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贺兰昀笑了笑,“兰心,我还是我,永远都不会变。”
“永远都不会变么?”
“怎么,兰心,你不信我?”
“我,”玉心靠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愣愣地看看他玉色的容颜,心惴惴,“修衍,三年前在这山中你对我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这回轮到贺兰昀身体一僵,他移花接木冒充修衍,怎么可能知道修衍曾说过什么?
“兰心,”他小心地斟酌着,“无论我说过什么,我都会做到的。”
“那时我说,我们不要是敌人,我真的不想和你是敌人。你说,永远都不会。修衍,你永远不会是我的敌人,对吗?”
“兰心,我怎么会是你的敌人?我永远都不会做你的敌人,我永远都不会让你伤心。”
虽然,你曾伤我,那么深。
“可是……”她欲言又止。
“什么?”
她有问,他就有答。她想听他说什么,他就说给她听,不是欺哄她,是出自一片真心。
“你说过的话要算数,不能因为现在戴着面具到将来摘下了,你不再是你了,就不认了。”
贺兰昀霍地低头,盯着女子的翠色瞳仁:“你想让我摘下面具么?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为你做。”
“不要。”
玉心使劲摇着头,她不想知道面具后会是怎样一张脸了。她曾经猜测过、盼望过,但现在,她却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面具后真实的他。
“不要?”男人思忖着,似乎,这个女子猜到了什么。可如果猜到了,为什么不证实呢?这不像她的秉性。
“我现在不看,等我们下四灵关、克未央城后,你摘下面具给我看,可好?”
“好。”贺兰昀深深看着女子,“兰心,你看了可不要生我的气。”
“不气。”
“也不要怪我。”
“不怪。”
“那,会不会再也不理我?”
女子的心突突突狂跳起来,但她坚定地答:“不会。”
贺兰昀轻轻笑出了声,她应了就肯定会做到,她不会赖的。搂紧了她,身形如飞,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
过去的,他都放下了。他只在乎现今,以及未来。只在乎,她,是不是在他身边,与他相偕执手,一直到老。
秾华如梦水东流 五
他们在山林中穿梭,男人始终用他那双有力的臂膀抱紧女子。
他不用低头看她,也知她是醒着,还是睡着。她匀畅地呼吸,时而还会响起几声小呼噜,乖乖地靠着他一动不动,小脑袋沉沉地压在他的臂弯上。可片刻后,他就能感觉到她的一颗小心儿忽突突突狂跳起来,身子猛地绷紧又慢慢放松,而后微微仰头,似乎在偷看他。唉,明明累坏了,却不肯好好歇息。睡睡醒醒,这么不安稳,好像还在害怕。
她为什么害怕?她怕他会成为她的敌人?怎么可能?他贺兰世家,曦部落古老氏族,大曦朝开国功臣,出了无数柱石良将,怎么可能是她的敌人?她,是被祁家乱了方寸吧?
祁家,竟真的是金麒卫的叛徒,若非亲眼见到祁旭,他也难以相信这是真的。他一直看不上祁家,也因此讨厌祁风,但他也不能不承认,祁风对兰心,一片真心。
祁风,祁旭,他在心底反复默念,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贺兰昀忽然莫名地烦躁起来。气运丹田,身形如飞,他远远将焰等人甩在了身后。似乎,他还想甩掉什么,但他越想摆脱,那个念头就越发清晰,沉沉地压在他心头,令他难以呼吸。
玉心瞪着穿透茂密枝桠洒在林间的斑驳光影发呆,忽感觉男人的气息不稳,她奇(…提供下载…)怪地看他:“修衍,你累了吗?放下我吧。”
“不累。”
男人很固执,搂着她的手臂倏地收紧,她也不再说什么,重又望向参天古木间露出的一角蓝天。密林中始终昏暗幽昧,唯那树冠上光芒璀璨。渐渐地,树冠上的金辉也失了美丽的色泽。夜,又将降临。
他们到了一处高冈上,男人停下了脚步,沉声道:“四灵关。”
玉心扭头望去,只见羽山山脊上依山傍险挺立着一座雄关,两翼层岩叠障山峦起伏,中间古道蜿蜒,延绵幽远。夕阳斜照,云飞霞举,黑鸳盘旋,壮阔轩昂。
“兰心,图。”说着男人已将她放在一棵粗壮的黄花松下,让她舒舒服服地靠着树干坐好。
玉心取出图来,众人都聚拢过来细细看着,将连通雄关内外的路径记在心间。
“你们都记下了?”
“是,属下都已记牢,主人放心。”
贺兰昀微微晗首,吩咐道:“现在好好休整补充体力,天黑后,我们进关。”
“遵命。”训练有素的众侍卫迅速散开了。
玉心看着方青,心中一动:“方青,不知方震他们怎样了?”
方青眼中的忧虑更深,他摇摇头:“说不好。不过我们入水前,主人吩咐过,要方震率长风卫在那里守护五日。五日我们不归,他们即刻退出赤狰盘踞之地,只在外围等候。”
玉心点头,羽瑶配置的药血功效只有七日,且日子越久,对赤狰的威慑力越小,所以祁风事先下了命令,只要他们守护五日。就是不知方震会不会按祁风吩咐的去做?她还但心,那些身穿水靠的恶贼会不会也去偷袭他们呢?
“兰心,别担心,我想他们不会有事。”
男人轻声宽慰着玉心,谁知女人生气了,气汹汹地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贺兰昀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深深地看着她,没有再说话。玉心别开眼去,心中难过却无处诉说。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方震是祁风的侍卫,谁能说得清他们是不是祁旭的人呢?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山风穿松而过的呼呼声响于耳畔。沉寂,在两人之间漾开。玉心知道是她的不对,深深地垂下头去。
贺兰昀注视着女子,将她的难过、忐忑、尴尬都收在眼底。他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介怀。他并不奢望她会忘了那个男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只希望,自己能驻足在她心间,和那人,平分秋色。
缓缓坐在女子身边,他问:“兰心,我一直这样唤你,你有没有觉得我大不敬?或者我该尊称你郡主才对。”
玉心听了使劲摇着头:“我不过是一个亡了国、无家可归的前朝遗孤而已。你叫我兰心、玉心都好,千万别叫什么郡主。”
“兰心,”男人握住了她的双肩,“你为什么怕我?”
玉心浑身大震,断然否认:“我没有。”
那就是有了。男人心中有些沉重,轻轻搂她入怀:“兰心,你别怕,一切都有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嗯。”她勉勉强强地点头应了一声。
她还是不信他么?这时焰恭敬上前:“主人,这里不便生火,属下摸到了一户猎人家里,取了点干粮,您和……郡主勉强用些吧。”
说着焰递上了一只粗陶大碗,里面是两只馍和一块肉干。
昀少爷瞥了一眼,有些不入眼,玉心却已伸手接了过来:“焰,谢谢。”
“小人不敢当。”焰欢喜地退下。
玉心饿坏了,抱着一只馍大口啃起来,男人笑着看她的吃相。
她见了不开心,横他一眼:“你笑什么?”
昀少爷笑意更浓,他安澜院中的女孩子都是规规矩矩的,兰心在他身边时也被他管教得像模像样。谁知她跑了出去,就野得不像样子。看来那时候,她也是装的。
“兰心,若是在御宴上,你可不要嘴里含着东西呜噜不清地说话。”
玉心噎到了,真的噎到了,一口干馍卡在她喉间不上不下,难受得她眼泪都出来了。贺兰昀见了忙拿过水囊喂她喝水,谁知她顺过气来狠狠瞪他。
“在你心里,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我除了身上流着玉氏的血外,没有一处比你高贵。你是绮阁金门世代簪缨的贵公子,进止得体仪态高雅雍容华贵。我呢?一个亡了国四处飘零的落魄女子。若不是依靠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忠臣良将,我也就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卑贱奴隶,每天跪在别人脚下,小心翼翼看人脸色卑微地活着。即使现在,有了这么一个身份,仍被你看低嘲笑,是不是?”
贺兰昀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根本不是嘲笑你,我也从来没有看低过你。”
“没有吗?你刚刚分明在笑我,可是我才不在乎呢。我告诉你,我长在丹江边,就是渔人家的一个野丫头。我只想做个渔家女,嫁个渔家的汉子,泛舟江上,自在逍遥,比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整日声色犬马酬酢委蛇惬意百倍……”
“我不许。”男人忽打断了她的话。
玉心吓了一跳:“嗄?”
“我不许你嫁给渔家的汉子,你今世来生都别想。”
贺兰昀忽然想起了阿勇,想起了安澜院中女孩子看那丹江边的少年温柔的眼神。那时,他只道是他们兄妹情深。现在才知,这个坏丫头,还有这么个打算。若不是当初他买下了她,她是不是真的嫁做渔人妇了?
“修衍,你……”
“我怎样?”
他咄咄逼人地看着她,玉心一下子气短了,低头捧着馍,又啃起来。
“兰心?”
“哼。”
贺兰昀缓和了口气:“我从没有看低过你,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知你与众不同。”
见她不言语,他又道:“我只不过见你吃相可爱,笑上一笑,你怎么说出这么多话来?把我说得如此不堪?你哪只眼晴见我声色犬马了?嗯?”
“就算你没有声色犬马,也是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这粗茶淡饭根本入不了你高贵的眼。见我吃了,你便笑。不是嘲笑是什么?处处显得你高人一等,在你面前,我总也抬不起头来。”
玉心也不看男人,只是边吃边呜噜地说着,谁知一只修长的手猛然伸过来,一把抢走那块被她啃过的馍。她吃惊地抬头,只见男人把馍塞进自己嘴里,愤怒地嚼着,同时含混不清地说着:“现在你可以抬起头来了么?”
玉心傻傻地看着他,他赌气地狠狠咬着那馍,几口就咽下肚去,之后凶恶地瞪着她:“你也可以看低我了,你也可以嘲笑我了。嗯?为什么不笑?”
她从没见过这个雍容的男人这副摸样,看着看着,嘻——玉心真笑了。可她又觉得不对,笑到一半,忽又收了笑,扭头望向别处。
玉润的手指伸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迫她转回来。她垂着眼不好意思看他,张张嘴,想说声对不起。谁知一条舌探到了她口中,轻轻地挑弄着。
轰,热血上涌,她脑中一片空白。男人把她按在怀里,加深加重了这个吻。热烈霸道的气息混合着飘渺的幽兰香韵扑入她的鼻息,她有些昏昏沉,完全没有想到要抗拒,任由他随心所欲予取予求。
女子的小舌那么柔软滑腻,口中的甘甜芬芳令他舍不得放开。只是,她没有回应他,倒是身体越绷越紧。贺兰昀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一对茫然无措的眸子。
一声叹息,被他吞了下去。他轻轻拍拍女子的背:“兰心,是我太心急了。”
他本想放开她,谁知她却将头埋进他胸膛,双臂紧紧拢在他腰间,再也不动了。贺兰昀身体僵住,这是她第一次,没有逃开他,主动接近他,他有些不敢相信,有些受宠若惊。须臾,男人俊眉飞扬,眸中华彩熠熠。他轻轻抱住她,抱住他前世今生的爱人。
兰心,今生,你再也不要负我。
夜幕沉沉压了下来,四围漆黑一片。一行人沿着崎岖小路,直抵四灵关下。巍巍雄关,宛若一头高大的巨兽,蹲伏在两峰之间,静静地守护着瑶川大地西部门户。攻下四灵关,未央城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之后挥师东进,剑指瑶川,位九五之尊,指日可待。玉心的手触摸着坚硬冰冷的墙垣,一颗心怦怦乱跳。
秾华如梦水东流 六
四灵关外围设有两道大石墙,十八道小石墙,重重险阻,御敌于关外。雄关则由关城、瓮城组成。关城城墙高三丈,环走一周足有两里。城墙以石座为底,内填夯土,外包砖身,墙垣上筑有垛口,戍卒藏身其后手持弓弩眺望远方,将悠悠古道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城关雄居在此三百年,曾是捍卫大曦江山、抵御西部后世崛起的游牧民族侵扰的要塞。今天,玉氏子孙重走先人之路,要在此奠定兴复大曦的根基。
若非有潜龙图在手,他们有通天的本领也拿不下这座关隘。从外远眺,它在东、西、北三面各有一座城门。门洞深广,砖石叠砌,青石板铺路,森然若猛兽之口,令人望而生畏。而不知内中门道之敌,即使冲过大小石墙道道隘口,也会在最后一刻误入翁城,功亏一篑。
而现在,玉心等人已绕过了道道石墙,顺岩壁而下,到了厚重的城垣边。高墙的垛口内闪烁着火把的红光,隐隐能听到有戍卒在低声讲话。
“小乙哥,听说玉氏贼兵数十万已到羽山北麓数日,他们为何还不来攻关夺城?”
“攻关夺城?石头,你脑袋被驴踢了么,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咱们兵多将广,城高墙厚,隘口险要,他们想夺,夺得了么?”
“话是这么说,可那十几万大军已经驻扎在山北,这一战肯定免不了。诶,你说他们会不会绕道走?”
“绕道?所有通往未央城的路已被咱们的大军封死。而且咱们将军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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