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话尚未完,韦松已骇然岔口道:“什么?今夜三更?蓝姑娘托在下带来一只小盒,要面呈岛主?霍兄说的,就是这一只象牙小盒吗?”
霍剑飞笑道:“不错,正是这只小盒。”语音一变,冷冷又道:“岛主对蓝师妹素来喜爱,闻说有物面呈,必然会应允再见韦兄一面,那时候,韦兄就将这只小盒,当面呈交三位岛主,其他的事,就不必韦兄费心了。”
韦松听罢,登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目不转瞬望着那只精致的盒儿,心里既惊又怕,思潮纷涌,不用猜,盒中必定藏着什么毒物或阴谋,霍氏父子欲借他之手,暗害三圣,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
但他胆心的,是时间上的匆促,三圣约他今夜三更再于密室唔面,而霍剑飞也约他三更的时候,假称辞行,面呈象牙小盒,要是这消息不能立即送达后宫,一时被霍剑飞挟持行事,他已失去反抗的力量,三至也未能及时打通阻塞的“七坎”重穴,霍氏父子无人能制,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他万想不到霍氏父子竟会发动得这么早,而且,会恶毒地要他下手,是以,只顾惊慌骇诧,竟不知应不应该答应。
霍剑飞见他怔忡不语,顿感不悦,冷冷道:“韦兄敢情是不愿意吗?”
韦松忙道:“啊!不!在下的意思,正因不知霍兄怎会突然要在下呈交这只小盒?因为—一因为,蓝姑娘实际并没有—一”
霍剑飞霍地冷笑一声,道:“这个韦兄就不必多问了,反正事成之后,自有你数不尽的好处,事若不成,于韦兄也没甚不利,小弟言尽于此,其实也由不得韦兄不肯。”
立罢,站起身来,傲慢地又加了一句!
“三更时候,小弟再来相请。”便扬长自去了。
霍剑飞去后,韦松暗骂不已,心道:好个叛师欺祖的狗贼,姓韦的岂是贪生畏死之人,这一次,算你们父子走了眼,韦松拼却一死,也不会为虎作伥,于这无耻的勾当—一想到这里,一把抓起那只象牙小盒,便欲向墙上摔去。
谁知手才触及盒面,倏忽间人影一闪,一个人悄没声息低头而入,却是杨紫英。
韦松大喜,不觉脱口道:“姑娘来得正好——”
杨紫英突然以目示意,自行低头收拾残肴盘盏,韦松一回头,才见一个挎刀大汉,正倚在房门口。
那挎刀大汉一脸淫邪奸笑,冷声道:“正好如何?难不成韦公子还有意叫她到房里去温存一番?”
杨紫英粉面登时绯红,怒目娇嗔道:”赵老大,请你嘴里放干净些!”
持刀大汉越发得意地哈哈笑道:“啊哟!我的杨姑娘,瞧你那份三贞九烈的模样。说句不怕你脸红的话,姓赵的早看出你心里的鬼念头了,平时咱们摸一下也不肯,这两日尽跟这臭小子眉来眼去,你是想他带你去寻你那主儿么?老实对你说,那是空心汤圆,早死了这条心。”
杨紫英被他讥消嘲讽,气得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似甚有顾忌,不敢再出言顶撞。
韦松突然心念一动,立刻接口笑道:“姑娘真有意要跟在下到中原去吗?那容易,等一会在下对霍少当家说一声,讨了你一起上船,你看可好?”
一面口里调笑,一面假作风流,探手一把,拉住杨紫英的纤手,轻轻捏了一下。
杨紫英骇然一惊,仰脸匆匆扫了韦松一眼,眸中充满迷惘诧讶之色,猛可挣脱了手,嗔道:“公子请放尊重些!”
那赵老大咯咯笑道:“他妈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居然还色迷心窍快活!”
韦松毫不为忤,反笑着拿起桌上象牙小盒,塞在杨紫英手中,道:“这东西是霍少当家付托的,替我好好拿到房里去,小心了,千万不能打破了!”
杨紫英自然认得那只小盒是蓝如冰房中之物,心知必有缘故,低头接了,移步姗姗向卧房走去,韦松脚下一错,却又将她去路拦住,一手搭住她香肩,竟和她并肩相搂,凑过鼻子向她头上一阵嗅,连道:“唔!好香!好香,姑娘擦的什么油?”纯是一副色迷迷的纨挎公子神态。
杨紫英只羞得从玉颊直红透颈子,却又不知他如此做作,用心何在?只好低垂螓首,不声不响。
韦松借着嗅闻发香,手上轻轻又捏了她一下,凑在她耳边,急急低声道:“杨姑娘,你自信能杀得了这姓赵的么?”
杨紫英骇然一震,惊诧地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韦松忙又扬声笑道:“好!我一定向霍少当家说,带你同到中原去逛逛,哈!中原风光,真是说也说不尽—一”
偷眼一溜赵老大,恰好正被门帘挡住,看不见房中情景,忙又低声道;‘快下手,时间已经迫不及待,快下手杀了他!”
杨紫英虽然不明原因,但见他神情紧张,决非戏言,当下假作挣扎,用力一扭,挣脱了韦松拥抱,沉声道:“韦公子,请你老实一些好不好?”
韦松哈哈笑道:“害什么臊,等我告诉过霍少当家,你就是我的人,还有什么好害躁的!”
一面胡说,一面张开两臂,满脸邪笑,向杨紫英扑抱过来。
杨紫英连连后退,转瞬已退到房门边.突然惊呼一声,扭身向外便奔,似有意,似无意,竟一头撞在赵老大怀里。
赵老大何曾防备,心里一阵荡漾,正待趁机搂住也揩揩油,软玉温香刚一人怀,突感胁下“期汀’重穴之上,被重重戳了一指。
可怜他笑也没笑出声来,哭也没哭出声来,身子一阵抖,已经木偶般不再动弹。
杨紫英反手一抄,迅快无比将他拖进房里,掼在墙角,向外张望,幸而并无旁人,便急问韦松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韦松气急败坏,大略将霍剑飞胁迫之意,说了一遍,道:“如今时已迫切,今夜三更,霍氏父子必然发动,你必须立刻将这消息,飞报后宫三位老菩萨。”
杨紫英略一沉吟,切齿道;“好!看来只有硬拼一场了,公子快随我一起去吧!”
韦松急急从赵老大身上剥下衣服,自己扮成他的模样,杨紫英骈指点了他的死穴,将尸体拖人卧室,放在床上,面向床里,用被盖好,做成熟睡的样子。
两人收拾妥当,杨紫英顺手将那只象牙小盒揣在怀里,疾步穿过后园,打开园门,一前一后,低头循街疾行。
这时候,街道上来往尽是身着蓝衣,腰悬弯刀的年青壮汉,个个神色匆匆,低头疾行,谁也没有注意到谁。
转入那间民房,恰值紫英的哥哥杨治和少年李二都在房中,大家听说事已有变,不觉尽都失色。
杨治道:“园中监视韦公子的人,每三个时后轮换一次,你们杀死赵老大,最多能隐瞒三个时辰,必被查觉,只怕霍守义不会再等到三更以后了。”
韦松骇然道:“这可怎么办?当时在下竟没想到这一点! ”
杨治毅然道:“人已经杀了,迟早也拖不过今夜,这样吧!我现在就去请求接替赵老大的班,能获见准,就能拖延一些时候;李二哥赶快召集人手,护守后宫;妹妹仍旧带韦公子循密道进宫,看看三位老菩萨闭穴已经打通了没有?从现在起,不必再回石屋去了。”
分配定当,各人立即开始行动。紫英和韦松奔入地道,一路向宫中赶,韦松心急,只觉那地道似比前一次长了许多,好半晌,还未走到尽头。
忍不住轻声问:“紫英姑娘,令兄嘱咐李二哥召集人手,护卫后宫,你们共有多少人?
能不能抵抗得住霍家父子?”
紫英毫不思索应道:“我们连宫中近侍,大约共有二十几人,护卫后立,尽够了!”
韦松骇然道:“共仅二十余人,怎能与霍家父子对抗?”
紫英道:“咱们虽然人少,但人人均抱必死之志,可以以一当百.拼命死战,霍守义虽有死党,但他们未必真正同心协力,何况欺师叛祖,必底总难免有所恐惧,三位岛主失功的事如果不泄露,霍守义也不敢正面跟三位岛主为敌,怕只怕—--- 。”
话未说完,忽然听得前面地道中,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
紫英顿时住口,‘噗’地一口,吹灭了火炬,拉住韦松贴壁而立,同时,从腰间轻轻拔出一柄匕首—一
火光一灭,对面奔来的脚步声也遽尔静止,一个气急败坏的娇柔之声问道;“是紫英姐姐吗?”
紫英长吁一声,收了匕首,应声道:“原来是珠儿妹妹,把我吓了一大跳。”接着又燃亮了火折子。
光亮复明,韦松才看见一丈以外,立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昨夜在地道口接应自己进宫的宫女。
珠儿也看见了韦松,喜得拍手道:“韦公子也在这儿,真是太好了,三位老菩萨正要通知姐姐,设法请韦公子入宫一见哩!”
紫英惊喜道:“老菩萨们闭穴已经通了么?”
珠儿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从昨夜你们走后,三位老菩萨便连夜闭关行动,直到刚才,忽然启关,要我急请韦公子相见!”
紫英迷惘地回顾韦松,道:“公子那三粒药丸,不会有甚差错吧?”
韦松道:“决不会有甚失错,那是在下亲手从华山地底石府中得到,并且已经先后救治过三大门派掌门人.怎会差错。”
紫英含笑颔首,道:“假如不是药丸有错,那就一定是三位老菩萨闭穴已通,神功已复,谢天谢地,咱们不用惧怕霍守义了!”
珠儿问道:“霍守义他们怎么样了?”
紫英拉住她的小手,笑道:“好妹子,别耽误时间,一边走,姐姐一边告诉你—一”
三人走完地道,密室中暗门早已开启,珠儿尚未来得及通报,韦松已经迫不及待,径自奔入三圣丹室。
触目所及,只见三圣仍如昨日一般,并肩坐在三只锦凳上,三个人面上肃穆端正,既无法看出功力恢复后的喜悦,也看不出有何尤戚或不快。
韦松抢前一步,屈膝跪倒,垂头道:“拜见三位老菩萨!”
三圣同时颔首,同时摆手,几乎也同时开口,道:“坐下吧!孩子!”
韦松如命落坐,正想问候服药后效力,首圣却抢先说道:“昨夜老朽三人服过返魂丹,经六个时辰以逆天大法运气反冲’七坎’穴闭塞的穴道,直到今日上午后,才算打通了闭穴,使闭阻了十八年的真气,可以上行畅达全身。”
韦松和紫英听了大喜,不约而同跪下道:“恭贺三位老菩萨神功修复—一”
二圣摇摇手,道:“你们先别高兴,刚才话才说了前一半,还有后一半没有说!”
韦松激浪道:“怎的还有后一半?”
二圣苦笑了一下,道:“让老朽来接下去吧!经过整日六个时辰,老朽三人发现闭穴虽借药力打通,但因‘七坎’重穴阻塞过久,这十八年来,无法提练真气,三人的武功,等于荒芜了十八年,是以穴道虽通,咱们兄弟一身功力,已各只剩下七成,不复有当年充沛了。”
“啊——”紫英等不禁同声发出一声低讶。
韦松忙道:“晚辈这儿尚有丸药甚多,三位老菩萨不妨再用几粒,助长真气,功力不难复当年同样深厚!”
三圣微笑摇头道:“不能!三粒灵丹,老朽等已生受太多,岂能再浪费奇药?何况,这是老朽等年迈,真力趋于衰弱.纵然浪费珍物,未必便能重获昔年功力。须知练武一途,有如为学之道,恰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的美意,老朽等只好心感。”
杨紫英忍不住岔口道:“以三位老菩萨如今已有的七成功力,制服霍守义父子,不知能不能——?”说到这里,忽然住口,未再往下直言。
首圣自然明白她的含意,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欲云:道消则魔长,霍守义已得我等全部真传,十八年来,朝夕磨砺,武功想又大进,似此如欲一举将他制服,只怕力难从心。”
杨紫英粉脸刹时变色,脱口道:“这一一这怎么办?”
二圣却微笑道;“你们不必担心,制服叛徒之法,我等已有成算在胸,但不知韦少侠愿不愿意依计而行?”
韦松不假思索,应声道:“只要晚辈力之所及,虽赴汤蹈火,决无反顾。”
三圣听了这话,同声赞道:“能得少侠一诺,大事便可成了,少侠请过来。”
韦松满怀讶诧,如言起身,行到三圣面前。
首圣对向珠儿和杨紫英挥挥手,道:“紧守丹室门户,三个时辰之内,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惊扰!”
珠儿和杨紫英互望一眼,迷惘而为难地道:“老菩萨,现在霍守义——”
二圣脸色一沉,打断了二人的话,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三个时辰之内,决不许有人进人这间丹室。”
两女不敢再说,裣衽低头退了出去。
丹室之门,“呀”然而闭,室中只剩下三圣和韦松。
首圣命韦松取来一只锦垫,铺在壁角地上,叫韦松卸去外衣,仅余内衫,二圣和三圣,分握他左右脚踝内侧“照海、“中封”两处穴道,首圣盘膝坐在锦垫前端,两只手掌,紧紧与韦松双掌相抵。
这番动作,怪诞得令人莫测高深,韦松忍不住轻问道:“三位老菩萨,要——”
首圣突然掌上一紧,两股强猛的内力,循着韦松掌心直通而入,同时沉声道:“孩子,谨记,‘逆天大法’精华所在,乃是五雷聚元,反脉渡力神功,赶快放松百骸,开敞丹田,百零八穴,十二重楼,清浊二气,交互施为,切莫阻抗随着语声,二圣和三圣一齐立了起来,竟将韦松头下脚上,倒倚在墙角。
这一来,韦松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事实已不容他再作拒绝,因为当他身形倒竖的刹那,手足四肢,已如浪如涛般涌进来四股狂猛无涛的劲力,迅速透过玄关紫府、期门和百汇、风府等督脉经,齐聚在他已经点断的心窝“天池’、‘坚络三焦”等剑伤之处。
他感到心脉裂断的地方忽然一阵巨痛,脑中”轰”然一声,便失去了知觉—一曰 口 四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过,一刻,二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一丹室外,天色已渐渐暗了。
杨紫英和珠儿焦急不安地交叉来往踱着步子,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一下室中动静。
起初,丹室中不闻一丝声息,到后来,却逐渐透出一阵阵重浊的喘息之声。
杨紫英摇摇头,轻声道:“三位老菩萨行事总是诡秘难测,他们把韦公子留下丹室中,难道要传他三圣门中独门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