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失策也是有的。”萧堪扬唇,志得意满。
“我原想你是真病,或者不吝王位,志在山水。倒是料不到去了玄宗做道士。”萧分宜淡淡笑着,左手垂下,一枚莹润的玉戒从袖中落到手中。
“见笑了。人各有志。孤原以为,西宫何人也,把持朝政的妇人也,不登大雅之堂的妇人也。” 萧堪眼中笑意闪现,薄唇微微扬起,眉梢间泄露了得意之色。
“是么?”萧分宜不怒,只笑。嘴唇上扬,引出唇角两丝细纹。
“不仅如此。西宫,牝鸡司晨也。” 萧堪放肆一般哈哈大笑,英俊不凡的面容更添几分生动。右手抬起,宽大的袖子也舞动起来。
萧堪见她不怒不急,甚是讶异,凭她今日之身份,何人敢置喙。竟能忍于斯。
“如何?”萧分宜摇头笑道,“牝鸡司晨,又如何?”
萧堪被她问的一怔。是呀,她虽然牝鸡司晨,他又能如何?她神情从容,气度不凡,她不怕。
“取彼而代?”萧分宜大笑,气度从容,“本宫帮你想的这个法子如何?”
“你大可以试试。”萧分宜仍是笑着,悠然气度不显自露。
萧堪却不语,心中思量,本王岂容她如此轻慢。
“来人。”萧分宜看他一眼,站起身,淡淡吩咐道。
杜兰一身黑色甲衣,手握利剑,眼如鹰眸般犀利,直直盯视着萧堪。
“本宫可让杜兰,就地取尔性命。你信也不信?”萧分宜右手握拳端于胸口,左手背在身后玩弄玉戒。面如满月,熠熠生辉,双眸如炬,叫人不敢直视。
萧堪好似噎住,片刻怔忪,转而大笑道,“好胆色。西宫此刻取了孤的命。对天下如何交待。无辜狙杀藩王,天下共讨之。”
“汝南王好记性。可是忘了皇觉寺大火。”萧分宜淡淡说道,面上早无笑意,直直看着他。
“皇觉寺大火,不是孤所为。” 萧堪淡淡应付道,“西宫若是捏造凭据,自有人会与朝廷对论。”
“莫急。”萧分宜勾唇冷笑道,“虽不是汝南王所为,然世子所为,视为同罪。”
“世子已废。” 萧堪心思转的极快。他知道萧分宜此刻这么说,定然是有把柄在手。
“世子已废。且废世子者,西宫。” 萧堪朗声道,“如今西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颠倒黑白。本王无话可说。”
“当真无话可说。萧堪。”萧分宜喊出他的名字,令他一震。
“本宫废世子,亦可再立。”萧分宜淡淡一笑,“不如,本宫赐你一桩姻缘吧,也好早日让世子实至名归。”
萧堪却是一笑,她倒会算计与我。然而,此刻由不得自己做主。
“但听西宫所命,不敢不从。” 萧堪苦笑道。
“不知汝南王喜(。。…提供下载)欢什么样的女子?”萧分宜换上轻松的笑容,挥手让杜兰离去。
“孤的喜好,会是西宫赐婚时的考量吗?如果是的,孤会说。否则,孤不讲无意义的话。” 萧堪淡淡道,神情有所收敛。
“此女子为汝南王妃,本宫自然考虑汝南王的心意。否则一对怨偶,实不是本宫所愿意见到。”萧分宜淡淡道,看了他一眼。
“若是西宫看上眼的女子,定是不差。一切随西宫之意。本王从命。”
萧分宜满意的点了点头,“夜深了,汝南王早些回去歇息吧。”
萧堪轻哼一声,欲转身离开时,萧分宜又开口道,“想来,汝南王还忘了与本宫交待一桩事情。”
萧堪眯眼,斜睨,宽大的袖子掩住他握拳的双手,半晌,撇开与他对视的目光,淡淡说道,“孤已放苏幼平离开了。”
“很好。”萧分宜自信一笑,“汝南王做派,本宫甚喜。”
闻言,萧堪拂袖离去。
杜兰却闪身进入御书房,单膝跪地,沉声道,“殿下,张统领他认为应在汝南王返程时,诛杀之。”
萧分宜想了会儿说道,“牢里的条件总归不好。你且告诉他,再忍耐一时。至于,汝南王,本宫已给他一条锁链。但看他如何起舞了。”
“微臣明白。”杜兰起身。
“父皇尚在人世,还是给予他一些尊重吧。”萧分宜苦笑着,她的父亲,一世尊严,全毁在自己女儿手中。
她依稀还能记得,十几年前的父皇,姿容明丽,气度雍容,亦是人人称道的明君。风姿无双,学识无双,也折倒了天下第一的美人。母后早逝,若她活着,见了今日之父皇,又该如何自处。
杜兰微微垂头,因此看不到萧分宜失神的面容。
“张不放,应该了解本宫的心思。”萧分宜收回神思,淡淡说道,“各处宫殿要做好安排。这宫里要如铁桶一般。此间出事便是大事。有些事来的巧,却要人命。禁军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微臣明白。”杜兰想了会儿,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殿下,汝南王是大害,今之不除,他日必受其乱。汝南地势辽阔,据永关而守中原,易守难攻。观他志向,所图天下也。如不早除,对殿下不利。”
“尚不能一击而中。不若待他养成做出失德之事。再共讨之。本宫料想,觊觎汝南者,何止余。”萧分宜皱眉说道,“汝南壮大,不在一人之力。今次诛杀,日后还有他人。本宫所行险招,要么一击必中,永除后患,要么玉石同焚。你可明白?”
杜兰凝神听完,不觉一惊。心中思量片刻,已明白萧分宜的意思。心中叹服之余,仍有些许不安。却是那玉石俱焚四字,最是骇人也。
“现今天下,皇室,藩王,世家共主。汝南王挑战皇室,必要等到最合适的时机。现在还不是。他定然会等。如他这般隐藏玄宗十年的韧性。确实能耐,可堪敌手。”萧分宜顿了一会儿,复又说道,“本宫以为,明年河套之战,乃他所待之时机。尔以为如何?”
杜兰仔细想了想,才开口道,“殿下奉行王道,诛杀蛮夷之族。行的是正义之事。如何成了他的借口。除非,战败。又,更甚者,太原李家反戈一击。与他呼应成内外之势。那么京都危矣。”
“然也。”萧分宜点头道,“杜兰不错。勘为一将也。”
杜兰连忙拱手,越发的显出恭敬。
“呵呵,又譬如萧堪与李家成了事,你说这天下如何分?”萧分宜笑问道。
杜兰大骇,神情惊诧,开口道,“怎会如此?”
“萧堪与李家因利益而联盟,必然也会因利益而失和。如此,天下乱矣,必然各家自立为王,成割据之势。天下崩坏,百姓流离失所。”萧分宜眉头皱的更深,声音越来越的沉重。
“乱世……”杜兰怔住了。
“此才是真正的玉石俱焚。”萧分宜淡漠的说道。
“殿下行事必有分寸。”杜兰急切道,“微臣定当誓死追随。还有张统领,亦是。”
杜兰摇头又想了会儿说道,“各地可用将领,殿下可有计较。微臣认为,必须派暗卫随时监视,若有二心,诛杀之。”
“暗卫虽不能在明面上行走,但却可以行刺杀之事。”萧分宜笑道,“两军交战,比的是财力。杀将只是一时的威慑,并不能自根本上解决问题。”
“殿下说的有理。”杜兰微微有些失望,毕竟自己的提议在某种程度上被否决了。
“然而,关键时刻。还需要行那刺杀之事。”萧分宜又笑道,“杜兰,杀将也可解一时危机呀。”
第26章 二十六 前尘梦难料
牟平眉眼不动,安静的伫立在殿外,凝神于周围的动静。殿内,景帝喝了药躺在床上,体虚盗汗,中衣已然湿透,盖了被子才不觉得那么冷。
哆嗦着嘴唇,景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萧分宜坐在床边的锦凳上,递了帕子给景帝,神色黯然,默默不语。
“你怎地没在书房批折子?朕无事,你回去吧。”景帝虚弱的说道。
“父皇。”萧分宜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您身体何至于亏损到此种程度。太医们的药难道不管用,还是您根本就没有喝?”
“朕身体无事,哪里需要喝那劳什子的药。”景帝神色颇不耐烦。
“这副光景,就是父皇口中所说的无事?”萧分宜有些急怒,反驳道。
“朕辩你不过。你既然有心,何不直接问牟平。他近身伺候,朕的身体他清楚的很。”景帝虽然虚弱,然而气势不减,冷声道,“你早已不过问朕的事情,又何必如此。”
萧分宜心中一凛,惨淡一笑,“父皇。你多活几年,可是帮了儿臣和明宪啊。为何轻贱自己的身体如此?”
“朕死了,如你的意思。免得,让你日夜难安。”景帝冷冷道,“你与梁成的事,朕早已知道。只做不觉。你逼死了他,朕也不想再活。朕恨不得杀你。”
景帝的声音冷傲,如刀子滑过顽石般刺耳。
“可惜朕不能杀你。朕为皇帝,自有一番责任。这是身为皇帝的自觉。朕痛恨这样的责任,就如痛恨你一般,却无可奈何。”景帝苦笑道,唇边的皱纹更深,“朕为何会爱一个你爱的人。朕恨自己,亦恨你的清高自傲。皇室的尊严让朕时时刻刻感受到你的蔑视。被自己的女儿蔑视,你知道父皇心中是什么滋味儿吗?朕夺了你的爱人,你恨吧。”景帝冷冷笑着,眸色如子夜一样黑的不见底,看不到一点儿亮光。
“你恨朕,可又不得不倚靠朕。你方才说让朕多活几年,朕偏不如你的意。朕就要荒淫至死,朕做一个昏君,才显得你的英明。然而朕这样一个荒淫无道之君却是你的父亲。这一世,你觉得你身为西宫是否足够了?哈哈。你这样的人却有一个不堪的父亲。你手里握着江山,那又如何?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国家,会毁了你。但是朕看不到了。朕想看看,你结局如何?朕死,亦可享受国礼。而你呢?” 景帝的声音越来越高亢,仿佛拉过了劲儿的琴弦,稍有不慎就会崩断。
“有一天,儿臣死了。魂飞魄散,尸身如何又有什么关系?父皇不必为儿臣担忧。”萧分宜心痛,面上却是淡淡的,仿若没有听清景帝的话,然而哀恸的眼神却泄露了自己的心绪。她的手乃至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父亲说出的话,伤了她。她也以为,权力之外,有何可惧。掌权的人,最怕失去权力。如今,她越发觉得,她还有可惧之事。她的亲人,亦可以成为杀她的利器。
“不过你对自己这样狠,国家交给你。朕也放心了。”景帝忽而疲惫至极的说道,“朕死。明宪继位。于你却是最为尴尬的局面吧。帝王,必然不容卧榻之侧他人酣眠。”
“儿臣知道。”萧分宜面色平静,“但是,明宪须得习惯掣肘,才能成帝业。”
景帝眼眸一亮,他的女儿,果然不凡。一个帝王若有掣肘,要么快速反击,成败却不能保证。要么蛰伏以后谋,才能有必胜的把握。
“明宪年纪太小。朝政与他,负累大于掌权的兴奋。且待几年以后,才能尝到其中的滋味。到时候,我自然放手。”萧分宜叹气慢慢说道。
“到时,你如何想,朕怎么知道。许是到时,你也会觉得西宫做的舒服,而不愿拱手相让?”景帝挑眉,斜睨。眼神中有厉色也有期许。
萧分宜心中一沉,竟是缓缓跪下,垂头。
“儿臣当此立誓,若有违背,天地不容,天下诸人皆可讨伐。”
她说的极为缓慢,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语气不容质疑。
景帝又眨了眨眼,冷笑道,“你虽无意,然你身边之人呢?你敢保证。”
景帝的声音又轻又缓,似是嘲弄。
萧分宜赫然抬头直视景帝,只觉得他距自己越来越远。她跪在父亲的床边,起誓不违背自己的弟弟。然而她的父亲不信。
此刻,萧分宜面无表情,胸腔中热气翻腾,身形颤抖,缓缓开口道,“儿臣必亲杀之。”
景帝观她面色,知她所言必然会做到。心中才安定,开口道,“朕累了,你回去吧。太医的药,朕自当按时服用。你也不必再来探望。梁成已死。朕心也死。”
萧分宜漠然起身,手心间的玉戒硌的她疼痛难忍,但她就是忍不住要握的更紧。
牟平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直到回到御书房。
“殿下,奴才错了。”牟平跪下告罪。
“你错了?”萧分宜挑眉道,“你哪有错?你隐瞒父皇的病情不报,也算是忠君。今日之事,你做的好。父皇已达成目的。如何?你确实办的不错。”
“殿下,奴才……奴才……不敢。奴才……”牟平已带了哭腔。
萧分宜仰头吸了一口气,蓦然,执起书桌上的砚台,狠狠的砸了下去。牟平却是不敢躲,硬生生的受了一下。砚台结实,又滚落到地上,铿然之声入耳。
“如何?痛吗?”萧分宜冷声问道。
“殿下,奴才错了。奴才无法。皇上亦是奴才的主子呀。奴才已受殿下之怒气,心中有痛,不敢言明。”
“你心中有痛?”萧分宜忽然笑了,“你也心中有痛。甚好。下去吧。伺候好父皇。”
牟平不敢多言,亦不敢再多呆片刻,立时退出了御书房。肩膀上传来阵阵剧痛,已让他咬牙流汗不止。
萧分宜累极了,靠在椅背上,一动也不想动。悲痛吗?她感觉不到悲痛。她只感到一股无法抚平的怒意,却不知该怎么发泄。她也渴望能有个人,在最痛时,可以安抚她。然而没有。只有她自己。
悲哀吗?她自问。惨淡一笑,确实悲哀。人生天地间,惟父母,兄弟姐妹,爱人而已。她有什么?萧分宜又不忍自问,她知道自己根本无甚可悲哀之处。
此时的御书房压抑沉闷,如死水一般的让人窒息。这股死气遏制了她昏聩的思绪。她的非分之想,早已断绝。
烛光映动她年轻的脸。白皙的脸颊显得昏黄憔悴,还有那一股神伤,蹙在眉间,郁郁不得。
呆了一会儿。她带了侍从离开御书房,缓步朝观星台而去。侍从抬着銮驾稳稳的跟在她身后。她已坐惯轿子,但步行却能增添路途的愉快,亦能舒缓她烦乱的心。
太子宪凌晨时分醒来,见到冉华靠着床边熟睡。
他想也没有想,赤足下地,在寝宫内走来走去,胡乱的扯那些纱幔,却是没看到他想看的人。心中有些不乐意,便嚷嚷道,“都睡死了,本太子醒了,也不知道伺候。”
众人纷纷惊醒,匆匆跑了进来,见太子真的醒了,而且赤足在地上,又纷纷跪在地上,哀求太子穿鞋袜。
冉华已惊醒。看了看太子,神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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