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瑶说到伤心处,泪眼迷离,父亲遇害,而她的师兄也不知是死是活。
青龙岭?
祁风和玉心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羽瑶若真是神医羽千的女儿,带上她,或许对他们很有帮助。她说的是不是真话,走一趟青龙岭就知道了。
玉心看着羽瑶:“羽姑娘,我们相遇自是有缘。你父亲行善救人医德高尚,我们仰慕钦佩。他无辜惨死,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羽姑娘可愿带路,我们走一趟青龙岭,严惩那伙贼人,为你父亲报仇,说不定你和你师兄还能相见。”
羽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瞪着明慧的大眼道:“恩公救我性命在前,替我报此深仇大恨在后,如此大恩,羽瑶无以报答。唯有以此贱身跟随恩公左右,任由恩公驱使。”
青海长云暗雪山 四
长风卫迅速探明了青龙岭中的虚实。
方彪来禀,那里聚集了三四百众,大多是山下青龙村的村人,皆因灾荒无以为生,村中有胆大的汉子站出来振臂一呼,就有人跟随,占了青龙岭,却做起了杀人害命的勾当。
祁风问:“那青龙村中可还有人居住?”
“先是留下些老弱妇孺,也有胆小怕事不敢从众而行的,但在灾荒和瘟疫中大多不存,现在也是荒村了。如今聚在山上的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汉子,为首的姓孙,会些功夫。”
羽瑶在一边听了,立刻道:“我记得那日举棍害我父亲的人就姓孙。”
“既如此,我们捉了他,任由羽姑娘报仇雪恨。”
玉心又问:“可查到羽瑶师兄的下落?”
“没有。但我们查明他们捉了一些路人,逼他们入伙,不从的或杀、或关。被关押的人,都集中在后山。”
于是他们决定分两路乘夜闯岭,一路直奔山前大寨,一路到后山救人。
夜幕低垂,乌云压顶,不见星光,祁风一行人趁着夜色到了岭下。青龙岭上阴风习习,半山腰上隐约有火光闪烁,依稀是山寨的大门。长风卫聚集在祁风左右,只等着主人一声令下,他们就冲杀上前。
祁风冷冷地看着山势,一条斜径崎岖陡峭,顺着突兀的乱石蜿蜒向上,碎石满地少见树木。
男人右臂高举,冷声道:“青龙岭中的人虽说也是平民百姓出身,但不该为害一方草菅人命。既如此,平了山寨一个不留。”
言罢,高举的臂膀果断地向前一挥,噌噌噌,数十道身影如黑色闪电攀援直上,直取大寨。
青龙岭上也有暗哨职守,但草寇遇到了训练有素的长风卫,如何是这些专职护卫、暗杀、刺探的专业杀手的对手?在寨前站岗的两个喽啰连人影都没看到,忽然手捂咽喉,吃惊地瞪着彼此。血,自脖颈间的指缝中喷了出来,直溅到对方的灰布衣襟上,血炼刺目。一道蜿蜒的红河,无声地在脚下积成一滩腥红的水洼。他们站立片刻,不明所以,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死亡的讯息,接着萎顿倒地,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
三十人摸进大寨,悄无声息地奔走在各个院落中、没入房檐下。不过半个时辰,几百人的生命在睡梦中断送。紧接着山寨火起,火势曼延迅猛,将一切吞噬不留痕迹。
玉心愣愣地看着山寨的木墙在火光中崩塌,时不时发出咔嚓声、迸裂声,满目凄惶与狰狞。她有些呆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一只有力的臂膀支撑住她。
“兰心,没事的。”祁风轻声安慰,似乎早就知道她心中所想,“长风卫探明,这里尽是些乌合之众,做了许多图财害命的勾当,不值得人同情。”
不多时,山前的人先撤了回来。
方彪提了一个浑身被熏成乌炭的家伙,狠狠扔在地上:“主人,这就是青龙岭的头目,孙虔。”
那人滚到地上,立刻不住地磕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旁边已点起了火把,照亮了此人畏'TXT小说下载:。。'惧猥琐的嘴脸。
羽瑶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啐了一口,将他踢翻:“你也怕死?当初你暴杀无辜时,怎不见你饶过他们?”
“是你?”孙虔看清了她,脸色惊惧面如土灰,一时竟忘了求饶。
“我爹呢?我师兄呢?”羽瑶一声声焦急询问,而孙虔再不开口。众人却都已明白,问已无用。
方彪上前一步,一脚踏在孙虔脸上,将那张猥琐的面孔碾进尘埃:“说,人葬在哪里?说实话,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青龙岭北坡乱坟岗,羽瑶手执仇人的头颅祭奠了父亲和师兄,跪在地上悲恸大哭直至昏厥不醒。
玉心让人把她扶上马车,和祁风商量着:“我们要不要带她上路?”
昨夜从后山救出的数人,被他们发了些盘缠打发走了。这个羽瑶怎么办呢?
祁风看着玉心,沉吟道:“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神医之后,或许有些本事,也许日后会用的着。”
玉心闻言笑了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就不知她有没有得他父亲真传。”
“有没有,等她醒来,我这个云门弟子一试便知。她若真及得上他父亲三分,又真心愿意跟着我们,带上她倒也无妨。”
祁风出自云门,学有所长,并不十分精通医术,但寻常的病痛自是难不住他。待到羽瑶醒来,祁风问以医术,想不到她身为女子,尽得其父真传,医术、药理甚为精通。如此,带上她未为不可。
而羽瑶早在当日就说过,要跟随恩公左右任由恩公驱使,她死心塌地跟着玉心,无论如何也是不肯走的。于是,真就留了下来。
玉心初时很开心,她初见羽瑶时,一身男装,富商子弟的打扮。但羽瑶似乎一眼就看穿她是女人。玉心想想,倒不觉得奇(…提供下载…)怪,羽瑶跟随父亲四处行医,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目光敏锐也没有什么。而她性子随和颇喜说笑,有了她就多了热闹。她的医术又十分高明,玉心路上无事就跟着她学习一二。羽瑶将她视为主人,对她十分恭敬。她不喜,只要她称她兰心。但羽瑶对尊卑之分却极其看重,声声主人不离嘴边,她拗不过她,也就算了。最初,她们相处十分融洽。
但后来,不知怎的,玉心竟忽然起了担忧。
他们一路扮作药材商人沿着官道往北去,长风卫隐在暗处,明处只有她、祁风、方彪、方胜、诗儿和羽瑶六人。
羽瑶初到时身体虚弱不堪颠簸,玉心吩咐诗儿小心服侍。好在羽瑶的体质极佳,身体飞快地恢复着,不出几日,消瘦的身姿便日渐丰盈,那张苍白的脸也变得莹润如玉。
一夜,坐在篝火旁,玉心无意中扫了羽瑶一眼,女子正拿着几味草药放到一只石臼中用玉杵捣碎,配制药膏。
这一眼,玉心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丰润的额洁白细腻,黛色的眉细长入鬓,一双若桃花的眼半张半阖,娇俏的鼻峰挺着,下面是一张薄薄的柔润的红唇。那神态,若梨花高雅,似明月皎洁。女子目光懒散地盯着药臼,一只玉手握着药杵轻轻捣着。那么怡然自得,悠哉游哉。
玉心愣愣地看着,羽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来,淡淡一笑。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叮咚咚,砸在了玉心心上。
梨花淡去,一支海棠独好,迎风峭立,娇媚动人,楚楚妖艳,逼至面前。
一颗心忽然被扯了一下,甚至连呼吸也停滞了片刻。玉心猛地回首看向祁风,还好,还好,男人正举着半片烤兔肉,和方彪说着什么。他的身边,诗儿正温婉伺候。
从那夜起,玉心忽然不喜羽瑶在身边了。女性特有的敏感,使她对羽瑶起了戒心。羽瑶的美,不是旷野山村可以养出的小家碧玉的美。那种恬淡,那种安适,那种懒散,那种不经意地回眸里春*色荡漾,那种明明不带丝毫挑逗的微笑却妩媚得令人心神摇动,时而月朗风清皎皎明慧,时而雾起东方岚烟陆离飘渺虚无,时而大气华美高洁耀目。这一切都令玉心觉得神秘,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可疑。
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而是疑惑。
“羽瑶,你多大了?”
“我么,今年二十有四了。”
“二十四岁?”玉心上下打量着她,她若说自己十八岁,她也信,“年纪可不小了,没有婆家么?”
羽瑶神色一滞,随即又眉目舒展:“我爹原本将我许配给师兄的。”
“哦,我言语唐突了,莫怪。”
“没什么。我们行医之人,见多了生死,看得开。”羽瑶淡淡一笑,似乎并不介意。
玉心又问:“羽瑶,你从没有问过我们要去哪里,你不好奇吗?”
女子有些奇(…提供下载…)怪地看她:“我该问么?我跟了你,自然是你的人。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的。你愿意说,我自会听着。你若觉得不便告诉我,我自然也不能多问。这是奴婢的本分,羽瑶是知道的。”
“我只当你是姐妹,可从不敢看低了你。”
噗嗤一声,羽瑶笑了:“我知道,所以能有你这么一个好主人,实在是我的福气。”
这番试探,无果。
但羽瑶的美,越来越令人荡漾、令人惊艳。
连祁风也注意到了,经常对着女子姣好的侧影,久久凝视。
玉心素来淡定无波的心湖,起了涟漪。
青海长云暗雪山 五
他们快接近梓郡了。越往北来,肃杀的氛围越浓重。路上的盘查也多了起来,一些路口设了关卡,对要往北方战乱之地去的旅人盘问得十分严厉。好在他们药材商人的身份还算应对自如。
前方就是离郡重镇弘城,过了弘城,就是梓郡的地界了。弘城中有长风卫的隐秘据点,经此正好去休整一番,再好好分析一下北地的战况。
玉心坐在马车中沉默着,祁风奇(…提供下载…)怪地看着她。这些日子,少女的话越来越少,似乎很不开心的样子。
“兰心,一路上是不是太过劳累了?”
少女摇摇头,却不说话。
“有什么心事么?”
玉心静静地看着祁风,想着昨夜篝火边,他专注地看着羽瑶的神情。
“祁风,我发觉羽瑶很美。”
祁风黑曜石般的瞳仁忽闪了一下,正色道:“的确,不是一般的美。”
“嗯,你也看到了?”
“是,看到了。”祁风忍着笑,貌似不经意地答。
“你不仅看到了,还总是不错眼珠地盯着人家瞅呢。”
“咦?什么味道?”男人忽然抽着鼻子,在车厢中四处闻着。
“喂,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玉心有些郁闷,有些恼。
“啊,我知道了。是醋味儿,好大的醋味儿。”男人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兰心,你吃味了。”
玉心才明白他在逗她,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再不出声。
祁风却扶住她的肩,把她扳转过来,神情严肃:“兰心,你恐怕比我更早注意到了,这个羽瑶有些不同寻常。”
玉心眼皮一跳,看着祁风。
“我已命人往羽家村去了,要细细查明羽瑶的底细。她实在不像是出身在山野村庄的平凡村妇,倒有些世家大族闺秀的气度做派。等我们进了弘城,估计消息也快递回了。”
“哦。”玉心连日来郁闷的心情为之开朗起来,笑靥似飞花绽开,“你怎么不早对我说?”
“嗯,早说了,就闻不见这么好闻的味道了。”说着祁风又开始抽鼻子。
玉心笑着手指一伸在他额上一戳,下一刻却又敛了笑:“若她真的可疑,怎么办?”
祁风淡淡地道:“还能怎么办?”
玉心顿时呆住。祁风见了,把她拉到身边,在她背上轻轻拍拍,哄劝着:“那也是迫不得已的。”
心很沉重,玉心却也明白,祁风说得没错。若真查出羽瑶的身份是假,那才叫惊怖。她所为何来?她如何探知他们的行踪,拿捏精准地等在高义村?她又是怎么伪饰自己的身份,怎么借青龙岭巧妙地撇清自己,演了那么一出感天动地的大戏?
“和我说说羽家村和神医羽千吧。”
羽家村坐落在濯郡西南与叶髳族交界的西平县白蠡沟中。说起白蠡沟,本身就很神秘。那是一块地形如巨大瓠瓢般的洼地,沟中溪水潺潺翠竹茂密古树参天四季长青。外人若是到了此地,没有当地人指引,根本找不到路径,羽家村人世代居住在此,少与外通。
大约在二十多年前,也即大曦末年,濯郡西部叶髳部族爆发瘟疫,并有向东部曼延之势。与叶髳接壤的羽家村首当其冲,全村笼罩在疠气之中。此时,名不见经传的村医羽千横空出世,以白蠡沟中特有的异草配制出奇药,救治了一方灾民。自此羽千声名鹊起,被尊为神医。而他怀着一颗悲悯的心,走出了白蠡沟的茂密丛林,以医术济世二十余载。他所到之处,疑难病症皆手到病除,真可谓救民于水火,被民间奉为医圣。
唉,这样一个人,竟死在青龙岭中草寇之手。
玉心沉思着,羽千身上并无疑点。就不知羽瑶,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希望是吧。可为何她又希望不是呢?
车子缓缓到了弘城的西门下,青黑色城楼古朴典雅,在黄昏之中泛着银灰色的冷光。有戍卒过来盘问,验看了两人的官凭,放他们进城。
玉心倚着车窗看着弘城开阔的街道,高大粗壮的榆树挺立道路两侧,看样子树龄都在百年之上。这弘城显见是一座古城了。也许比不上未央城那样巍峨沧桑,却也自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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