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块钱,共计50万,分三次付清。另外私下里付给村委会15万块。根据这份协议,我还可以在上面建房子。这事只要村里摆平,规划什么的村长会去搞定。
从这个村庄步行10分钟,翻过一座小山坡,就是万山湖风景区了,真是有意思。后来我知道,这个村里已经有将近20户城里人在这里置地、盖房了,有些用来办工厂,有些用来开旅馆,有些则是被一些画家用来盖画室。
这次黄强过来,是向我汇报他摆平村支书的事。现在国家宏观调控,影响到下面,政策吃紧,村长趁此机会说地是给你了,但上面不能盖房子了。我骂了声见鬼,只好又拿出10万块钱,叫黄强给我送去。
但是现在,我想既然村委会又收了我10万元,前后共收了25万块,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这事我已经想好了。本来,我在拿到40年使用权后,再把果园说成宅基地,我就可以在上面盖房子,而现在,我不但要继续保留盖房子的权利,而且还要弄到70年的产权!
我打电话叫张雨露过来。上次张雨露陪男人唱歌不肯出来,事后却借口说是她哥哥要她陪着唱歌,她不得不陪。我知道她撒谎,不过看在她的性感的份上原谅了她。这次我叫她给找了个比较好办事的KTV。她认识那个KTV里几个小姐。我叫她挑了一个,事先给了钱,叫那小姐今天晚上好好侍候村支书。
我已打听明白,我只要借口要在上面办个什么学校,幼儿园也成,就可以把土地使用权从40年改成70年,这样一改,就相当于有了产权,性质都不一样了。学校当然不会真办,上面其实也不会来追究,因为只不过是报批时候的几个字的差别而已。由于未经土地规划和审批部门允许,土地私自出租不受法律保护,因此我这20亩还是颇有风险的,万一碰到“国家征用”这种事,就完了。所以我也提前做了准备,要在报批手续过程中动一下手脚。
黄昏时分,我带着黄强张雨露奔到黄家村,接了村支书和村长两人出来。先在青龙饭店吃了海鲜,然后就去张雨露安排好的KTV。偎着小姐唱了几首歌以后,村支书把我拉到一边说悄悄话:“我们下午开会,决定封你为我们村的荣誉村民了!”
“啊?”我笑了出来。
“荣誉村民的好处是,你可以享受到拿地的特殊政策!”
我明白了。这么说,连办学校的借口都不用找了。这个社会。
买地和搞关系的75万,恰恰把我人间仙境的别墅退掉后还回来的房款折腾完。公司本来资产不多,如果不抓紧收下一笔策划、推广费,办公室的房租都有问题。“20亩地,以2亩地一栋别墅算,可以盖10栋。10栋别墅,每栋100万的成本,总共约1000万,卖到这个城市,至少可以翻2…3倍,自己留一栋,净赚2000多万没有问题。”我算了一笔账。旁边就是万山湖,是著名风景区,那儿的房子肯定值钱。至于前面的投资,当然,我可以找唐娜。想到这儿,我阴险地笑了笑。但是不对,房子建好了能卖吗?如果能卖,我岂不是也成了开发商了?这个得另外注册项目公司了。或许,可以转让土地,或者,干脆就只造一栋房子,自己住。这样,也就再化一二百万差不多了。
对,就只造一栋房子吧,再弄个二三百万就可以了。就这么决定了。反正我也不会做开发,不会套银行的钱,没有政府的关系,也不会对买房者下手。二三百万,从唐娜那儿借点,再好再接几个大案子,这样就有了。
就这么定了。主意一定,这个世界就柔和了许多。连眼前那些小姐哭丧着的脸,都仿佛变成了笑脸。扭曲的笑脸。
21
“一定要在那儿建造自己的房子。”我对唐娜说,眼前远景闪亮,光辉灿烂。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给你两亩地,你也可以造一幢自己的房子。”
“我才不会去呢!这里不是好好的吗?”
“不,不一样。”
“怪不得就你是不肯在城里买房子。”唐娜想起了什么。“其实,”过了一会她又说,“你也不会在那儿住多久的。你呀,不会在任何地方住下来的。”
我低下头。她的话击中了我。也许是这样。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很悲惨。我每天追逐的,无非是金钱、女人,寻欢作乐。在北京作为一个艺术青年时的慷慨悲歌,早已化成了女人的体香和数钱声的狞笑。但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会在某个地方,造一幢房子,永远地住下来。在搞那块地的时候,我一直抱着一个梦想,关于房子的梦想。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会在这样的房子中住下来。
在内心里,我喜欢木头、泥土和茅草做成的房子:住在里面,感受四周充满生命———泥土垒的屋基里面会有蚂蚁、蚯蚓、蝼蛄,还有其他的小爬虫;茅草做的屋顶中会有蘑菇、苔藓和钻进飞出的飞蛾;而那木头做成的内墙和构架,则可能直接扎在土地里面,依然是树的一部分,依然在生根、发芽,甚至开出花来。
我想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我的生命就和其他许许多多别的生命连成了一体。我是自然这个大生命体中的一个。当我生存着,我和那无以数计的生物一起呼吸,一起忙碌和疲惫;当我安静入睡时,周围的一切依然生机勃勃,跳跃和飞翔;当我做梦,周围的动物和植物和我的梦境连成一片,仿佛我的梦溢出我的身体,去和那些草木、昆虫、飞鸟汇合,一起在这个世界舞蹈和歌唱;而当我死去时,我的生命也汇入了周围的生命,成为继续生长的别的生物――动物,或植物。
这样的房子必定建在一个宁静的地方。它的周围不可能有水泥、钢筋、机器,只有泥土,褐色的黑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能长出草木花朵来的泥土,只有泥土上生长的青草鲜花和树木;也不可能有汽车和火车;也不可能有吵嘴的女人和打架的男人,不可能有贪污的官吏和偷盗杀人的黑社会。因为没有那些会发出“轰轰隆隆”和“叽叽喳喳”的声响的东西来遮敝,因此我时常能听见鸟叫的声音、花开的声音、水流的声音,时常能听见屋后草坡上、竹林里那恋爱中的男孩女孩的耳语声和偷吻声,甚至,还能听见月亮把光“唰”地洒下来,铺在大地上的声音,听见云朵慢慢地飘过天空的声音。这些来自自然界的声音,这些天籁、最终和我的心跳的声音碰撞、交汇,合成了音乐。
音乐就是这样产生的。音乐是一切艺术的母亲,因此,艺术也就是这样产生的。那产生了艺术的房子也产生爱。一个女孩拎着一只竹编的篮子,篮里装着雪白的蘑菇和五颜六色的花,经过我的窗前,无意中回头,惊讶地张大了那美丽的眼睛:窗子里飞出一只灰色的鸟,栖落在她的肩上。她挥手想把它赶开,却看见了它那茫然无助的目光――这正是我在爱的时候的目光。那个女孩正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知道,如果不带上这只鸟,她就会在那无边的田野里寂寞得哭起来。
那产生了爱的房子也产生想象。因为它是宁静的,而宁静中总是奔涌着激|情的河流,河流总要飞溅浪花。那浪花是非现实的、梦一般的,它在阳光下面会幻化出一个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而那另一个世界里,也有这样的一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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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舒展着各种各样的植物,蠢动各种各样的动物,生长着音乐、爱和想象的房子,一定不会是在现在这个年代的城市里出现的。现在的城市没有植物,只有塑料花和橡胶树;没有动物,只有卡通狗、机器猫和摩肩接踵、能把任何空间都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没有生命,只有手忙脚乱的操纵杆、脚手架、键盘和懒洋洋遥控器、啤酒杯、床单;没有音乐,只有CD唱片、卡拉OK和歌星;没有想象,只有电视里的假象和电脑中的幻像;连爱也没有,只有男朋友和女朋友,只有情人、“小姐”和婚姻。
这样的房子也不会是出现在这个年代的农村。现在的农村正在变成城市――真的城市和假的城市。这里的水已经变黑变臭,天已经变灰变脏,花草树木已经被踩被砍,动物已经被杀被吃,只剩下那些带着粮食的植物――当粮食也可以从工厂里出来时,它们也会很快消失。
这样的房子不会在将来出现,因为将来的世界只有机器、机器、机器,以及机器和机器,还有就是别的机器、机器和机器。
这样的房子也不属于过去,因为过去是不存在的。
这样的房子,其实只是建造在我的想象里。我想象它,是因为我一直找不到这样的房子,而现在,我知道,我要在那个村里的一个山坡上,去实现我的梦想。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至少需要200万人民币,不能最少了,已经是最少了。200万人民币。现在,我没有这个钱。我已经化了75万,现在还需要200万,最好是300万,500万更好。可是,我没有。100万也没有。我想钱都快想疯了。我想摊着双手说:爸爸,妈妈,给我钱吧。我想到银行去,说:不许动,把钱给我!我想让那些有钱人干我,只要给钱就行。
但是,我不明白的是,我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梦想?因为这个像烂泥塘一样的生活吗?也许唐娜说得对,我不会真的去实现这个梦想,或者,等到这个梦想实现,我会自己把它打破。
22
自从李嫣进到南城以后,我和王实辅的来往就多了。我经常没事就往南城在环城西路的公司总部跑。目前李嫣还在总部营销中心上班,是王实辅的部下。
“你这家伙,从来没见你对一个女孩这么认真的。”王实辅有次骂我。
我辩解说:“她新鲜嘛。你看她的皮肤,嫩得像天堂湖藕粉。”
“妈的,再嫩也不用这么累。你又不是没玩过大学女生。”王实辅这人,就是这么粗鲁,简直就是一低级流氓。而我呢,却是一个文雅的流氓,言谈举止显得很有文化品味。有趣啊,流氓碰到流氓,也要比出个高级低级。
“问题是,我一向战无不胜,怎么现在还没得到?”我皱着眉。灯光照着我的额头,鼻子下面的阴影一定拖得很长。
我说,“你雄起一点,毫不犹豫地帮我一个忙……她现在在总部上班,加班太少。”
“你小子……”王实辅不愧是老手,立即明白了。
此后两周,王实辅特意给李嫣安排了不少的加班工作,不是整理资料,就是接待客户。而我,就在她加班的时候出现,自然,得送她回家。在她加班的时候,我就在他们公司边上漫步等她,一边观看市井繁华,品味世态冷暖。
这个城市每年都要搞一次天堂湖博览会,规模宏大,时间漫长,活动众多,展示、交流、贸易、研讨、旅游和文化活动交错进行,狂欢节、美食节、焰火大会相继出台,轰轰烈烈,热闹非凡,其乐融融,不厌其烦。这段时间正好在搞这个博览会。南城总部离天堂湖只有百步之遥,边上一向夜市兴旺,现在因这个博览会而更加喧嚷。
“给个钱吧?”正当我漫步在李嫣公司旁边的这个人世间,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打击我。
我看到路边一个倦缩成一团的乞丐,眼前放着铅碗,铅碗下面压张字条,上写:好心有好报。好啊,我说。我丢下两个钢蹦。然后继续走。
“擦鞋?”又一个声音打击我。
我转头,在渐次亮起来的路灯光下面,有一帮人齐刷刷地站在檐前,前面各放着一条凳子和一包擦皮鞋的工具。有三两个人坐在那儿,让他们擦皮鞋。我看了看自己的鞋子,觉得可以擦一擦,便走向那伙人。那伙人一齐转头看我,每个人都期待着我走到他那边去。我当然走向离我最近的那个。那是个小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衣服和脸都脏兮兮的。他见我走向他,咧嘴而笑,让我坐下、把脚跷起,然后拿出工具,熟炼地磨底、打油。“刷刷”地擦起来。
擦了一会,那个小男孩突然说:“你的鞋需要补补。”
“什么?”我抬腿看了看,没有任何问题。
那小家伙却拿出一块从车胎上割下来的橡胶,硬要塞给我:“这个卖给你,破了可以补上去。”
我既恶心又觉得可笑。“不需要了。”我说,站起来,顿了顿脚:“多少钱?”
“5块。”他说。
“什么?”我吓了一跳。
“8块!”那小男孩盯着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凶蛮与贪婪。
“拿去!”我扔了两个硬币过去,开步就走,我实在不想再看到他一眼。
“小气鬼!神经病!畜牲!”他在后面追着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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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我不断地看到牵着狮子小狗走过的浓妆少妇。我听说我们这个城市这种宠物狗不下2000条。养宠狗现在有钱人的时髦,每条价格从好几千元到好几十万元的“别格尔”、“杜门丁”、“尤给”、“贵妇犬”,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当然,赏玩宠物,本来就是城里人的老传统。在过去,从皇亲国戚到平头百姓,许多人都各有自己的宠物。除了狗之外,这个城市人的宠物从地上的猴子、金丝熊、小白鼠、猫到天上飞翔的各种各样的鸟,应有尽有。时间还早,我决定绕道去官园动物市场看看。到达那里,我发现自己根本是进入一个动物乐园。近千元一只的鹦鹉、十万元一只的波斯猫、500元一只的荷兰猪、要价五万元的哈巴狗、将近12000元的“狗仔鲸”、600元一只的绿毛龟、价值7万的竹铃……等等等等。
我看到一个大款派头的男士和一个穿名牌连衣裙的浓妆少妇正在和一个卖狗的商量价格。少妇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鲜亮、呈波纹状的“贵妇犬”。我走到那里的时候,那两位刚付了钱走了,卖狗的汉子问我买什么。我说不买,就看看。
“我看你像当官的。当官的,还在乎一只狗钱啊。”
我看看他。那家伙急不可耐:“你是老师吧?买一只嘛。”
“为什么就不能说我是个生意人,是个工人呢?”
“你是艺术家!对了,您肯定是个艺术家。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