹进,岩石与岩石之间也有缝隙,可是这么大的石头,该怎么撼动呢?
如果谢望安说的话全部属实,穆寨人进出肯定是在这谷内,可是这么长的山谷,如果在某一山壁处设机关,再加洞口处理得好,是很难被发现的。而且这条天然形成的熔岩垅岗山谷,岩石错接,更是给藏在背面的机关加了一道天然屏障。
即使现在查遍山谷的所有山壁得到的结果必然是与谷底一样的,袁森坐在地上,陷入沉思,如果他有红外线探测设备,利用红外线波长原理,肯定可以查到某一处山壁是否中空,可是他的手上只有普通的登山装备,一切都只能是空谈。
袁森坐在地上,陷入深深的沉思,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此刻一定要冷静。他努力地思考可以通过什么方法查探到穆寨入口位置,可是在这么多年的现代科技影响下,他能想到的每一种办法,都与现代文明脱不了干系。
太阳西斜,天色慢慢暗沉下来,黑夜如同掩上的幕布,缓缓地将天光下的山山水水都遮盖了起来。没有月亮的黑夜,四周都静得可怕,袁森茫然觉得,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他拥有整个世界的孤独。
袁森又想起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三进口古玩市场的那个测字老头儿,打死他他都不相信那老头儿只是机缘巧合,一时善心大发,告诉他这一切。袁森低声咒骂了两句,暗暗寻思回到三进口古玩市场,怎么找那老头儿算账。袁森情绪激动,越想脑子越混乱,这时,隐隐约约他似乎听到苍凉而悲伤的歌声。那歌声时大时小,时而苍劲时而凄凉,仿佛从遥远的天地间传来一样,让人情不自禁地悲从中来,越想越难受。
袁森站起来,四处张望,贺兰山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黑蓝,看起来那么纯粹那么美好,这是一方没有被现代文明污染的土地,夜色保持着它最淳朴的一面,让人心醉。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打破袁森的沉思,十几丈外,两块巨石从中间分开,巨石旁边的藤蔓植物被推到两侧。
歌声一下子无比明晰起来,悲凉、凄厉,让人听了忍不住有对生的绝望。
从山洞里缓缓走出一队装饰奇特的异族人,野鸡尾翎插在头上,脸上涂抹着血红的染料,男子腰际绑兽皮短裙,女子胸部绑兽皮小袄,下身同样的兽皮短裙,腰部裸露在外面。
袁森退到山壁边上,仔细打量着这群人,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谢望安所描述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支火把,火把熊熊燃烧,在火光的映衬下,袁森能够看清他们脸上所有的表情。
眼皮自然地合下,他们神态虔诚,亦步亦趋,缓缓朝前走去。队伍前面是个黑面老者,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凄厉的歌声从他的嘴里飘出。那歌声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能够让人的灵魂都追随着他的曲调,变得时而悲伤,时而凄凉,在这交替的情绪中,逐渐有生的绝望。
老者且歌且行,后面一丈开外的队伍跟着歌声慢慢行进,步调一致,可是他们走路的姿势却是很机械,像丢了魂魄的尸体,一摇三晃,僵硬得厉害。
一队人从袁森身边走过,一直向前,在黑面老者歌声的引导下,向山谷外走去。队伍在黑夜里渐渐模糊,歌声也慢慢变小,走远,淡化掉。
袁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远去,只觉得一股诡异的气氛爬遍全身,这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诡异,他不知不觉地冒出一身冷汗。
他们到底是怎样的民族?刚才看到他们离去的时候,袁森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们身上比普通人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就像是一条线串起来的木偶,是被黑面老者牵着走的,他们没有灵魂。
“对了,他们缺少的是生气——”袁森失声叫道。
“人怎么会没有生气?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生气?难道——难道——他们全都是死人 ?'…'”袁森的心一阵冰冷,“可是,死人又怎么会走路?”
自然而然,袁森想到湘西解放前流传极广的“吆死人”职业,就是俗称赶尸匠,湘西常年兵荒马乱,客死异乡的人大有人在。而湘西交通不好,把尸体运送回去非常麻烦,死者家属一般就会请赶尸匠把死者的尸体赶回去。赶尸匠一般夜里赶路,白天在赶尸旅店休息,这个恐怖职业曾经吸引了许多探险爱好者的注意力,袁森也略有耳闻。
悠扬的歌声再次响起,歌声渐近,同样的是一队十多个人,在黑脸老者歌声的引领下,茫然朝山谷外走去。
袁森这次没有躲避,他就站在他们旁边,看着这群诡异的人从他身边走过。歌声变得凄厉起来,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人的心脏,疼得让人窒息。
“啊——”袁森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队伍应声而停,十多个人一齐转身,面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袁森连忙捂住嘴巴,不敢有丝毫动弹,他的心怦怦跳得简直要跳出胸腔。
一行人停顿了几秒钟,黑面老者仰天发出几声尖厉的叫声,队伍又重新转过方向,在老者歌声的召唤下,按照原来队形,如同失去魂魄的僵尸一样,缓缓朝山谷外走去。
袁森看到了,他们不是死人,而是瞎子,他们判别方向也是根据黑面老者的歌声来判断的。而且他们的眼睛不会动,眼皮合在一起,就连眼睫毛都不会眨一下。
可是,为什么穆寨会有那么多的瞎子呢?黑面老者带他们半夜出谷,是要去哪里?
带着满腹疑问,袁森分开风中摇摆的藤叶,手持军匕,猫腰钻进山洞中。洞中伸手不见五指,袁森不敢开手电,在这样狭小的环境里,光亮很容易让你成为黑暗中的敌人共同的攻击目标。袁森脚步轻微,摸着洞壁,一步一步,缓缓朝前挪去。
山洞很干燥,隐约有风从对面吹来,看来是经常被使用,而且刚才亲眼见到两队出谷的穆寨人,已经可以肯定通入穆寨的洞口必定是这里。
据谢望安说,穆寨出入口把守森严,当年林婉带着他逃跑,尚要通过隐秘的湖边山洞,穆寨人自然不会让他一个外人随便进寨。
想到这里,袁森加倍地小心,行动尽量地轻到没有声音。走了十来分钟,前面空气流动渐渐强烈,而黑面老者引导瞎了的穆寨人的歌声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一人独唱,而是一群人混在一起的合唱。歌声乍听嘈杂、纷乱,各自为政,可是仔细一听,每个人所唱的节奏又是那么的明晰,不为旁人干扰。
歌声沧桑、神秘,仿佛是历经了千万年岁月的一声叹息,又诡异、凄凉,仿佛受苦一辈子的妇人在娓娓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袁森跃出洞口,藤条纠结的山洞外,是一片广阔的世界。绵延数里的平地上,燃烧着一堆一堆的篝火,篝火旁边,三五成群地围坐着衣着原始的穆寨土著人。他们安静地坐在地上,闭目低垂,仰头望向夜空,可是夜空漆黑一片,连星星也没有一颗。
篝火堆的不远处,是一排排的木头平房,平房三四间为一块,隔几丈远的地方,又是三四间一块,如是渐远,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
而篝火堆围绕的中心,却是一个巨大的木头搭建起来的架子,架子分三层,呈立三角和倒三角形,顶层上是一块大平台,离地十余米高。
平台上燃烧着熊熊大火,枯木爆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名胡须雪白的老者站在大火边上,手上摆着各种姿势,引吭高歌。
他所唱的,正是那些黑面老者唱过的远古歌谣,只不过他的歌声更为雄浑、沧桑,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灰意冷、悲伤落泪。
老者头上插着彩色翎毛,全身赤裸,身上赤红一片,还有许多血水顺着身体滚落在平台上。
袁森看着高台上的老者,面目狰狞,歌声悲怆,大风吹来,吹得老者摇摇晃晃,随时有从高台上坠落下来的危险。老者弯下腰,从水桶里舀起一瓢血水,一饮而尽,他突然扯开嗓子,歌声变得凄厉,如同女鬼啼哭,让人听了肝胆欲裂。
这时,围坐在篝火旁边的穆寨土著人一个个站了起来,面朝高台的方向,顺着老者的气势引吭高歌,歌声声传九霄之外。
土著人停顿片刻,又转过身来,自动列队,在为首黑面老者的引领下,垂手低头,仿佛丧失了灵魂的尸体一样,缓缓朝出寨洞口走去。
几百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结队走进山洞,走出山谷。袁森的心猛地一颤,这几百个人难道都是瞎子?谢望安口中恐怖如同恶鬼的穆寨土著人,竟然全部瞎了,这怎么可能?
袁森拖住队伍中的一个土著人,那人的身体转过来,袁森在火光下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的的确确,这个人已经瞎了。那人也不理袁森,又转身回到队伍中,摇摇晃晃地走进山洞,消失不见。
那些瞎了的土著人就像木偶一样,不管袁森多么无理地拉扯他们,或者将他们撞翻在地,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在歌声的引导下,走进山洞,走出山谷,去往未知的世界。
几个小时过去了,袁森也累得虚脱了一样倒在地上,古老的歌声已经遥远,数百名土著人早已走得空空如也,四周唯有风吹树叶发出的哗哗声。
“年轻人,你来得不是时候——”生硬的汉语,惊醒了发痴的袁森。
抬起头,他看到的竟然是高台上作法的老者,他的面目已不复刚才的狰狞可怕,转而是满脸的肃穆和悲凉。
袁森惊奇,“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老人脸上展露出悲凉的笑容,在鲜红的血液映照下,显得说不出的凄凉和恐怖。他摸着袁森的头,道:“你来穆寨的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来到穆寨的人,必定要死!”
袁森脸色一僵,无论是谁,在这样一个诡异异常的地方,听到这样一句话,说不紧张那是骗鬼的。
老人抬头仰望苍穹,用蹩脚的汉语诵诗般地念道:“被神遗弃的民族,将会遭受最恶毒的惩罚。失去了灵魂的人们,你将走向哪里!神的光芒像大海一样浩荡,神的诅咒也是无人可以抵挡。神从西边而来,引领失去家园的罪人重新拥有故乡。可是无知的罪人总是用贪婪犯下无法饶恕的罪过,用可怜的欲望挑战神的力量。强盗自西方而来逃亡西方,诅咒的种子沿着古老的栈道萌发生长。死亡的力量像诅咒一样……”
袁森大吼道:“你们是不是把独目青羊当做图腾的民族?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身上有独目青羊的印记。”
老者面色一滞,混浊的双目精光毕现,他用手指指了指身后,意即文身是否在肩胛骨处,袁森点头。
老者厉声喝道:“既然远离了这里,你又为何要回来?”
袁森看着老者被鲜血侵染过的面庞,那张刻满风霜痕迹的脸上,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息,肌肉僵硬得没有任何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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