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明扬连说“不敢”,一面朝沈公明拱拱手道:“沈掌门人不知有什么见教?”
沈公明经他一问,不由得脸现郁怒,沉哼一声道:“好,那就恕老夫直说了,请问狄副总护法昨晚是在何处?”
狄明扬道:“在下昨晚投宿城内招商客店之中。”
沈公明道:“没有外出?”
狄明扬道:“没有。”
沈公明怒笑一声道:“狄副总护法小小年纪,当上了明月宫副总护法,在明月宫中地位已是不低,如何一味抵赖,难道抵赖就能赖得掉么?”
狄明扬听得一怔,说道:“在下抵赖什么了?”
沈公明握紧拳头,怒声道:“我萧师弟因你虽然不承认是明月宫横扫江南的先锋,但江湖上言之凿凿岂可不信?尤其是咱们形意门是你们横扫江南的第一站,首当其冲,你到了横峰,咱们不得不多加注意,所以你们住进招商客店,萧师弟也跟着落了店,以便就近监视……
狄明扬坦然一笑道:“在下昨晚很早就睡了,只不知令师弟监视了在下一些什么?”
沈公明切齿的哼了一声,接着道:“昨晚二更时分,咱们庄院大天井中,忽然响起了一声砰然重物跌落之声,我三师弟听到声音有异,急忙掠出,发现大天井上仰卧着一具尸体,此人正是在城中落店,暗中监视阁下的萧师弟,他是被人以重手法击中后心致死……”
狄明扬,“啊”了一声!
沈公明又道:“三师弟悲愤填膺,想到萧师弟的尸体可能是敌人送来的,这就双足一顿,越墙追出,老夫也听他喝了声‘恶贼哪里走?’从他这句话判断,敌人显然并未走远,老夫怕他有失,也就匆匆跟了出去,但等老夫赶出庄院,三师弟已经倒毙在庄院前面的草地之上,他致命之处是前胸被人用重手法击中,震碎了心脏……”
狄明扬道:“沈掌门人怀疑二位令师弟是在下杀死的吗?”
沈公明道:“老夫两个师弟得罪了狄副总护法也是事实。”
耿小云道:“我大哥会是这种人么?”
万耀堂道:“明月宫的人,这也难说。”
耿小云道:“万大侠有证据么?”
万耀堂大笑道:“萧二兄昨天在口头上得罪了狄副总护法在先,又潜去客店,监视狄副总护法行动在后,这就是他致死的原因了。”
耿小云哼了一声道。
“这真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万耀堂目注耿小云,冷然道:“你是什么人?”
耿小云道:“我叫狄云扬。”
万耀堂听他说话声音尖细,似是女子,却又穿着男装,不觉问道:“你分明是个女子!”
耿小云道:“是女子又怎么样?天下真理只有一条,男子,女子,总得讲理呀!”
万耀堂嘿然道。
“兄弟听说明月宫中,都是女子,这妖女多半是明月宫的人了。”
沈公明道。
“万兄且请梢待,老朽还有话说,昨晚敝庄正有两位客人,一位是通臂门的文兄,另一位是少林门下的胡达胡兄,他们听到敝庄出了事,也连袂赶出,胡兄说了句:”这两人准是狄明扬那小子下的毒手‘,不料他说这句话竟遭了杀身之祸,就是老夫和文兄回进庄院之时,胡兄落后了一步,当时只听身后有人大叫一声,等咱们回过身去,胡兄被人一掌击中后脑,横尸阶上,在场的还有老夫几个门人,他们只看到一条人影,一闪而逝,身法奇快无比,老夫和文兄分头追踪,竟然连人家影子也没有看到。“
狄明扬道:“沈掌门人认为是在下了?”
沈公明忽然发出龙吟般一声苍劲的长笑,说道:“老夫听说狄副总护法艺出东海,自然不同凡响,不然明月宫也不会把副总护法的高位来笼络你了。”
这话真叫狄明扬无法开口,此时就是他要否认不是东海门下,也没有人肯相信了。
“唉!可惜呀可惜……”
八封门封子真喟然长叹道:“东海老神仙数十年前,就一直受武林同道崇敬,没想到老神仙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却弃明投暗,会和明月宫沆瀣一气,和武林为敌,当真是可惜之至。”
万耀堂大笑道:“纵然是东海门下,也不能容他作恶,咱们今天给老神仙清理门户,正是报答老神仙的大恩,不使他老人家清名受累。”
他这番话,大有要大家联手,,共同对付狄明扬之意。
沈公明忽然正容道:“狄明扬,老夫昔年和令尊也算得是老友了,因此不妨实言相告,在场的几位掌门人,都是听到了江湖传言,明月宫要横扫江南,敝门是首当其冲,才赶来支援的,但听了敝庄昨晚发生之事,无不气愤填膺,阁下小小年纪,艺出东海,应是武林后起之秀,怎奈明珠暗投,又接二连三犯下杀孽,东海老神仙昔年有恩放江南武林,是以得知你是东海门下,更是痛心疾首,大家认为由老夫来向你劝说,随着咱们前去东海,若是妄想挟技相抗,咱们说不得只好把你擒下,先废去武功,再押去东海了,你自己仔细考虑吧!”
狄明扬大笑道:“人不是我狄某杀的,我也不是东海门下,沈掌门人,在下根本用不着考虑。”
六合门掌门人桑友三浓眉剔动,怒声道:“真是数典忘祖,竟然连浩荡师恩都不承认,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耿小云听得十分气愤,叫道:“大哥,这些自称名门正派的人,不辨是非,不明事理,处处自以为是,他们既然这样说了,已经用不着再解释了,就是和他们解说,也说不清了,干脆在武功上和他们分个强弱再说。”
说话之时,已经锵的一声,掣出了剑来。
狄明扬却没有拔剑,只是俊目之中射出逼人的寒光,缓缓扫过众人,说道:“诸位掌门人,狄某要说的话,方才已经说了,信不信是诸位的事,狄某是否像诸位所说的这般坏法,日久见人心,日后诸位自会明白,在下不想和诸位动手,失陪。”
说到这里,回头道:“云扬,我们走。”
一手拉着耿小云,举步欲走。
沈公明修眉轩动,沉喝道:“狄明扬,你还想走么?”
狄明扬大笑道:“在下要走,什么人拦得住我?”
话声未已,只见厅前宽阔的走廊上,忽然转出四个劲装汉子,一字拦在大厅门前,同时另有十几名一式青衣劲装,手持长剑的汉子,也在阶前集合拢来。
走廊上这四个劲装汉子年龄都在四旬左右,其中有两个曾在玉山酒楼见过,手执三尺铁鹰爪的是鹰爪门申绍先,手执粪风剑的是八卦门尚昌来,以这两人的身份来说,另外两个大概是六合、九宫二门的人,至放阶下十数名青衣劲装汉子,则是形意门的弟子。
黄山万耀堂大喝一声道:“黄口竖子,胆敢口发狂言,你以为东海门下,没人敢动你吗?万某就毙了你………
狄明扬剑眉剔动,朗笑一声道:“狄某早就说过不是东海门下,阁下若要出手,狄某自当奉陪。”
璇玑手文成章缓摇摺扇,含笑走上两步,一抱拳道:“万兄乃是咱们江南武林的领袖,岂可轻言出手,也用不着牛刀割鸡,还是由兄弟来会会他吧!”
耿小云也抢道:“大哥,这位文朋友说得不错,割鸡焉用牛刀,要动手也该由小弟先来试试他们……”
一面朝文成章道:“文朋友,你还不配和我大哥动手,由我先来接你几招。”
她这句“你还不配和我大哥动手”,听得璇玑手文成章心头大怒,长笑一声道:“你大概是明月宫的待者了,如此也好,文某就先见识见识你明月宫的绝艺。”
“我才不是明月宫的侍者。”
耿小云披披嘴道:“我叫狄云扬,是我大哥的妹子。”
文成章摺扇轻摇,尖笑道:“文某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既要和文某动手,那就请吧,文某让你先出手。”
耿小云长剑一指,哼道:“我也不用你让,大家同时出手就好了。”
说完,手腕一送,剑势斜出,却并未攻向文成章,只是一记虚招。
文成章大笑道:“好,同时出手,文某遵命。”
摺扇豁然有声,斜划出去。
两人第一招都没有直接攻向对方,第二招果然同时出手,耿小云翻腕一剑,“春云乍展”,和文成章的一招“翻云覆雨”,接个正着,剑扇交击,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这是双方真正出手的第一招,文成章是故意和她撞击上的。他因耿小云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内力自然不如他远甚,是以有意相试,只要试出耿小云内力不如他,这场他就可以稳操胜算了。
耿小云内力上当然不能和他相抗衡,剑身受到剧震,手腕感到一阵酸麻,身不由己的退了一步。
文成章一招得手,口中清笑一声,身形倏欺而上,摺扇开阖,划起一道劲风,一面摺扇就像扇面般展开,急攻过来,出手之快,几乎令人连喘气都来不及。
耿小云不禁又后退了一步,掌中剑向上一翻,使了一招“拨草寻蛇”,剑尖疾向文成章手腕划去。
文成章摺扇倏然一合,一记“倒打金钟”,朝耿小云剑尖磕下。耿小云不愿和他硬接,剑尖上挑,一点剑影直奔对方眉心。
文成章身子一个轻旋,转到耿小云右侧,左手忽然暴长,朝她持剑手腕抓来。
耿小云见他左手一下长出一尺有奇,施展大擒拿手法,不由骇了一下,虽有宝剑,也不敢大意,急忙往后疾退,手中长剑连摇,一连三剑,如秋风扫叶,才逼住了对方追击之势。
文成章大笑一声,左手一缩,右手又随着暴长,摺扇攻势,连续出手,尤其他“通臂功”已练到十二成火候,左右两条手臂,倏长倏短,运用自如,一回右臂突长,挥舞摺扇,攻势就逼到眼前,一回左臂突长,五指如钩,使出“大擒拿手法”,忽抓忽拿,变化神速。
耿小云自知内力不如文成章,再加上对方左右两手,忽长忽短,扇招和擒拿手法同施,使人捉摸不定,封解不易,一上场就遇上这么一个难缠的人物,心头不禁大为焦急。
她在明月宫从没有过真正动手的机会,缺少临场经验,这一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自己所学的剑法,源源使了出来。
但见她剑尖颤动,寒芒飞闪,把一柄长剑使得纯熟轻灵,剑招越展越快,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当真是流水行云,挥洒自如。
这一套剑法,正是明月宫训练侍女的“月移花影剑法”,耿小云剑法展开,以轻灵的身法,精妙的剑招,抵消她功力的不足,和文成章打成平手,再也无法逼退她半步。
狄明扬从未见过耿小云的武功,一上场,就看她连遇险招,被逼得连番后退,心头自然不免暗暗替她耽心,但看到后来,耿小云展开剑法,人如杨柳款摆,剑似灵蛇乱闪,居然把文成章的一轮攻势轻易遏止住下来,而且还守中有攻,攻守兼顾,看来业已转危为安,才算放下了心。
文成章已经使出了一身所学,依然无法胜得耿小云,心头又气又怒,暗自忖道:“当着这许多武林高手面前,若是连一个女子都胜不了。今后还能在江湖上立足吗?”
一念及此,扇势突然一变,一片扇影飞旋而出,从四面八方合围而上,登时把耿小云一个人圈入在他扇影之中。
无巧不巧耿小云的三十四式“月移花影剑法”,已使到最后一招,前面说过,耿小云在明月宫练的剑法,缺少临场经验,方才只是依照剑法,一式一式的使出,才能化险为夷,此刻剑法练到最后一招,后继无招,眼看四面俱是扇影,重叠涌来,如要从头再练一遍,时间和形势都已不及。
忽然间,她脑海中浮起大哥交给自己的那个小纸卷上画的“第十九式千叶莲花”三个招式来,他仔细看过一阵,有些印象,此时也无暇多想,不管有没有练过,长剑挥舞,胡乱使了出来。
这真是盲人骑瞎马,本来就是乱闯,但她刚使了第一个剑式,(她当时对第一招招式看得较为仔细,因为第一个招式是“干叶莲花”这招剑法的第一式,连细字注解都详细读过一遍,还能依样葫芦的使了出来,至于第二、第三个招式,其中有了很多变化,没有详细参透,就无法使得出来了。)耳中就听到有人闷哼一声,眼前交织合围的扇影,随着倏然减去。
耿小云只会依样葫芦的第一式,后面已经使不出来,自然也就此住手,举目看去,璇玑手文成章脸色灰败,双肩血流如注,已经后退下去四五步,木然道:“在下竟然连一个小女子都敌不过……”
万耀堂接口道:“咱们又不是和她比武排名,胜负兵家常事,文兄何用放在心上,快请退下休息,先止了血再说。”
一面举步走上,目注耿小云嘿然道:“小姑娘,万某来领教你几招。”
狄明扬忙道:“云妹,你也退下来休息,这回该由我出场了。”
耿小云听大哥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