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酒侠听了这话,即笑嘻嘻的,把那锦匣从怀中掏了出来道:“你虽已把这玉杯取了去,但锦匣仍未到手,未免是美中不足。如今我索性再把这锦匣送了给你,这不是绝好的一份贺礼么?”
李成化的脸皮倒也来得十分老,竟笑嘻嘻的,把这锦匣接了来。一壁说道:“我正因这两头猴子使了个李代桃僵计,把这锦匣丢失在外面,心中觉得十分可惜。如今竟由你送了来,那真是锦上添花了。怎还不能算是一份厚礼呢,多谢,多谢!”说到这里,略停一停,又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来。众人争向那件东西瞧望时,却就是邦只玉杯。便又继续听他说道:“单独独的只是这一只玉杯,未免觉得有些不雅观。如今把这锦匣配上去,那才成个款式了。这不得不感谢你的厚赐啊。”当他说时,早把这只玉杯,郑重其事的放进锦匣中去了。
他这番活,纯以游戏出之,说得又写意,又漂亮。可是江南酒侠听在耳中,却有些着恼起来了。暗想:我的把锦匣送给他,完全是在调侃他,那里真有什么庆贺他的意思?这是三尺童子都能知道的。不料他真是个老奸巨滑,竟会将奸就计,当作一回事干起来了,这怎不令人恼恨啊,当下便把脸一板,厉声说道:“你不要这般发昏。我实是向你索取这只玉杯来的,你难道一点风色也不瞧出么?”李成化仍冷冷的说道:“你要向我索取这只玉杯么?这是从那里说起。我是曾和你订过打赌之约的:谁盗得了这玉杯,就是谁得了胜。如今这玉杯既入了我的手,当然是我得了胜,那里还容你出来说话,那里还容你向我索取这只玉杯呢。”江南酒侠一听这话,更是十分动怒,又厉声说道:“咄,这是什么话!当时我和你订的约,是以打从挹云阁中盗得这只玉杯为准的。不料你竟如此取巧,自己并不去挹云阁中走上一遭,却在我们得手以后,乘我们两个不备,半路上把这玉杯劫了去。这难道算得是正当的举动么?”李成化不等他说完,即汹汹然的说道:
“你既不承认他是正当的举动,—那你究竟想要怎样呢?”江南酒侠嗤的一声冷笑道:“有什么怎样不怎样。你既做出这种不正当的举动,我自有相当的方法对付你。现在我只要把你围住,将这玉杯劫了回来,不是一切都完了么?想来你总也是死而无怨的罢?”说着,就把腰间的宝刀拔出,亮了起来。同时,同来的三人,也把兵器亮出。
这一来,李成化见不是路,也就软化下来。忙和颜悦色的说道:“且请住手!有话可以细讲,不必就此动武。”江南酒侠仍气呼呼的说道:“我没有别的话,我只问你索还这只玉杯。你如果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便了。”牵成化听了这句话,立时放下了几分心事。忙陪笑说道:“我在半路上使弄了一点小计,把这玉杯盗了来,果然不能说是十分正当。但现在你们四个人围困住了我一个人,想要把这玉杯劫了去,恐怕也算不得是英雄好汉的举动罢?”江南酒侠一听这话,倒又不觉怔住了,半响方道:“那么,你以为该怎样呢?总之你应当有个办法给我,我是决不肯空手而回的。”李成化道:“办法我已想了一个,不知你也赞成不赞成?你且听着:现在你们也不必和我动武,且让我把这玉杯带回潍县去。等得我到了玄帝观中,然后限你们在三天中把这玉杯盗去。三天中如能得手,当然是你们得了胜利。否则,这玉杯就归我所有,你们再也不能有什么
话说了。”江南酒侠同了他的三个同伴,这时早把兵器收起,听了沉吟道:“照此说来,你逸我劳,所处的地位显然有些不平等,可不能算是公平的办法。”李成化笑道:“世间原没有真正公平的办法的。不过照我想来,这实是解决纠纷的唯一方法。因为你现在就是仗了人多势众,把这玉杯夺了回去,我虽暂时处于失败的地位,心中却有所不甘,一定要纠集许多人来,再和你见一个高下的。惟有依从了我这个条件,却可图个一劳永逸。只要你能在三天中得了手,这玉杯便归于你,我连一个屁也不敢多放呢。”江南酒侠一想这话,倒也说得很是动听。而且是艺高人胆大,对于这个玩意儿,倒很愿尝试一下。自问生平闯关东走关西,什么龙潭虎穴中都曾去过,这一遭不见得定是失败的。当下便连声答允道:“好,好!我们就照此办,请你上马罢。”李成化便上了马,一壁把锦匣揣在腰间,又把两头猴子也弄上了马背,即向前弛去。江南洒侠一行四人,好似保镖一般,也跟在后边,风一般的簇拥而去了。到了潍县之后,李成化自回玄帝观。江南酒侠等便找客店住下。这也不在话下。
再说;大家因为风尘劳顿,休息了一天后,便是打赌盗杯的第一天了。日间当然是不便动手的。到了二更时分,江南酒侠结束停当,方始独自一人,前往玄帝观中。到得那边屋上,探得身子向下一望时,只见下面那间偏脘中,点得灯火辉煌,如同白昼。那老道李成化,却坐在一张桌前,正自引杯独酌。面前放着一只锦匣,不是贮放玉杯的那只锦匣,又是什么呢?江南酒侠瞧在眼中,倒暗暗好笑道:“这牛鼻子道人倒也有趣得很。他以为这般的把这玉杯看守着,我一定没有下手的机会了。但这漫漫长夜,难道没有个打盹的时候?只要他两眼一闭,略一打盹,这玉杯不就成为我囊中之物么?我还是悄悄的在屋上守着罢。”
不料足足守了一个更次,那李成化精神竟是十分健旺,连眼睛都不霎一霎,似乎也知道江南酒侠早已到来匿在这里了。江南酒侠这时倒不免有些焦躁起来。暗想:现在已是三更时分了,如果再不下手,不是马上就要东方发白么?这第一天不免就白白的牺牲了。他一想到这里,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想从屋上跳了下来。谁知他还没有跳得,他的一团黑影,早被守在下面的那两头猴子瞧得,即乱蹿乱跳的,要向他蹿过来。这一来,倒又吓得他不敢向下跳了。因为照这形势瞧去,只要他一跳到地上,那两头猴子一定就要奔过来,和他纠缠个不清的,不免就有声音发出来。
那李成化便立刻有了戒备,那里还盗得成什么杯子呢?可是这两头猴子狡狯得很,竟是很有耐心的守着在下面。他如果静伏在屋上不向下跳,它们也蹲在下边,动都不曾一动。只要他一有跳下屋来的形势,它们也立刻露着戒备的样子,不使有一点机会可得。
如是的又足足相持了一个更次。江南酒侠可再也忍耐不住了,便轻如猿猕,疾如鹰隼,向院中直蹿下来,可是那两头猴子,怎肯轻易舍去他?只等他的身躯刚着地,早巳跳到他的身旁,把他围住。于是一人两猴,便很猛烈的斗了起来。斗了一阵,忽听李成化在屋中,呼道:“酒侠兄,你只是一个人,它们却是两头猴子。以一敌二,未免斗得太辛苦了。你是素来喜欢喝酒的,不如到这屋中来,陪我喝上一杯酒罢。横竖今天刚是第一天,尚有两天工夫,足够你来下手咧。”江南酒侠一听这话,暗骂一声:牛鼻子道人好刁钻。竟说出这番写意话来,但我也是参透游戏三昧的一个人,你既请得我喝酒,我难道倒老不起运脸皮么?也罢,我正觉得有些神疲口渴,不免就来扰上你几杯。一壁想着,一壁便回答道:“既承盛情相招,当然是却之不恭的。而且不瞒你说,我口中也觉得奇渴,正想拿酒来润上一润呢。”说完这话,便停止了格斗,举步向前。那两头猴子仿佛懂得人的说话似的,也就避向两旁,不来阻止,让他走进房去。江南酒侠便和李成化欢然的吃了一阵子酒,方始告别。临走的时候,却笑嘻嘻的向李成化说道:“明天你还得加意防范。
我颇想在明天一举成功,不耐烦再等到第三天呢。”李成化只以一笑为报。
到了第二天晚上,江南酒侠一等二更鼓过,便又前往盗杯。到得玄帝观偏院屋上时,不须他仔细向下探望,只一瞧在月光下荡漾的两个黑影子,便知这两头猴子又巳守在下面了。但是他早已胸有成竹,准备下对付的方法,所以他故意把头向下面一探。那两头猴子一见他的影子,果然就在下边乱跳乱跃起来。他却不慌不忙,窥准了那两头猴子的喉际,飕飕的就是两支袖箭。可怜这两头猴子,来不及啼上一声,就饮箭倒在地下了。江南酒侠乘此机会,便悄悄的跳了下去。正蹑手蹑脚走到偏院窗外时,忽觉飕飕的一阵风,直向脑后而来。江南酒侠知道事情不妙,忙很迅速的将颈项一低,身躯向旁一闪。这一来,后面斫来的那柄刀,便扑了一个空,害得执刀的那个人也向前直冲几步,几乎要跌上一交。江南酒侠却更不怠慢,忙扬着手中那柄刀,要向后面那人斫上去。不料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耳边厢陡然间闻得一声大喝,又有一个人从斜刺里冲过来,一展手中的兵器,把他那口刀架住。同时,冲向前面的那个人,已把步子立定,又回过身来助战了。
于是三个人便在院子中打了起来。江南酒侠的武艺,虽是不同寻常,然自己只是一个人,敌方究是两个人,众寡终嫌不敌。而且这两个人的武艺,倒也不是十分平凡的,所以打来打去只是打得一个平手,并不能分什么胜负。不料李成化邦又在屋中高呼道:“酒侠兄,我的两个师弟,武艺虽都及不上你,但也不是怎样平凡的。现在你以一个人战他们两个人,未免比昨天更是辛苦了。
不如再到我这里喝上杯酒,休息一下罢,好在明天方到限期,尽可作最后的努力呢。”江南酒侠一瞧形势,知道今天又是无能为力的了,不免暗暗想道:“也罢,他既又来邀我,我今天就再去扰他一顿老酒罢。”当下便答允下来。一壁即停止厮打,同了李成化的两个师弟,走入屋中,又和李成化吃起酒来。江南酒侠对于今天这顿酒,似乎比着昨天更是高兴了。只见他一杯杯的把酒倒下肚去,直吃得酩酊大醉,方始踉跄别去,李成化瞧着这种情形,不觉对了他的两个师弟笑着说道:“什么叫作酒侠,简直是个酒鬼,只要有酒下肚,便连天大的事都可忘记了。”说了一会,便遣两个师弟去归寝。并道:“今天他已醉都这般模样,谅来再也不能干得什么事,我们尽可高枕而卧。明天却是一个最吃紧的日子,大家须得上紧戒备啊!”等那二人去后,他自己也呵欠连连,露出想睡的样子,便在床上睡了下来。却为谨慎起见,异想天开的把那锦匣藏在裤中,免得人家乘他睡觉的时候,把这锦匣盗了去。
可是,当他正是睡得十分酣甜之际,果然有一个人把他的房门轻轻撬开,悄悄的走了进来,前来盗取这只锦匣了。这个人并非别人,就是江南酒侠!他刚才的吃得酩酊大醉,原是故意假装出来,使李成化等不再来防备他的,不料李成化果轻轻易易的中计了,而且李成化把这锦匣藏在裤中,他似乎已在外边偷偷瞧得了。所以他一入室中,并不去寻觅这锦匣的所在,即取了一盆水,蹑手蹑脚的走到李成化的床前。把帐子揭开以后,即一小掬水,一小掬水,慢慢的把来浇在李成化的裤上。一会儿,裤子已湿了一大块。李成化在睡梦中,当然觉得有些不受用的。然而睡得十分酣甜,一时竟不易醒来。只略略转铡一下,不知不觉的,自己把这裤子解了下去,而在这解裤之顷,这只十分宝贵的锦匣,早巳到了江南酒侠的手中了。便人不知鬼不觉的,仍旧走了出来。
到得客店中,他的三个同伴,正在静待好音。一见他已得手,自是十分欢喜;慌忙围了拢来。打开锦匣检看时,不料中间只藏着一块砖瓦,那里有什么玉杯?方知又上了李成化的当了。正在又懊丧又错锷之际,忽有一个少年奔进房来,立在房中朗声说道:“你们不要忧虑,这玉杯巳被我取了来呢。”不知这少年究是何许人?
第一百十九回 失杯得杯如许根由 惊美拒美无限情节
话说江南酒侠等四个人正在懊丧之际,忽有一个少年奔进房来,朗声说道:“你们不要忧虑,这只玉杯已被我取来呢。”这好似飞将军从天而下,实是出于他们所不防的,不觉都把视线一齐注射着他。同西,却又听得陶顺凡突然的喊了起来道:“小茂,你怎么也来了?并且这只玉杯怎么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你的手?这更是我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啊。”回头又想替那少年向众人介绍,江南酒侠却早巳笑着说道:“我是不用你介绍的,我和你前几已见过面了。只有一桩令人骇诧的事情,我们相隔仅有几个月,不料他又长大了许多。劈面看去,竟是一个英英露爽的少年,谁还当他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呢。”这时毛锦桃、姚百刚也都已知道他便是周茂哉的儿子,大家便又互相招呼了一番。江南酒侠却又向他问道:“这只玉杯,李成化存放得很是严密,我接连费了两夜工夫,还上了他一个大当,只盗得一只空匣回来。怎么你一点手脚也不费,就把这只玉杯取来呢?”周小茂苦笑着回答道:“一点手脚也不费,这句话倒也是不能说的。不过事情总算得凑巧之至,而且一半还是侥幸。否则,成功得决没有这般容易。这大概也是老天可怜我那父亲,不愿他老死于荒远之区罢?”陶顺凡道:“废话不要多说了,你究竟怎样把这玉杯弄到手的呢?”
周小茂道:“这完全不是人的意料所能及的,只能归之于天意罢了。那天,我因为和你已有好多时不见面了,生怕你为了我的事情,或者已发生了什么岔子,所以想去瞧瞧你。后来更把这番意思向我舅舅桌明,我舅舅居然也答允下来。我便乘了一匹马,独自一个人上道了,不料行至中途,偶向前面一望,见也有四骑马,向前急急的行着。内有一个人的后影,看去很象是你,我便想向你高唤一声。可是还没有开得口,又见在你们的面前,还有一骑马匆匆的行着。照情状瞧去,似乎他在前面逃走,你们在后面追赶一般。因此我又不敢冒昧开口,倒要瞧瞧你们到底玩的是一种什么把戏?而我自己,也不期然而然的,加起鞭来了,果然不到一会儿,见你们一行人中,有人向前面那人唤叫着,再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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