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艳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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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艳江湖-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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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语薇只觉得自己肩胛之处就快被捏碎了,不禁低呼道:“你弄疼我了!”

叶瀚扬一怔,讪讪地收手,道:“对不起。”他话音刚落,就听石笋林外传来一声轻笑,他一惊而起,朝那声音的方向急掠而去。

只见一个人影正站在林外,却是叶瀚飞。他手中挽着一个金色的酒壶,一步三摇,似是醉了,只有那双眼睛,依然亮如星月。他啜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道:“三哥,是我。”

叶瀚扬微微蹙眉,道:“你一直在跟着我?”

叶瀚飞大笑道:“三哥说笑了,以你的武功,谁能跟踪得了你!何况我现在都醉成这样了。”他的眼睛瞟了瞟方才叶瀚扬与杭语薇所在的地方,用手虚虚一指,道,“我是跟踪你那个美人儿过来的。”接着他冷笑一声,“环碧小筑若是这么容易便被生人潜进来,也没脸去金陵的谈剑大会了。”

叶瀚扬心中一动,道:“你一直跟着她,看见她做了什么么?”

叶瀚飞弯腰大笑道:“她能做什么!若非我见她什么都没做,又是个大大的美人儿,也不会容她在这里乱闯。她只不过暗算了那个黑衣人,接着就被你追到了这里。”他见叶瀚扬不语,又似自言自语般地道,“美人儿我见得多,这么美的美人儿却还是头一次见,三哥,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叶瀚扬打断他道:“你喝醉了。”

叶瀚飞顿了顿,旋即朗笑道:“不错,不错,我是醉了,我每天都喝到烂醉。”

蓦然,石笋林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声,转瞬便消失了。叶瀚扬想也不想,当即返身入内。而叶瀚飞醉醺醺的样子也立刻消失,跟进的速度竟丝毫不比他慢。二人从林外奔回原处,不过眨眼间的事情,可是,杭语薇竟然踪影皆无了。叶瀚扬眉头紧锁,他在想着杭语薇所说的青龙会和楚煦言,又在想着叶瀚飞为何如此巧地突然出现在这里。

叶瀚飞却道:“那位姑娘好像不是自己走的。”他看着叶瀚扬,意味深长地道,“似乎是有人胁迫她走的。你不担心么?”

叶瀚扬不置可否,淡淡地道:“我跟她根本没有什么。”

叶瀚飞突然笑了,叹道:“诶,你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没变。”他一顿,又道,“环碧小筑,只不过是个武林中的虚名,谁会在乎盛名之下的叶家人过得如何。值得为了它,放弃自己心里想做的事么?值得么!”

叶瀚扬什么都没说,他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前面庭院里奔过来一盏灯笼,同时有人喊道:“三少爷,三少爷,出事了!”

夏宣清到了小楼上,便看见归北景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不禁心内一酸,叫了声“前辈”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虽然他与归北景非亲非故,也没有相处多少天,但是他毕竟从凌曦神龙的嘴里救了自己。而且,夏宣清向来对江湖前辈十分敬重。

归北景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强笑道:“小子,你还不肯做老子的徒弟么?”

夏宣清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不忍拒绝,只能低头不语。

归北景缓缓道:“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情,你是绝对不做了?”

夏宣清恭敬而坚定地道:“是。”

归北景展颜一笑,道:“很好,很好。我那徒弟陆浩谦若有你一半正气,我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他看着夏宣清的眼睛,继续道,“维护江湖道义的事情,你肯不肯做?”

夏宣清不知他要说什么,迟疑道:“这个自然。”

归北景轻叹道:“世上就是因为永远有你这样傻傻的年轻人,才让人觉得希望总是有的。”

夏宣清道:“您救了晚辈一命,若要晚辈替您复仇自无不可……”

归北景打断他的话道:“不,我只是告诉你该如何调息,救你的是千年冰芝,是那个臭丫头。”

夏宣清垂首道:“在晚辈心里,你们都是我的恩人,但是,晚辈万万不能接掌星河派。”

归北景道:“为何?”

夏宣清道:“晚辈只是个初出茅庐的人,无论武功和见识,都无法胜任一派之主。”

归北景满意地笑了笑,道:“不卑不亢,又有自知之明,藏龙老人收到你这样的徒弟,我倒有些嫉妒他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不断地渗出血来,前襟上洒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夏宣清赶忙替他抚着后背,同时倒了一杯水给他,道:“前辈,您不要再说话了,静养要紧。”

归北景摆摆手,又瞪了他一眼,道:“老子的伤老子难道会不清楚!这伤再怎么养也是没用的。”他直直地看着夏宣清,一字一句地道,“老子不会勉强你做我的徒弟,这跟男欢女爱一样,总要心甘情愿才好。老子现在求你做件江湖上大大的好事,不知你肯不肯?”

夏宣清怔道:“什么事?”

归北景探手入怀,从脖颈上扯下一块玉佩,托在掌心,道:“这块玉佩,是星河派掌门的信物,你不肯做星河派的掌门,我却不愿陆浩谦利用老子的徒子徒孙们做事。”

夏宣清疑惑地道:“那晚辈要怎么做?”

归北景道:“将这块玉佩带到西域星河派总坛,替老子挑个新掌门。”

夏宣清吓了一跳,道:“现在?”

归北景笑了笑,道:“不,不,现在要紧的是,记下我派的武功心法,将来传给下一任掌门。”

夏宣清迟疑道:“记下?”

归北景刚要说什么,又开始咳嗽起来。这次他咳得时间长了许多,脸色也愈发青白,嘴唇上龟裂如大旱渴雨的田野,却不再见血。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正色道:“你不要再问了,现在,用心记老子的心法,别的事情,七妹会对你说的。”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无力,语调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视死如归的战士,在高唱最后一次冲锋前的悲歌。

环碧小筑的正厅又变得灯火辉煌,仿佛刚刚的欢宴还未散场,只是气氛变得异常冷寂。

大厅正中放着死去的圆圆的尸身,纤纤正在为她整理衣装。旁边几个小丫头哭得眼睛红红。叶云和叶风立在两旁,脸上阴云密布。叶青青和裴荫挽着手,正坐在椅子上发呆。而叶瀚飞却径直半躺在椅子里,将一双脚放在另一张椅子的扶手上,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似是对满屋子的人都视而不见。

叶瀚扬从外面走进来,除了旁若无人的叶瀚飞,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低低说了句“三少爷”。叶瀚扬微一颔首,走到了圆圆的尸体旁边。

叶风跟过去道:“剑伤入肺而死,是裴荫姑娘误杀。”

叶瀚扬道:“真的是剑伤致死?”

叶风一怔,他本是对自己的验伤手段绝对自信的,叶瀚扬从前也丝毫未怀疑过。

叶瀚飞突然懒懒地道:“是不是还有别的伤口,那就要脱光了看看了。”他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大厅里的女孩子们脸颊立刻飞起了红晕,只有叶青青直直地看着他,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的神色。

叶瀚扬却看了一眼纤纤,道:“你去吧。”

纤纤点点头,和叶云一起将圆圆的尸体抬到了屏风后,不多时叶云便闪身出来,道:“除了腿上有处被暗器打的瘀伤外,再没有别的伤口了。”

叶瀚扬似是有些意外,沉吟不语。他原先以为,阴寒枫就是云秋露要找的凌曦天境的叛徒,杭语薇出手伤了圆圆,必定是想杀人灭口。然而他的推想竟然错了。若说杭语薇算准裴荫会误杀了圆圆,也太过牵强。他的脑子一时乱了起来。

叶瀚飞却轻轻灌了一口酒,笑道:“看来人真是没法说真话了,说了也都被人当假话听。”

叶瀚扬明白他指的是杭语薇,只能当做没听到。

叶青青却道:“四哥,你说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

叶瀚飞一见是她说话,便立刻闭上了嘴,他似乎很怕这个小妹。

叶青青却不依不饶地道:“为什么四哥你总是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呢?”

叶瀚扬沉声道:“青青,别闹了。”

叶青青见他发话,只得吐了吐舌头缩回了椅子里。

叶瀚扬对叶风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便一言不发地向后堂走去。穿过天井,后面是一片竹园,被几道月白色的矮墙分割开,每个矮墙中都点缀一幢小楼。他径直走到最后面的一个小园里。那是云秋露的住所。

云秋露站在小楼旁的假山前。她就是那么随随便便地站着,却令人感觉月亮的清辉都照在她的身上一样,好像她无论穿什么、做什么,都是最优雅、最令人赏心悦目的。

叶瀚扬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道:“云前辈。”

无人的时候,他都称呼云秋露为“前辈”,这倒不是他怨恨云秋露给环碧小筑带来的变故,而是二十年来,他们的关系只能用前辈和晚辈来形容。

云秋露送给他削铁如泥的青竹剑,教给他弥补叶家剑法中漏洞的方法,帮助他成为环碧小筑的掌门,成为名震江湖、人人艳羡的年轻剑客,却也丢给他环碧小筑和凌曦天境的恩恩怨怨,丢给他环碧小筑的内忧外患,丢给他作为掌门人应该夙兴夜寐的一切。

有些时候,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云秋露的脸上还是蒙着那层面纱,只留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她看着叶瀚扬,道:“圆圆的腿上有没有我的银针伤痕?”

叶瀚扬道:“没有,只有穿胸那一剑。”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去提杭语薇。

云秋露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却没有追问什么,沉吟道:“我算她也不是。后来的那个黑衣人,武功很高,不在你之下。只不过内力比你还差一截。”

叶瀚扬道:“前辈打算怎样将这个人找出来?”

云秋露道:“我已命人守住水路的各个出口,除非这个人能够闭气三十里游出去,否则他一定还在这里。”

叶瀚扬听到这句话,心中突然又想起了杭语薇。不知她现在处境如何,那一声低低的惊呼,显然是她的声音。她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环碧小筑,她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她会不会怪自己没有去救她,这些问题一时盘桓在他脑海里,以至于怔怔出神。

云秋露继续道:“他逃走的时候,腿上挨了我的银针,只要我将今天留在庄内的人统统查一遍,一定能找出这个人来。”她见叶瀚扬神情有异,问道,“你在想什么?”

叶瀚扬猛醒,尴尬地笑笑,岔开话题道:“归前辈的伤势如何?”

云秋露目光黯淡,道:“也就是几柱香的时间。”她回头看了看窗上的剪影,“夏宣清这孩子太过迂腐,无论如何都不肯拜师。要是换了别人,恐怕高兴都来不及。”

叶瀚扬道:“他是个很正派,也很单纯的人。若真是欣喜若狂,恐怕归前辈也不会放在心上。”

云秋露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道:“你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你们在路上的时候,二师兄才会放心将他的归元心法告诉你,再由你转告给夏宣清。”

叶瀚扬道:“若非如此,夏兄又怎会恢复得这么快。”一顿又道,“他不肯拜师,归前辈有何打算?”

云秋露道:“二师兄正在让他背自己的全部武功心法,请他日后到西域为他物色一个传人。”

叶瀚扬微笑道:“归前辈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这样一来,夏兄不算背叛师门,他也不愁后继无人。”

云秋露点头道:“正是。”一顿,又瞧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心里的事情瞒不过我。”

叶瀚扬身子一震,知道云秋露必然已察觉自己隐瞒了什么,甚至可能知道环碧小筑混进了生人,当下耳根发热,嗫嚅着道:“我……”

云秋露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你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只要说出门派名讳,我都会帮你办得妥妥贴贴。”她叹了口气,“这几年来,为了凌曦天境的事情,将你的终身大事也耽搁下了,这是我的错。”

叶瀚扬心中只有苦笑,淡淡地道:“前辈说笑了。”

莫说他心里并不清楚自己对杭语薇的感觉,就算那真的是喜欢,他也对这样的感情心怀畏惧。从小到大,他只要一想起自己的父亲和云秋露这段纠缠不休、深深地伤害了自己的母亲、深深伤害了环碧小筑和凌曦天境两个门派的恋情,就会觉得感情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何况他早就明白,以他的身份,断然不能娶这样的女人。

叶家的掌门人要娶的并不是妻子,而是另外一个家族的力量。环碧小筑无论多么出世,都要生存。若要生存,它的掌门人就必须如此。无论哪一个家族,哪一个门派的领导者都是如此。人们往往只看见他们人前的风光,却看不见他们背后的落寞与牺牲。叶瀚扬一向是个沉静理智的人,理智到看明白一切以后,从不解到理解再到接受的地步。所以他心里常常会羡慕叶瀚飞,这个弟弟的武功和心智完全不在自己之下,却幸运地远远躲开了这一切。

正在此时,楼上突然传来归北景剧烈的咳嗽声。云秋露和叶瀚扬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向楼内快步走去。到了楼上,只见夏宣清正扶着归北景,而归北景的衣襟已经被血染红一大片。

云秋露鼻子一酸,道:“二师兄,你……”

归北景看到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我很好。”他努力转头想去看一看外面的天空,喘着气道,“起雾了,明天,大概会下雨罢。”只有夏宣清看到他的眼角滑落了一滴不易觉察的泪。

云秋露的眼中已经泛着丝丝泪光,她哽咽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那个人来,替你报仇。”

归北景笑得很难看,却很真诚。他道:“我不在乎这个仇,我只希望你今后,好好活着。只可惜,”他朝桌子上的已经冷了的清粥小菜看了几眼,眼中满是惋惜之色,“只可惜,我再也没机会吃到你亲手做的东西,实在可惜,实在可惜……”他反复说着“实在可惜”这四个字,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小,终于听不见了。就像他的爱情,从未盛放,已然凋零。

实在可惜。

云秋露慢慢跪在归北景面前,握着他的手,一行清泪缓缓地蜿蜒而下:“二师兄,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叶瀚扬已经带着夏宣清走出了小楼。

这座小园已经可算是环碧小筑位置较高的所在,从这里俯瞰下去,整个河网都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中。环碧小筑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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