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韦松听了,颇觉为难,他既然已知霍家父子包藏祸心,此次突然允应他谒见三圣,必有诡谋,要是遽尔答应下来,设或言出违心,造成什么不幸后果,他怎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怎能对得住师父的嘱咐?
霍剑飞见他迟疑不决,登时把脸一沉,冷笑道:“韦兄不必想得大多;小弟之意,不过欲藉韦兄之来,使三位老菩萨思念蓝师妹的心,略作绝望,不致因而终日落寞寡欢,纯出一番善意,韦兄如觉不愿,谒见之事,只好作罢了。”
韦松尚未回答,突见那丫环紫英端起酒壶,满满在他杯中斟了一杯酒,藉着斟酒之际,频频以目示意.似要他赶快答应下来。
他心性本极灵敏,心知必有缘故,连忙举杯笑道:“霍少当家吩咐,在下敢不应命,三圣威名显赫,中原之人,思慕之情,如饥如渴,在下惟恨不能早谒慈颜,干了这杯,就请应少当家导引一往吧!”
说着,一仰颈,喝干了杯中酒液。
霍剑飞这才重露笑容,也陪着干了一杯,推杯吩咐上饭,紫英先递给韦松一碗饭,却在替霍剑飞盛饭之时,假作失手,整整一碗饭,全倒在霍剑飞身上。
霍剑飞怒叱道:“你瞎了眼吗?”
紫英急忙转身过来,弯腰替他收拾,有意无意,身于恰好挡在韦松和霍剑飞之间,玉婉一折,将一方小纸,抛在韦松怀中。
韦松翻掌压住,迅速地塞在怀中,泰然举箸,和霍剑飞同用了饭,当即起身,出了石屋。
霍剑飞领着他遥奔一处戒备森严的宏伟大殿,登上约百级石级,老当家霍守义已在殿门前伫立等候,见了韦松只冷漠地点了点头,沉声问霍剑飞道:“妥当了吗?”
霍剑飞笑道:“妥当了。”
霍守义傲然唔了一声,转身前导,穿进殿门,里面是一条长廊,两侧尽是持刀大汉分立,整个大殿,却肃静无声。
韦松步至正殿之前,偶一仰头,殿上一方金字横匾,赫然写着“三圣宫”三个大字,再向四周细看,一色青石为壁,森森泛着寒意。
他忽然心惊不已,暗忖道:青石壁、三圣宫---啊!这和梦中情景,怎的这么相似!
—一脚步到了宫门,不禁迟疑不敢遽入。
霍剑飞在旁轻轻摇了他一下,沉声道:“韦兄,跟我来,三位老菩萨已经升座了。”
韦松愫然一惊,疾步而入,目光一抬,果见正面一处三尺高的石台上,并肩放着三张交椅,三个白发老人,状似入定,垂目而坐。
霍氏父子略一躬身,便算行过了礼,一左一右,登上了石台,韦松却诚心敬意,在距台一丈左右,倒身下拜,道:“晚辈南岳门下韦松,拜谒三位老菩萨。”
座上三个老人,仍旧垂首合目,一动也不动,但韦松耳边,却飘进一阵悠缓清晰的语声道:“起来吧!孩子!”
韦松再拜之后,起身垂手侧立,心中忐忑,暗想道:怪事!怪事!不但地方像,连三圣传音问话,怎的都如梦中一样?
思忖间,耳中语声又起:“你既是衡山门下,怎会眼神散漫,语无中气,不像习练内家功夫?”
韦松惶然答道;“晚辈本习玄门内功,近因忤逆师恩,业已自断心脉,破去了真气—
一”
一句话未完,座上三个老人突然一齐抬头张目,六道冷电般目光,一齐投注在韦松脸上,正中一个老人厉声道:“原来你是个叛逆师门的东西?”
韦松愧柞不敢出声,霍剑飞似比他更显得焦急,连忙抢着道:“老菩萨,这位韦兄自破真气,必有不得已的委屈,三位老人家怎不问他原因,便遽尔加以责备呢?”
老人重重“哼’了一声,道:“老夫平生最恨叛师欺祖之人,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掩饰大恶,这种人,不见也罢,退座!带他下去!三日内遇有便船,立刻驱他离岛。”
说罢,三老一齐从交椅上起身,举步向殿后而去。
霍守义大惊,袍袖一拂,屈膝拦住,道:“三位老菩萨,难道也不问问他,关于蓝如冰在中原的所作所为了吗?他曾在鄂境遇见过如冰,带来许多消息—一”
为首老人怒声叱道:“这种人连师门恩都能辜负,纵有言语,必然也是假的,守义,照我的吩咐做,不必多说了。”
霍守义眼睁睁看着三老转人壁后,木然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好一会,才懒洋洋的站起来,耸耸肩,道:“一番心思,不想竟全属白费,三个老东西,居然顽固如此。”
霍剑飞更是怒容满面,冷笑道:“爹!他们不容置辩,拂袖而去,难道咱们就不能用强—一”
霍守义脸色一沉,断喝道:“噤声!”左右望了一阵,又道:“带他回去,为父自有他计。”
霍剑飞没有好气地踢了一脚,吼道:“滚吧!还待在这几惹气么!”
韦松挨了一脚,终于忍了一口气,低头退出“三圣宫”,心里却反感一丝安慰,因为,他虽不获谅于三圣宫,最少还没有为虎作伥,帮助霍氏父子,作什么亏心之事。
回到石屋,暗暗取出紫英抛给他的字条,展视之下,只见条上写着:“今夜三鼓,守候窗下,婢将导引夜人后宫,晋谒三圣,脱身并非无望,万盼忍辱耐心,毋忤逆霍爷子。”
看了这张字条,他仰面吁了一口闷气,恍然忖道;啊!原来三圣竟是故作如此,那一脚,挨得真是太值得了。
这一下午,韦松总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时而负手徘徊,时而躲在窗后向外偷窥,整整半日,紫英并未再送饮食来,而廊下花后,仍有两名挎刀大汉,遥遥守望着石屋。
天色慢慢暗了,寒风吹动园中树枝,阴影婆婆,有如鬼魅。
韦松困处石室,一面算计着时刻,一面却暗暗替紫英焦急,皆因园中守望临视之人始终不断,用什么办法才能偷进园来?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黑尽,远处已传更鼓响。
韦松紧捏双拳,匆匆束扎衣襟,一颗心,险些要从口腔里进跳出来,接着,是二更—一三更—一
蓦地,窗外已响起极轻微的叩击之声。
韦松心头一阵狂跳,拨开窗槛,月光下,果见紫英浑身劲装,背插长剑,站在空外花树丛中,向他不住招手。
韦松翻身跨出窗口,蹲身隐在花丛中,忍不住低声问:“姑娘,你怎能偷进园里来呢?”
紫英沉声道:“今夜园中巡逻守望的,是我哥哥和他的好朋友,三更才换他们值夜,所以不要在初更,但咱们务必须在天亮之前,悄悄赶回来。”
韦松松了一口气,又道:“三位老菩萨所居之处,戒备森严,只怕全是霍氏父子爪牙,怎能进去?”
紫英探手拉住腕肘,低声道:“公子只管跟我来,脚下放轻一些。”
韦松被她握着手腕,蹑足贴墙而行,掩掩遮遮。绕到园门,黑暗中突然窜出一个挎刀大汉,沉声问:“是紫英妹子么?”
紫英顿住脚步,悄声道:“哥哥,怎么了?”
大汉凑身过来,向韦松点头为礼,道:“霍守义正在上房密议,暂时不致查问。妹子快去快回,千万不可耽搁,万一暴露,咱们都没有命了。”
韦松感激地道:“多承大哥鼎力成全,但能脱身,必不忘大哥厚恩。”
紫英道:“这是我哥哥杨治,今天夜里,后园归他巡守。”
杨治急声道:“快去吧!秘道口,我已嘱李二哥等候多时了。”
韦松跟着紫英,疾步出了后转园,顺着风火墙向北转过一条横街,一闪身,进入一家灯光昏暗的房舍,紫英掩上房门,拉了韦松,径奔内室。
房舍中陈设极为简陋,内室中也只有一床一桌,这时,已有一个二十余岁粗壮少年,等候在房里。
那少年见了紫英,一句话没说,双手握住床沿,用力一掀,“轧轧”一阵轻响,木床翻起,露出一个阴暗的地洞。
紫英向他点头示谢,径自拉住韦松,循石级进人了地道,那少年紧跟着又拉动床榻,封闭了洞口。
紫英长吁一声,这才松了韦松的手,从怀里取出火把子,点燃了在前引路。
地道曲曲折折,地势渐渐上升,韦松一面低头行走,一面惘声问:“姑娘,这地道是通往三位岛主居处么?霍家父子久居岛上,难道他们不知道?”
紫英应道:“这是近一年内,由我哥哥和少数几位不甘心附从霍守义的志士,偷偷挖掘而成,原来准备万一有变时,可以护卫老岛主脱身,今无公子是第一个使用的人。”
韦松又问:“霍守义父子既然早有野心,三位岛主为什么不下手除了他们?”
紫英轻叹道:“公子哪里知道,那霍守义尽得三位老菩萨真传,又习过‘逆天大法’,一身武功,已难有匹敌,这些年来广树党羽,其势已固,何况,老岛主年纪已经大了,一旦正面冲突。未必更能一举制取得了他。”
韦松道:“这么说,今天霍剑飞所说的话,竟是真的?”
紫英冷笑道:“他口里怎会吐出真话来,‘逆天秘录’,确有其事,但是,经过情形,全不是他说的那样。”
韦松忙道:“姑娘可愿为在下一述?”
紫英一边走,一边道:“他告诉的话,可说恰好与事实相反,蓝霍都是三位老菩萨传人,这是不错的,但逆天秘录,却根本不是霍守义所发现。”
韦松问道:“那么,是谁发现的呢?”
“蓝世彬。”紫英接口道:“当时,蓝世彬毫无私心,欣然将秘录呈现于三位老菩萨,经过老菩萨体悟秘录武学,才发现逆天大法,正可补各种武功之短,譬如三圣本门武学,习后不能成家娶妻,若得逆天大法为补,就可以无碍结婚生子,老菩萨一喜,便有意将三圣一门,由蓝世彬继承。”
“后来为什么又生变故呢?”
“那是因为霍守义年龄较大,又为首徒,老菩萨怕他不服,为示公平,便同时将‘逆天大法’,分传蓝霍二人,约定以二年为期,一年之后,二人同时娶妻,第二年,再考验二人修悟进度,谁的修为好,谁便是三圣岛的继承者。”
韦松脱口道:“这办法很公平,难道霍守义反对?”
紫英冷哼道:“当时他怎敢反对,但霍守义为人奸诈,心里已暗萌歹念,他心知师弟武功修为在他之上,于是,等到一年之后,双方都已娶妻,便暗下毒手,趁蓝世彬练习逆天大法之际,用歹毒的‘石虎香’磨粉,撤于师弟练功室中,使他内腑中毒,偶一倒运真气,竟走火人庞,半个身子,陷于麻痹。”
韦松惊道:“啊!好毒的手段。”
紫英继续说道:“歹毒手段还不止此呢!蓝世彬中了暗算,明知是师兄做的手脚,但却顾念同门之情,不肯拆穿他的虚伪面目,便向三位老菩萨坦承真气练岔,无法如约与师兄竞争继承之位,三位老菩萨大失所望,不得已,只好将‘当家’的重任,付托了霍守义。”
韦松道;“那他总该是满足了?”
紫英愤愤道:“霍守义却心犹未甘,总是疑心生暗鬼,以为三位老菩萨必对师弟藏了私,未肯将‘逆天秘录上的精粹武功,向他公开,一再*问师弟,蓝世彬无奈,只得独自驾舟,离开了三圣岛。”
韦松慨然道:“这样,他总该罢手了?”
紫英冷笑道:“他不但不肯罢手,从此更起恶念,立意谋夺三圣岛岛主宝座,表面上收养蓝家孤女,实则开始广布党羽,准备逆师叛祖。”
韦松插口道:“他的野心,三位老菩萨知道?”
紫英道:“自然知道。”
韦松讶道:“那,为什么不趁他未成气候,早些下手,除此祸根?”
紫英喟叹道:“老菩萨不是没有除祸之心,实则心有余而力不足。”
韦松道:“为什么?难道凭三位老菩萨的绝世玄功,还制服不了霍守义?”
紫英摇头道:“这是一桩绝顶秘密,天可怜见,这些年,尚未被霍氏父子知悉,否则,三圣岛早该改名霍家三岛了。”
韦松正要追问原因,不想已行抵地道尽头,紫英灭了火褶子,贴耳在底壁上倾听了一会,又屈指轻弹了三长两短暗号,片刻,石壁“呀”然而开。
跨出地道,置身处境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室中仅有一名十四五岁小丫环掌灯而待,低声道:“三位老菩萨已经等了许久,韦公子快随我来。”
韦松慌忙肃容整襟,紧随那少女,转往密室后一间罗幔低垂的卧室,一脚跨进门去,眼前顿时一亮,只见室中设有三张锦凳,三至已赫然端坐凳上。
韦松俯首而入,紧行几步,屈膝跪倒,轻声道;“晚辈韦松,叩请三位老菩萨金安。”
三圣睁目注视他半晌,目光竟充满慈祥和亲切,于白日殿上迥然不同,仍是当中的一位开口,柔声道:“孩子。日间殿上,委屈了你了。”
韦松垂首道:“晚辈愚鲁,未能有为菩萨分忧,愧作实深。”
老人摇摇手道:“好孩子,起来说话。”
韦松应命再拜立起,目光微抬,三位老人都对他注目微笑,不约而同赞道;“好一个资质俱佳的天纵之才,可惜一身真气,竟被破了。”
左首老人感叹道:“我就说吧!如冰那丫头眼高于顶,既是约来的朋友,岂会庸俗?”
右首老人也接口道:“孩子,你在什么地方遇见如冰?快说出来.说得越详尽越好!”
其余二老也同声催促,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韦松便将自己途中缺少盘缠,竟欲押当母亲故物,跟蓝衣少年相识经过,详详细细述了一遍。
三老听了,不住地叹息!
“那丫头,人本聪明绝顶,但她负气一走,对老夫三人毫无思念之心,难道她心里还怨恨着我们?”
紫英在傍接口道:“依婢子看,如冰姑娘不但时时思念着三位老菩萨,而且,现在只怕正兼程赶路,要回来看望三位老菩萨呢!若不然,她为什么跟韦公子相约三月为期,又什么一见面就道出三圣岛身份?”
左首老人点头道:“这话也有道理,我说如冰丫头绝非负情寡义之人,她一定会回来。”
右首老人转面又问韦松道:“好孩子,你再说说,好端端地怎会把一身真气都破去了?”
韦松黯叹一声,从十年艺成返家,遭逢惨变说起,以后君山赶会,中毒得救,如何错识田秀贞.蒙受不白之冤,岳阳城中遇见恩师,无法表白心迹,自断心脉破除真气这段经过,扼要简练的陈述一遍。
三圣听了,个个耸然动容,坐在正中的首圣愤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