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也和别人不大一样,好象是没有骨骼,又好象全身只剩下骨骼,不禁心下有些恻恻,问道:“这是为什么?”
小男孩神情木然,叹道:“我妈妈说,她怀着我的时候挨了敌人一记‘玄冰掌’,后来爹爹帮她疗好了伤,我出生后却再也不能象别的小孩一样了。”韩蛋蛋只感胸脊都凉浸浸的,拉了那小男孩起来在身边坐了,那小男孩轻得如同草糠絮起来的,这就让韩蛋蛋更加悯怜,但在这悯怜背后,对吸血鬼的恐惧还没有完全忘掉,站起身来在那小男孩肩上拍了一拍,低头出舱,来到船尾。这时已近辰时,借着微弱的一丝天光,看见船桨。她此时虽是又冷又饿,却怕在船上多呆一时便多一分危险,影影绰绰之中,看准离南岸也就是三十六七丈,当下强打精神,挂好桨绳,扳桨向岸边划去。那小男孩问道:“你要走?”
韩蛋蛋道:“是啊,我不能陪你啦。”那小男孩沉默一会,忽然声音急了起来,说道:“你不能走,我爹妈说他们很快就回来的。他们回来见到你醒过来了,肯定高兴得很。”韩蛋蛋扳了几下桨,小船仿佛被什么拉住了,并不见往前走,低头见舱中那小男孩坐姿未变,两只眼睛闪着又是害怕又是贪婪的目光,这目光绝非常人能有,不由得心下生寒,暗道:“莫非是撞邪了?”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儿呀?”
那小男孩木愣愣地道:“我叫尹宝儿。”韩蛋蛋强笑道:“尹宝儿,这名儿好听多了。”尹宝儿道:“本来我爹爹叫这个名儿,我叫天弃,他说他叫这名儿时运气一向很好,就把这名儿让给我啦。”
韩蛋蛋惊极失笑,道:“还有这样的事?”觉出小船真的划不动,望望江面,竟没胆量再跳下去,笑道:“你刚才说你爹妈回来见我醒来肯定高兴得很,他们特别喜欢有朋友陪着你说话么?”
尹宝儿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韩蛋蛋极为不安,暗道:“看来这病小孩不会说谎。他不回答我,绝不是好事。”冷笑道:“你别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回来就要杀了我,你还说什么会特别高兴!哼哼,我最看不起撒谎的人了。”尹宝儿果然急了,说道:“我怎么会骗你?我爹说人半死不活的时候血是凉的,醒过来以后血就热了,这才会对我的寒症有用。他们见你醒过来,当然高兴得很。”
韩蛋蛋啊的一声,险些跌下船去,问道:“你要用人血治病?”尹宝儿的头在细细的脖子上点的晃晃悠悠的,道:“是啊。我每月都要吸三个人的血,这样才能保住性命。”韩蛋蛋头发都要竖起来,险些被这小病孩吓死,接着明白过来,问道:“你爹爹外号叫吸血鬼,是因为你么?”
尹宝儿道:“是啊,爹爹又没得寒症,吸血干什么?”
韩蛋蛋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不禁又恶又怒,撇了船桨,走进舱内,恶狠狠道:“你十天就要吸一次人血,烦不烦哪?”尹宝儿见她怒相,眼中露出恐惧之色,可怜兮兮地道:“人血味道并不好,我怎么会不烦?”韩蛋蛋冷笑道:“我一拳打死你,你就再也不用烦啦。”提起拳头,便要一拳打落。
尹宝儿吓得呆了,叫道:“别打我!别打我!”韩蛋蛋见他黄皮拉瘦,恐怕不用一拳,只要一指头便能戳死,不知怎的心中一软,拳头竟落不下去,正犹豫之间,忽听岸上传来一声清啸,一人叫道:“姓尹的,你今日再走不了的!”
韩蛋蛋吃了一惊,快步走回船头,伏下身子向岸上看去。但见一丝曙色之中,有七个人向这里急急奔来。前头是一男一女,四五十丈外五名汉子紧追不舍。前头那女的好象受了伤,右腿一跷一跷的,身子摇摇晃晃。那男的一手托着她的左腋,一跃之下,便是余丈,眨眼之间,已奔到岸边。
后面追来的五名汉子全是一身白衣,在曙色之中很是醒目,纷纷叫道:“尹天弃,你的死期到啦!”“今日让你再走了,我们兄弟就没脸见人了!”说话声中,已近了一二十丈。他们后面又出现了十几人,看来与那五人是一路,只是轻功略差,以至落下一截。
韩蛋蛋眼睛张大,见尹天弃三十五六岁模样,生得瘦高,两道斜眉紧压着眼眶,眼眶偏又低陷下去,显得眼光特别冷冽,细瘦的鼻子之下,两条薄薄的嘴唇如同一刀割出来的,这相貌本来不算可怕,但韩蛋蛋却觉得看他一眼都忍不住要打哆嗦。那尹三娘子比丈夫要年轻一些,与丈夫一样穿着一套黑色夜行衣,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两人奔到江边,尹天弃弯腰在水中一摸,拉起一条绳索,绳索却是拴在小船之上。韩蛋蛋正不解其意,却见尹天弃右手将尹三娘子一提,尹三娘子上了绳索,回头道:“天弃,你先走!”尹天弃骂道:“你妈的糊涂婆娘,罗索什么!”尹三娘子知道丈夫脾气,不再多言,向小船上走来。别看她在地上时已一跷一拐,到了绳子上,却还是站在稳稳当当,韩蛋蛋心下大骇,钻进舱去向尹宝儿道:“把你的小刀给我!”接着看到小刀便在舱地上,一把拾起,来到船舷上,大声叫道:“不要过来,否则我一刀割断这绳子!”
尹天弃夫妻均是大惊失色,叫道:“宝儿,宝儿,你没事吧?”
尹宝儿呼道:“爹爹,妈妈!”挣扎着要爬出舱来。韩蛋蛋左手抓住他的衣襟,小刀架在他脖子上,又道:“你们过来罢,我不割绳子啦。”
尹三娘子道:“天弃,你看怎么办?”尹天弃一时哪里有主意,只叫道:“女娃儿,我告诉你,你只要动宝儿一根寒毛,后悔也就晚啦。”
这么耽了一耽,那五名白衣汉子已追到跟前,看来他们对尹氏夫妇的武功颇为忌惮,不敢一时便上,各持兵刃戒备,须臾之间,后面的十几人跟到。众人将尹氏夫妇围在江边。尹天弃神容悲戚,忽然对妻子高声道:“老婆,你生下宝儿时,我对你说过什么话,你还记得么?”
尹三娘子怔了一怔,旋即笑道:“怎么不记得?你说我们要活下去,就得时时准备着死。”返身下了绳子,与丈夫站在一起。
尹天弃将绳索丢下,转身面对着近二十名强敌,望一望妻子,冷哼一声,反而向敌人迎上三步。追来的众人有的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没退的也全都持兵刃护住自己要害。韩蛋蛋见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五名白衣人使的兵器均是判官笔,另外十四人兵刃各异,一看便不是庸手。韩蛋蛋暗道:“他们既有本事追得吸血鬼夫妻逃到这里,自然能打过他俩,这夫妻俩的死期到了。”
却见一名老和尚走出一步,口宣佛号,说道:“尹天弃,万事有因必有果。你们夫妻作恶太多,所谓孽债苦海,正宜早早回头。”尹三娘子摇头道:“本非法师,我们夫妻不想与你为难,你还是退出这场浑水罢。”本非和尚身边一名使蜈蚣钩的道人叫道:“你们夫妻邪魔妖孽,已与天下名门正派公然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尹天弃哈哈大笑,笑声中又是凄厉,又是苍凉,更带着一股蔑视天地的傲气。韩蛋蛋只觉得他的笑声穿入耳膜,震得人又是头晕又是恶心,松了尹宝儿,捂住双耳。那老和尚本非警道:“敌人用蝠声功害人,大伙儿小心!”
尹天弃长笑不绝,忽的动了起来,似是变作一团黑烟,向人丛扑去。众人皆大哗,他们虽然一路追来时已知尹天弃轻功超绝,却不料竟会有这么快,本非呼道:“魔踪鬼影!”尹天弃笑道:“你倒识货!”说后两个字时,左手虚张,径抓那使蜈蚣钩的道人咽喉。那道人大惊之下,一招“蜈蚣断足”,蜈蚣钩向尹天弃刺出。这一招“蜈蚣断足”取意于蜈蚣不敌逃命之时断足自保,端的厉害。这道人道号九鹏,原非泛泛之辈,只不过对尹天弃太过忌惮,是以上手便是绝招。却见影子一闪,尹天弃已向一侧掠去,“啊”的一声,挨着九鹏道人的“华北五雄”中的薛老三胸腹开裂,血水和着肠子流出。华北五雄家传功夫,以轻功闻名江湖,适才追赶尹氏夫妇时正是跑在最前头。大凡轻功好躲闪功夫必也有过人之处,但一来他见尹天弃攻的是九鹏道人,二来尹天弃的一抓确实太过迅捷,只一招之间,薛老三便已开肠破肚,眼看性命不保。薛家兄弟均大骇,呼道:“三哥!”“三弟!”抢前护救。
尹天弃一招得手,脚下不停,返身向一名使软鞭的道姑掠去,笑道:“卢月月,你怎么也跟姐姐姐夫过不去?”那卢月月早年与尹三娘子结为金兰姐妹,因此尹天弃方以姐夫自称。卢月月向来知道尹天弃的手段,软鞭舞的泼水难进,大声道:“尹天弃,你们夫妻人神共愤,亏你还有脸提这一茬儿!”尹天弃冷笑一声,右手疾伸,抓住卢月月的鞭梢,手腕一晃,软鞭旋开,卷住旁边一名武师的金刚杵,跟着左足点出,踢中一个矮个武师的腰椎。那矮个武师本来正以地趟刀法攻尹天弃下盘,咯的一声,腰椎折断,登时背过气去。尹天弃身子一晃,后背欺入那使金刚杵的武师的怀中,反手一肘,那武师扔了金刚杵,跌出丈余,捂着右腹爬不起来。
从尹天弃发动攻击到一连伤了三人,不过说两名话的工夫,真是“兔起鹘落,疾若鬼魅”。余人大惊,尹天弃掠向哪一处,那一处便惊声四起,九分防御之中,只有半分攻击,另半分便只是退闪。眨眼间又是两人中招,一人被他抓去半张面皮,另一人的短刀插进自己小腹,到死时还是糊里糊涂的。
尹天弃放声长啸,又向薛家老四扑去。薛老四与他三哥最是亲好,见尹开弃扑到,大叫道:“我跟你拚了!”判官笔一分,一刺尹天弃前心,另一枝刺他下阴。有道是“打仗要靠亲弟兄,上阵还是父子兵”,薛家兄弟其余的三人也均迎上,四对八枝判官笔一齐向尹天弃招呼过去。旁边三名武师见状,也大喝一声出招,一使流星锤,一使达摩杖,一使阴阳环,一时尹天弃的身影被罩在刀网剑墙之中。这一节纯属同仇敌忾之下所发,七般兵器长短各异,却是不约而同,便是长期练习,也难有如此配合默契。尹三娘子虽知丈夫武功高强,见状却也不禁轻呼出声。
眼见尹天弃无处可躲,忽然之间,他身形一拔,左腿抬起,躲过流星锤,右足却在锤上无比迅捷的一点,流星锤哗啦啦斜飞开去,卷住达魔拐并薛老大的判官笔,他却借这一点又窜高六尺,将七个人的招数悉数让过,半空中身子平折,如大鸟般从众人头上跃过,反踢一脚,正中薛老四后颈,薛老四一声未吭出,便栽倒在地。尹天弃落地,眼前黄影一闪,却是本非和尚赶上前来,叹道:“阿弥佗佛,接老衲一掌。”一掌缓缓拍到。尹天弃方才身在半空,全凭抱元守一,身形才能转折自如,这时落地来,正是一口气将尽,另一口气不及吸入之时,虽然本非和尚掌形缓慢,却是没办法闪躲,当下强凝内力,右掌击出,啪的一声,两人对了一掌,本非和尚一晃即止,尹天弃却是连退三步。不过他已借这三步之机调过气来,叫道:“本非,再来!”一掌向本非和尚当面拍去。本非僧袍鼓动,迎上一掌,砰的一声,这回却是他连退三步,脸色神色凝重,沉声道:“此人了得,大伙儿谁也别退,并肩子上!”尹天弃笑道:“来来来!”笑声之中,向九鹏掠去。
韩蛋蛋见尹天弃武功如此出神入化,震慑之余,血流加速,看到紧要处,忍不住叫道:“好功夫!好功夫!”话一出口,才知喝错了采,幸好正在乱中,也无人理会。
尹三娘子双目随着丈夫转来转去,听到韩蛋蛋叫好,回头嫣然一笑,道:“小姑娘,你倒有眼光。你的小刀可要拿仔细了,小心伤着我家宝儿。”韩蛋蛋见她这一笑慈和温柔,不知哪一点极象妈妈,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忽的醒悟过来,大声道:“吸血鬼,你快住手,否则我先杀了你儿子!”
尹三娘子惊道:“你说什么?”韩蛋蛋大声道:“吸血鬼尹天弃,你快住手,听到没有?否则我一刀杀了尹宝儿!”
众豪这边此时已有五人受伤,余下的十四人由本非指挥,与尹天弃战得进入酣境。其实就算尹天弃武功再高,要打败十二名高手的合力也非易事,可他指东打西,进退无迹可循,往往身形一换之间,就抛开众人围攻,而专对落单者下手。正危急时刻,听韩蛋蛋一语,均精神一振,九鹏叫道:“尹天弃,你听清了没有?你快快束手就擒,否则你儿子性命不保!”江湖之中,很多人都知道尹天弃之所以改名,乃是将名字送给了儿子,那个残疾儿子尹宝儿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实是无与伦比,这些人与尹天弃均有瓜葛,于此事自是知之甚详,纷纷叫道:“尹天弃,赶快投降!留你们一家一条生路!”“姓尹的,你恶贯满盈,今日合该倒霉啦!”只“华北五雄”五兄弟中已有两个重伤,其中薛老三看来已难保活命,自不答应留尹天弃一条生路,薛老二叫道:“杀了他们一家,一个都不能留!”九鹏向他挤个眼色,薛老二正悲痛之中,哪里醒悟过来,又高声道:“一定要杀了他们一家,方能报我们大仇!”
尹三娘子道:“小妹妹,我们好心救了你,你怎么会做出不分好歹的事来?宝儿的爹爹正忙,你莫要和他说笑分他的心,好不好啊?”
韩蛋蛋冷笑道:“你们救我是想让你儿子喝我的血,我不知道吗?尹天弃,你敢再伤一个人,你儿子就死到别人前面了!”尹天弃听得分明,心下无比焦急,回头道:“你不要动宝儿!”略一分神,嗤的一声,后心给九鹏蜈蚣钩划出一条大口子,霎时流出血来。尹天弃大怒之下,回手便抓,呜的一声,那使流星锤的一锤向他脖子打到。尹天弃上身一让,扯住锤链,回手抖出一个圈子,圈子盘回去,反缠住那人右臂,一拉之下,那人身不由已到了他跟前。尹天弃冷笑一声,伸手向他前胸抓去。那人见过他开膛破肚手的功夫,吓得大叫,却偏偏无法闪避。本非见状,出掌拍向尹天弃后心,意在围魏救赵。尹天弃回手与他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