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疾驰,一口气驰出十几里地方始停住。
停住了马车,宫和转过身道:“行了,如今就是他们把济南城的几个营的人马都派出来咱们也不在乎了,暂时在这儿歇会儿吧。”
他这里话刚说完,李海一那里肃然抱拳,道:“兄弟,海棠虽不是我的亲妹妹,可和我的亲妹妹没什么两样,我们兄妹俩先后都受了你的这份大恩……”
宫和忙挥手道:“李哥哥,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太见外了么!咱们一见投缘,跟一母同胞亲兄弟没什么两样,还说什么谁受了谁的,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受的么。”
李海一微一点头道:“好吧,兄弟,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了。”
宫和道:“这才是,江湖够大,可是想在江湖上结交几个能过命的血性朋友可不大容易,咱们几个算是臭味相投,从今后就该像亲兄弟,亲兄弟之间不来这一套……”
目光略一摆扫,接道:“李凌风哥哥跟我一样,是完全走腿闯道儿的江湖人,无牵无挂是这么一个人,不管在哪儿,说走拿起腿来就能走,海一哥哥你跟海棠姑娘就不同了,不同是不同,可是如今济南城是不能再回去了,二位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凌风道:“说起来都是我……”
李海一一抬手道:“兄弟,咱们这位兄弟刚说过,咱们之间不来这一套,你不知道,吃六扇门这碗饭几乎就吃腻了,可是当时有谭大人在,冲着谭大人就是卖了命我也要待下去,如今谭大人已经过世了,我正好藉这机会脱离这个别扭煞人的地盘,回到江湖去过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舒服日子,天生这副懒散骨头,没办法。”
宫和拍了一下手道:“好,海一哥哥恢复本色,够豪迈,海棠姑娘呢?”
“什么姑娘,”李海一道:“听来刺耳,让人浑身不舒服,跟我一样,从今儿个起叫她一声妹子。”
宫和咧嘴笑笑道:“这……”
“这什么?”李海一接着道:“七尺须眉男子汉,别来这些婆婆妈妈经,刚才你说到哪儿了?”
“好吧。”宫和窘迫地头一点点道:“恭敬不如从命,我托大了,妹子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海棠淡然一笑道:“我么?您三位都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跟李凌风说过,只要是有男人的地儿我都能去。”
宫和双眉一扬要说话。
李海一那里已先开了口。“妹子,别说这话行么?你这话像拿把刀扎我一样让我心疼,我早就劝你脱离那一行,你不听,这回我这个做哥哥的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你干那个,你要愿意就先跟着我这个做哥哥的,凭咱们这两手还饿不着,就是走江湖卖这身本事也能混碗饭吃。”
“对。”宫和一点头道:“我们三个要是让妹子你再去吃那碗饭,我们三个还算什么?妹子你先跟着海一哥哥,我还有点儿事,了一了之后我就来找你们俩。”
海棠双目中泪光一涌低下了头,道:“你们对我太好了,我怎么配!”
宫和道:“这是什么话……”
“就是啊。”李海一睁着眼道:“你要再说这些话,我这做哥哥的可要提起架式来打人了!”
海棠抬起了头,脸色有点白,双目之中还闪漾着泪光,道:“好,我不说了,从今儿个起,您几位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就是了。”
李海一咧嘴笑了,一手伸过去拥着海棠的肩紧了紧,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子。”
另一只手掏出汗巾递了过去,道:“把泪擦擦,别让我看着心烦。”
海棠默默地接过了汗巾。
宫和一皱眉道: “海一哥哥这块汗巾多少日子没洗了,好大的汗酸味儿,也不怕人家海棠妹妹擦瞎了眼。”
李海一咧着嘴又笑了!
宫和突然转望李凌风道:“凌风哥哥你呢?”
“我么。”李凌风迟疑了一下,淡然笑笑道:“跟你一样,还有点私事待了。”
“对了。”宫和在自己腿上拍了一掌道:“凌风哥哥你提起私事我倒想起来了,刚才我说错了话,凌风哥哥你跟我不一样,我才是真正无牵无挂的一个人儿。”
李海一微微一愕,望着李凌风道: “怎么,兄弟,你……”
李凌风要说话。
宫和却带头抢着说道:“我的李哥哥,这档子事你不知道但我清楚,我提个人儿,卢近义的掌珠,卢姑娘。”
海棠脸色微微一变,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李海一又复一怔,叫道:“卢近义的闺女,怎么回事儿,兄弟?”
李凌风淡淡笑了一笑,很泰然地,把他邂逅卢燕秋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他瞒了该瞒的那一段。
听完了他的叙述,李海一为之动容:“没想到卢近义这老小子会有这么一个识大体,明大义,侠骨侠胆的好女儿,更没想到卢近义这老小子会是这么个人,他一手掩尽了济南人的耳目,连谭大人都让他瞒过了,要早知道他是干那种买卖的……唉,说来我该惭愧,谭大人被蒙在鼓里还有可说,我吃的是这碗饭,江湖道上也混了那么久了,他奶奶的,我可真是够聋够瞎的了。”
宫和道:“行了,李哥哥,别这么自责了,江湖上这种欺世盗名的人多得是,表面上道貌岸然,安份守己老好人,其实一肚子坏水,杀人掠货,什么事儿都干,谁又不是能七十二变化的孙猴子,能变个什么玩艺儿钻进他肚子里瞧瞧去,要能防得了这些,一一揭穿他们的假面具,那不成了大罗神仙了。”
李海一道:“话是不错,可是……”苦笑一声,住口不言。海棠瞟了李凌风一眼,突然说道:“我在济南待了不少的日子,对这位卢姑娘是久仰,可却福薄,从没见过,凌风哥,你这位红粉知己一定是位大美人儿。”
李凌风浅浅一笑道:“以后见着她,你就知道了。”
海棠眉梢儿微扬道:“我巴不得现在就见见。”
李凌风脸上掠过一丝阴沉神色,淡然道:“现在连我都不知道她哪儿去了。”
李海一忙道:“怎么回事儿.兄弟,卢姑娘她……”
李凌风当即又把铁公祠失散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了这番叙述,海棠一双美目里闪漾起异采,李海一却满脸关切神色地道:“兄弟,别急,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虎毒不食子,卢姑娘跟她爹在一块,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江湖说大够大,说小还真小,你还怕找不着她,没再见着她的一天么?”
李凌风道:“这个我知道,其实我也不急着找她,我还有别的事儿。”
李海—哦地一声道:“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儿?”
李凌风目光一凝,望着宫和道:“提起这件事儿,我就要问问兄弟你了……”
宫和微微一愕道:“问我什么?”
李凌风道:“当初杀害我父亲,跟后来劫掳谭姑娘我怀疑这两件事是一个血滴子干的,兄弟你杀了那个血滴子,可算替我父亲报了仇,只不知道你有没有问过他谭姑娘的下落?”
宫和听直了眼,叫道: “怎么说,我宰的那个血滴子,就是杀害老爷子跟劫掳谭姑娘的那个人?”猛在自己腿上拍了一巴掌,道:“我的哥哥,你怎么不早说?”
李凌风道:“听兄弟的口气,兄弟是没问?”
宫和道:“我的好哥哥,我哪儿知道嘛!”
李凌风皱皱眉道:“看来我是没办法尽快的找到谭姑娘了,只不知道十二金钱是不是有收获,要是他也没有收获,谭姑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事就误大了。”
宫和懊恼地一跺脚道:“唉,都怪我没想到。”
李凌风道:“你事先根本不知道,哪能怪你。”
李海一沉吟了一下,道: “兄弟,不管怎么说,谭姑娘是个坤道,是个弱女子,难道他们……”
李凌风摇头道:“海一兄对血滴子还不大了解,我对他们可知道得很清楚,只要是他们下手的对象,老弱妇孺他们也不会放过,何况他们之所以劫掳谭姑娘还有别的原因。”
宫和道:“他们劫掳谭姑娘,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李凌风道:“二位可听说过,七杀教这个组织。”
李海一一怔道:“七杀教?”
宫和道:“连听也没听说过,这是个怎么样的组织?”
李凌风当即就从他跟卢燕秋无意中发现那重伤的吊睛白额虎说起,一直说到两个人从山里出来,把发现七杀教这一秘密组织的经过颇为详尽的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宫和头一个叫道:“没想到曾几何时江湖上出了这么一个组织。”
李海一道:“难怪咱们不知道,敢情他们是怎么个秘密组织,而且又深藏在山窝里,再加上他们行动神秘,咱们上哪儿去找。”
宫和道:“看来这个组织倒是个挺不错的组织,看看他们要杀的那些人,这个组织里的人物应该个个都有满腔热血,一身侠骨,个个都是嫉恶如仇的卫道之土,尤其那位女教主,更让咱们这些昂藏须眉愧煞。”
李海一猛击一掌道:“可不是么?当世之中有这么一位奇女子,有机会定得见识见识,只要她不嫌我,李海一我跟她走了,这种事我岂能落在别人后头。”
宫和笑道: “现在咱们几个已是血滴子的眼中钉了,真要再加入了七杀教,在血滴子眼里咱们可真成了造反谋叛的大败类了。”
目光一凝,望着李凌风道:“哥哥,可知道这位巾帼英雄女中丈夫姓什么?叫什么?”
李凌风一摇头道:“不知道,他们都是那么个秘密组织,行动一向神秘,尤其一教之主何等身分,她怎么会轻易把姓名告诉人。”
宫和双肩一耸道:“海一哥哥,你想,姓什么,叫什么全不知道,甚至连长得什么样儿都没瞧见,这叫咱们怎么个样认法。”
“别急,兄弟。”李海一道:“咱们也有满腔热血,一身侠骨,而且那嫉恶如仇的气味也跟他们一样,就凭这,日子久了还怕见不着她。”
李凌风点头道:“海—兄说得是,尤其济南府这么一闹,咱们是隔着墙吹喇叭名声在外了,加以我见过她,她信得过李凌风这个人;李海一、宫和都是李凌风过命的朋友,日后江湖上相遇,相信她会主动找咱们的。”
李海一点头道:“对,我就是这意思。”
宫和忽然一皱眉锋道:“凌风哥哥,小弟我要直说一句,血滴子真要是以谭姑娘是七杀教中人,而且身上携有机密文件而截她,这位谭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李海一道:“兄弟,我也这么想。”
李凌风缓缓说道: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忽地一凝目光,望着宫和道:“兄弟,除了那块腰牌,你有没有在那个血滴子身上发现别的什么?”
宫和怔了一怔道:“这倒没有,谭姑娘被掳失踪,到他毁在小弟手里,这期间有段时日,只怕他早就把那机密文件送回他的主子手里去了。”
李海一嗯了一声,点头道:“这倒是,这倒是。”
李凌风道:“看来我误的事大了。”
宫和道:“你呀,我的哥哥,这怎么能怪你!”
李凌风双眉扬起,道:“我不说什么了,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咱们推测谭姑娘必已遇害,但是我没见着尸首就不能不还存一丝希望,我这就告诉十二金钱赵振翊去,诸位请各自分手,来日咱们再谋后会。”
随即他抱起了双拳,李海一忙道:“慢着,兄弟,既是这样,我和海棠跟你一块儿走多好,人多好办事,反正我们俩眼前也没一定的去处。”
李凌风道:“海一兄,好意心领,这件事还先让我一个人办的好!”
宫和道:“我正说呢,李哥哥,济南这档子事是闹大了,正如凌风哥哥刚才所说,咱们如今是隔着墙吹喇叭,名声在外了,济南总镇不但会行文全省,说不定血滴子还会大批而来,咱们这几个人走在一处太惹眼,那么一来反倒不好办事,以小弟看这件事还是让凌风哥哥一人儿去办吧,好在还有十二金钱那么个帮手,还担心谁能碰凌风哥哥一根寒毛。”
李海一沉吟一下道:“这倒也有理,兄弟,江湖上走动,胆不妨放大,但心一定要细,我知道我这嘱咐有点多余,可是我忍不住。”
李凌风含笑道:“我倒不觉得海一兄的嘱咐多余,请放心,我会牢记你的那句话,诸位各自珍重,我走了。”
海棠突然说道: “凌风哥,你办完事后是不是要找我们?”
李凌风迟疑了一下道:“谭姑娘要是活着,我得把她救出来,要是死了,我也得把她的尸首交给七杀教,尽管谭姑娘不是我劫掳的,但这件事多少和我有点关系,在这道义上我该这么做,等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我还得到处跑跑,去找燕秋。”
海棠脸色微微一变道:“知道,我就是问等你找到了卢姑娘之后。”
李凌风沉默了一下道:“到那时候再看吧,将来的情形怎么样,谁也难以预料,不过只要我能去找诸位,我一定去找诸位就是,我不多耽误了,告辞。”
抱拳,转身跃下马车行去。
海棠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望着李凌风的背影,娇靥上浮起一片难以言喻的神色。宫和的目光从海棠娇靥上掠过,投向李凌风的背影,道:“到现在我才发现,凌风哥哥好像有点儿不大合群。”
海棠脸色又一变。
只听李海一道:“兄弟,别错怪他,不是这么回事,虽然前后我只不过跟他见过几面,处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可是我自认了解他,他这个人不善虚伪做作,也不会说好听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宫和笑道:“李哥哥,这么说小弟我善虚伪做作,会说好听的。”
李海一哈哈一笑,抬手给了他一掌,道:“好家伙,一把筷子吃藕,居然挑起哥哥我的眼儿来了,咱们也别耽误了,走吧。”
宫和道:“李哥哥、海棠,咱们就在这分手吧,我也要走了。”
李海一一怔道:“怎么?你怎么就走了?”
宫和道:“李哥哥别舍不得,小弟我这事儿只有那么一点儿,很快就办完了,说不定你们俩出不了山东境,小弟我就撵上来了,咱们是离短聚长,往后在一块儿的日子多得呢!到时候小弟我这身云里飞轻功准能派上用场,走钢绳、翻筋斗、摘蟠桃,我都拿手,咱们这个班子不轰动大河南北才怪。”
李海一哈哈大笑,道:“对,对、对,兄弟你说得哥哥我心里好高兴,正如你所说,咱们是离短聚长,舍不得也得舍了,兄弟,那你就快去快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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