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露一面弹着古筝,一面道:“楚煦言,你知道师父传给我的散花抚筝手,是蚀髓大法唯一的克星,所以一旦练成,就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命么?”
楚煦言道:“这是其次。”
云秋露道:“那么首先是什么?是派你的人来暗杀二师兄么?”
楚煦言道:“我听说有个人得到了神龙血和千年冰芝,还要接掌星河派。”他蔑然道,“一个外人,根本没有资格得到凌曦天境的任何宝物。”
云秋露冷笑道:“如此说来,此间还有陆浩谦的人马了?你与他做的是什么交易?”她心中已经明白,一定是陆浩谦担心自己掌门之位受到威胁,所以才急于要杀死归北景和夏宣清,可是凭他一己之力却绝难进得了环碧小筑,这才想要以神龙血和冰芝为饵,说服楚煦言一同出手。她忽然很佩服这个年轻人,不仅将一个偌大的星河派管理得井井有条,还能联络上如此多的前辈,尤其是阴寒枫和楚煦言这样不甚友好的前辈。同时她也觉得惋惜,因为这样的年轻人若是投身正道,定然也能有一番大作为。
楚煦言的语气却变得冷冷的:“你早已不是凌曦天境的人,根本没资格再掌管青竹剑。”
云秋露道:“你私练本门禁功,按照门规,你也已不是凌曦天境的人。”
楚煦言大笑道:“不错,所以我对你绝不会手下留情。但你若是交出青竹剑和夏宣清,我倒是可以考虑不杀你。”
云秋露心念转动,道:“你是为了青竹剑而来?”
楚煦言一字一句地道:“青竹剑,和夏宣清的命,我都要。”
云秋露道:“那么紫电呢?”
楚煦言道:“青竹紫电,总有一天我会全部拿到。”
云秋露叹了口气,片刻后沉声对众人道:“这是凌曦天境的事情,瀚扬,你带大家走吧。”
元峰也道:“不错,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恩怨,不必连累外人。”
无人说话。空气几乎沉默得快要凝固了。
平心而论,这件事情确实跟叶家没有任何关系,云秋露也确实从未得到叶家人的好感。自从她嫁入这里,叶家的大老爷、四老爷,包括已经去世的三老爷,'奇'+'书'+'网'都没有再到这座老宅来过。所以叶风、叶云和那七八个仆人面面相觑,都在看着叶瀚扬。
叶瀚扬是环碧小筑的掌门,他不发话,谁也不敢说走。此刻他正背对着云秋露,看着那些已经冲到亭子四周的人。就听他一字一句地道:“楚煦言,你杀了叶家这么多人,还要取我朋友的性命,你就是环碧小筑的敌人。青竹剑在我手里,你若想要,自己来拿!”他用内力将声音远远地送了出去,是说给楚煦言听,亦是说给叶家的人听。
楚煦言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很好,很好。”
叶瀚扬回头对叶风、叶云道:“你们分成三组,去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府上求救。”他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纤纤,继续道,“顺便把纤纤送出去疗伤。”
叶云急道:“少爷你呢?”
叶风也道:“这里太危险,还是一起走比较……”
叶瀚扬打断他的话,道:“不。”他虽然只说了一个字,却充满了不可更改的决心。
叶云跺脚道:“为什么啊少爷!”
叶瀚飞忽道:“你不懂么?”他的眉宇间一扫那种懒散的神情,变得格外严肃起来,“自有环碧小筑以来,每逢大难,叶家的主人永远要最后一个走。”
叶瀚扬转而面向了赵松山,正欲开口,赵松山却抢先道:“那家伙杀了我大哥,不报此仇,我是绝不会走的。”
夏宣清也道:“既然他点名要抓我,我自然也不会走。”
裴荫紧接着道:“师兄不走,我也不会走。”
云秋露突然道:“瀚扬,你交了一群好朋友。”一顿又道,“叶风,叶云,你们照瀚扬的话去做。这蚀髓大法也不是无法可破。”
叶风、叶云听到这句才放下心来,对望了一眼,躬身行礼道:“夫人小心。”
云秋露点点头,对叶青青道:“青青,你也走吧。”
叶青青怔了怔,忽然大声道:“我也是叶家的人,我不走!”话音未落,突然一双绿色的眼睛从她身后的亭柱后闪了出来,一剑向她刺去。叶青青听得风声,沉身,拧腰,挥剑,一气呵成。就听“卡擦”一声,那人从亭子上跌了下去,腥气弥漫间,一条流着血的手臂掉在地上,兀自颤抖不止。她喘着气,牙齿都在打颤,却还是挺起胸膛,大声道:“我不走!”
云秋露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她看了叶瀚扬一样,叶瀚扬却点了点头。这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冲到了亭子前,叶瀚飞用剑柄磕飞一人,道:“你们还不走!”叶风和叶云只好不再争辩,背起纤纤,带着那七八个下人顺着亭子后面的小路走去。其余八人,除了云秋露外,都已和那些青眼死士动起了手。虽然这些人的武功并不高,行动也显得僵硬,却因为本是环碧小筑的人,谁都不忍下杀手。
牧霏忽道:“师姐,刚刚你说蚀髓大法不是无法可破,你可知道破解之法?”
云秋露的筝声更急,眼睛里却流露出一股罕见的凶悍神色,冷冷道:“我说过,中了蚀髓大法后,一旦眼睛变成青绿色,就无药可救了。”她眼中杀气翻滚,道,“一个字,杀!”所有人闻言都愣住了,方才明白她为何一定要别人都走,为何叶青青不肯走的时候,她有些担忧了,原来她是不愿自己的女儿见到自己杀人的样子。
只是,即使明知那些人已经迷失了心智,且无药可救,突然之间要杀死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又如何下得去手!这时却听“噗”地一声,血花飞溅,叶瀚扬已经一剑刺死了一人,众人见他下手,再无顾虑,不消多时,这二十几个下人都已毙命当场。
忽然,石阵外的四盏灯笼齐齐熄灭,天地间唯一的光亮便只剩下这间六角朱亭中的两盏灯笼。四下里只有哗哗的雨声伴着隐隐的雷声,亭子外面银色的雨丝丝毫不见减弱的,犹如一片银色幕帘,紧紧包裹着这座小亭。地上逐渐积满了水。众人正面面相觑,就见云秋露的手离开那筝,撩开面纱的一角,咯出一大口鲜血。
裴荫见了,赶忙扶住她,道:“云前辈,您怎么样了?”
云秋露抬起头,还未说话,就见叶青青身边的积水冒起了串串气泡,心念转动,大呼道:“青青小心!”
叶青青听到云秋露的声音,一回头道:“娘,怎么了?”几乎是同一时刻,她身边的积水“哗啦”一声,绽开一朵斗大的水花,一个人影如青龙出水,跃至半空,双手握住一柄耀目的弯刀,夹带着凌厉的风声,向叶青青头顶劈来。
眼看她躲闪不及,叶瀚扬轻叱一声,一柄匕首脱手疾射而出,“当”的一声,击断了那人手中的弯刀。断刀几乎是贴着叶青青的衣襟滑下。
那人一击不中,失去重心,一下子跌在地上。然而他身手甚是敏捷,就地一滚,扎入水中不见了。
就在众人惊诧的时候,云秋露大声道:“青青快回来,这些人懂得五行遁术。”
叶青青听到了,立刻拔腿往回跑,却猛觉得脚踝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同时一股大力将她向后一拉,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从地面上消失了。
这一连串的变故说起来复杂,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叶瀚扬已经飞身跃出,一剑挥去,地面上的水被激起一条长线水花,如节日成排燃放的烟花一般。水花的尽头,一个人影从地下跃出,腋下还挟着叶青青。叶瀚扬剑若游龙,向那人影追了过去。那人见无处可躲,索性将叶青青向着他的剑锋抛去。叶瀚扬剑势一偏,伸手将叶青青接住,却发现她的后脖颈插着一支银黑色的钢针,正在疑惑间,却见叶青青正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手腕一翻,手中握着一支雪亮的匕首,便向他的心脏刺来。他稍一迟疑,堪堪避开,胸口却还是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叶瀚扬单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难以置信望着叶青青。
叶青青的神色却很呆滞,眼中也是空空洞洞的,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双手却闪电般向他的青竹剑抓来。
云秋露的声音远远传来:“瀚扬,她中了蚀髓大法,心智已失,你快将她擒回来,或许还有得救。”
叶瀚扬后退三步,让叶青青扑了个空。他剑身横陈,刚要出招,就听一声奇怪的啸声响起,叶青青立刻转身向石阵中跑去。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突然窜出四个黑衣人,四柄弯弯的钢刀从四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高度猛砍过来。他一剑迫退这四人,肩上又多了一道伤痕。
就听一个黑衣人冷笑道:“叶瀚扬,你也学会我们的打法了。”
叶瀚扬不语,而是快速封住了自己胸前三处大穴。他的伤口虽然不深,却异常地痛,仿佛是烙铁在灼烧一般,即使淋着此时的瓢泼大雨,也丝毫无法减轻那种灼热的疼痛。他明白叶青青用的匕首上必定淬了毒。
此时另一个黑衣人道:“别跟他废话,拿下青竹剑!”话音一落,四人便又一刀刺出。
叶瀚扬却不愿与他们纠缠,他急着要找到叶青青,就如云秋露所说,若等到她的眼睛也变成绿色,那就无药可救了。所以这次他一剑刺出,已经不是见招拆招,而是要取人性命。
叶家剑法与其他门派最大的不同,就是简单有效。整套剑法里的每一招都没有什么动听的名字,只是第一剑、第二剑地排下去,但是每一招,都有它单一却立竿见影的奇效。所以叶瀚扬想要杀人,立刻就有人死在了他的剑下。鲜血泉涌而出,又立刻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他追进石阵,转过几个弯,便看见了叶青青。
叶青青正垂手站在一顶巨伞下,她的身后,有一个撑伞的昆仑奴。四周是四个提着灯笼的高挑美艳少女。她们不但生得漂亮,薄薄的裙裾两边还开着高高的分叉,正随着风一阵阵的开合,一双白生生的修长美腿若隐若现。她们的中间,是一张铺着数重锦缎,显得舒舒服服的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胖胖的男人。这男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生的十分白净,皮肤像女子般吹弹可破,若不是眼睛小了一点,鼻子歪了一点,嘴巴厚了一点,耳朵大了一点,勉强也算得个年华老去的美男子了。
然而最奇的,还是他的腿。
他实在已经可以说没有腿了。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人的腿可以短小到这种程度,就像被火苗燎过的萎缩纸片,简直没有支撑他站起来的力量。
叶瀚扬心中吃惊不小,他没有想到楚煦言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不禁道:“楚煦言?”
这男人开口道:“不错。”他的声音,果然跟刚刚说话的一模一样。他斜着眼睛看了看站在他身边叶青青,道,“你想救她?”
叶瀚扬哼了一声。
楚煦言道:“听说环碧小筑的剑法天下第一,连我大师兄的凌曦剑法也胜过了,不知能不能胜得过蚀髓大法?”
叶瀚扬仍是哼了一声。
楚煦言道:“以你现在的伤势,即使不与人动手,也活不过明天。你若能避过我十招,我便解了你妹妹身上的蚀髓大法,如何?”
叶瀚扬沉默。胸口的伤如火烧般越来越疼,已经疼得他手臂发麻,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没把握一击必胜。
楚煦言看着他的表情,又道:“若你肯将青竹剑给我,我还可以考虑救你。”他白净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笑容,好似猫头鹰一般吊诡。
叶瀚扬终于道:“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不会把青竹剑给你,第二,你最好放了青青,否则你无法活着离开环碧小筑。”他计算着,叶风和叶云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几位叔伯的府上,不久他们便可将此处合围,那便不必惧怕楚煦言了。
楚煦言面带微笑,道:“你想等你的救兵来?好吧,我看……”话未说完,他突然飞身扑向叶瀚扬,十指如钩,而他长长指甲就像弯弯的钢刀,仿佛要将他的猎物撕碎一般。
叶瀚扬根本没想到他会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出手,等他反应过来,先机已失,只得退入石阵中。这阵中的机关虽然都被触发而失效了,但是阵法犹在,仍可作为御敌之用。
谁知楚煦言并未跟进石阵,而是跃至一根石笋上,袖袍一抖,却不见任何东西射出。
但是叶瀚扬猜那一定是刺入叶青青体内的银黑色钢针,很可能就是蚀髓大法发动的关键。这里没有灯笼的光亮,银黑色的钢针在黑夜中本就无法看到,再加上雷雨声声,连破空声也被淹没。他只得闪进一个怪石组成的死角,才能确保自己不被钢针伤到。但是此时,他已觉得胸口越来越疼,这种毒药就像是一条条活的虫子,在疯狂噬咬着他的血肉。他强忍疼痛在石阵中转了几圈,就听头顶传来楚煦言的声音“叶瀚扬,你以为躲起来就能赢了我吗?你不出来,你的妹子就死定了……”
叶瀚扬渐渐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他靠着石头慢慢坐了下来,紧紧地攥着青竹剑,手背上青筋暴起,那种直达心扉的痛楚,令他的面孔都几乎扭曲了。这种毒药果然狠毒。他心中这么想着,突然觉得一只柔柔的小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同时一个水蜜桃般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地道:“别出声。”
叶瀚扬一入石阵,便有十名黑衣人凭空跃出,将小亭团团围了起来,他们手中,都是一模一样薄如蝉翼的弯刀,齐齐举刀杀了过来。叶瀚飞一马当先,与众人一同迎战,小亭中只留下裴荫和云秋露。
叶瀚飞一剑挑飞一个黑衣人的弯刀,蔑然道:“就你们这样的功夫,也配到环碧小筑……”他话未说完,就觉得脚下一沉,他的双脚没入积水中,一双手从水下冒了出来,将他的双脚死死扣住。紧接着水面倏然冒出一柄钢刀,直取他的要害部位。叶瀚飞骂道:“他妈的!”手中的剑却比那钢刀更快,“哗”地一声刺入地下,一股鲜血登时喷射出来。
但是此时另一个黑衣人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叶瀚飞听到背后的风声,身子一沉,“咯咯”两声从地下传来,他竟将藏在地下的敌人骨头踩碎了。同时一弯腰,背后的刀锋扫了个空。他看也不看向后便是一剑,立时听到一声闷哼。可是待他转过身来,却不见一个人影。刚刚那十个冲上来的黑衣人,竟在同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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