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德不急不缓微笑着说:“我的父亲就是国务卿行政大臣,两朝元老,可以惹一下吗?”
“什么?”本城三霸发出了比刚才更响的叫声,“不可能,我们都不知道!”
年特觉得很丢人,把他们挥挥手赶到后面去,低声说着:“是真的。他和你们不一样。”
自从那天夜里之后,查尔德似乎开朗很多,逐渐健谈起来,就连皮肤也不是那么黑了。
然而那个小孩却不气馁:“混账!我是四皇子安卓伦?哈马斯,退后,无礼贱民!”
“哎呀,”年特头疼,“怎么今年王室成员总是捣乱,不行就是不行。”安卓美公主没有出现,她的弟弟倒是跑来了,最让他难过的是,那个贱民的口号他自己也很久没有说过了,现在却被小鬼呵斥。
查尔德体现出了家教的渊博,怡然不惧,微笑着打了个响指:“陛下一定已经担心了,要不要我们送王子殿下回去?”
磨刀米尔西突然出现,剑光一闪,王子手里的通行柬碎成了整齐的两半,只是一瞬间,很多人还来不及看清,剑就已经回到了壳中。
小王子呆呆站在那里,突然开始大哭:“我要进去!我就是不走……”
众位骑士面面相觑,倒也没有什么办法。年特无可奈何地挥挥手:“阿滋,你把王子殿下送回去,买些好玩的东西给他。”
“啊?为什么是我?”
阿滋大叫抗议的时候,一个随队前来的中级骑士默默走到小王子面前,蹲下来轻轻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那个小王子突然像是触电了一般停止哭泣,然后二话不说拎着灯往回跑掉了,听话得不得了。
“啊呀,还是有人会有办法的。”大家笑着打量起那个不太熟悉的骑士来,那骑士有些瘦削,沉默地点头向年特致意,眼睛很漂亮。有很多随队人员是平时在别的管区,临时才被学生会调拨过来,不认识的家伙很多,大家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个时候,有人轻轻拉年特的披风。
“大哥哥,松饼分给你吃好不好?”一个小男孩把通行柬给了查尔德,却把糕点举起来递向年特。他看上去有些顽皮,但笑容使他不失是个纯真的天使。
“谢谢!圣堂就在那边。”年特笑了,见到可爱的小孩子的笑容,辛苦也觉得有回报,“你真的得到很多点心呢!”
“因为我很可爱呀!”小男孩嘻嘻地笑了,“每年我都得到很多的!不过我已经八岁了,今年是最后的机会进圣堂了。大哥哥每年都站在这里保护我,我也很想感谢哥哥们的照顾,这是妈妈特别嘱咐的。”
“那么我就吃了!”年特接受了,“快去罢,再见……”
“再见……”
“去年站在这里的是别的什么人吧?”年特把松饼掰成两半,“有人想一起沾个光吗?”
二十多人一起伸手:“我……”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使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甚至没有小孩儿的哭叫声,一瞬间,巨大的火球冲上天空。神殿的大门被巨大的力量从里面推开、撕裂,大理石屋顶飞出五十丈外,火舌冲破大门和墙壁倾泻而出,强烈的冲击波使年特毫无准备地飞出十米开外。
等爬起来的时候,树木在哔哔剥剥地燃烧,烧焦的孩童无法辨认,骸骨和宫殿的瓦片零碎地搀杂在一起,宏伟的神诞圣堂已经不复存在。大门口负责开门的圣堂骑士尸体落在附近,银色的铠甲焦黑触目惊心,圣像在烈火中断了脖颈倾斜在废墟中。
从里面喷出来的焦糊糊的尸体散落在四周,有些没有烧焦,断手断脚的把鲜血倾注在汉白玉铺成的地面上。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渐渐弥漫开来,血色肉和白色的骨裸露在破碎的衣衫外,还有破碎的灵魂和怨恨。年特的眼前有些发红,用手往脸上一摸,血!全都是血!
从来都不知道血有这么粘!
狮虎在流泪,天真和青春的挽歌亵渎了生命的驿站,第一次死亡后,便再也没有死亡。
骑士们带着满身伤痕巍巍站在燃烧的废墟旁,质问着苍天。
“神哪,发生了什么?”
※※※
“年特!你不是骑士了!”
骑士公会的法庭。
还没有审问,愤怒的公会主席瓦尔多劈头就是这一句话,而只有这一次,年特无言以对。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在瓦砾堆里寻找孩子尸体的父母,那母亲怨恨的眼神,“呜……连个小孩子都保护不了,你怎么做骑士的?”
“按照工会公约第一章第三条,以及王国法律第一百三十条,治安队长年特犯有渎职罪!
立刻格去骑士称号,开除学籍。由于受贵族血统保护,不予追究刑事处罚,即刻驱逐出境!
对本判决不服,可以上诉王国法庭或是教廷,但不得驳回骑士公约部分判决。你有什么话为自己辩护吗?“
年特有如死了,曾经有多少次,他胡搅蛮缠,死里逃生,无法无天的事也做了,但此刻他不能相信发生的一切。当文明的殿堂和儿童的笑颜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叫人怎能去面对?
年特哭了,还来不及分享小松饼的味道,石块便已化作泪雨纷飞,心也碎了,脸上的泪痕干了,心里却在泣血。
“不是的……!”安卓美公主的声音从听审席上传出来,穿着治安巡逻队的铠甲,一双手拼命拉下头盔,声音已经嘶哑,“我们一直在巡逻,一走就是十几个小时!我们没有偷懒!
没有渎职!你们这些老混蛋坐在这里就可以把责任推过来吗?混蛋……!“
“这里不是您闹的地方!就是陛下也无权干预骑士法庭的判决!”作为同样痛失亲人的老者,瓦尔多已经丧失了最后的理智,“来人!把公主殿下送回去!”
“放开我!年特……你说话呀!你说呀……”安卓美公主被人抓着胳膊架起来带走了,娇蛮哭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远处。
“在巡逻时间内和公主约会,甚至允许她假扮骑士!又是一条渎职罪!你还有什么话说?
把他带走!带走!带走……!“瓦尔多拼命敲打桌子,然后扑在上面抱着头呜咽,”我的丽
莎……才五岁!爷爷一定为你报仇!“
屋里有如死寂。人们默默地看着年特被人押走了,瓦尔多哭喊着“报仇”,被人从座位上扶起,突然昏了过去。没有人叫嚷捉拿凶手,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炸药也没有这种威力,不管是多么强大的魔法师,都来不及从屋里离开。
“自爆魔法吗?”恐惧在人们心底挥之不去,大约一千三百名儿童成了不知原因的牺牲品,大神官和一百六十名神职人员尸骨无存,全城沉浸在哀恸之中,节日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煎熬。
人们发疯似地奔走,不管是不是失去了亲人,掏出金钱或是拼命地慰藉,只是避免自己也被那气氛搞得发狂。
一个节日永远从这座城市消失了。
哈马斯从漆黑的屋子冲出来疯狂地拥抱自己的女儿,教皇的愤怒不能抚平民众所受的伤害。
第二天一早,一份由骑士公会和教会的联合声明贴了出来:三万金币给指出背后主使者或是能够提供重要线索的人,报仇雪恨者奖赏一千万金币。
完全无需奖赏,只要是真正的骑士都愿意用生命去交换这份荣誉。炎龙骑士团和天蓝骑士团都调集了相当的人手从边关赶回,骑士公会里派出三千人马前往周边收集信息,但是一无所获。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当夜执勤的巡逻队员超过三万人,人人对天发誓没有见到成年人接近神诞圣堂。
骑士公会开始有人公然指责是教会方面有人混入,而且作为所有魔法师的管理机构,教会难辞其咎。教会死了大神官,米蕾妮娅也刚刚离去,教皇当然难以忍受这样的指责。
但是能够引起这样毁灭性魔法的,就算是自爆也只能是屈指可数的高级魔法师,人们开始怀疑是某些著名的神官,当怀疑都找不到确定的对象的时候,人们对教皇的信任动摇了。
突然有一天,有人说“米蕾妮娅正好失踪了!”也有人说,如果米蕾妮娅是自爆魔法师,那指使者就是教皇。无知教徒反驳说米蕾妮娅是自行离开的,当众受辱之后活不下去也和教会无关。
结果越描越黑,没过几天骑士公会就贴出了告示捉拿米蕾妮娅,说是头号通缉犯。其实捉拿是找死,任何人能够说服米蕾妮娅前来澄清的都可以得到一千金币,倒是幼狮学院挤来了不少求购小麻醉的家伙。
米蕾妮娅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不过一夜之后就被人揭光了,许多无聊的人拿回家贴在
床头睡不着的时候欣赏,流浪汉也认为机会难得。
那是最黑暗的时候,以诺整个陷入了混乱之中。
第二十五章 心底的血泪
“吃点儿东西吧。”
年特接过押解官递来的饼,机械一般放进嘴里。押解官要了水,先分给他一碗:“老弟!
我们都知道你倒霉!不过,早晚会水落石出的,留着力气为自己报仇!“
押解官的话正说进年特的心里。“报仇!仇人是谁?”年特惘然。派他巡逻任务的是国王哈马斯,判他有罪的是骑士公会主席,血案的执行者八成自爆得连灰也没有了,到底有没有幕后主使者还要另说,究竟为了什么也是不知。此刻,就连有没有复仇的对象都不知晓,年特一阙不振,就好像严冬里的一株蒿草,经历了整日整夜的霜雪之后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如果还可以的话,我们继续走吧!”押解官站了起来。有人牵过马,一小队骑兵奉命直接将年特带到玫瑰郡边境,已经走了三天,此地是离开以诺两百公里的官道,除了沿路的小小饭铺之外,举目望去都是树林,“也不用再带手铐了,阁下如果想逃走,我们一样是拦不住的。”
年特心存感激,但是就好像是吝于出口一般,那疲惫的心灵使他连一句谢谢的话都变得艰难了。
“等等……等等……”
背后传来马匹疾驰的声音,意外给年特暂时注入了活力,表情也因为惊讶抽动了两下。
“啊……我,拜托了利茨,终于追上了。”美莲竟然骑着华莎追来,整夜在空中吹风,细嫩的脸庞有些受到折磨的痕迹,冻得脸色有一点儿发白,落地的时候鞋跟太高突然折断了,狼狈地坐在地上。美莲喘着气,抬起头来,哭了:“你的渎职终于泛滥了呢!”
“这次换你来嘲笑我吗?”年特叹了口气,周围的押解官员识趣地向四周散了散,笑着说:“不用着急哪!”
“我看上去像是开心吗?”美莲坐在地上哭着,把裙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长得过分的大腿,“我其实不恨你的。后来,有人告诉我亚修是意外才死的。我其实一直等你来找我,但是你一直没有来,看见你那么毫不在乎的样子,我就受不了!受不了!”
“谢谢!你不知道,这对我很重要……”年特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可能,我都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
“不是的!不是的!”美莲拼命摇着头,“第一次见到利茨,见她和你那么要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很不错的人。像你这样爱护孩子的人,一定不会在那么重要的时候渎职的。利茨哭了,哭得很大声。”
“是吗?利茨,哭了吗?都没有机会和她道别。”年特感到追悔莫及,想将美莲从地上拉起来,但是美莲却摇着头死活不肯。
“你告诉我,米蕾妮娅在哪里?魔法的事情,只有她能救你。”
“怎么……我也不知道啊。”
“混蛋!全城都在谈论,你瞒着我有什么用!我是很妒忌,但是现在,只有她能帮你了。”
“我也很想知道她在那儿啊,但是,实际上她可能也恨死我了。其实,没有必要救我的,不过是驱逐嘛,”年特硬把美莲拉了起来,“先起来,那个,有些丢人,但是没有关系,我始终都会好起来,不骗你,我神经很粗的,你也振作些,其实我看到你那些画的时候都很感动的。回去吧,我们还会见面的。”
“混蛋!”美莲用力捶他的胸口,抓着他的衣襟,“其实你都不了解女人!”她转身爬上马背,擦了一下眼泪,拍了拍华莎:“我们走吧!麻烦你!”华莎朝着年特叫了两声,带着美莲绝尘而去,很快就不见了。
年特望着,打翻了五味瓶,欣慰、不甘、无奈、渴望、一点点心痛,搀杂着小小的觊觎。
押送官打着妒忌的腔调:“那座冰山也终于化了吗?你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可能的话,我也很想杀死人家的男朋友,然后在圣女的屁股上来一针……”
“相信我,会很疼!”年特道出了自己的感受,“最后就是像我一样,成为罪犯,心爱的马也被女人骑走……”
※※※
此刻,距此半里外,一支奇异的队伍正埋伏在树林里。道路被小心地下了绊马索,有人爬在树梢顶上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也有人明目张胆扮作小贩和休息的旅客。
“卖钱袋……各色钱袋……应有尽有……”有人把一百多个钱袋挂在外套内侧用竹竿撑成展览摊位,不住把玩。
“噌……噌……”有人磨两下刀就用手指在刀刃上刮刮,然后象【炫|书|网】征性喊喊:“磨刀……
磨剪子……戗菜刀!“
“捏泥人,份量不够不要钱……”
“盆栽……不卖!”
有人低着头看书,有人用布小心地擦着盆栽的叶子,有人在翻筋斗,有人吃东西,有人下棋,有人坐在马背上修脚。
乍一看,是一个很有看头的街边集会。
突然有人问:“不会有另一条路吧?”
“啊……”
斯芬克的竹竿断了,磨刀米尔西手指喷血,查尔德的仙女脑袋扁了,赛伦把书撕成了两半,霍华德扯掉了盆栽的叶子,很多人闪了腰。
“没有别的路,没有!”罗杰肯定的声音从树干后传来,“才趴了四个小时而已。你们要学狙击,就要有耐心。公主殿下,能和您一起在相邻的两棵树下趴上这么长时间真是我的荣幸。我们继续……”
“你是不是故意的?”另一棵树后传出安卓美的声音,“骗我们我会杀你喔……”
罗杰忙道:“岂敢。”
“嘘……他们来了!”阿滋从树梢优美地跳了下来,一瞬间树丛里有大片刀光闪动,不知道有多少人。
马蹄声近了,可以看到押解官在前面开道,年特的马就在后面,被十几个人包围着,官道上尘土飞扬。埋伏在两边的人手心都是汗,攥紧了绊马索,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