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起初见了他这种样子,一时瞧不透他是什么路敖,倒瞧得有些发呆。后来见他拉了小茂径向外走,方记得还没有会帐咧,饵不免着急起来,忙一路追了出来。到了店门口,才把二人追着。即把泥金刚一把拉着道:“大爷,你大概吃得忘了,连帐都没有会给我们呢。”泥金刚—
听这话,便两眼一睁,向他发话道:“怎么说,吃了东西还要会帐的么?”一壁说,一壁又把袖子一摔,就把那伙计的手摔了去,想就乘此脱身。那伙计一瞧这种情形,估定他是要吃白食的了,那里再肯退让?便又走上一步,拦住他道:“吃了东西,当然要会帐的。这又何须说得。请你干脆一些,快到柜上把帐会下罢,不要这么的支吾了。”泥金刚仍干笑道:“吃了东西要会帐,这是一句什么话?我出世以来从没听见过,请你免说了罢。”这时柜上也已知道了这件事,立刻走出了几个人,把他们二人围了起来。内中一个人十分眼快,早已瞧见了他们系在外面的两匹马,便笑着说道:“不打紧,他们虽吃了我们的白食,却还有两匹马在这里。他们如果真的不肯会帐,我们不妨就把这两匹马扣留下来,大概总还抵得过这一笔帐罢。”这话一说不打紧,却把这个浑人也真的说得有些着急了。忙喊道:“不要如此,我们大家商量商量罢。这两匹马,你们无论如何,是不可把来扣留的。我的妹子不见了,我和这位伙伴,还要骑着这马去找寻她呢!如今我倒有一个绝好的方法,大可抵得这一顿的大嚼,不知你们也肯答允不肯答允?不过这是最后的一个方法了,你们如果再不答允,也就没有其他办法。因为我出来匆匆,实在没有带得一个钱呢。”
柜上的人听他说有一个绝好的办法,也就不和他为难,只催着他快把这个办法说出来,不要多支吾了。
泥金刚便微微一笑,向着众人说道:“你们瞧,我这身上的一身肉,不是生得很肥么?如今甘心情愿给你们打上一顿,不敢回上一下手。老实说,你们也只给我白嚼了一顿,如今你们把我打上一顿,不但可消消你们心头的气,两下总可扯一个直了,不是再公平没有么?你们大概总可依照我这个办法罢?”他说完了这番话,也不等人许可,就向拦街一睡。嚷道:“快来打,快来打!让我们消了这笔帐,也好去办正经的事情咧。”众人见了他这种呆样子,不禁哄然大笑。那掌柜的却把脸一扳,厉声骂道:“泼贼,不要假装痴呆了!谁希罕打你这臭皮肉一顿?快些起来,把帐会清。否则我们没有别的
话说,只有把你们这两匹马扣留住了。”这泥金刚虽是一个浑人,却也瞧得出人家的脸色。一见这掌柜的声口不对,知道事情棘手,决非一打所能了事。然而身边实在没有一个钱这可怎么办呢?一时不免发了呆性,竟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倒把小茂警醒了。自己不觉暗暗好笑:我是和他一起来的,也可算得是个局中人,怎可袖手旁观,也同众人一般尽自瞧着他的这种呆样子呢?想到这里,便向身边一摸,幸喜还有几锭碎银子,即取了出来,付给那掌柜的,才算解了这个围。随唤起了睡在地上的泥金刚,一同上了马,又向前赶路了。
在途中的时候,泥金刚却还向他埋怨道:“你这个人真是呆子,有了银子,尽可自己放在身上,何必付给他们。老实说,象刚才的那件事,最多这身粗皮肉给他们打上一顿罢了。他们难道真能把我们这两匹马扣留着么?”小茂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和他再多说。一会儿,又走了十多里。泥金刚忽又嚷起来菹:“不对,不对!我的妹子真害透了我,我再也不能向前赶路了。”
说着,又把他的肚子捧着。小茂见了,忙向他问道:“莫非你又觉得饿了么?但是这一会子,请你忍耐一些罢。我身上的碎银子早巳用完,不能再替你会帐了。”泥金刚听了,把头连摇几摇道:
“不是,不是!我并不是腹饥,实在是肚子痛得耍死,很想去大便一下呢。”小茂笑道:“这个问题很易解决。这些林子中,那一处不好大解?你尽管前去方便好了。”泥金刚却仍呆呆的望着他道:“只有一桩事情,我很是放心不下。当我到林子中去的时候,倘你竟乘帆逃走了,不是又孤零零的,剩下了我一个人么?”小茂道:“你放心,我既答允了你同去,决计不会逃走的。”
那浑人这才没有
话说,把马系在树上,管自入林而去。小茂正在林外等待的时候,忽又见一骑马匆匆从对面驰了来。比及近身,忽向小茂这骑青骢马望一望,突然停了蹄,两眼凝注着小茂,问道:“我要问你,这骑马你怎样到手的?莫非是你从红叶村中盗来的么?”不知这问话的是什么人?
第一百二十一回 浑人偏有浑主意 戆大忽生戆心肠
话说泥金刚走入林中大解去后,忽又有一骑马,从对面驰了来。比及近身,忽向小茂的这骑青骢马望上一望,突然停了蹄,两眼凝注着小茂问道:“我要问你,这骑马你怎样到手的?莫非是从红叶村中盗来的么?”小茂最初经他这么一问,倒大大吃了一惊,还以为是碧娥派来的人。
否则,
这马上的人定和碧娥相识的。继而转念一想,又立刻觉到,这个猜测是错了,因为碧娥是会武艺的,如果发见了他的逃走,而不肯轻于放走他的,一定要自己追了来,决不肯假手于他人。听说北道上的歹人多得很,恫吓骗诈。无所不至。这马上人大概也是这一流人物罢?倒不要上了他的当。想到这里,胆又壮了起来,即向那人回答道:“这是我自己的马,要你来问什么?什么红叶村绿叶村,我一概都不理会。”那马上人听了,嗤的一声冷笑道:“看你不出,小小的年纪,竟是这般的嘴硬,莫非是一个积贼罢?好,你今天遇着我,可就是你倒霉的日子到了。”小茂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别赤口枉舌的诬蔑人。谁是积贼?谁又亲眼见我做过贼来?请你还是走你的路,少说几句罢。”那马上人这时再也耐不住了,将眼一睁,大喝一声道:“咄,好一个没有眼色的囚徒!你当我是什么人?老实对你说一声,我是这里的做公的,我尽有权可以盘问得你们这班囚徒。”小茂一听这话。倒也有些着慌起来,但仍倔强着说道:“什么囚徒不囚徒,请你讲得清楚一些。而且任你是做公的,可是我并不犯你,你又把我怎样。”说着,将马一带,意欲向前驰去。
但这做公的是何等眼明手快的,不等小茂驰行得一步,即掏出一个绳圈一般的东西,向小茂身上一套,说也奇怪,这个绳圈是做得十分活络的,一套到人的身上,只消将那打结的地方一收,就把那人的身体紧紧的缚住,再也脱身不得了。听说这种绳圈名叫“活络索”,不但是做公人马上的利器,也是那班剪径者的无上法宝。当时那做公的把小茂缚住以后,即一面象牵弄猴儿似的,牵了小茂向前直驰。一面笑嘻嘻的说道:“好,不要多讲了,还是乖乖的跟了我,到县中走一遭罢。”小茂这时身不由主,又恐一度抗拒,反要跌下马来,也只得跟了他向前驰去。按下慢提。
再说那泥金刚大解以后,从林中走了出来,忽然不见了小茂的人和马心中不禁大怒,顿足骂道:“好一个不讲信用的小子。既已答允了催,陪伴着俺同去。怎么乘俺解个溲儿的当儿,又一个人溜走了?俺如果再捉住了他,一定把他斩尸万段,誓不甘休。”骂了一会,也就上马。偶向前面一望,只见在这官道上,隐隐露见两个黑影。这不是两骑马在前驰行,又是什么呢?他不禁又骂上一声道:“好一个无信的小子,原来被他的同伴拉了去了。但俺一定要追上去向他问个明白的,他就逃入龙王庙,俺一定要追进水晶宫。”这浑小子一时上了气,竞什么也不管,连找寻妹子的正事都抛在九霄云外了。狂挥一鞭,向前驰去。可是他虽连连挥鞭,不顾命的向前跑着,自以为是快极了,不道前面那两骑马,也同他一般的快,竟是望尘莫及。害得这浑小子,只是在马上连声极嚷,两手乱挥,汉有什么法子可想。好容易,总算进了县城了。因为街道狭窄,行人拥挤,这两骑马也就缓了下来。但是他为行人所阻,也是欲速不得,因之,他这两手更是挥得厉害,声音更是嚷得响亮,累得一街上的人都笑,还当他是个疯子。
一会儿见那两骑马已在前面停了下来,他不禁大喜欲狂道:“原来你也有停止马蹄的日子,如今看你们再逃到那里去。”他这时也不管撞伤人,或是闹出人命官司,只是催着那马,向人丛中驰了去。可是当他到得那边,那两骑马上的人早已下马,并向一座巍峨的广厦中走入,两骑马早有人牵去了。他见了倒有些着急起来,忙一壁下马,一壁大喝一声道:“咄,你们二人且住步。
你们想逃到那里去,俺老子已追了来了。”那做公的牵着小茂,正向里边走去,忽听有人在门外大声喝着,不免一齐回过首来。那做公的还没有说话,泥金刚却一眼瞧见小茂拦腰系着的这个活络索了,虽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已明白小茂的逃走,并不是出于自愿。便又咦的一声,喊起来道:“怎么,原来你是被这人劫了来的,俺还疑心你是私自逃走呢。咄,你是那里来的恶汉,竟肥敢把俺的朋友劫了来。如今俺老子已经赶到,誓不与你甘休,还不赶快把他放了。”说着,一个箭步,便向里边蹿了进去。
那做公的虽还测不定他是什么人物,然而那里由得他如此放肆,便一声大喝道:“咄,休得撒野。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你乱走一步来。”同时,里边又有几个穿青色长衣的人,也向他这们吆喝着。泥金刚却仍是摸不着头脑,只冷笑道:“嘿嘿,你们还以为俺参不透这种行径么?难道这不是强盗窠,还是什么好地方。”这话一说,不但是先前那个做公的,凡是立在门边的那几个青衣人,一齐怒形于色,嚷了起来道:“反了,反了!这是那里来的大胆狗男子,竟敢含血喷人,把知县衙门当作强盗窠来。”泥金刚这时倒也吃上一惊,暗想,这从那里说起,这里竟是知县衙门,怪不得有如此的大气派。但他究竟是个浑人,依旧一点也不畏惧,大声说道:
“就算是知县衙门,又待怎样?难道可以平空把一个人劫了来么?”那做公的这时倒也瞧出他是个诨人了,声气比前和平了许多。好象故意和他作耍似的,笑嘻嘻说道:“就算是我平空把他弄了来的,你又待怎么样。”泥金刚气愤愤的,说道:“这还待问,当然要凭着俺这两个拳头,把他抢了回来。”说着把个拳头在空中一挥,似欲实行拦劫的举动。那做公的却又把臂一格,将脸一沉,说道:“我劝你不要再发昏了。他是一个盗马贼,你难道不知道?你如今竟欲把他抢了回去,莫非也是他的同党么?”这时小茂也向他喊道:“朋友,休要如此。这是我的事,与你不相干的,请你还是干自己的正事去罢。”泥金刚道:“那么,他说你是盗马贼,这句话究竟对不对呢?”小茂道:“这是完全不对的。不过请你尽管放心,我自有洗刷我自己的方法。你还是去找寻你的妹子要紧,免得为了我误了正事。”泥金刚道:“不,这不是如此说法的。俺最初既承你的情,肯陪伴着俺同去找寻俺的妹子,这在你是何等的有义气。如今你出了岔子了,俺倒抛了你不相顾,反自去干自己的事情,这不是一种无义的举动么?如果被天下人知道了,不是都要说俺泥金刚是个无义的男子么?”说着,又抢前一步,似欲向那做公的用武了。
这时这班做公的,再也容不得他如此撒野了,即一声喊,一齐围了拢来。都道:“看他这种穷凶极恶的样子,谅来定是这盗马贼的同党,不如一并把他拿下了。”可笑这浑人到此地步,倒又突然的想出一个浑主意来了。暗自想道:“俺如果被他们一并拿下,这于俺的朋友,是一点没有什么益处的,还不如暂时忍一口气,走了罢。然后再窥探得俺那朋友囚拘的地方,乘夜去把他劫了出来。谅来在这小小的鸟县中,那牢门不见得是怎样坚固的,凭俺这点气力,还有上几手工夫,一定可以得手。这不是一个绝妙的方法么?”主意想定,便把两手一拱,向众做公的说道:
“对不住得很。这是俺一时太鲁莽了,还请诸位海涵,放俺走了罢。老实说,俺和他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犯不着管他这种闲事呢。”众做公的见了他这种前倨后恭的样子,益信他是个浑人,不禁都笑了起来道:“原来也是这样不中用的一个脓包。好,好!我们譬如把一个乌龟放了生,就让你走了罢。”泥金刚一听这话,也不再说一句话,便好似逃一般的,拨足就跑。害得众做公的不禁又都大笑起来。
泥金刚一到外面,却又住了足,牵了自己的马,悄悄的走入附近的一家酒楼中,将马交与店家后,便登楼饮起酒来。他的座位,恰恰当着窗口,所以对于街上的一切,竟是一目了然。一会儿,只听得街上起了一片人声,忙偷偷向下一瞧时,只见小茂脚镣手拷的,又被那做公的从衙门中牵了出来了。同时,街上人也纷纷的议沦道:“这是一个盗马贼,巳被县官判决,现在送去收监的。你瞧,后面牵着的那匹青色马,不就是他的贼赃么?咳,看不出这般小小的年纪,相貌也生得很不错,竟会做起贼来了,这真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泥金刚等待人声稍远,方始走下楼来,托言是出去小溲的。好在他有一匹马,交在柜上,决不怕他逃走,所以也没有人去拦阻他。
他到得街上,略将步儿加速,也就恰恰混入这一丛人群中,倒没人疑心他是来作探子的。这监狱距离县衙门也不远,不到一刻,早就走到了,在将小茂带入监中,大众乱哄哄的伸头瞧看之时,他却把这监狱的形势,纲细相度了一番。觉得果然不出他的预料,这监狱也简陋得很,墙壁并不十分高峻,只能拘押几个寻常的囚犯。倘捉到了什么江洋大盗,也送到这里来,那恐怕就有越狱的事情发生咧。这时狱卒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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