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当凌千羽按剑缓行时,那个熟悉的动作,拨动了他的记忆之弦,使他突然记起了眼前这个怪人是谁。
可是,存在他记忆中的凌千羽,是那样的俊逸、神勇,与眼前这个奇诡怪谲的人比较起来,有着太多的差别,尤其是他不会相信凌千羽竟会变成如此一副肮脏的模样,此刻就算换了九环金刀雷刚来,只怕也不会相信这个灰头灰脸的人,便是凌千羽。
因而他在惊奇之中,带着一种不敢相信的神态望着凌千羽,不知自己会不会认错人。
就在这时,那匹远远站在灰烬上的白马,倏地长嘶一声,飞奔过来。敢情银霜也是直到此刻,方始认出那从土里爬出来的泥人,便是它找了许久的主人。
它的来势快逾电掣,一奔到凌千羽的身边,陡地四蹄一顿,伸长了颈子,挨在凌千羽的身上,不住摩擦。
它虽是畜类,说不出话来,但从它的动作里就可以看出它此刻是何等的欢欣、愉快。
凌千羽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银霜那长长的鬃毛,道:“银霜,你找我找急了吧!”
毒手龙任龙正想出手收拾凌千羽,趁早劫下暗镖,以免夜长梦多,又发生一些枝节。一见凌千羽跟那匹白马说话,认为这是大好良机,右手一扬,就待出手。
他的手臂刚刚举起,程步云已高兴地失声惊叫道:“凌大侠,果然是你!”
凌千羽目光一闪,见到他满脸欢愉之色,知道他已认出自己是谁。
他拍了拍银霜,道:“银霜,你走开点!”
银霜轻嘶一声,举步奔了开去。
凌千羽走到程步云的面前,微笑道:“程兄,你好!自北京一别,匆匆已经四年,想不到你还认得我。”
程步云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抱拳道:“凌大侠,在下也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真……真是想不到……”凌千羽道:“那位便是徐兄吗?他怎么啦?”
程步云道:“徐兄中了毒手,如今昏迷不醒,尚祈凌大侠……”凌千羽朗笑一声道:“程兄,尽可信得过小弟,这几个跳梁小丑自有我应付。”
岭南五毒中以毒脚虎任虎的脾气最为暴躁,他一见程步云跟凌千羽公然在此叙起旧来,显然根本没把他们兄弟放在眼里,顿时大怒,骂道:“他妈的,你们……”他的话声未了,已被任豹一把拉住,道:“二哥,你等一等。”
任虎眼睛一翻,道:“老三,做什么?”
任豹轻声道:“这家伙有点来路,如果我猜的不错,恐怕他是凌千羽。”
“凌千羽?”
任龙惊道:“老三,你认为他是红衫金剑客?”
任豹沉肃地道:“很可能。”
任虎愣了一下,望了凌千羽一眼之后,突地大笑道:“哈哈,那小子如果是红衫金剑客的话,我便是白帝了!”
任龙又打量了凌千羽一下,也跟着笑道:“老二说得不错,红衫金剑客怎会是那副模样?假使他是凌千羽,我也变成乐无极了。”
任彪和任熊听了一起大笑,仿佛他们一生之中,从未听过比这句话更好笑的笑话了。
任豹脸色一沉,道:“大哥,你以为我是在跟你们说笑话?”
任龙道:“老三,你太敏感了,红衫金剑客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他又不是神仙,晓得我们要劫雷刚的镖。”
任彪道:“大哥说得不错,凌千羽绝不可能是他这副样子,传说中,他又是英俊,又是潇洒!”
任虎接上去道:“这小子从泥巴里爬出来,那副邋遢的样子,显见是下午被人打昏过去,到现在才醒来,又怎会是红衫金剑客?”
任豹涨红了脸,道:“老二,你没听刚才程步云称他是凌大侠……”任虎道:“天下姓凌的多的是,何止凌千羽一个人?何况他也许是称他林大侠!”
任豹道:“老二,你没看到那匹神俊的白马?传说红衫金剑客有一匹通灵白马,这跟传说不是相同吗?”
任龙笑道:“老三,你别疑神疑鬼了,天下的白马太多了,姓凌的也多得不可计数,绝不可能是凌千羽如此凑巧便等在这儿。”
任豹犹自辩说道:“程步云那厮称他为凌大侠,他也算得上是个好手了,能被他称为大侠的,除了凌千羽之外还有谁?”
任龙笑道:“程步云那厮不也被人称为大侠?可是这个大侠放在我们兄弟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任虎道:“大哥说得不错,咱们五兄弟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之辈,别在这儿自贬身价,让人家看了笑话。”
任熊道:“对!管他是谁,也要他尝尝咱们岭南五毒的厉害。”
任豹还待说话,仟龙已挥了挥手,道:“老三,你别说了,无论他是谁,咱们可不能眼见到嘴的鸭子飞了,就此放过这趟镖……”他的话声未了,凌千羽已敞笑一声,道:“还是老大胆壮气豪,就凭这句话,岭南五毒便不会被人当成跳梁小丑。”
任虎怒道:“他妈的,你敢……”
凌千羽的眼中射出两道神光,凝注在他的身上,沉声道:“阁下口出秽言,小心你的舌头。”
任虎被他的目光所逼视,只觉好似有两枝无形的冷箭射入自己心底,全身一寒,不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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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阴家秘技
任豹眼见他这等神态,认为自己的判断不错,赶紧踏前两步,抱拳道:“凌大侠请了。”
凌千羽冷冷望了他一下,道:“阁下认得我?”
任豹道:“在下久闻红衫金剑客威名,真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凌千羽没等他把话说完,冷笑一声道:“你别是认错人了吧!”
任豹微微一怔,道:“阁下不是红衫金剑客凌大侠?”
凌千羽道:“我曾说过不是吗?”
任豹尴尬地一笑,道:“凌大侠,请勿跟在下开玩笑了。”
凌千羽冷笑道:“我怎么敢,这儿又有白帝,又有仁心圣剑,还有我说笑话的余地吗?”
任龙怒道:“他妈的,老三你跟他废话些什么?咱们宰了他!”
凌千羽指着任龙,道:“你!还有他,今晚死定了。”
他的手指在任虎身上扫过,缓声道:“你们三个,假如现在走,还来得及逃过—死。”
五毒彪任彪一直冷冷地望着凌千羽,没有说半句话,这时突然大笑道:“哈!你以为你是谁?就算白帝和青后在这儿,也不敢如此口出狂言。”
凌千羽道:“哦!是吗?”
任彪狠狠地瞪着凌千羽道:“姓凌的,假如你能闯过我们的五毒大阵,我们五条性命任你宰割,否则的话……”凌千羽大笑道:“还有什么‘否则’好说?假如我败了,你们会放过我吗?”
任彪道:“姓凌的,你果然不愧是成名高手,快人快语,我答应你留一条全尸就是。”
他的目光一闪,道:“各位兄弟,咱们动手吧!”
任熊突然跨前一步,道:“四哥,等一等。”
任彪不悦道:“老五,你还有什么事?”厂任熊道:“我们跟凌大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只是因劫镖之事,才使得双方发生误会,我们最好能够解释清楚……”任龙道:“老五,你胡说些什么?这儿没你说话的余地,你给我闭嘴。”
任熊皱眉道:“大哥……为了那批珠宝,也用不着拿我们五条性命去换吧!”
他又道:“凌大侠是明事理的人,我们也并没有开始动手,何必硬结这段梁子呢?”
他不等任龙答话,向前行了两步,抱拳道:“凌大侠,所谓冤仇宜解不宜结,我们本无怨仇,只是产生一点小小误会,何不就此握手言和……”凌千羽微笑道:“在下久闻岭南五毒一向心狠手辣,不料今日一见,发现传闻也有不实!”
任熊咧嘴笑道:“江湖上的传言本来就不实在,我们兄弟只是……”那站在远处的程步云,似乎惟恐凌千羽会上当,连忙道:“凌大侠,你别信他们的话……”任豹道:“程大侠,请你相信我们的诚意,方才多有得罪,尚请原宥!”
程步云道:“任豹,你把程某人当成三岁孩子不成?”
任豹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程兄,在下知道你为何生气,关于徐兄弟的伤,兄弟负责替他治好就是!”
程步云冷笑道:“你们是看到了凌大侠在此,所以才变成这副样子!”
任豹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道:“四弟,请你去替徐兄治伤。”
任彪应了一声,急步行了过去。
程步云厉声道:“你不要过来!”
任彪脚下一顿,耸了耸肩道:“姓程的,我可没有恶意,你别太不识好歹。”
程步云也有点弄不清楚他们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用意。
他望了默立一旁的凌千羽,暗忖:“或许他们是真的畏惧凌大侠,所以不得不妥协下来,其实就算他们有什么诡计,以凌大侠的盖世武功,也不至于遭到暗算……”任彪见他没有吭声,又道:“凌大侠,徐一平中了剧毒,非本门的解药不能根治,假如拖延下去,只怕挨不到天亮。”
凌千羽对于岭南五毒的态度突然转变,也有些摸不清楚。
他以前没有机会跟岭南五毒有过任何接触,只是听说这五兄弟出身苗疆毒门,每人都有一种厉害无比的毒功,对于他们的为人却不了解。
因此他现在也弄不清楚岭南五毒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他冷静地分析了一下,仍然没有得出任何答案,不过他依旧对岭南五毒存有戒心,惟恐他们会突施袭击。
任豹没见他说话,忙道:“凌大侠,徐兄的毒伤如不及时治疗,到时候可怪不得我们兄弟!”
凌千羽道:“你们真是诚心诚意替他治伤?”
任豹苦笑道:“凌大侠,你说哪儿话?我们兄弟很久以前便已仰慕你的为人,希望能跟你交个朋友,只是一直都无缘识荆,今晚凑巧碰上!”
凌千羽笑道:“阁下这么一说,真使在下受宠若惊,不过方才好像两位令兄……”任豹道:“我们兄弟都是粗人,言词之间有所得罪,尚请大侠不要见罪!”
他的话声稍顿,又道:“至于刚才之事,因为不晓得是凌大侠,这才……”凌千羽笑道:“你们真的确定我便是凌千羽?别又弄错了。”
任豹道:“凌大侠说哪儿的话,放眼天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有此豪气?”
任熊接上去道:“三哥说的不错,我们岭南五毒在江湖上虽是无名小卒,但是寻常的人,倒也没有放在眼里,若非是凌大侠,我们绝不至于甘心放过这一趟买卖!”
凌千羽虽不是喜欢被人戴高帽子,但他到底年纪还轻,听了这一番话,心里非常舒服,对于岭南五毒的敌意也减低不少。
他开口笑道:“好了,各位既是有此诚意,这段过节,在下也不计较,你们把徐兄的毒伤治好使行了!”
程步云道:“凌大侠,恐怕他们……”
凌千羽摇了摇手道:“程兄,你尽可放心,谅他们也不敢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
他的目光一闪,凝注着任豹,道:“阁下,对不对?”
任豹满脸谀笑,点头道:“对,对,我们是诚心想交朋友,怎敢在凌大侠面前玩什么花样?”
任彪手里持着一瓶解药,走了过去,欲待替徐一平治伤。
程步云道:“且慢!”
任彪眉头一皱道:“程大侠,你还不放心?”
程步云冷冷道:“你们诡计多端,在下的确有些不放心。”
任彪脸色微微一变,道:“程大侠,依你的意思,是要……”程步云道:“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我想最好是让在下封住你的穴道!”
任彪满脸怒容,狠狠地瞪了程步云一眼,似乎想要发作,却又被他自己强忍了下来。
他转过身去,道:“三哥……”
任豹打断了他要说的话,道:“老四,这也难怪人家不放心,我们兄弟早就恶名在外,要想交朋友,自然比别人要困难得多了。”
他的话声一顿,道:“程大侠,你封了舍弟的穴道,要他如何替徐兄疗毒?我看不如这样吧,你以手掌按住他的命门要穴,等到徐兄的毒伤除去之后,你再放手……”程步云颔首道:“好!这样在下就可以放心得下。”
任彪抗声道:“三哥,你这么做,岂不是坑了我?假使程大侠……”任豹笑道:“老四,你尽可放心,程大侠光明磊落,绝不至于暗算你的,何况我们这样做,是看在凌大侠的面子上,凌大侠名动武林,绝不会容人当他面前暗算你,凌大侠,对吗?”
凌千羽也摸不清楚岭南五毒是否真的想要改邪归正?抑或他们忌于自己在此,这才逼不得已,加以妥协?
他在刚刚遭到挫折之后,眼见岭南五毒对自己如此看重,心里的那份舒服,自然使他放松了戒备之心。
他颔首道:“当然,在下可以保证程兄不至于做出那等事情。”
任豹道:“老四,你听到凌大侠的话,总可以放心了吧。”
任彪微微一笑道:“当然,凌大侠一句话,比金科玉律还有用得多,小弟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他俯下身去,露出背后的穴门,道:“程大侠,请,在下这就要动手了。”
程步云毫不犹豫,伸出右掌,按在他的背心“命门穴”上,真力内蕴,随时便可放出。
这“命门穴”乃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只要稍加一点力量,便可置人于死。
程步云的武功虽不能算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他的手掌按在命门穴上,就连凌千羽也难以抵挡他所发出的真力。
除非这人已经练成了佛门的“金刚不动禅功”,道家的“太清罡气”,或是“两心神功”中的挪移穴道之法,否则在命门要穴,遭到真力撞击后,很难不命丧当场的。
所以任彪肯以本身的性命置于程步云的掌握下,使得凌千羽也颇为感动。
他凝目望着任彪在动手替徐一平疗伤,心里压不住那份喜悦。
因为他认为自己假如使得岭南五毒从此改邪归正,比他用剑杀死他们,对武柿更有益处。
就算岭南五毒只是一时的屈服,并没有洗心革面的打算,但他们有了忌惮之人,至低可使他们以后要下手作恶之时,知所收敛,这也比杀了他们要好得多。
他默默地望着任彪的动作,没有说话,倏地听得任彪道:“凌大侠,你尽可以放心,徐兄体内的毒性一除,顶多一宵便可起床,他身上的外伤很轻,休养个三天五天,便可痊愈。”
凌千羽微微颔首,道:“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言,但愿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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