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遥道:“如果你们执意要动手,不妨拔剑试试。”
没有人会拔剑的。在这种地方,兵器不小心摩擦出一个火星都可以轻易引爆地上的火药,更别说刀剑相对地动手了。
乐清遥又道:“那些铁链上涂满了白磷,所以我劝你们最好打消了逃走的念头。”
金啸晨哑声道:“那么你呢,你下来难道不怕与我们同归于尽么!”
乐清遥忽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她道:“我看这位少爷,倒不像是个肯与任何人同归于尽的人。在这里谁若想要动手,恐怕第一个出手阻止的人,便是你。”
杭语薇忽然道:“所以你下来不是动手,而是劝降。”
乐清遥看着她,笑了笑道:“杭姐姐能不能帮我说说看呢?毕竟青龙会的事,也算是寒毒宫的事。有些时候,女人说话比男人管用,美女说话就更容易办事。而且,你也不想做这些人的陪葬吧?”
杭语薇不答反问:“陆浩谦怎么没来?你给他使了什么拌?”
乐清遥眨眨眼睛,道:“我只不过给他一个口信,说叶瀚扬在莫愁湖等他,他自然坐不住,便放下手头的事情,带人赶过去了。”
杭语薇眼珠一转,道:“他那样精明的人,怎会轻易信你?”
乐清遥哈哈笑道:“因为我有玉匕首啊!”
杭语薇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她居然忘记乐清遥背后是那黑衣少年,既然他有办法骗得叶青青对他钟情,自然也能拿到玉匕首。只不过,她想不明白那黑衣少年为何要让陆浩谦和乐清遥互拆墙脚,难道他不怕折损了自己未来的势力么?
这时吴子晗不耐烦地道:“什么匕首不匕首,你这毛丫头罗嗦半天,究竟想要怎样?!”吴家寨常年与苗人、商队、悍匪打交道,使他养成了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所以他一到金陵便觉得很不习惯,觉得所有人说话都是里三层外三层,不耐烦的事情于是多得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乐清遥看着他,淡淡地道:“我自然是想要诸位归顺我青龙会了。”
吴子晗冷笑道:“痴人说梦!”
乐清遥悠然道:“当你可以选择的时候,人人都会选择活得高贵些,但是若没得选择的时候,活着是最重要的。活人可以重头再来,死人却不能。”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在看着别人,接着道,“家师和陆浩谦不同,他不喜欢用银子收买别人。”
金啸晨忽然道:“那他想要什么?”
乐清遥一字一句地道:“人头,这里随便谁的人头都可以。”
杭语薇冷笑道:“他不是想要人头,他是想要跟着他的人无法回头。”
这话不错。现如今困在这里的人,每个背后都有一个足够影响整个江湖的家族,无论杀了谁,他的家族都会不死不休的纠缠着杀人者,这个人在江湖上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便只能死心塌地地忠于青龙会了。
乐清遥不接招,也不看她,只对其他人道:“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白剑犀缓缓放下长剑,道:“你的时间也不多了。”他慢慢走到金啸晨身边,与另一侧的吴子晗、范天成形成一个半圆,将乐清遥围在其中。
乐清遥看着他们四人,却对他们身后的唐潇道:“唐潇,你的暗器囊是不是已经空了?”
唐潇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更加俊秀,他的表情也如月色一般柔和,语声也是淡淡的:“不错。不过这倒不劳姑娘费心,唐家的人除了暗器,还会一些别的粗浅功夫。”
乐清遥娇声道:“看来我是多虑了,我本以为,他站在你们身后,是打算要取一份觐见礼。”这次,她是说给面前这四人听的,所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除了这四个人,其他人都听不到。
白剑犀不说话,吴子晗的脸色却变了。他一贯不喜欢唐潇这个人,不仅因为他讨厌娘娘腔的男人,也是因为他们每次出去喝花酒,唐潇总能被最美丽的姑娘垂青,即使他们做了同样的事,姑娘们也总是对唐潇的兴趣大一些。
——女人总是怪男人肤浅,只爱漂亮的外表,其实女人比男人更爱漂亮的外表,并且将这种极端的癖好扩大到生活的每一个领域,从饮食到服饰,从住宅到车架,做得花俏的永远都是给女人用的。
有唐潇这样的暗器高手站在自己身后,的确是一件不舒服的事儿,虽然他们四人都相信唐潇不会拿别人的命去换自己的生路,但是自我保护,却是人无法避免的下意识行为。
有时候,这种下意识行为常常会流露出人性丑恶的一面,所以,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从来就没有定论。
乐清遥对自己制造的这种气氛很满意。
金啸晨收起自己的铁扇,道:“你刚才说,只要是这里的人头,无论是谁的都可以?”
乐清遥道:“不错。”
金啸晨和范天成似是对望了一眼,突然笑道:“好!”话音未落,四人突然同时出手。
乐清遥却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们,根本没有闪躲的意思。
因为这四个人出手的方向并不相同。
白剑犀和吴子晗是一拳击向乐清遥的,可范天成和金啸晨却是一左一右袭向吴子晗肋下的。
只听“喀喀”两声响,似是肋骨断裂的声音,吴子晗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口中怒骂道:“你们这两个龟孙子,竟然……”话未说完,便被一口涌出的血呛得做不得声。
白剑犀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还未及多想,就觉得一阵劲风袭来,金啸晨的匕首已经顺着他的左臂刺了过来。“哧”的一声,他的左臂便被洞穿,匕首与骨头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忍着剧痛,将左臂弯折过来,夹住了金啸晨的匕首。
金啸晨向他们下手,本就心虚,此时匕首被白剑犀夹住,便更是惊惶。
此刻白剑犀的手中若是有剑,他可以让金啸晨至少有七八种死法。可是他却只能撤手,因为范天成已经一掌拍到了眼前。
“夺”地一声,范天成惨叫着退了两步,手掌上血流如注。
白剑犀退回到沈烨轩身边,才发现是唐潇用一枚暗器阻住了范天成。他向唐潇瞪了瞪眼睛,才不情愿地地丢下一句“多谢”。他本是个极度自负和骄傲的人,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向任何人道谢的。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竟有些恍惚。
唐潇却低声道:“那是我最后一枚暗器,偏偏是没有毒的暗器。”他的语声中充满了无奈。
白剑犀心中也极苦。他们已经有了一个不能动弹的彭人玉,现在吴子晗已不能出手,金啸晨和范天成又忽然变成了敌人,要想杀出一条生路,几乎是可能的。他瞪着站在乐清遥身边的金啸晨和范天成,怒道:“你们两个贪生怕死的王八蛋。”
范天成抹了把汗,道:“活王八蛋总好过死王八蛋。”
乐清遥笑道:“对极。我早说过,人活着,可以做很多事,死人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唐潇忽然道:“死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那种人。”他的语声还是那样温柔,却充满了决绝之意。
乐清遥呵呵笑道:“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花天酒地,好色成狂的唐二公子,竟是个硬骨头。原先我还以为你会是第一个投降的。”
唐潇淡淡地道:“我只不过是做少爷做惯了,不会做别的。不像金兄和范兄那样,会做的东西比较多,连畜生也会做。”
白剑犀忍不住抚掌笑道:“妙极,妙极,唐老弟,现在我几乎开始有些欣赏你了!”
唐潇淡淡地道:“那就黄泉路上为伴吧,只可惜,”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彭人玉,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又看了一眼杭语薇,歉然道,“若不是我丢了你的宝囊,彭人玉或许可以清醒地死去。”
杭语薇却笑了笑,道:“谁说我们一定会死了?”
乐清遥抚掌道:“不错,杭姑娘自然是不会死的。”
杭语薇道:“我可不可以跟沈公子说几句话?”
乐清遥大方地道:“请便。”
杭语薇转过身来,看到沈烨轩正在望着自己,深深地望着,仿佛要将自己刻在他心里一般。以前她看到沈烨轩这样子的时候,心里并没太多的感触,此刻却觉得亏欠了他。然而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只是一闪而过,便恢复如常,在他耳边悄声道:“我刚刚看到,清凉门西侧离地七尺高的地方有道假墙,后面应该是藏兵洞。我一离开,你可立刻带他们躲进去。”
沈烨轩心中一动,才明白她方才与乐清遥讲话时为何左顾右盼了。像石头城这样的军事要冲,在城墙上设若干藏兵洞是很正常的。他点了点头,忽然道:“你跟他们走,不会有危险么?”
杭语薇鼻子一酸,低低地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在醉月楼失约,又为何跑到如意轩去?”
沈烨轩沉默片刻,凝视着她道:“我不必问。”
杭语薇听了,忍不住想要紧紧抱住他,但是她忍了下来,只是报以深深一笑。接着她又道:“楚煦言是个色鬼,你该知道我是最会对付色鬼的,尤其是这样又老又丑的色鬼!只有我拖一拖他,你们才有时间躲进那藏兵洞去。”
沈烨轩点了点头,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还要她靠色相去争取时间搭救自己,是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一种恩惠。
杭语薇跟着乐清遥坐着吊篮升到城墙上,心里一直在琢磨今夜发生的事情。
乐清遥今晚很古怪。自己与沈烨轩说了那么多话,他又那么平静地看着自己离开,哪像是一点点要死的样子。就是再笨的人也该猜出,沈烨轩已经找好了退路才是。可是乐清遥居然像没看到一样。难道是她有意放他们一马么?
她一边想,一边故意走得很慢,而且走得很风情,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她估计这段时间足够沈烨轩他们躲进藏兵洞,才离开了吊篮。
果然,她一离开,立刻有两个青龙会众将燃着的火把丢了下去。大火“呼”地一下蔓延开来,她脚下这个狭长的地带立刻变成了一片火海,伴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将城墙上的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一阵阵热浪涌上来,令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杭语薇的心沉了下去。她没想到青龙会竟会用这么烈性的火药,这样大的火,她真的没把握那个藏兵洞能保住沈烨轩他们的命。
此时楚煦言突然道:“杭丫头,师叔烧死你的相好,你不会记恨师叔吧?”
杭语薇眼睛眨了眨,不答反问:“师叔是什么时候到的金陵?可见到我师父?”
楚煦言眯起眼睛看着她,怪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星河派,不问问陆浩谦怎么没来救你?”
杭语薇浅笑道:“陆公子大概在谋划别的事情,哪有心情为女色操心。”
楚煦言见她这般,似是很满意般地道:“不错。陆浩谦那小子武功真的不错,在非人间居然能从我六师兄和九师妹的围攻下逃走。我那二师兄也真是有眼光,居然收了个这样的练武奇才做徒弟,哈哈!”
就在这时,东南方的夜空突然腾起一朵绚丽的烟花,幻化成五彩波纹,转瞬便被夜空吞噬了。
楚煦言见了,转而对金啸晨和范天成道:“你们有个朋友就要来了。”
金啸晨愣了一愣,范天成却笑着答道:“晚辈初到青龙会,还不认识什么朋友。”言下之意,是他在江湖上的朋友已经不算朋友,只有青龙会的人才是他的朋友。他不愧是百味斋的少主,生意场上的精明无时无刻不在流露。
楚煦言好像对他的话很受用,即使他也明白这不过是客套而已,谁叫千穿万穿,马屁总是不穿的呢!他道:“这个朋友你们一定要认得,而且,要向他借一样东西。”
范天成心里嘀咕着,感觉事情似乎不好办,但是脸上依然勉强笑道:“什么?”
楚煦言一字一顿:“青竹剑。”
范天成和金啸晨对望了一眼,脸上都是一阵青一阵白。因为他们自己清楚,他们两个人加起来,也未必是叶瀚扬的对手。在江湖的同辈人中,叶瀚扬已经很久没有对手了。
楚煦言却笑道:“你们两个加起来,也不可能一招就杀了吴子晗,可他还是死在你们手中。所以我想,去偷青竹剑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笑得又尖锐,又冷酷,仿佛看着自己的猎物,在一步步地接近死亡。
金啸晨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即使我们能偷到他的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这恐怕是他这辈子说得最谦虚的一句话了。
楚煦言笑了笑,道:“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金啸晨哑然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楚煦言冷笑道:“你可知道,为何我手下的弟子这么少,却也能办很多事情么?”
金啸晨不知他是何意,只得猜测着道:“自然是因为他们,他们能干。”
楚煦言道:“错。严格来说,老夫的每个弟子,资质也不都是特别的好。只不过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人,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几近完美。”
这话不错,从清凉山到石头城,这些人布设陷阱的技巧几乎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们简直是将制作陷阱当做雕琢一件艺术品了。
楚煦言继续道:“而且他们从不怕任何困难,对着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想的永远是如何完成任务,就算我说要杀进环碧小筑,他们也毫无惧色。”
范天成和金啸晨浑身直冒冷汗。他们已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楚煦言又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们都对我非常忠心,我简直到死都找不到他们企图背叛我的蛛丝马迹。”他说到这里,居然有些得意的笑了。
金啸晨心里暗骂道:“你这个疯子,居然会整天想要找弟子们背叛自己的证据。”他瞥了一眼四周青龙会弟子,突然觉得他们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实在太委屈了些。
杭语薇的心中却在冷笑:“你竟然不知道乐清遥心心念念在谋你的位子么!”
楚煦言语气一变,冷冷的道:“可是你们两个人世家少爷,生长的条件都太优越,很多事情,都有人替你们解决,这样的人必定贪生怕死,做起事情来畏首畏尾。即使把你们留在我身边,我也不放心把任何事情交给你们去做。”
金啸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厉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楚煦言如夜枭般笑了起来,道:“你们杀了自己的朋友,心里必定害怕这件事情张扬出去,必定要想着如何对吴家寨、对唐门、对长风镖局的人交代,如果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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