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到了坐骑旁,赵振翊低低道:“瞧瞧鞍带!”
鞍带勒在马肚子上,要是让谁做过手脚,半路上一断,人非摔下马不可。
两个人藉着弯腰吐唾沫,都扫了鞍带一眼,还好,鞍带没人动过,两个人翻身上马,纵骑缓驰,上了来路。
赵振翊道:“我也有点头晕,恐怕是咱们到对街酒馆儿那一会儿,茶里让人做了手脚,茶馆儿的人都挤在门口看热闹,那时候下手太容易了。”
李凌风道:“我也这么想,咱们只注意明处,没想到他们跟咱们来了暗的,说起来咱们也太大意了些。”
赵振翊道:“江湖上跑了这么些年了,没想到竟着了他们的道儿,恨死我了,兔崽子们最好别现在拦咱们。”
李凌风道:“赵兄,要能动手,刚才我就不急着离开十里铺了,只要咱们能坐在马上不倒,他们就绝不敢露面拦咱们。”
赵振翊道:“我懂李兄的意思,不能让他们瞧出毛病了,要不然咱们俩就凶多吉少,只是像这样咱们能支持多久?”
李凌风道:“尽力,能多久算多久,好在离唐家镇没多远,等到了唐家镇,让七杀教的人看见,到那时候再倒下就不要紧了。”
赵振翊咬牙道:“你想他们在茶里下的是什么药?”
李凌风道:“蒙汗,大内特制的,跟江湖上一般常用的蒙汗药不一样,只一小撮能让人睡上三天三夜。”
赵振翊道:“有什么东西能解么?”
李凌风道:“只有他们的解药,要不就得等药力自己消失。”
赵振翊一口牙咬得格格响,道:“咱们俩怎么能在这节骨眼儿睡上个三天三夜。”
李凌风道:“话是不错,可是药已经下了肚,咱们斗不过它的,只好由它摆布了。”
赵振翊道:“李兄,解普通的蒙汗可以用凉水泼脸。”
李凌风道:“那是解普通的蒙汗,先父在血滴子里呆过,我知道这种蒙汗药的厉害。”
赵振翊的身子忽然微微一晃。
很轻微,人在马上,几乎看不出来。
可是李凌风看出来了,忙道:“赵兄,怎么样?”
赵振翊道:“不要紧,我支持得住,你呢?”
李凌风道:“我还好。”
赵振翊道:“能不能快马赶一阵?”
李凌风忙道:“不行,赶得越厉害,药力发散得越快。”
赵振翊冷笑一声道:“好兔崽子,我还当他们舍了咱俩了呢,原来跟咱们来了个阴的,可是怎么瞧不见他们的影儿。”
李凌风道:“两边这么多树林、青纱帐,何愁没个藏身之处,只等让他们瞧出毛病,他们马上就会露面,那时再看不迟。”
赵振翊咬牙道:“我恨不得冲过去劈他们几个。”
李凌风道:“那么一来,药力发散得更快,咱们或许能砍倒他们几个,可是咱们俩非落进他们手里不可了。”
说话间赵振翊头上忽然见了汗,李凌风看得清清楚楚,忙道:“赵兄,还行么?”
赵振翊道:“行,不要紧。”
李凌风道:“要是万一不行就往前趴,两手抓紧马鞍,千万不能摔下去。”
赵振翊道:“李兄放心,我知道。”
李凌风也只觉头晕得厉害,而且睡意一阵阵,眼皮越来越重,他道:“赵兄,现在咱们稍加快点儿,别太快。”
两个人当即双双轻踹马腹,让坐骑驰行的速度加快了些,跑没多远,忽听赵振翊哼了一声,李凌风心里一紧,忙道:“赵兄……”
只听赵振翊含混地道:“还好……”
李凌风道:“再多撑—阵,等看见唐家镇时咱们再快马赶。”
赵振翊道:“李兄尽管放心就是。”
他话虽这么说,头上的汗珠却一颗比—颗大了。
李凌风道:“赵兄,必要时咬一下舌尖,别太用力,觉得疼就行,可以撑一阵子。”
赵振翊道:“多谢李兄……”
说话间点点灯光映入了眼帘,李凌风精神为之一振,道:“看见唐家镇子。”
赵振翊忽然道:“别管我了,李兄,你自己……”
身子一倾,往前趴去。
李凌风急道:“抓住马鞍。”
靠过去抓住了赵振翊的缰绳,就在这时候,两边十几二十丈外的树林里,青纱帐里一连扑出了几十条人影。
李凌风踢马抖缰,纵骑飞驰,几十条人影在两边跟着跑,轻功身法俱皆一流,两条腿居然比四条腿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个话声传了过来,道:“李凌风,停下来的免死。”
“李凌风,听见设有?”
“李凌风……”
“李凌风……”
李凌风充耳不闻,相应不理。
“截他,让他跑进镇就麻烦了。”
不知道谁喝了这一声,两条人影一左一右腾空扑到,李凌风松了自己的缰绳,从鞍旁拔出了他的刀,顺势探出,一条人影惨呼落地,另一条人影吓得一个腾空跟头翻了回去。
“用暗青子对付他。”这又是哪个缺德的?
“对,用暗青子。”
李凌风心里一紧,一刀背拍在了马后。
坐骑长嘶,驰行更速,几点黑影破空打到,但却因为两匹马突然快跑而落了空。
叱喝声中又—条人影扑到,刚才那一刀已是勉强,如今又一条人影扑到。
李凌风暗一咬牙,大喝声中奋力又是一刀挥出,惨呼声中血雨狂飞,那条人影断线风筝般落了下去。
李凌风奋力的一刀挥出之后,再也支撑不住了,只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立即往前趴了下去。
当他要人事不省那一刹那间,他瞥见唐家镇方向奔来一条条的黑影,接着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口口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凌风忽然觉得自己醒来了,有知觉。
头一个知觉是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不,有只手在他脸上轻轻的移动,抚摸!
那只手不大,很软,带着轻轻的颤抖。
他睁开了眼,而那只手就在他睫毛抖动着要睁跟的一刹那功夫之前离开了他的脸。
灯光耀眼,他躺着,身边坐着位姑娘,是官娟娟。
李凌风一怔道:“官姑娘。”
他挺身就要坐起,但却觉得混身乏力,筋骨酸痛,坐不起来。
官娟娟的娇靥上笼罩着一阵酡红,伸手按住了他,柔声道:“别动,你现在不宜动,躺着吧!”
李凌风这时候才发现他是躺在一间小屋里的一张床上,官娟娟正坐在床前—张椅子上。
小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但小屋里很干净。
李凌风忙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官娟娟娇靥上的酡红退了些,道:“我的住处。”
李凌风道:“在唐家镇里?”
官娟娟点了点头:“是的。”
李凌风四下看了看,小屋里只他跟官娟娟两个人,伴着他俩的,只有桌上一盏灯,他忙道:“赵镖头呢?不在这儿?”
官娟娟道:“赵镖头让七杀教的人带了去,我在镇里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跟一声马嘶,我一听就知道是我那两匹坐骑,我循声刚赶到,七杀教的人也到了,那些鹰犬一见我跟七杀教的人赶到马上退走了,于是我接住了你,七杀教的人接住了赵镖头,为了你,我跟七杀教闹得很不愉快。”
李凌风忙道:“怎么了,姑娘?”
官娟娟道:“他们跟我要你,我不给,你想他们那位教主会高兴?这一下恐怕更把我当情敌看待了。”
李凌风入耳这句话,想起刚才脸上那只手,心头不由震动了一下,道:“姑娘别在意,他们也是好意。”
官娟娟道:“就知道你会帮她说话,她是好意,难道我是歹意?”
李凌风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帮谁说话,我是跟姑娘解释……”
官娟娟道:“我知道,我也没说她是歹意。”
李凌风不敢再说下去了,有意地转移了话题,道:“姑娘,我是不是躺了很多天了,救谭姑娘的事……”
官娟娟道:“谁说你躺了很多天了?从我把你接回来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
李凌风为之一怔,道:“怎么说?我只昏睡了一个时辰而已,这怎么可能……”
官娟娟道:“怎么不可能?”
李凌风道:“我中的是大内特制的一种蒙汗药,要是没有拿到解药,至少得睡上三天三夜。”
官娟娟道:“是那些鹰犬才有解药么?你怎么知道别人就没有了。”
李凌风讶然道:“姑娘也有那种解药?”
官娟娟道:“好教你知道,官家精擅配制各种药物,普天下也没有我们官家解不了的害人药。”
李凌风释然,道:“原来姑娘府上……只不知道赵镖头……”
官娟娟一撇小嘴儿截口道:“你以为谁都能配制各种药物,要是谁都会,官家这门技艺也算不得稀罕了,赵镖头不在我这儿,她不是能办么,让她去着着急,发发愁吧。”
李凌风迟疑了一下道:“姑娘该知道,赵镖头是我的朋友。”
官娟娟忽然笑了,瞟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真不错,处处惦记着朋友,放心吧,早在半个时辰之前我就把解药给七杀教送去了,这是为了你,懂么?”
李凌风心中一松,心头却又一震,忙避开了那双令他心悸的目光,道:“谢谢姑娘。”
官娟娟道:“又忘了,我用不着你谢。”
李凌风心弦为之一阵颤动,默然未语。
官娟娟道:“你怎么不说话?”
李凌风暗一咬牙道:“姑娘所给予我的,将来我会一一报答的。”
官娟娟道:“我可没指望你报答,不管对谁,只要是好,只要碰上有良心的人,他都会有所报答的,不过既然你提起来了,我倒想听听将来你是怎么个报答我法。”
李凌风道:“这个……那要看将来的情形,也许将来我能帮上姑娘什么……”
官娟娟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一个人在江湖上,谁也不敢说没个需人帮忙的时候,不过那你得随时留意,别错过了,要不然你就会欠我—辈子人情债,那可不好受。”
官娟娟会说话,而且是话里有话,李凌风焉有听不出来的道理,他只觉脸上发热,心里好不难受。
只听宫娟娟又道:“知道世上这么多人,我为什么单对你这样么?”
李凌风心头猛震,道:“姑娘……”
官娟娟截口道:“不用说别的,只告诉我知道不知道就行了。”
李凌风暗一咬牙道:“知道,可是姑娘也该知道……”
官娟娟又截了口,道:“知道就行了,我告诉你,你得多躺躺,一天半天的光景下不了床……”
话题转移,李凌风觉得心情松了些,道:“姑娘,据我所知,这种蒙汗药厉害是厉害,可是醒过来之后药力也就消失了,我怎么会……”
官娟娟道:“你中的蒙汗药力确已经去除了,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中了他们的淬毒暗器,还有别的伤。”
李凌风—怔忙道:“我还有别的伤,在哪儿?”
官娟娟道:“在左肩后,我已经给你上过药了,毒也拔出来了,不碍事了。”
李凌风目光一凝道:“姑娘给我上的药……”
官娟娟抬手—指桌旁,道:“你看看那盆水,有血污、有毒,我给你洗了一遍又—遍,洗干净后先上拔毒药把毒拔出来,然后再洗干净换上了金创药,你好睡了一个时辰,给你洗净上药就费了快半个时辰。”
李凌风看见桌上那盆水了,官娟娟不说他没留意,他心里随着为之一阵激动,叫道:“姑娘……”
忽又住口不言闭上了眼,他能说什么?说什么有用么?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是偏偏他不能那么做,纵然把什么话都说尽,又会有什么用。
只听官娟娟柔声道:“别说什么了,时候不早了,你睡会儿吧。”
李凌风听见官娟娟站了起来,他忙睁开了眼,不错,官娟娟已经转过了身,他忍不住叫道:“官姑娘。”
官娟娟转回了身二只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道:“怎么?”
李凌风嘴里头说的却不是原打算要说的话:“累了姑娘半天了,姑娘也该去歇息了。”
官娟娟微微笑了笑,道:“别管我,你睡吧。”
转身行去,关门走了出去,又把门带上了,李凌风缓缓收回了目光,望着顶棚,思潮起伏,汹涌澎湃,他怎么睡得着呢?他想的事儿太多了,脑子里也太乱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门忽然开了,官娟娟轻轻地走了进来。
李凌风闻声转头,道:“姑娘还没歇息?”
官娟娟微微一怔,道:“哟,我吵醒你了。”
李凌风忙道:“不,我还没睡。”
官娟娟走了过来,道:“我来看看你盖了被子没有,你怎么还没睡。”
李凌风道:“睡不着。”
“我也是。”官娟娟到床前坐了下来,道:“看样子今儿晚上咱俩都别想睡了,干脆,我陪你聊聊!”
伸手摸了摸李凌风的头,道:“有没有什么不舒适?”
李凌风忙道:“谢谢姑娘,没有。”
官娟娟道:“那就好……”
李凌风道:“刚才我忘了问姑娘了,赵镖头有没有被他们的暗器伤着?”
官娟娟道:“没有,你可真惦记朋友,他是趴在马背上的,姿式低,不太容易打中。”
李凌风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官娟娟看了他一跟,道:“你这个人对朋友真好,但愿你的朋友对你,也跟你对他们一样。”
李凌风道:“我交的这几位朋友都是过命的朋友,一个个都是血性汉子。”
官娟娟道:“都这样么?”
李凌风道:“都这样。”
官娟娟道:“这话本来我不该说,人心隔肚皮,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个厚道人,别把别人都当成跟你一样。”
李凌风目光一凝,道:“姑娘这话似乎别有所指?”
官娟娟道:“都是你的朋友,我不便说什么,我只是提醒你,江湖人心险诈,笑里藏刀的人多得很,你要小心。”
李凌风道:“我知道姑娘是番好意,我很感激,不过我交的这几位朋友可以说都有过命的交情,也一个个都是不可多得的江湖英豪,他们应该不会是笑里藏刀的险诈人物。”
官娟娟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旋又说道:“希望都不是,但愿我看错了。”
李凌风道:“难道姑娘发现了什么?”
官娟娟道:“那倒没有,不过我略懂相人之术,觉得你这些朋友里,有一个你应提防着些。”
李凌风道:“姑娘指的是哪一个?”
官娟娟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说了你可别见怪。”
李凌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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