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凤凰儿!”花头陀并不止步,跑出院中,大笑道:“这是你的凤凰儿?你奶奶个熊的,你再追来老子醮了你!”各索萨哥右臂折断,自知不是花头陀对手,只大叫道:“凤凰!凤凰!来人,来人哪!”他私下里养了一个汉人女子,不愿让别人知道,只留方成、刘和在跟前护卫,这时情急,哪里还顾得许多,呼喊之下,左首一所民房内出来十几个武士,向此处赶来。
方成舞刀护住全身,却见那人嘻嘻一笑,扔了斗笠,说道:“你看看我是谁?”方成一呆,奇道:“竟是你。你的武功怎么这么高了?”
韩蛋蛋方才将墙边上的斗笠蓑衣穿戴了,本想出其不意,救下花头陀,哪知一动手之间,才知自己这么厉害,听方成此问,笑道:“你跟我来,我告诉你。”呼的跃出墙去。方成叫道:“哪里走!”也掠出墙,却见月光下不见了韩蛋蛋人影,正惊奇间,忽的背后灵台穴一麻,已给韩蛋蛋点中,接着身子一升,已被她扛在肩上。韩蛋蛋身具七十余年的密宗内力,扛了一个百多斤的方成,竟是毫不费力,一口气跑出四五里,已到了江边,这才将他放下来,侧耳听听无人追来,笑道:“那一回你放我走,是将我推进江中的,今天我也放你走,推你到江里去。”方成大惊,急道:“我那时可是解开了你穴道的。”韩蛋蛋道:“可那时是冬天,你以为比点穴滋味好些么?”便要推他入江。方成呼道:“少侠,不要!”韩蛋蛋嘁的笑道:“我以为怎么样一个好汉呢。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然就把你扔下去。”方成自知无计可施,点了点头。
韩蛋蛋微微一笑,低声道:“你给鞑狗各索萨哥卖命,却杀了另一个叫多锘的鞑狗。这是什么的干?”方成冷汗潸潸,低声道:“你怎么会知道?”韩蛋蛋道:“你当日放姑娘走时,难道没看出来我是个神仙?”方成呆了一呆,韩蛋蛋已道:“好罢,你不说,我就忘恩负义一回,杀了你罢。”
方成叹道:“好罢,我告诉你,多锘欠我家一十三口人血债,各公子……各公子却对我兄弟二人有知遇之恩。”
韩蛋蛋怔了一怔,呸的吐了口唾沫,冷笑道:“我以为你知道汉人跟鞑狗势不两立,哪知全为了自己一点小仇小隙。”方成道:“多锘杀了我一家十三口,还叫小仇小隙?”韩蛋蛋道:“跟扬州被杀的八十万人比起来,那岂不是小仇小隙?”方成虽是穴道被点,却也不禁打了个哆嗦,但接着便叹道:“小妹妹,自古以来,改朝换代,都是免不了要杀人的。”韩蛋蛋道:“是啊,因此你家十三口人被多锘杀了也没什么了不起。”方成怒道:“你说什么?那可是我的亲人!”韩蛋蛋猛转头盯着他的眼睛,狠着眉眼,却皱着鼻子,弯着嘴角,那神情说不上是怒是笑还是嘲讽。方成不知怎么被她盯得心虚,听她一字一顿道:“那八十万人,有谁不是我们汉人的亲人?”
忽然之间,见江面上影影绰绰,好象泊着不少船只,看来距此不过百丈之间。韩蛋蛋问道:“那是什么?”方成道:“那是大清官兵,在此集合,只要各王爷一声令下,便要向凤凰岛进发了。”韩蛋蛋道:“去干什么?”方成道:“白莲教在凤凰岛聚会,密谋对大清不利之事,各王爷……各索萨哥领兵前来剿……”话到嘴边,觉得难以措辞,说道:“与朝庭作对,终是没有好果子吃。小妹妹,我劝你,你……”韩蛋蛋骂道:“你觉得吃屎好,就劝我也当狗腿子?”方成嘴唇动了一动,没有说话。韩蛋蛋冷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杀了多锘,却要把人头交给扬州十八罗汉了。”方成道:“为什么?”韩蛋蛋冷笑道:“你给鞑子当走狗,扬州十八罗汉除了你跟刘和两人不算,另外十六位好汉谁不恨你们?我亲耳听到过他们追杀你们,好为我们汉人除掉你们这两个败类。可你杀了多锘之后,把人头送给扬州十八罗汉,那么他们必定当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此一来,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给各索萨哥当狗腿子,岂不很好?”
方成让她说中心事,神色迟疑。韩蛋蛋道:“可若是我跟各索萨哥说明白是谁杀了多锘,再跟扬州的好汉们说清楚你杀多锘的用意,不知道你的好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方成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想怎么样?”
韩蛋蛋道:“我想让你杀了各索萨哥。”方成摇头道:“不成,各王爷对我有恩。”韩蛋蛋笑道:“我让一条狗为我看门咬人,也得给它几块骨头啃啃的。”
方成迟疑片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答应你。”韩蛋蛋大喜过望,心道:“说书的常说:主帅被杀,阵营大乱。他杀了各索萨哥,凤凰岛上的白莲教朋友一定能安全离开。嗯,我的两位师父说不定便在那里。到时我见了他们,说起今天的事来,吸血鬼师父可能还不会说什么,姐姐师父必会大拇指一翘,赞一声:‘好样儿的!’不,她不喜欢翘大拇指,她喜欢点点头。唉,这世上能让她点点头的,可也真不多。”问道:“那凤凰岛在哪里?”方成不能动,眼望着正南方向,说道:“就在前面,不过十里。”
韩蛋蛋张目望去,见前方一片银白的江面上,隐隐有一处黑黝黝的,点了点头,伸掌在方成被点穴道上轻轻推拿数下,内力透出,穴道解开。方成问道:“你的内力强得很哪,起码有六十多年的修为,才能有这个境界,你是怎么练成的?”韩蛋蛋笑道:“神仙自是与你们凡人不同,你快去罢。”方成笑道:“好。”忽然双掌齐出,啪啪两声,正中韩蛋蛋胸腹之间。韩蛋蛋未加防备,斜斜飞起丈余,嗵的一声落入江中。方成俯身拣起两块大石,冷笑道:“小神仙,好好去罢!”大石块向韩蛋蛋掷到。韩蛋蛋气得大骂:“你奶……”但见石头飞到,只好沉入水中。待她从水面上露出头来,眼睛还未睁开,耳中又听到石头飞来的声音,第二次从水面露出时,见方成站在岸边好整以暇,怀里捧了好多块石头。韩蛋蛋只好往深处游去,划两下便要潜水一段,方不致被他砸中,待方成的石头砸不到时,离岸已是四十余丈,听方成对着岛内大喊,象是呼叫援手。韩蛋蛋笑道:“你别给我装相!”谁知话声未落,岸上过来三名武士,一齐对水中放箭。韩蛋蛋忙再往深处游去,她身骨本好,内力又是雄浑无比,挨了两掌,居然未受伤,开始还咒骂方成,过了一会儿水瘾发作,心想必须要抢在清兵攻打之前给姐姐师父报讯,索性放开臂膀向凤凰岛游去。
凤凰岛今名长兴岛,东西长约四十里,南北宽四五里,与崇明岛平行。因处于海口之处,岛四周皆为淡水,今为旅游胜处,昔日却是一个小荒岛。韩蛋蛋游了一个多时辰,月亮隐没于层云之中,江面上开始起风,此处水势本缓,但毕竟是海口,海浪堆过来,先小后大,后来浪头高达两三尺,打得人不辩方向。韩蛋蛋喝了几口水,呛得连连咳嗽,开始害怕起来,努力仰头四顾,却不知何时竟看不到一点陆地的影子,不要说凤凰岛,便是崇明岛也不见了。这一来着实慌了,心中一个念头道:“我一定要向正南游,向正南就能到凤凰岛。”但向前游了一阵儿,对于前方是不是正南渐渐不敢确定了,感觉一下,换了一个方向,游了一会,觉得更不对,一会认为前面是北方,一会又觉得是东方西方南方,后来简直不知什么叫东西南北,心里越来越快怕,高声大叫:“奶奶的!这澡洗得可真太痛快了!”
人在水中,极是耗费体力,若是风平浪静,还好一些,在浪头之中,却要拚命划动才不至被打入水下,因此又过了一会儿,韩蛋蛋累得彻底绝望,稍一懈怠,咕嘟嘟连喝了几口水,这一次呛得五荤六素麻辣酸苦,整张脸挤成一团,好容易睁开眼来,却见一个巨浪已到了眼前,暗叫一声不好,哗的一声,浪头劈头盖脸打过,她已到了水下。
她心中一个声音道:“不行,我绝不能死在这里!”觉得衣服缠在身上很是别扭,干脆憋了一口气,在水中将衣服脱去,只留了贴身小衣,双足蹬水,果然轻松许多,露出水面来,奋力游动。每见大浪压来,便钻入水中,惧意渐渐消却,心想:“方成上一回把我扔进江中,让我遇见师父,这是第二回把我扔进江中,那么就会让我遇见两位师父。”
只见天色愈来愈黑,风浪更加大起来。蓦地里咔的一声烈响,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韩蛋蛋几乎听到天上雨点落下的声音,肚里骂道:“贼老天!”但听啪啪急响,几粒雨点打在头上,竟是火辣辣地疼,这才知天上下的竟然是冰雹,不禁破口大骂:“贼老天,你有本事下刀子来!”眼泪却流了下来。哪里还管什么正南正北,只能想方设法漂在水上而已。但听天下响雷一个连着一个,每一道闪电划过,便照亮黑漆漆的江面上翻起的白浪,以及冰雹掠过的千万条白线跟入水时溅起的水花。这情景若是隔窗观看,足能发人诗兴,可是身处其境,方知是何等滋味。韩蛋蛋心里只道:“这次我可真的完啦!”忽然一道闪电照见前面几丈处漂着几片木板,不禁喜出望外,奋力游去,抓住趴在上面,感觉那几片木板之间连以棕绳,好象是被打散的船板,高兴之余,哈哈大笑:“贼老天!你也真是犯贱,骂你一声,你便给我送来木板。”更加大骂,但再也没见老天送来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冰雹渐停,风浪也小了许多,天空竟然又显出一轮月亮,不过已经有些苍白,正前一颗最亮的星星衬在略微透明的天际。韩蛋蛋惊魂渐定,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游向的原来是东方。这时四周看去,都是茫茫一片水,韩蛋蛋俯头吸了一口,这水又苦又咸,却是一夜之间,已随江水到了海上。
天色渐渐明亮,海面上孕出一层深红,韩蛋蛋掉转方向,将这层深红甩在身后,向着西南方向划动。海面那层深红越来越明亮,渐渐变成艳红桔红,蓦地里水上金蛇窜动,韩蛋蛋惊讶转头,却见海面上跳出一轮鲜红的太阳,一眨眼间便升起数尺,海水好象燃烧起来,壮丽之极。韩蛋蛋呆了许久,直到太阳升起好高,海面恢复蔚蓝,才舒了口气,心道:“这景真好。其实两位师父都是寂寞孤苦之人,心性也都高,若是看了这景色,想必要念什么‘日暮乡关’的诗了。可惜我肚子饿得咕咕叫,这会儿一首诗也想不起来。”又想:“不知各索萨哥昨夜出兵了没有?”
此时身上实没了力气,咬牙爬上木板,可喜海上风平浪静,躺在木板上,微微摇晃,不一会儿,甜甜睡去。
一觉醒来,阳光刺目,她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当下将船板重新拿棕绳绑好了,站了起来,极目眺望,却见四方皆是连天碧波,寻思:“糟糕透顶,我被冲到海里来了,想要游回去,那是万万不能,这可怎么是好?”
这事若是换作旁人,定是忧心如焚,可韩蛋蛋遭遇的倒霉事太多,眼下只觉得肚子饿得厉害。海水盐分高,人泡在其中,身上水分便会极快的损失,因此最容易觉得饥饿干渴。韩蛋蛋已是一夜又一上午泡在海水里,喉咙简直要冒火,翻身起来坐了,在海面上掬了一把水,尝了一点,便知不能喝,气得大骂:“他奶奶的方成!”劈出一掌,但听呼的一声,水面划开一道大痕,哗的一声,激起一片浪花,船板受反激之力,竟尔退了四五尺。韩蛋蛋又喜又气,心道:“我练成了这样的内力,却连一个坏蛋打架都没有!若是卞不服那臭小子在就好啦。我一掌劈出,那小子多少花样,也只好呜乎哀哉了。方成呢,也是一样,若是我这回不死,见了他第一件事就是对着他奶奶的脑门劈上一掌。”
天空上飞鸟鸣叫着,不时有鸟钻入海中,再飞起来时,嘴中往往叨了一条鱼。韩蛋蛋不禁有些羡慕,往水面上看去,忽然也见到一条鱼游来,哗的跃下海去,眼前蓝滢滢亮晶晶一片,哪里还有鱼的影子?冒出水来,正在懊恼,白影一闪,又一只海鸥从海面飞起,嘴中叨着一条四寸长些的鱼。韩蛋蛋想都未想,呼的劈出一掌,那海鸥一声凄叫,栽了下来,将及水面,身子一折,又振翅飞起,几根羽毛飘散之中,那条鱼掉入水中。韩蛋蛋欢呼一声,扑将过去,那鱼被海鸥叨伤,游动不灵,被她抓住。
韩蛋蛋一手抓着鱼,游回船板。还未爬上去,便有几只海鸥过来抢食,韩蛋蛋挥臂赶开,咽了一口唾沫,一口咬下,只觉满嘴腥苦,但毕竟是近一天一夜唯一的食物,嚼了几下,咕的一口咽下去。第一口咽下,第二口便觉得味道好了点,不几口一条鱼只剩下小半截,刚要一口吞下,忽然心中一动,将那小截放在船板上,钻入水中。果然数只海鸟飞下来,向那截鱼抢去。韩蛋蛋看准时机,一掌劈出,那海鸟跌入水中。韩蛋蛋抓住扭断脖子,将海鸟的血喝了,咂咂嘴唇,自语道:“我与尹宝儿到底是师姐师弟,都得喝血才行。”
依这法子又抓了几只海鸟,放在船板上,放眼海面,别说陆地,连船只的影子也没有,无计可施,只好以练习功法消遣,累了就在船板上睡觉。好在一连三日风平浪静,韩蛋蛋有深厚内力支撑,啖生鱼饮鸟血也自适应,只担心两位师父与师娘、宝儿的安危,又想那位大明公子郑成功、施琅二人不知如何了?
这一日海面忽然起了西风,风势渐大,海浪翻涌。韩蛋蛋暗暗叫苦,紧紧抓住船板,只觉自己随海浪越来越往东,心知离陆地必是越来越远,气得大骂了一通老天,但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了。
这场风直刮了一天一夜,到第二日上午方止,大海上又恢复了平静,韩蛋蛋精疲力竭,饿得头昏眼花,正为没法子猎鸟猎鱼发愁,偏偏几只海鸟以为她死了,飞过来啄食,反成了她的腹中之物。
此处海鸟极多,只要稍一安静,便有飞来啄食者,食物不再发愁,只是扰得她不能睡觉,下午时,实在困得厉害,睡了一会,便被一只海鸟在脸上啄开一道口子。韩蛋蛋恼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