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宪听了分宜的话，若有所思后才点了点头。
“打仗首先讲的气势。本宫如果再未开战时就首鼠两端，反而让崔家抓了把柄，以为怕了他们。”萧分宜叹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崔源不可总是扣留皇宫。明宪，不如你想个法子，让他名正言顺留在宫里，如何？”
太子宪眨了眨眼，“分宜，总不能让他做师傅吧。这不妥呀。”
“不做师傅，还可做别的，你再想想。”
“难不成做太监？”
“呃……”
“不做太监，能做什么？”
“……”
“哎呀，我想到了。分宜，你可知道，本太子还没有伴读呢？”
“这个倒是可行。”
萧分宜笑了笑，接着说道，“太子侍读，这个身份不错。如果你能将他收归己用，也是好事。”
太子宪翻了个白眼，叹道，“以本太子的年纪，如何能让他信服呀。”
“这样吧，只让他一个做侍读显不出事情的重要性来，不如让其他世家也选些适龄的公子，入宫来，陪你一起读书。”萧分宜淡淡笑道。
太子宪不满的说道，“你果然早有对策，还诓我出主意。”
“呵呵。我与你，英雄所见略同矣。”萧分宜笑道。
“呵，这下，叶讲官可有的忙了。”太子宪拿了块点心，一边吃一边说道，“为何之前，你不给我找几个侍读。偏要放到现在才找。”
“时机合适而已。”萧分宜仍是笑着，“这些奏折，你看完再回宫。”
桌上堆了三叠奏折，俯首其间，根本就瞧不见人。太子宪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太子年纪虽小，但作为皇子的责任还是有的。而且这几日随萧分宜上朝听政，也摸出些门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朝政之事，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他现在多少能体会到萧分宜的辛劳。若不是自己年幼，父皇不争气，又何须她一个女子如此为难自己呢？想到此，太子心中的怨气已经消了大半，认真的看起奏折来。
萧堪坐在园子里，赏着雪，炭盆里烫着清酒，若有似无的香气缭绕在鼻端。雪白的披风裹在他身上，青丝缀满袍间，如铺散在宣纸上的水墨画，眉目之间如笼罩了一层烟，唇瓣的笑意未达眼底。
耳旁响起阵阵琴音，这寂寥的冬日，实在不适合那清隽之音，反倒是杀伐之声更能应景，也更符合汝南王此刻的心思。
皇宫虽美，但不是他的宫。
“王爷。”一声呼喊，惊醒了他的梦。
明珠见他神思在在，知道他必定又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他于她相处之时，从不避讳自己的神情。那样自然而然的。
萧堪看着眼前的女子淡淡道，“你非要嫁我？”
明珠不明他为何这么问。难道，汝南王能拒绝这桩婚事，虽说，婚事还没有定。可自己毕竟是西宫挑中的人选。想来，十有八九。
明珠琉璃一般的眼，静静的望着萧堪，点了点头，唇角漾起浅笑。风吹动鬓角的碎发，她伸出细弱的手，撩起发丝，拨弄到耳后。吹弹可破的脸颊，面若明月。一双眸子，清亮无比，犹如最耀眼的珠儿。
萧堪叹了口气。萧分宜竟然给他找了个这样的女子。他到底要怎么办？
短短几日的相处，他自认已经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了解她的个性。这颗明珠，有着温润的光芒，性如水。一看就透。却又倔强无比。认定的事情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以为任何一个女人，在他心中不过是红粉骷髅。然而，当他真正与自己的女人接触时，那种不可言表的情绪还是在周身流动。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以后，这个女人可以在任何时刻，不管是正式场合还是私下里，都顶着汝南王妃的头衔，与他亲密接触。这是唯一。想到此，不由苦笑。
男人越是坚如铁，女人越是韧如丝。任你百炼成钢，也逃不过绕指柔。
林一站在不远处，瞧着这对天作之合，不由心中苦笑。对于汝南王来说，女人永远不可等同于权势。可权势之中若掺了儿女情，那就如鸩酒一般，越深情越毒。
远处飞过一只落单的孤雁，灰色的双翅如一片飘逸的暮云，嘶声如泣，牵动了有心人的情绪。
第30章 三十 归程
萧分宜并没有打算在皇城为他们举行婚礼。所以，明珠以待嫁的身份跟随汝南王萧勘一同启程返回汝南，再做婚嫁。拜别父母，明珠被安排到宫中聆听训示。因为宪帝还没有后宫，自然这件事情是萧分宜亲自来做。
明珠低垂眼帘，安心跪在萧分宜的脚下，恭敬又乖顺。
萧分宜看了看她，淡淡的问道，“已经与令尊令堂话别了么？”
“臣女在入宫之时已经拜别了父母。”
“此去，路途迢迢。路上要保重。”
“多谢西宫殿下，臣女省得。”
萧分宜点了点头，“那我便放心了。起来吧。你已经是准王妃了，应该受到皇室的尊重。”
“臣女不敢。纵使臣女是准王妃，依然要谨守臣子的本分。”明珠慢慢站起身，低眉答道。
萧分宜笑了笑，“都在家中读些什么书？瞧你的回答都是一板一眼。倒是不见活泼之态。”
明珠闻言淡淡一笑，“臣女读的是四书五经，心中已牢记臣子的本分。殿下。女训之类的书，臣女也是读的。”
“你说的倒是实话。”萧分宜一笑，“我以前倒是从未注意到你随明夫人进过宫。这次的赐婚，你心中有何想法？”
明珠抿唇一笑，抬头看着萧分宜，“谨遵西宫教诲。”
萧分宜又是一笑，“你要嫁去汝南，你的双亲，本宫自会交代好好照顾。”
“多谢殿下。臣女还有一弟，即使臣女不能守在父母身边，也有弟弟来照顾。臣女已经放心了。”明珠静静说着，“臣女已再无挂念。”
“本宫为你准备了一些嫁妆。”萧分宜说道，“这些嫁妆，也足以衬得起这门婚事，不会失了颜面。”
“事情，本宫也只能为你办到如此。今后，一切就由你自己去做了。”萧分宜坐在宽大的软垫上，慢慢说着，似乎怕明珠听的不够仔细，她又道，“往后，想要回来便难了。”
“臣女明白。”明珠又是一跪，“愿皇上，西宫能一切安好。国泰民安。”
出了停云宫，明珠沉下的心才慢慢恢复。她不是不知道这一去便是永无回头路了。但是又能由得了自己不去吗？当圣旨下的一刻，她脑中是一片空白。只有唯一的弟弟脸上露着喜色。是啊，有一个做王妃的姐姐，自己的将来也有依靠了啊。
可是，对于从小就熟读史书的自己。她天生就有着那样的直觉，这桩婚事，自己只是一个配角。一个无足轻重，又不可或缺的配角。如何求生，端看自己的本事了。
即使前面万丈深渊，还能由着自己不跳吗？
“明珠小姐，前面就是宜欢宫了。”侍从恭敬的说着。
“我知道了。”明珠收回思绪，淡淡一笑。
侍从顿觉眼前一亮，也憨憨的笑着。
萧勘派出林一去迎接明珠，他不想在此刻露面。
林一神色恭敬，举止文雅，“王妃，王爷让我来接您了。”
“多谢林先生。可我还不是王妃，在宫里，您说话还是谨慎些吧。”明珠淡淡说着。
林一略有些不适应她的训斥，心中一计较，回道，“您说的是。但圣旨已下，现如今一声王妃的称呼，也不为过？”
“是吗？”明珠转身，挑眉淡淡问道，“林先生的意思，是王爷的意思吗？”
林一哑然，他输的心服口服。
既然萧勘避而不见，明珠自然不会要去见他。她把自己隐藏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她已经收起那张柔弱的面孔，她要在适当的时候展示出自己爪牙。
林一吃了亏，心中却不觉得冤屈。他只是想着一定要阻止一件事情。
“王爷。这桩赐婚，一定是别有用意。”林一断定道。
“孤知道。”萧勘淡淡道，“你查出什么没有？”
“微臣从王妃的家世查起，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王妃的家世乏善可陈，他的父亲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官员。一家人实在是平淡至极。”林一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他没料到。他以为萧分宜定然会有所安排。
“这样不是很好么？本王可以安心娶她了。”萧勘淡淡一笑，“这便是萧分宜的高明之处，孤没办法拒绝一个无害的王妃。”
“王爷难道相信西宫没有做任何安排吗？”林一讶异的问道。
“特殊的安排吗？”萧勘一笑，“有啊。便是这颗明珠啊。”
林一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此一举，是无招胜有招。一名毫无背景的弱女子，汝南王要去怎么防备。
可林一始终感觉不对劲，对于未知的危机，他总是能察觉出不寻常的气息。
只要过了今晚，就可以启程回汝南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京都城不是普通的地方，哪里容得自己这些人放肆。王爷们心里也觉得舒坦了不少。
在这段时间里，萧分宜毫无作为，引起了众人的猜测。许是放弃了吧，之前的传言看来不实啊。
有了这一层想法，众人越发得意起来。
天微微明，宫门已经大开。禁军们见了这架势也不禁微微讶异了，只见一溜长窜的马车早已迫不及待的等着了。
这欲出宫的车马，正好碰见了欲早朝的众位官员。
双方不得不寒暄起来。顿时，宫门口热闹极了。
石曼卿越过众人，直奔汝南王的车驾。林一见了此人，面色微微一变。
“见过汝南王？”石曼卿拱手一抬。
坐在车内的萧勘，唇角泛起冷笑，隔着车帘淡淡道，“驸马爷，久见了。”
石曼卿一笑，“王爷难道不肯以真容示人么？”
“孤与驸马神交已久，不如就留点悬念吧。”
“王爷这样说，可真是让石某惶恐。汝南王久居汝南，足不出户，在下又咋么会和汝南王神交已久？”
“明人不说暗话。驸马又何必假作不知呢？聪明人说话是不会把机会留给对方的，你说是不是？”
“哈哈。”石曼卿一笑，看了眼林一，开口道，“想必这位便是闻名天下的林大公子了。”
“不敢当。在下林一，当不起天下闻名四个字。驸马爷还是口下留情吧。”林一连忙拱手示意。
石曼卿淡淡一笑，“依在下看来，汝南王的车驾还需再等上半刻才能出去呢。”
“不妨事。孤不怕等。”萧勘微微一笑，“在驸马面前，何人又当得起等这个字呢？驸马你说是不是？”
石曼卿又是一笑，转头看向萧勘，“王爷何必五十步笑一百步。在下的等，始终会有结果。只怕王爷会无限期的等下去，而得不到结果。”
萧勘面色一冷，不再说话。
“驸马，在下看前面的车驾已经启程了。”林一的话很明显，石曼卿你挡路了。
石曼卿仍是很有风度的微微一笑，“汝南王一路顺风。”
看着这些王爷世家的车马离开了宫门，石曼卿才转过身，迈步朝宫内走去。
这一段对话，旁人听去了都要琢磨半天，何况是明珠。
她的车驾紧紧跟随在萧勘之后。他们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全部收入耳中。
撩开车帘，寒风扑面而来，望着众人在雪地里踽踽而行，再看看前面的车驾，明珠说道，“给王爷递个话儿，就说我想与他同乘。”
护卫讶异了片刻，便领命而去。
“与孤同乘？”萧勘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王爷。”
“是她？”萧勘一愣，愠怒道，“下这么大的雪，怎么跑出来了。”
众人都知她是准王妃，有谁敢阻拦她呢？
明珠撩开车帘。也不待萧勘是否同意，便钻了进来。
“你……”萧勘有些气结，他一直以为她是温顺的猫儿。
“赐婚的圣旨已下，我与王爷同乘，也无不妥。再者，我相信王爷是正人君子，定不会乘人之危。这四周都是王爷的人，想来，不会传出不利的话。”明珠看着萧勘有条有理的说着。
“你考虑的很周全。”萧勘冷冷一笑，眉眼一动，“只是……”
“只是什么？”明珠不以为然的看着他。
“没什么。”萧勘一笑，“你与本王同乘，有什么用意？”
“方才出宫时，是何人与王爷交谈？莫非是石曼卿？”明珠略带疑惑的说道。
“正是。”
“果然是他。”明珠摇头一笑。
“你与他认识？”
“我只读过他写的书，并不认识。”
“那方才，孤应当让你见见他。”
“这倒不必。我已偷偷从车帘的缝隙中看了他。”
“你竟然偷看？”萧勘确定自己听她这样说心中有些恼火。
明珠面色微沉，若有所思后，才道，“他……很不凡。”
萧勘一笑，“如何判断？”
明珠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你如果是过来确定此事，那么现在是否可以回到自己的车驾？”
“王爷，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等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石曼卿等的是什么？”
“他等的是与西宫成婚。”明珠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有些事，旁人看的更清楚。我心中对于王爷等的是什么，已有了答案。只是，我希望王爷能慎重考虑。毕竟，我想做一个好王妃。”
“哈哈。你的愿望，孤会认真考虑。”萧勘笑着回答了她。
可他知道，这只是口头说说。他是不能允许，在汝南，有第二个萧分宜。
明珠虽然聪明，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她以为，他会真的考虑她说的话。
第31章 三十一 何时雁南飞
刘辉执意留在宫中做太子侍读。石曼卿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心中一阵好笑。到底是商贾之家一股世俗之气扑面而来。
太子宪一下子多了六位侍读，眼前的两位都是玉树临风，文采斐然的世家公子，另外的四位还在各自的家中，等待圣旨才启程赶到宫里。
世家们心中还颇为欢喜，今日之太子，明日之皇帝。现在早早的就留在太子身边，将来也好攀交情啊。只要不把家族中的继承人送到宫里。
公子源自那日里与萧分宜一番对谈。已经明白自己是轻易出不了宫。恐怕自己身边已有了暗卫随时监视。崔家虽然在宫中做了安排，但此时还不是暴露的时刻。
太子宪瞅着两位侍读，一位满面春风，一位沉静如水。心中一乐，开口道，“崔源。你不乐意给本太子做侍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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