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特意地把握着最后雾收前的这一霎,这个人的身形可真是够快的。
高立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自是不甘示弱。
疾劲的风势也同先前一样,霍地向着他头顶上席卷过来,这一霎云雾乍合又开,高立的身子在双足力点之下,直直地窜了起来。
“啪!啪!啪!啪!”
一连四声清脆的合掌之声,空中掠下的身子是那么灵活而猛厉地转动着,分别是“曲”
“放”“弹”“按”四种不同的姿式。
高立采取的回式却分别是“直”“缩”“虚”“张”,在极为短暂的片刻之间,迎接住来人发自空中的奇异招式。
雾气在这一霎之间,霍地又收拢了起来。
像是一阵风,一片云,又像是一幢鬼影子那么样的快捷轻飘。对方这个人在一击未中的同时,已飘向一旁,临去秋波,所带给高立的却是裘带一击,那袭缎质长衣的下襟,有如白浪拍岸地直向着高立脸上反卷了过来。
高立“哦”了一声,一式“龙抬头”,极为惊险地向后仰过来。
这个人的长衣下襟险到极点地由他头上那绺鹤发梢上擦了过去。
第二招,就这般惊险万状地化解了开去,一向目高于顶的高立,也不禁惊得自眉心里沁出了汗珠,当真是惊险万状的一霎。
白雾滚滚,更不知何时而止,而两个看似搏命的罕世高手,却已分别失去了踪影。
眼前飘过来那个人冷峻的声音:“白鹤身法,果然高明!”
接下来是这个人发自内心由衷的一声叹息,紧接着颇为遗恨地道:“看来三招之内,彼此是莫可奈何的了。”
这一次声音来自高空,显示出这个人纯沛的内在功力已可达到“凝音为柱”的绝妙境界,只此一端,已令高立警觉到实在与自己相伯仲。
然而,他生性就是不服人,三招已去其二,还剩下的一招,无论如何要与他见上一个输赢。
“哼!”高立冷哼着道:“那也不见得,你等着瞧吧。”
他的声音也凝成一气,却是直喷而出,也同对方一样,凝而不散,显然还以颜色。
白雾蔽空,高立闻声不见人,这时又传来那人冷冷的叹息声,似乎含蓄着若干伤感,不意这声叹息一入高立脑中,顿时启发了他出手良招。
那是极其快捷的一刹那,对方这声叹息刚出口,高立身形已怒鹤般冲霄直起,陡然间他在空中的身子一个倒折,成了头下脚上之势,霍地向着一处地方投落下来。
茫茫白雾里,根本看不清他们是如何接触的,但听得一阵袖风呼呼,紧接着一片衣袂荡风之声,两个人却已霍地分了开来。
凌乱的脚步声中,显示出高立的这一式出手依然是落了空,就此三招已过。
对方那个年轻人身形就在这一霎,如同风中枫叶一般地飘了出去,随同他落下的身子,却是一声轻轻的笑,笑声里多少也涵蓄着几许自嘲的意思。
高立一时间大感羞愤,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哪里去?”
脚下一连点了两点,凭着他灵敏的感触,追循着那个声音来处,一泻如箭地投射了过去。
然而,前行的那个年轻人,显然以为三招既过,已失去了再打斗的兴趣,高立的身法虽快,无如事发于对方洞悉之中,是以再次地扑了个空。
一连三次扑空之下,高立不得不定住了脚步。
一个陡然兴起的念头,使他忽然间意识到,对方这个人的武功可能要比自己先前对他的估价要高出一筹。先前的估价既被认为与自己相伯仲,高出一筹的结果,自然已胜过了自己。
这个念头一经思及,高立顿时愣在了当场,动弹不得。
空中云雾显然已经渐次地被风舒展开来,凌晨的曙光遍洒当前。
高立已能清晰地看见眼前的一切,那个人的身子,敢情已远在百丈之外,站立在一座高出的孤峰之巅,高立所能看见的,依然只是那个人的一个背影,紧接着那个人便自纵身而下,一泻如箭地向下直落了下去。
这一次高立没有再追上去,因为他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可怕而令他难以置信的问题,这个人的武功难道真能胜过我?
他到底是谁?
他的来意为何?
风卷云净,转眼之间这附近的雾气已被风势所摧化,现出了这极边天地,美丽的朗朗乾坤。
高立兀自是一动不动地站立在眼前,他的脸异常的冷酷,显然为寒风塑住了。
四十二
那是一道婉蜒而长的山顶夹道。怪的是,站立在山道的这一边,却可以清晰地看清山道的另一边。繁星,明月,俱都可一览无遗,尤其美的是那朵朵晶莹的白云,在一轮皎洁的明月映衬之下,看上去光彩如玉,有如千堆白雪上弹青冥的感觉。
经过了长途的跋涉,惊险万状的一再攀越,白鹤高立与老喇嘛苏拉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在探取这批宝藏之前,高立的形迹益加地显现出诡异莫测。
风声飕飕,掠过高岭白雪之后,加诸在人身上,只是说不出的冷,那种冷简直像是要把人的骨髓都冻住了。
“嗯……”老喇嘛一双眸子频频向四方注视着:“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个地方!”
一面说着,他身形轻晃,有如一头巨猿般轻灵地掠空而起,袭向一面峭壁,身形再转,飘向一株半身老松当前。
“半天之间立半松,无波之水有波澜。”嘴里念念有词他说着,紧接着这个老喇嘛的身子再次纵起,向着另一座峰头之上落去。
这座峰头乍看起来,像是隐藏在一片白云之间,只不过微微地露出了一点峰影,可是容得老喇嘛身子一经落下,顿时现出了另一番天地。
原来那峰头只是虚有其表而已,却有一处相当大的盆地展延其间,不明此番情势的人,只能就外貌上看出那一沿边峰而已,内里的乾坤却是万难思及。
白鹤高立自从一接近宝藏之初,就对老喇嘛苏拉采取了紧迫盯人的方式,他虽然手持宝图,却比不上老喇嘛苏拉的亲身经历连同宝图的两相参照来得真切,生怕在此更要紧关头为苏拉抛弃,是以步步逼近不敢放松。
眼前二人身子一经落下,只觉得面前一亮,仿佛来到了一片玄妙环境世界、敢情现在面前的竟是一片湖泊,此处的气温极低,湖水早已结冰,在皓月星光之下,交织成一片炫目的奇光异彩。乍看之下,恰似来到了十刹夜府,冰面所反映出的星光,恰似当空的晨星。光华闪烁亦增诡异,却又别具阴深。
就在这片奇妙的冰泊里,耸立着高高矮矮大小不一的无数冰柱,由于其大小高矮不一,所反映的光度也就不同,或明或暗,其色各异,乍看之下,真有眼花缭乱的感觉。
老喇嘛一眼看见,顿时大为兴奋,为之手舞足蹈了起来:“妙吁,妙呀……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个地方。”
说时他身子连连纵起,一连掠出了三数丈远近,落足在一株最高而凸出的冰柱之上。紧接着他身子虚晃了两下,采取一种极为诡异的身法,瞬息间身形缩于地层之下。
这一霎,就连一直紧迫盯人寸步不离的白鹤高立,亦大感意外,心中一怔。
他虽然眼看着苏拉展动身法,无如碍于微妙的地形,一时竟然也难以看清,当时发现苏拉消失,不觉心头一震,顿时向前纵身袭上,就在这一霎,他耳朵里听见了一声沙哑的呼叫,显然出自苏拉口音,紧接着两条人影双双拔身而起,月色之下,现出了来人一男一女两条疾劲的身影。
男女二人显然对于附近地势不尽熟悉,暗中注视着苏拉,最后于探得确切宝藏之后,猝然向苏拉施以杀手,无如却面临了白鹤高立这个更大的敌人。
原来此刻所现身的男女二人,乃是青砂堡澜沧居士童玉奇、芙蓉剑莫愁花夫妇。
夫妇二人原就有些关于宝藏之处的手头资料,难在不知确切藏处,这其中说来话长,实在得力于海无颜的故意引导,才会把他二人引到了宝藏核心附近。
说来总怪这夫妇二人贪心过甚,才会种有今日下场。
童氏夫妇身方跃起,还不及落足地面,随即为高立的强大掌力当头压落。
高立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此时此地仍然有觊觎者出现,心中自是大感惊异,由是下手也就越见狠毒,掌力一出,顿时汇集成一极大的力墙,居高临下,直向着童氏夫妇二人当头直压了下来。
童氏夫妇二人只以为成功在望,满心欢喜,却没有料到突然间来了要命的杀星,即为高立所发出的充沛掌力双双打落地下。
紧跟着高立随即现身眼前。
那是一片隐藏在地面之下的冰谷,四面玄冰高耸,由于地势偏低,又藏置于此绝高冰峰,设非是身历其境别有用心之人,简直是万难发现。
高立何等人也,凭其观察之直觉,立刻觉出必系藏宝之地,只此一端,已万难容许童氏夫妇活命,是以身形乍现,随即以怒鹰搏兔身法,陡然间向童玉奇欺身过去。
前文曾述及高立对敌,最厉害的在于他附体的罡气,一经运出,真有推山倒海之势。眼前情势逼人,高立自不会手下留情,随着他前进的身势,顿时形成了一股极为凌厉的罡风,童玉奇虽然功力不弱,却无能当高立这全力的一击,甫经接触之下,即不禁大声呛咳一声,身子打了个疾颤,霍地向后踉跄出去。
高立决计要置对方于死命,自是另有毒招,随着他前进的身势,蓦地向当空直拔而起,舍弃了眼前的童玉奇,径自向着张惶欲逃的童妻芙蓉剑莫愁花身上落去。
芙蓉剑莫愁花目睹着来人如此威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自己丈夫何等功力之人,居然在未与对方交手之前,只吃其内力一掌,已负了内伤,对方功力端是可想而知,心寒之余,正思脱逃,对方魔头已找上了自己。
莫愁花乍惊之下,嘴里一声娇叱,掌中剑霍地迎着高立身势猛撩了出去,这一剑其实亦集结了莫愁花全身内力,剑势一出,闪出了一道匹练般的光华,直迎着高立凌空飞坠的身子,倏地飞绞了过去。
无如白鹤高立这个魔头着实厉害,似乎早已想到了对方有此一手。于是,在他强大的凌空压力之下,额外以右掌化出了另一股力道,就空一转,一潜一跳,“噗”地一声,已叼住了芙蓉剑莫愁花那只拿剑的手,紧接着向外一挣,“呼!”一声,已把莫愁花连人带剑一并给摔了出去。
白鹤高立这一手力道用得极猛,莫愁花如何当得、只听见“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一株冰柱之上,顿时宝剑脱手,血溅当场。
一旁的童玉奇目睹及此,由不住大吃了一惊,他夫妇虽多行不义,惟伉俪情深,见状嘴里怒吼了一声,由于内伤新创,这一叫触动了伤势,顿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却亦顾不得,兀自奋力地向着高立扑了过去。
白鹤高立眼中何尝会有他这么一号?见状冷冷一笑,身形轻闪,直似轻烟一缕,已闪身一旁。
童玉奇一个虎扑式落了空,陡地一个旋转,右肩略沉,拧身现时,只听见“唰”地一声,打出了一掌暗器,“千叶神针”,飕然声中,但只见一片银色光雨,形成一幅扇面形状,直向高立全身上下极其快速地攻了过去。
这种暗器,江湖上实在还系初现,为“沧海门”独门暗器,由于手法特别,设非是有相当内功基础之人,不易施展,盖因为暗器本身数量虽多,每一枚却能独具力道,虽系群发,却各有妙用,是以耗力至多。
眼前这一掌“手叶神针”一经出手,耳听得一阵闹耳啾啾声中,无数神针,有如众蜂出巢般,一股脑直向着白鹤高立身上拥了过去,其势绝快,一经与高立所发力道接触之下,顿时扩散开来,成为四面八方包围之势,紧紧随着高立身形围攻不已。
童玉奇更是把握着这一霎良机,陡地身形跃起,在空中一招,“苍龙入海”,连人带剑化为一道长虹,直向着高立站立之处飞卷了过去。
白鹤高立在对方这般疾劲快速的剑势攻击之下,却似胸有成竹,只见他身形一连摇了几摇,瘦削的身子,暮然间看去就像是平空折了尖馕,其实只不过是在对方猛厉的剑招攻击之下,作了适当的调整。
那是恰到好处的调整,以至于童玉奇那般神妙的剑势,俱都落了空招。
更妙的是,发自童玉奇手中有如万点飞蝗的“千叶神针”,竟然有如石沉大海般地全数无踪无影。
童玉奇至此才算是真正尝到了对方的厉害,大惊落魄之下,再想延身,哪里还来得及?
眼看着高立那尊像是折为数段的身子,陡然间自行合拢成为一体,紧接着长啸一声,突地向着童玉奇扑了过去。
前文曾经介绍过高立的内功元炁至为可观,更何况此刻用以对敌的全力一击,童玉奇即使功力不弱亦难当对方这等力道杀着,当下只听得一声惨叫,迎着对方高立的来势,整个身子向后直直倒了下去,当场昏死闭过了气去。
高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决计要置对方于死命!眼见着童玉奇身子倒下,并不就此罢休,身子闪处,再次向对方袭去。
就在这一霎,一股疾风陡然间由斜刺里穿出,那是一股尖锐若针的气机,力道至猛,高立一经触及不禁暗吃一惊,却知道自己护体游罡万万无能防阻,不得已只得向后退出数尺。
轻风一袭,现场现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好挡住了高立身形正前方。
只是一眼高立已经看出了这个人正是前此浓雾中所遭遇的那个大敌,尤其是那双大而光亮的瞳子,他决计是不会认错了的。
“阁下手狠心毒,杀人不过头点地!”来人是那么的冷峻:“哼!得罢手时且罢手吧!”
说话之间,这个人已趁机地把身子又向前移了一些。
高立立刻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心中自是吃惊,却也更加增长了对对方的仇。
“很好,你倒来的是时候。”
一面说时,高立力聚双掌,眸子中凶光隐隐:“今夜有你无我,你我之间,只允许一个活着的人走出去!”
“说得好!”对方神色自若的道:“只怕这件事由不了你作主吧!”
嘴里说时,他缓缓地向前移进了几步,弯下腰来,察看一下兀自昏迷不醒的童玉奇。
接着他叹息了一声道:“原来你已经把他毁了,你的心未免太狠了一点吧。”
高立嘿嘿冷笑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这就是高某人生平的作风。”他眸子里凶光毕现,益加狰狞:“即使对你也不会例外!”
对面那个人似乎对他的狰狞形象,并不十分在意,缓缓抬起头来,两道炯炯的目神直向高立逼视过去。
“也许这一次我们可以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