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争天- 第71部分

　　围观众人见她打得好看答得漂亮，轰然喝采。韩蛋蛋跳开一步，揖礼道：“托巴大真喇嘛假和尚，承让承让。”

　　托巴微一调气，知韩蛋蛋所用内力正是本门不传绝技三重天内力，心中生疑，向她打量一眼，忽然明白她是谁了，只不过她此时内力比当日更加高强，不禁又气又羡，眼睛轮了一轮，已然有了计较，笑道：“这位本古师傅究竟年轻，不懂得规矩，我让你三招之内，哪里有胜负之分，来，请了。”袍袖一摆，向韩蛋蛋拂去。

　　韩蛋蛋只觉得劲风扑面，刺得双面难睁，双掌齐出，推了出去。两股真力相撞，隐隐有风雷之声。托巴咦了一声，笑道：“好，你接得下我这招‘一手遮天’，再接我一招‘天外有天’试试。”袍袖再卷，在原先的那股气浪上更加了一道，向韩蛋蛋猛攻过来。

　　韩蛋蛋心里只想着空悟传的“乎然心法”，以大力金刚拳拒敌。她天性倔强，压力越大，反抗之心便越炽，双拳如风，先一招“降妖伏魔”，再一招“双蛟沉浮”，两招搏一招，化解开托巴的进招。只不过情急之中，后来的那招“双蛟沉浮”却是开山拳中的招数。这下连少林派辈份较低的弟子也看出不是少林武功，却只是想：“本固师叔祖武功已到化境，这后面变的一招既象是日月同辉，又象是钟鼓齐鸣，都是大力金刚拳的厉害招数。不过若是我使出来，就没有这等变化。”原来大力金刚拳在少林七十二绝技中并不算难练，许多弟子入门五年，便学会大力金刚拳，但会是会，精是精，这时少林弟子只想到师叔祖武功出神入化，哪里想到师叔祖学了这套拳法不足半个时辰？

　　眼见两人翻翻滚滚，已换了二十余招。韩蛋蛋每一招都好象难以接下，却偏偏就苦苦支撑下来。少林弟子及中原豪杰先是担心，但又过了十三四招，韩蛋蛋仍是未见丝毫败迹，不禁欢呼起来。这时人人都看出她使的不是少林武功，但究竟是哪一派的武功，却哪里有人能看得出来？托巴的武功深不可测，不过四十余招，已换了七八种功夫，他最得意者莫过于内功深厚，但韩蛋蛋身具托洪托苏两人的内力，与他竟是不相上下。两人绝无有丝毫沾体，相距不足一丈，也有八尺，这个一掌推出，平地生风，那个一脚踢到，落叶飞舞，与平常拆招比起来，更加好看了不少，韩蛋蛋手脚麻利，托巴每有进招攻到，她一招化解不开，便用两招来化解，忙得不亦乐乎。

　　本来初上场之时，她虽知有少林四大长老在一旁保护，但也对托巴害怕得很，这时已接下他近六十招，哪里还有怕的念头，边打边“假和尚真喇嘛”的骂个不停。托巴甚是善于微笑，到了此时，心下虽然恼火之极，脸上笑容可是丝毫未减，暗中念头盘算不住，心知若是这一阵败给她，势必老脸丢尽，功亏一匮，脸上沁出汗来。

　　堪堪又斗了十几招，韩蛋蛋所学的大力金刚拳全部用尽，只得从头再来。从六十一招之时，便又使出那招“单手缚虎”。托巴看出门道，已有了计较，哈哈一笑，忽的就地坐下，再不进招。韩蛋蛋道：“你他奶奶的假和尚，这会儿倒要念经了？”托巴只微微一笑。韩蛋蛋冷笑道：“好，你不打我，我来打你！”疾冲过去，一拳向托巴当面打去。这时人人都知道这位“本固”年纪虽小，拳上功夫可是势不可当，眼见她拳头将要及到托巴面门，均提起心来。

　　韩蛋蛋拳头离托巴三寸处，却听啵的一声，只觉似是击到一层无形的钢网上，一股反弹之力蓦地传来，韩蛋蛋正惊时，托巴已伸手搭住她手腕，哈哈一笑站起，手指在她手腕“列缺”、“大陵”、“通里”三处穴道拂过，韩蛋蛋只觉如遭电击蝎蜇，半边身子登时又酸又麻，身不由己跪了下去。

　　这一下变起突然，众人明白过来，韩蛋蛋已落入托巴掌握之中。观翰松了口气，拍腿大笑道：“托巴师兄，久闻这天罡帐功夫神鬼难测，果然，果然！”

　　迦楞堂弟子与观翰带来的弟子尽皆欢呼。一时西藏语、天竺国语充斥场中。少林四老摇头叹气，空悟来到场中，道：“阿弥佗佛，算是少林输了这一阵，请大护法放手，老衲领教第二阵。”

　　观翰笑道：“好，本座来打这第二阵。”也不见如何抬足移步，便飘进场中。他露了这一手高明轻功，观者无不凛然，均想：“难怪此人目中无人，嘴中无理，却真有功夫在身。”

　　托巴抓着韩蛋蛋手腕不放，呵呵笑道：“观翰师兄，愚弟为求本堂经文，迫不得已，才来少林寺得罪我佛弟子，如何还有脸皮相扰少林空字辈长老清修？请两位退回，小僧与这位本固小师傅一见如故，本来要请到西藏敝堂盘桓几日，知少林各位长老必然不舍，这里斗胆请本相师兄将那本迦楞真经还给小僧，小僧知趣退回便是。”

　　原来这托巴心思最为缜密，他知道若是观翰与空悟第二阵一打，自己欠观翰的人情必然大得很了，到时怎样还这个人情就很难说得上。自己手里既掌握了韩蛋蛋，何必再去打什么第二阵第三阵？

　　空悟笑道：“好，待老衲问过本寺主持。”本相叹道：“阿弥佗佛，师侄本来也不敢决断，但事关韩施主安危，便依托巴大护法之意便了。请大护法稍候。”便要去取经书。

　　韩蛋蛋暗道：“我本来想帮人家，哪知却因为我让人家输了经书！若是少林打足了三阵，难说一阵也赢不了，这下可好，剩下两阵竟然他奶奶的连打都捞不上打！”禁不住骂道：“托巴假和尚好不要脸！你师弟托苏就够不要脸了，但总不如你更不要脸些！”

　　托巴笑道：“你夺去了托苏的内力，这莫非便是要脸的事么？”韩蛋蛋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夺了托苏的内力？”托巴本来只是见她内力增长惊人胡乱猜测，听她承认，不禁惊奇，问道：“托苏师弟为人谨慎，你怎么能夺去他的内力？”

　　韩蛋蛋道：“他觉得我这人好，情愿送内力给我。”托巴笑道：“我听你胡说已不是头一回啦。”韩蛋蛋道：“你不相信？本来他没觉得我好，后来我念了段经给他听，他就觉得我好啦。”托巴斜着眼笑道：“哦？”韩蛋蛋道：“你只是不信。好罢，我也念给你听听。”咳了一声，念道：“江水流的再小，大海也干不了，太阳升得再高，大地也没有因此变得很小。这些都是什么的干？原因说起来不过是两个：一个是大海是河水江水的妈妈，大地是太阳的中心。二个是海水自身有来处，不是一股脑全部江水河水的为。大地自有三个光明的儿女，到底是……”托巴点了点头，暗道：“托苏师弟将这返逆大法译得不错，可惜是罗索了一些。”又微微摇了摇头。

　　韩蛋蛋这时岂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心念一转，接下来念得返逆大法经文便是她译得那一段。托巴听得不错，不由点头。忽然之间，却发觉己身的内力也涌将出去，流入韩蛋蛋手腕“列缺”穴中。那“列缺”穴属手太阴肺经，韩蛋蛋是女子，其性属阴，这路穴道吸起托巴的内力来，更是方便之极，托巴反应过来，一成内力已不见踪迹，大惊之下，放开韩蛋蛋手腕，韩蛋蛋踢出一脚，身子倒纵跃起，落在少林四长老身侧。空悟等大喜，早有少林释字辈弟子叫回本相方丈来。

　　空悟等前头已听韩蛋蛋说过得到托苏之内力的事，此番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不禁更叹韩蛋蛋智计过人。

　　本相道：“阿弥佗佛，托巴大护法不以本固师……这个弟为挟，不愧我佛门有为之人。这第二阵，便由贫僧请教。”

　　托巴向韩蛋蛋望了两眼，又惊又羡，暗道：“这汉人小女孩竟然练成了专门吸人内力的功夫，须怎生想个法子将这套功夫学过来，到时想吸多少内力就吸多少内力，岂不横行天下？”他于此道最是着迷，竟未听清本相的言语。

　　本相清一清嗓子，又高声道：“托巴大护法已斗过一阵，贫僧接着打这第二阵，未免占了便宜，但大护法神功了得，贫僧未必有什么便宜可赚，便请赐教一阵如何？”

　　观翰哈哈一笑道：“你既知是占人家便宜，偏偏还这么理直气壮，当真令人叹为观止！”此人向来缺少趣味，说出这句话来，自觉机智善辩，笑声便更加响亮。但环顾场中，竟无人附合自己，这一下不由怒了，冷笑道：“本相方丈，本座来领教你的功夫！”跃到场中。

　　本相听他数次叫嚣，虽然多少年修为，也不觉动了嗔念，说道：“阿弥佗佛，大法师请了。”向前走出两步，左掌护胸，右手慢慢捻动一串佛珠。托巴呵呵笑道：“观翰师兄，方才少林寺那位本固师傅与愚弟比了一场，愚弟便也效仿一下。”观翰怔了一怔，一时想不到迦楞堂还有哪位高手能与本相一较高下，却听托巴啪啪啪击掌三下，迦楞堂人群之中走出两名少年来。

　　两名少年一个高些一个矮些，高的不过十七八岁，脸色沉郁，一双眼睛死定定的，但好象随时都有两股黑色的火焰在燃烧，要飞扬起来；那矮的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面色黄瘦，眼神怯生生的躲闪不定。两人来到托巴面前，托巴笑道：“你们哪一位去替我出力啊？”

　　那个子高些的抱拳道：“在下愿打这一阵，只是功夫太差，万一输了，未免耽误了大法师的大事。”托巴对那矮些的笑道：“好娃娃，你来打这一阵。”那矮个少年嗫嚅道：“我……我……不服哥哥不行，我……我更加不行啦。”托巴笑道：“人先要自信，才能他信。”忽的右手疾伸，在那少年身上一路点了十几处穴道。那少年但觉被点的穴道均似为火红的烙铁烫过，热力发散出来，片刻之间，热不可当，只觉全身是力，不自禁呵呵高呼。却不知怎的，同时有种从来未有过的大恐惧自心底升起，问道：“大法师，我……我是怎么了？”

　　托巴微笑道：“我在你身上点了一十二处穴道，激发你的潜力。这法子有个名堂，叫做‘度日如年’。你想，你将一年的力气攒在今天一天用出来，哪里还能打不过人家？去罢！”那少年道：“我打赢了少林寺的老和尚，你要给我解药。”托巴笑道：“那是自然。”那少年仍不放心，又道：“还有不服哥哥的解药，也要一起给。”托巴笑道：“那也是自然。”心里却微有怜悯之意：“我给他使了度日如年大法，他便只有这一日的寿命了。嘿嘿，这小娃娃死期临头，却兀自为别人求情。”摸了摸他的大脑袋，又笑道：“好娃娃，你去罢。”那少年点点头，分开人群，来到场中。他的脸色散出一层奇异的艳红之色，眼神却仍是怯生生的，指着本相道：“大法师，我跟这个老和尚打吗？”

　　托巴笑道：“本相师兄，这是小僧的徒儿……”一语未毕，却听一人叫道：“宝儿，宝儿，怎么是你？”少林寺阵营之中掠出一人，正是韩蛋蛋。

　　她前头因要装作本固，声音也刻意压得低沉，尹宝儿最是幼稚不过，哪里认得出来？这会儿听出她的声音，疑道：“师姐，是你吗？你怎么……变成了、变成了男人？”

　　韩蛋蛋解去束冠，伸手在脸上擦了几下，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尹宝儿张大眼睛，慢慢两汪眼泪涌出眼眶，脸上自肌骨深处绽出一丝笑容，使得整张面容抽搐起来，忽然大声道：“师姐，真是你，原来你没死！”扑了过去，将韩蛋蛋拦腰抱住。

　　却听韩蛋蛋痛呼一声，疼得眼睛鼻子挤在一处。尹宝儿吓得放了手，急道：“师姐，你怎么啦？”韩蛋蛋缓过一口气来，骂道：“你他奶奶的怎么这么大力气？想勒死我是不是？”尹宝儿看看自己双手，摇头道：“不是的，师姐，我见了你要高兴死了！”

　　韩蛋蛋揉揉腰，笑道：“我本来还想你这臭小子让虎鲸吃了呢，谁知还活得好好的。你怎么回来的？”尹宝儿笑道：“是舟舟驮着我跟不服哥哥，还有托苏假和尚回来的。我也以为你死了呢。师姐，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嘴巴一扁，哭出声来。韩蛋蛋眼圈一红，叱道：“你怎么一见我就哭？没出息！”上前拉住他，手指搭在他掌缘上，但觉如遭蝎蜇，缩回手来，傻着眼道：“宝儿，你中邪了？”

　　尹宝儿这时为己身潜力烧得双目赤红，满脑子里想将一切砸碎，只因在他心里，韩蛋蛋是最亲的人，一见之下，真情压住体力魔力，度日如年大法才能抗得住，韩蛋蛋这一问之下，魔力登时发作起来，叫道：“师姐，你等我，我先跟这老和尚打完架！”掉头便向本相冲去。韩蛋蛋怒道：“你混蛋！”伸手疾抓他手腕。尹宝儿手腕上蓦然一股大力传来，将她震得跌出丈余。韩蛋蛋叫道：“宝儿，你连师姐的话都不听了？”

　　尹宝儿并不回头，只是道：“我不打过老和尚，宝儿就没命了，不服哥哥也没命了！”他哪里懂得什么武林规矩，趋近本相，挥拳打了过去。

　　尹宝儿所学的拳法得自韩蛋蛋，这一招“老林开斧”便是开山拳中的一招。本相拳法何等高明，他一拳打出，便立即想到了破解之法，双掌一盘，马步推掌，使得是降龙伏虎掌的一招。但掌力推出不及一半，便觉得尹宝儿拳上威力惊人之极，竟然势不可挡，心知若是以硬碰硬，自己一双手臂非得当场折断，大惊之下，双掌向地上空拍，足下一弹，跃将起来，落于尹宝儿身后。尹宝儿一拳不中，霍然转身，第二拳又出。本相使出轻功，从他身边绕过去。尹宝儿转身再打。本相纵身闪开。

　　尹宝儿叫道：“跟我打！跟我打！”本相但觉他每一拳击出，都如有排山倒海之势，哪里能出手？他须眉半白，身形瘦高，移动之中，大袖飘飘，看来潇洒之极。中原武林人物多敬重于他，喝采道：“好一招雁落平沙！”“这招八步赶蟾使得更妙！”“一苇渡江！”

　　本相心里暗暗叫苦：“那位韩施主的内力不可思议，这位小施主的武功更加匪夷所思！我身为少林方丈，却连他一招也招架不住，这教人如何能信？”更想自己一味躲闪，未免有辱少林威名，不由得又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