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绝不能放过你的敌人。”他说着又顿了下道:“这些年经历得多了,也许心也有些麻木了。”说着不禁得露出一丝苦笑。他微微地闭一闭眼睛,脑海里闪出那一双忧伤而倔强的眼神。正是那样的眼神才能抵挡住那血腥而带来的心理上的暴虐。于枫知他经历异于常人,心中不禁升起怜悯。
此时,丁山镇上却被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包围着,镇中各家客店全部住得满满的,这些人或带着兵刃或身壮体粗,均是武林人物,他们来到此地是为了了却一份心愿,因为他们大多受过一个人的恩惠,现在这个人死了,他们都赶来送葬,这人正是周昭。
周昭年过三十,正当壮年,这些年他闯荡江湖,在武林中闯出好大的名头,他平日急人所难,慷慨好义,因而江湖中的朋友甚多,两日前他忽从岭南赶回,到了家中,只交待了一句话便吐血而亡。
周家原本不想劳动一众武林人物,可是此事一人传百人,虽只两天功夫,丁山镇已经到了两百来位武林人物,到得早的便住在周府,到得晚的便住进客店,客店满了,更有人住入镇上有空房的人家。
周昭过世,不两日传遍江、浙一带,只是曹无双隐居草莽,不与江湖人士往来,这几日又总在提防乌衣社,因而对周昭之死毫无所知,金明一路南来,少与外人交往,对此事更不知晓。
最早赶到周府的是周家的世交与江南四老之一的周天华有过命交情的阴阳手杜迁,他很伤心,人一下子老了许多,神情总是那么忧郁,让人一见都替他伤心,他一到周府,便忙出忙进,张罗着办理丧事,但他总象有什么心事,有时甚至还有些烦躁不安。
人到得多了,却总不见周家将周昭安葬,周家为了不让尸体过早腐烂,灵堂设在地下冰库之中,来客得由管家周阿三领着进入地下室,过好几道保温门才进灵堂。此时天当酷暑,如不是周家年年过夏天都要存许多冰块以备食用,周昭的尸体真不易保存。
周昭的妻子这几日神思恍惚,许多事情不能亲自打理,均交给杜迁与周阿三两人协调处理,而一些大事却由她说与儿子小小传出。
这一日,杜迁微皱着眉,对周阿三道;“周管家,你看天气这等炎热,一众武林朋友又是来自……四方,分居各处,再不安排下葬,只怕有些不妥,尽让大家在那里等着,会将武林朋友得罪光了的。”
周阿三摊开双手道;“杜先生,这个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此事只能由少奶奶拿主意。”
杜迁知道多说无益,正待出府与一众武林人士商议事情,却见周小小由内堂走出,忙上前道:“小小,你娘还在灵堂上吗?”
小小浑身披麻戴孝,见杜迁问话忙上前答道;“杜爷爷,我娘在下面。”
杜迁点点头道;“叫你娘要注意身体。”说着,顿了顿方道;“你爹的事,你娘拿定主意了吗?大家大老远赶来,是为了见你爹最后一面,现在天气太热,时间长了只怕不妥,以我看,还是尽快下葬,入土为安。”
小小年纪只十多岁,平时在父亲的调教下已然甚是稳重,他缓缓道;“不,我们要等我七叔。”
杜迁诧异地道:“你七叔?那又是谁?”
小小道;“爹之前已经传书给七叔,七叔他一定会来,七叔若没能赶上我爹的葬礼一定会懊悔终生的。”
杜迁“噢”了一声,问道;“那么小小,你七叔什么时候能到?”
小小估算了一下道:“快的话五、六天就到。”
杜迁皱了眉道;“再过五、六天,只怕大家等得心焦。”
小小仰面望向杜迁,眼中含泪道;“可是只有这么一次。”
杜迁听了,心头一酸,长叹一声,走出府去。
小小向周阿三望望,没有说话,他缓缓地、缓缓地走向后院。
丁山镇座落在太湖之滨,此地民富物丰,盛产珍珠、水稻、鱼虾,临湖一条官道南北而过,沿湖一带柳林依依扬扬好不柔媚。金明骑马走在官道之上,心头平安喜乐,他想故地重游,自是要在此地多待几日,泛舟湖上,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一路南来,眼见要到丁山镇了,于枫不禁问道;“金大哥,你十几年没见到你那周昭大哥,到时候能认出他来吗?”
金明淡淡一笑道;“自然记得,那时他已快长成大人了,我还是十多岁的孩童,只怕周大哥不会认得我了,三年前我刚出道,周大嫂带着小小去河北老家走亲戚,原本周大哥也要去的,我接到他的信,立时赶赴河北,可是见到的只有大嫂和小小,他自己因武胜镖局的一趟镖出了岔子被镖主李麻子请去了,那以后他们少到北方,我因事务太多,无暇南来,这才一拖至今。”
于枫叹了口气道;“其实你真是这么想你大哥,尽可以丢开一切事情南来,或者让他北上。你们一别这许多年却不见面,只怕并未真的将对方放在心上,除非你们还有其它原因。”
金明苦笑,道;“周大哥这些年武功、名望与日俱增,江南一带皆以他马首是瞻,我呢因为结义兄弟很多,在一起总有做不完的事情,这次来江南,也是因为追查一件事,才来到这太湖之滨,事情办好了大半,我才偷闲过来看望大哥一趟。”说着,他看一眼正在垂头深思的于枫,接着道;“我与周大哥在信中相约要做满一百件大善事才相见,现在我虽然还没实践诺言,可也等不得了。”
于枫忙道;“那么你们究竟已经做了多少件好事?”
金明微笑道:“大哥在江南要应付的场面很多,他人又比我精明干练,所以他上个月传书给我时告诉我已做到了九十三件事,我这几年在北方往来奔波,经历颇丰,可是因为太过愚钝,在几位结义兄弟的帮助下才做到第七十七件。”
于枫若有所思地道;“你刚才说你有好些结义兄弟,那么他们的功夫与你相比怎样?你在江湖之上名头这样响,人人皆道你是个冷面无情的杀手,你的那些结义兄弟又是些什么人物?”
金明温馨地笑着,眼望远方道;“我们兄弟几个平日难以完全聚在一处,总是匆匆见上一面,商量好要做的事后就又匆匆分别,而且也很少切磋武艺,不过兄弟几个,他们大多高过我,我可以说是我们这一伙中最不成器的一个了。”
于枫瞪大了眼道:“什么?你是最不成器的一个?那你们这一群人的功夫不要高过天去了?”
金明含笑道;“姑娘过奖了,我的几位兄长之中,以二哥的武功最是朴实稳重,已臻返朴归真之境,三哥因为有致命的缺陷,所以不能说没有对手,可是他一旦克服掉那缺陷,定然是天下无敌,我大哥若是没有受内伤,自然也甚是厉害。不过这些也都很难说,我们兄弟几个人人都有绝艺,功力高下均在各人努力,很难说谁一定最高。”
于枫长长吁了口气道:“金大哥,听说这么讲真想象不出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
金明道:“有机会,你是能够见到他们的。”两人说着,已然到了丁山镇,两人未行多远就见到好几批武林人物在镇上走动,金明不明所以,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两人来到周家庄前下马,金明抬头而望,故园依旧,不觉轻轻吁出一口气,走上前去,但见黑漆铜钉大门上钉了几片麻布,,门首两个庄丁也均披麻戴孝,金明脸色一变,心中登时一紧,忙抢上前去向两个庄丁一拱手道:“敢问庄上哪一位没了?”
一庄丁爱理不理地扫了他一眼道:“我家大少爷没了。”他说话时有气无力,因为这些天不断有武林人物进进出出,他知道这些人中很有些与庄主交情平平,却来打秋风,他见金明行色匆匆,满脸风尘之色,所乘坐骑也是一匹秃毛劣马,只当金明也是来混几顿饭、几两银子的,便不爱理睬。
金明“什么”一句咽在喉头没能说出,身子晃一晃险些站立不住,于枫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金明伸一只手扶住门枢,脸色一会儿灰一会儿黄,阴晴不定。于枫知他心里伤痛,一时不便相劝。只轻声道:“先进去看了再作道理。”那两个庄丁见金明忽然间脸色大变,也不知闹什么玄虚,一人挥手道:“要是不相干的人就快些走吧!”
直过了好半晌,金明这才涩声道;“烦请大哥向少奶奶通禀一声,说金七到了。”
那庄丁见他神情,不屑地道;“小伙子,我劝你一声,好好地去做正经事,别来麻烦我们庄子,我家少爷没了,少奶奶与孙少爷都伤心得不行,再说庄上已经住满了我家的亲戚宾朋,你就是想留下,也得在外边找地方,何苦花那个冤枉钱呢?”
金明眼中如欲喷出火来,他的眼神充满了忧伤的杀气,他眼睛微微闭上强自忍耐,待庄丁说完,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小已经赶到门廊之下,他一见金明,立时“扑”地跪倒,爬行几步抱住金明的双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七叔,我爹他被人害了。”小小强自忍耐了好几天,悲伤就快压垮了他幼小的心灵,此时一见到金明,感情便如洪水开闸,一泄而下。
金明蹲下身子将小小搂在怀中道:“放心了小小,七叔来了,七叔来了。你爹---”他话未讲出,两团泪水滚落而下,哽咽难言。
“七叔来了”,“七叔来了”这个消息没过袋烟功夫便传入小镇的每一个武林人物的耳中,人们只知道这“七叔”行色匆匆,坐骑劣陋,却带了个极美丽的女孩子,人们知道,此人一到再过一两日,葬礼便要举行,忙纷纷赶往周家,欲瞧瞧这个“七叔”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金明来到冰库中的时候,周昭的妻子迎将上来,金明见她脸色憔悴眼神涣散,知她这两日心力交瘁已然不堪承受这巨大的创痛,他柔声道;“菲菲姐,你要节哀顺便,大哥的事交给我吧!”
菲菲含泪点点头道;“七弟,你大哥那天支撑着回到家中,只吩咐我一定要等你回来,他就去了。这两天夜里,已然有三批蒙面人夜闯地宫,可是他们都破不了机关,才没有攻进来,我不知他们究竟要图谋些什么。”
金明道:“庄上到了这么多武林人物,怎么不请几位帮帮忙?”
菲菲道;“我对这些人不摸根底,怎敢轻易将机关秘密告诉他们?这几日白天要接待悼祭的亲友,晚上要守护地宫,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了。”
金明沉沉地点点头,涩声道:“带我去见大哥吧!”菲菲点点头应了,快步而前,也不知菲菲在墙上拍了哪一块砖,三人过了一道活门,那门自动闭合,于枫只觉一阵寒意激射全身,此处就是冰库。
但是冰库之中除了靠在四壁用棉花麻布裹起的一方一方巨大的冰块外并无棺木等物,于枫见冰库一端倒是设了香案、白烛台、纸钱火盆诸般祭奠之物,靠壁一排冰块以白布遮掩,白布上大书一个“奠”字好不凄凉。金明见此情景心头一酸,却听菲菲道:“昭哥被放在下一层,有人来祭奠时,就按动机关将棺木移上来。走,我们下去吧。”说着他们来到侧墙,菲菲轻拍其中一方冰块,拍到第五下时,那堵冰墙忽然“哗”地一声转动开去,四人走入,那冰墙又自动合上,他们向前行了一段,拐入一条小巷,然后顺着旋梯向下走去,大约下去,四、五丈长短,这才脚落实地,已然置身在一个大厅之中,这里装饰华丽,四面的架上陈设无数的奇异珍玩,想是周家历代所积,菲菲领着他们来到左边一排四扇铁门之前,掏出钥匙开了第三扇门,用力推去,那门“吱吱嘎嘎”地打开来,那门竟然浇铸得有半尺厚,不知当年当了多少人工才装上去的。
这一间秘室的四周也堆放着冰块,这里深处地下,所以于枫觉着越发寒冷。金明见周昭躺在棺木之中,双颊深陷,脸色灰黑,不由得心头痛楚,额上的青筋也爆了起来。他走上前一步,轻轻扶着周昭那冰冷的大手,半晌方道;“菲菲姐,你带小小和于姑娘在外边等吧,我要给周大哥验伤。”
菲菲看了于枫一眼,对小小道:“小小,带你于姑姑到外边坐一坐,我们给你爹爹验伤。”
于枫知道自己一个大姑娘待在这里不方便,和小小出了铁门,心里却在挂念着验伤的结果。
秘室之中,金明解开周昭全身的衣服,因为时间长了身子僵硬,衣服脱不下来,金明验了他身上的伤,半晌方道;“与大哥相斗的有三个人,功力均是不俗,虽然大哥肋下中了一掌,一根肋骨断了,但这绝非致命伤处。”说着他翻开周昭的眼皮,内表青黑,眼底有艳红的麻点,金明道:“瞧这里,这些都表明大哥是中毒在先。”
菲菲含着泪道:“我也看出昭哥是中了毒,可是总也找不到一个物证。”
金明苦涩地咬了咬牙,由怀中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铃铛来放在手中道:“有了‘叮当’,还怕找不到吗?”说着将那“叮当”扣在周昭身上缓缓挪动,直过了好长时间,但听得“叮当”一声,金明的手停在周昭的肩头,他眼睛一亮,菲菲也忙凑上前去,金明将周昭肩头的衣服脱开,但见他肩头一块乌黑的胎记,金明仔细端详,并无异状,菲菲道:“那日我也仔细看过了,没发觉什么。”金明将“叮当”轻扣在胎记上缓缓挪动,忽听“当”的一声,金明提手看时,但见一枚寸许长的黑色细针被吸在“叮当”之上,金明缓缓地点点头道:“果然如此,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菲菲看他一眼问:“这‘叮当’是什么东西,这么灵光?”
金明提起“叮当”边仔细察看那枚黑针,边道:“我们老八是暗器的大行家,这是他送给我的,它做出来象铃铛,只是内芯是一颗吸力很强的玄磁。一遇铁质的暗器深入肉中便用它找正吸出,因为总是发出‘叮当’一声,我们才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字。”说罢望着那根黑针,直端详了好一阵才道:“菲菲姐,这根针你认得吗?”
菲菲摇了摇头缓缓地道;“七弟,把凶手的名字告诉我吧。”
金明缓缓地抬起头来缓缓地道:“其实那一日大哥一跑回家就可以告诉你凶手的名字,他却没告诉你,知道为什么吗?”
菲菲愣愣地望着他,喃喃地道:“这怎么可能呢?”
金明苦笑道:“大哥是怕你知道凶手的名字以后沉不住气,那样对你母子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