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她姐姐女杀手巧姐儿,冷一凡顿时感慨系之,同时也觉得有些迷乱。
“你姐姐为什么不肯见我的面?”
“时候还没到。”
“怎样才算是到时候?”
冷一凡讨厌透了音音那种口吻。
“等你完成心愿,目前,她不跟你见面比见面要好,至于为什么,你将来自会明白。”
音音还是一贯的口吻。
心愿!冷一凡的心头立刻沉重起来,到目前为止,还摸不到“剑中剑”欧阳轩的半点影子。
莫非真如江湖秘客所料欧阳轩已经不在人世?空墓也许别有原因,并不能证明欧阳轩当初是诈死以达到毁父亲名位的目的。
要是如此,不但苦心自费,永远都在捕风捉影,父亲的声名算是毁定了,这该是多么残酷!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音音朝房门方向扫了一眼:“好好养神,准备应付明天的行动,希望这一次能的斩获,记住,不能有丝毫的失误,我走了!”
走到门边,朝外张望了几眼,确定没人,这才跨了出去。
冷一凡摒除杂念,认真地想江湖秘客安排的行动计划的每一个细节,的确是不能犯错,一丝丝也不能,否则后果便相当严重了。
太阳刚刚露头。
路旁的草叶铺盖了一层厚厚的霜,官道中央现出了一行行的脚印,表示有不少人早行过。
三骑马踏着冷清但不失和煦的朝阳按辔徐行而来,当先一骑锦衣雕鞍,马雄骏,人英挺,可以说是俊品中的上品人物,年纪约莫二十二三,如果说男人也有所谓成熟的美,那他就是。
后面两骑是从人模样,但也一样衣着鲜明,人品英俊,主从三人配搭得羡煞人。
从马鞍后桥上捎着的物事看,三人不是乘兴游乐,而是准备远行。
眼前是一片丘陵,官道从丘陵中对直穿过,连接着一片林木,官道在夹道传中转折,没人林木之中。
三骑马进入林道不远,一顶小轿从转折处弯了出来,双方照面,可煞作怪,轿子不再前进,却在路中央摆了下来,两名轿夫退到了轿后。
当先的锦衣公子一勒马头,炯炯有神的目光在密垂的轿帘上一连几绕,不温不火地道:
“轿里是何方朋友,挡道为何?”
两名随从也勒马停住,其中一个道:“这怎么回事,一大清早便找碴?”
另一个道:“八成是剪径的。”
锦衣公子扬手,示意二人不要多嘴。
“你就是如意山庄的贵宾贾依人?”
“不错,在下就是。”
“下马!”
“为什么。”
“你的行程到此为止。”
“朋友到底想要什么?”
“干脆一句话,要你的命。”
“哈哈哈哈!”贾依人发出一串朗笑,偏起头,似乎很有兴趣地道:“真有意思,朋友开口就要在下的命,朋友到底是谁?我们何仇何怨?”
“谈不上仇,也谈不上怨,就是要你的命。”
“总该有个理由吧?”
“区区杀人从来不说理由!”
两名随从齐齐怒哼了一声,双双拔出长剑,双腿一夹马腹,冲向小轿。
“退下!”贾依人冷喝了一声。
两名随从的长剑已一左一右劈向轿顶,听贾依人这么一喝,硬生生把剑撤了回来,勒马倒退数尺。
但脸上的怒容却没有消失,腮帮子鼓起老高,鼻孔里重重吹气。
贾依人从容下马,好整似暇地把马缰交给右边的随从然后逼近轿门数步,神色自若地道:
“朋友,在下虽是一介末流,但也有名有姓,行船走道也并非一二日,要命可以,在下绝不吝啬,只要朋友有这能耐……不过在下一定要知道原因。”
轿中人道:“区区已经说过了,杀人从不说理由。”
贾依人笑笑道:“不说理由可以,亮个万儿吧?”
轿中人道;“更不作兴这一套。”
贾依人俊面一沉道:“朋友这种德性江湖上还真少见,看来没什么好谈了,别窝在轿子里光说不练,亮相吧,在下还要赶路,设时间跟你泡蘑菇。”
轿中人“嘿”地一声冷笑道:“别急,区区这就送你上路。”
两名随从双双下马。
“贾大侠,轿子里八成是个疯子。”一个开了口。
“江湖上总有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另一个接上。
贾依人回顾两随从道:“站开些,闭上嘴,这档事设你俩插手的份!”说完,又面对轿子,冷冷地道:“在轿子里说大话是杀不了人的,朋友,下轿动手吧!”
“嘿!”地一声冷笑。
轿帘飒然飘动,一条人影标出,寒芒乍闪,迅厉如电。
贾依人早已有备,寒芒闪起,他的剑也告出手,一阵连珠密响,剑刃突击不下十次之多,贾依人退了两步,没有半丝间隙。
轿中人二度击出,没人看情他的面貌,也没人看出他的招式,太快了,先后的动作只是那么一瞬。
剑刺出,收回,然后是一声极短的闷哼。
轿中人又回到轿中,轿帘垂下。
贾依人左胁血如喷泉,打了个踉跄,“砰”地栽了下去。
“啊!”
两名随从同时发出栗叫,双双扬剑扑出。
两名抬轿的暴弹上前,跃起,旋身飞腿,角度之佳,部位拿捏之难令人咋舌,两名随从剑被踢飞。
人落地,轿子上肩,掉头而去,快得象一阵旋风。
两名随从呆了一呆之后,反身面对贾依人,其中之一蹲下身去检视伤势。
“怎么样?”旁边的颤声急问。
“利刃穿肋而过,设……没救了!”检视的摇摇头。
“没救了?”三个字是厉吼出口的。
“轿中人……是谁?”
“黑面孔!”
“不错,是他,旁人设这大的能耐。”
“他是谁?”
“职业杀手‘黑面无常’应无敌!”
“啊!他为什么要杀贾大侠?”
“不知道。”
“我们……怎么办。”
“把贾大侠的遗体送回山庄,我们……还能怎么办?”
贾依人的尸体被横上马鞍,用绳子缚牢,两名随从拾回自己的剑,上马,由前面一个牵着驮尸的马匹,两骑三马回头疾驰而去。一条人影从林中闪出,到现场打了一个转,立刻又弹身奔离。
官道回复死寂,只剩下一大摊刺目的猩红。
如意山庄贵宾贾依人被应无敌刺杀的消息很快地传遍了开封城的茶楼酒肆。
一般人对贾依人可以说完全陌生,但身为如意山庄贵宾,当然不是泛泛之流。
传言绘声绘影,但重点是应无敌,因为大多数的道上人对这职业杀手的大名和作为并不生疏。职业杀手为利而杀人,自然引起许多揣测,但都是捕风捉影的说法。
如意山庄外院里搭起了灵堂,停着贾依人的棺木。
在如意山庄做客的对贾依人便不陌生了,对这桩令人发指的凶杀案,有的义愤填清,声言要找应无敌算帐,有的感叹呼嘘,同悲贾依人的英年不寿。
在内宅的秘室里,摆了桌酒菜,桌间只两个人,一个是如意夫人李艳娘,另一个便是贾依人,两人却面带笑容,仿佛有什么喜事。
“这一次的行动还真顺利,没出一点岔,完全符合我们的计划。”如意夫人举起了酒杯,笑态撩人地道:“来,干一杯,算是替你压惊。”
“我没受惊,我信得过浪子出剑毫厘皆准。”
两人照了杯,如意夫人又斟上。
“真亏房二少爷想出了这绝招,胁藏血袋,对方做梦也不会想到那是狗血。”
“希望这桩公案能早些了结,闷在房间里不能见人,这种滋味不好受。”
“担什么心,我会每天陪你。”
“大姐,我敬你!”贾依人神采飞扬。
“干!”
如意夫人艳光逼人。
如意酒楼客栈的包院房间里也摆了桌酒菜,座上一共三人,“毒龙”荆经、邝师爷,还有那剑伤不见红的赝鼻蓝眼老者。
荆经和邝师爷神情显得恭顺而拘谨,看样子蓝眼老者的身份地位相当崇高。
“这一着重要的棋子总算是落实了!”蓝眼老者沉凝地开了口。
“这完全是掌令的神机妙算。”
邝师爷阿谀地欠了欠身:“接下来我们就坐观鹬相争了!”
“话放出去了没有?”
“早已经放了出去,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
“等这一看棋发生妙用之后,我们再走第二看棋,对了,荆总管。”
“属下在!”荆经恭谨地欠身回应。
“付给应无敌的银票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一共开了十六张。”
“谁送去。”
“这……属下顾及邝师爷目标太大,准备要春芳那小娘们送去,她可以趁便看牢应无敌,在下第二着棋之前,她的作用很大。”
“她靠得住?”
“绝对忠诚。”
“荆总管。”蓝眼老者的阵子里进出慑人的言芒:“过份相信一个人会造成无可弥补的错误,必须事事存疑,才能保万无一失。”
“是,是!”荆经诚惶诚恐。
“派一个机警干练的跟住她!”
“遵命!”
“邝师爷!”
“属下在!”
“想办法跟‘病猫’拉上关系。”
“是!”
夜幕已垂。
在郊外一间破屋子里,冷一凡枯坐沉思,戏是演完了,但是否能收预期的效果却不得而知。
没有灯,屋里一片漆黑。
一条人影如夜猫子般悄没声地迫近小屋。
空气寂静得像一滩死水,只要有微风吹过也会激起涟漪,人影接近,冷一凡已有所觉,心里立生警惕。
人影已到了小门外,似乎在考虑什么,静立了片刻之后,才发出声音道:“里边有人么?”是个脆嫩的女人声音。
“谁?”屋里起了反应。
“是我,春芳。”
“哦!进来吧!”
春芳进入屋门。远远一条人影在春芳进屋之后,如幽灵般斜里划过,没人暗中,不久,又从暗中出现,掠向小屋后背,行动相当谨慎。
屋里很暗,春芳凭女人对男人特有的敏感嗅觉,摸到了冷一凡身前,闭了阵眼,再睁开,看到了冷一凡坐着的影子。
她再拨近两步,两人间的距离伸手可及。
“应大侠,我送银票来!”
“唔!好。”
“十六张,每张五百两黄金,总共八千两,北六省的大字号钱庄都可兑现。”说着,把一叠银票递了过去,又道:“没有灯火,怎么验证?”
“不必,没有人敢吃这种钱。”
冷一凡接过,心头下意识地起了一阵跳荡,八千两黄金,可是个惊人的数目。
“应大侠!”春芳的声调突然变得很温柔很温柔,温柔得像轻曳的春风,可以使人心灵沉醉。
“记得我曾经向你说过……我可以做一个好妻子……”
“唔!”冷一凡的心起了一阵急跳。
她是看中了八千两黄金,还是真的有意摆脱罪恶的生活?抑或是另有图谋?
该如何回答她?
这真是一个难题,虽然自己目前是应无敌的身份,即使答应也不会有后患,可是本身“浪子”是正派武士,能欺骗一个女人么?
“现在买卖已经结束,你可以回答我了,愿意带我远走高飞?”
“为什么要远走高飞?”冷一凡故意撇开话题。
“因为……”春芳说了两个字,突然又改口:“你说过你并非不喜欢我,现在你说,愿不愿意要我?”
她的话逼得很紧。
姑不论春芳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冷一凡既然打定主意不欺骗对方,也求不昧于自己的良心,只有坦白相对一途。
但又顾及到不伤对方的自尊,措辞方面必须婉转。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为什么?”春芳的声调变了。
“因为我早已与别人有约!”冷一凡费力地说出来。
沉默,很难堪的沉默。春芳如果是别有用心,她现在是失望,如果是一厢情愿的真心,她此刻是痛苦。
“哈哈哈哈……”春芳突然失笑起来,好一会才止住笑声。
用一种凄冷但有着浓重自嘲意味的声音道:“我自己明白,我不过是残花败柳,没资格接受别人的爱,更无法强要别人接受自己的情。我活到这么大,没被人真心地爱过,而我第一次真正地爱上一个男人时……想不到……我已经丧失了资格。我遭过屈辱,受过折磨,结果一切成了命定,老天对我……何其刻薄?”
是自怜,也是对命运的抗议。
冷一凡怔怔地听着,如果他是真正的应无敌,或许情况会不同,但他是浪子,堂堂天下第一剑的儿子。
他所能付出的只限于同情二字。
“春芳,我说的是实话!”
“我没怀疑!”
她此刻,像一个对命运无奈的怨女,与在此之前的冶荡放浪判若两人,除了极少数之中的少数,人不是生而下贱的。
一个意念在冷一凡的脑际一闪。
“春芳,这些银票你拿去。”
“你……说什么?”
春芳的眸子在夜暗中发亮。
“我说这十六张银票你拿去。”
“为什么?”
“有了这笔金子,你可以选择你想过的生活!”
“应大侠,你以为我要跟你是为了这八千两黄金?你错了,我……”
“春芳,我不是这意思。”冷一凡的声音表现得很诚恳:“所有的人都认为应某杀人是为了钱,事实上我一生从不重视金钱,送给你,送给别人并没两样。你被他们利用、糟蹋,用他们的钱未始不是一种补偿。”
“我不要!”春芳回答得很诀绝。
“春芳……”
“应大侠不必多说了,一句话,我们无缘,不过……有句话我还是忍不住不说,你带着银票立刻远走高飞,走得愈远愈好!”
春芳再次提到这句话,显然不是危言耸听。
冷一凡的心抽紧起来。
“到底是为什么?”
“这就是我说过要告诉你的大秘密。”
“哦!”冷一凡两眼放了光。
“你想知道么?”
“当然!”
“我说出来你会相信?”
“会!”
冷一凡没经思考便脱口回应,事实上他也非如此回答不可,要是他稍事犹豫,对方可能就不会说。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肯花这大的代价,非认定你杀贾依人不可?”
这句话给冷一凡极大的震撼,这谜团一直困扰着他,怎么想也想不透。
此次安排了杀贾依人这场戏,目的就是想揭开许一剑临死那句“为了浪子!”的谜底,想不到春芳竟然主动愿意说出来。
“不知道!”
冷一凡摇头,尽量把声调放得平静。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句话像是问冷一凡,又仿佛是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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