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萧分宜微笑的看着他。
萧明宪看到她的模样,怔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了神。张嘴喊道,“分宜,你怎么了?”
“现在,你还有什么办法?”萧明宪说着走近她身边,叹息的抱紧了她,“姐姐。现在朕已经没办法了。你还有什么办法。李定元也许守得住。可是萧勘势不可挡。”
“明宪。”萧分宜忽然闭上眼,眼角划出两行清泪,“对不起。我没有帮你守住江山。”
“分宜。现在想想离开以后的事情吧。”萧明宪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自己心中已经十分的疲惫焦虑。他也不过是几岁的孩子而已,披上龙袍,做了天子。可知,未来不是一位明君。可惜天公不给他机会。只让他做流亡的君主。
“我……”萧分宜想了想,她声音哽咽,仿佛吐出一口气都会耗尽余下的心力,“我不能走。”
“你不走?”萧明宪叹了一口气,离开她的怀抱,端端正正的站到了一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静默片刻后,他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也舒展开来,黑白分明的双眼里透露着一丝解脱的了然。
“好吧。你不走。那,朕也留下。”
“不。陛下。你一定要走。”萧分宜猛然惊醒一般,仓惶的眸光望着小小的身影,“陛下一定要走。安全的离开。东山再起。”
萧明宪看着她,却注意到有人走进房间。
“陛下,公主。”李悠华开口,定定站在门口的位置。
“你为什么还没有走?”萧分宜立刻站起身,双眸中寒光迸射,质问着他。
萧明宪一愣,怔怔的看着萧分宜,为什么会先一步安排这个人离开。心中仿佛嘲笑着,分宜,你终究是对他有情。朕以为,这辈子你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人啊。
“为什么回来?”萧分宜怒气腾腾的挥动宽大的广袖,“是不是连你也不听我的安排?你说?是不是?”
李悠华看着她,无言的摇头。
“你马上走。”萧分宜抬起纤细的手指,直直的指着门口的方向。
“我……”
“马上走。”萧分宜吼道,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双目发红,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我们是夫妻。应是一体。”李悠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让我离开。我又能去哪里?”
“这是大难临头。”萧分宜单手撑在桌面上,声音冷硬至极,“你还不明白。陛下也要离开。”
“你为什么不走?”李悠华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萧分宜冷冷的说着,随手招来侍从吩咐道,“禁军都安排好了吗?”
侍从温和柔顺的说道,“都已经安排好了。皇上的仪仗也准备好了。”
萧分宜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萧明宪,声音忽然轻柔了起来,“所有人都退下,我有话与陛下说。”
偌大的寝宫立刻空荡荡,柔软的帷帐四散飘荡,犹如散落在空中的纸片。九鼎香炉中,燃烧着缕缕清香,供奉在高案上的世尊像慈眉善目,微微抿起的唇角,笑尽世间一切纷纷扰扰。
“陛下。出宫后,会有人接应你。如果陛下想过另一种生活,便不要与接应的人碰面。这几年,陛下一定很辛苦,一点儿也不快乐吧。”
“纵使辛苦,又有什么办法。生来的命运已经注定。”萧明宪愁苦的笑了笑。
萧分宜点了点头,从袖口掏出丝帕,擦掉宪帝脸颊上挂着的泪水。而后将丝帕收进袖口,从宽大的袖子中露出纤细好看的手,为他最后一次(。kanshuba。org)看书吧衣衫。
寝宫的大门被一点一点打开,阻隔了多时的阳光立刻照进了大殿。萧分宜目送着宪帝小小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的一点点儿消失在耀目的光亮中,不复见。
生当做别离,死而不复见。
第74章 七十四 暗涌
李悠华静静的站立在停云宫的寝宫内,这座宫殿,他熟悉或者不太熟悉。他在这里度过了最璀璨纷乱的年华。所有的痛苦,快乐,希冀,悲伤,不舍,后悔,这诸般的情绪比起二十二年在李府空院的日子,这里短短的一年,足以让他终身难忘。
“公主。”李悠华喊了一声,又喊了一声,“公主。”
萧分宜从帘幕后走了出来,精致的妆容掩盖了苍白的脸颊。
“是来做最后的道别?”萧分宜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如雪中的鸿毛,不经意的飘进他的耳朵。
李悠华想要和她一起走,因此他只说了一句,“叛军若是攻了进来,公主该怎么办?到时,历史会怎么写?”
他的双眼幽深,眼波如一层又一层的细浪,拍打着她的心。
“你留下来了,却让陛下离开。没有你的庇护,陛下怎么办?他再也不可能复兴自己的王朝。你想让他过普通人的日子,这只是公主的奢望而已。萧勘一定不会放过陛下。他会追杀陛下,至死方休。你期望他的余生都活在暗无天日,不见人迹的生活中吗?这就是你为他安排的路吗?到头来只是这样而已吗?”
李悠华一口气说出如此多的话,累的自己大口的喘气,好在他的病症已经好多了。
萧分宜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越过眼前的人,直直的看向他身后。李悠华的身后有一张书案,她仿佛看见,那个人始终坐在哪里仔细的批阅奏折,沉默的阅览宗卷。偶尔抬起头看着自己,那双眼穿透时光的阻隔,仿佛再告诉她,该怎么办?
“你觉得我的安排不好吗?”萧分宜淡淡的问着,她走近那张书案,手指轻轻的滑过案边光滑的边缘。触手是温热的感觉,她一惊,猛然转动眼波,希冀的看向那张黄花梨的木椅。空空如也。
“公主,你怎么了?”李悠华以为她会强有力的反驳自己,她的反问,他给不出一个理智的答案。
“我以为我安排的很好了。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只是以为她会这样做。或者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做法。难道我错了吗?”萧分宜喃喃自语道。
“但你放心,本宫的结局只会变为一种传说。”萧分宜忽然抓紧了书案上的洒金宣纸。
李悠华顿时震惊的站在原地,一步也无法挪动脚步。他不知她将要做什么,但他预感她将会以最惨烈的结局来向世人告白。他猛然伸出手拉住她,将她扯向自己的怀抱,紧紧的抱住她,“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天大地大,任君自由。”
“该走的人是你。来人,将驸马带下去。”萧分宜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冷冷的看着他,犹如陌路。
他在她的双眼中再也找不到一丝温情。
禁军上前狠狠拉住他的双臂,拖住他,用力的向后吧他扯上了一张软轿。
靛青色的轿帘夺去了他瞳中最后的希冀,他无法言语,他的嘴被封住。他无法反抗,因为身边是沉默的暗卫。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拖离她身边,仿佛是从一场繁华烂漫的春梦中醒来,现实的冰冷,分别的痛楚,清晰的回荡在自己体内。
所有的人都已被安排好,还剩下一个人,没有料理。
萧分宜静静的坐在停云宫内,等待着结果。她单手垂下,另一只手放在矮几上,褐色的眼珠如死水一般沉静,一动不动。
日落西山,月出东山。
日月竟也可以同辉在一片天。
木子鱼步态沉稳的走进房内,面色肃穆,手中捧着一张方形的盒子。
萧分宜抬眼,嘴角便噙着冷冷的笑,开口道,“你让本宫等的时间太长了。”
“是,属下该死。”木子鱼跪在地上,叩头认错。
“打开来看看吧。”漫不经心的语调,是对结果必然掌握的信心。
萧分宜站起身,轻轻扫了一眼盒子里的人头,淡淡一笑,“埋了吧。”
“是,属下马上去办。”木子鱼恭敬而又谨慎的说道。
“还有一件事。”萧分宜慢慢开口述说着。
木子鱼听的仔细认真,一字不落的全部都记住了。他躬着身子退出了停云宫,自始至终,他并不敢抬头直视眼前下达命令的人。
夜色沉闷,大半夜狂风来袭人间,树被吹的癫狂乱倒,不是秋日更盛肃杀。闷雷划亮了人们的视线,倾盆大雨落在高高的宫殿上,噼噼啪啪的雨声,犹如万鼓齐鸣。
墨黑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冰凉凉的。雨水混着汗水划入内里,在肌肤上蜿蜒成千万条小河。萧勘抬起头,看着前面的城墙,眼中透着决绝的目光。他一定要踏平这座城,任何人都不能阻挡。
倾泻而下的雨,落在世间所有的角落。整齐的踏步身在宫外的街道上响起,一步一步,离正阳门越来越近。黑亮的铠甲,被雨水冲刷的锃光瓦亮。
石曼卿难得的换下了长跑宽袖,一声黑色甲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禁军实力不凡,可是石曼卿掌握着密道的秘密。
他点燃火折子,看着那张桌上,已经有些发卷儿的信封,安好的躺着,落满了灰尘。
一挥手,那张薄薄的信,随风湮灭,不再见于世人眼前。
转身拉开临风阁的宫门,封条刺啦一声被撕裂,这样的响声彻底淹没在隆隆雷声中。
里应外合。正阳门被攻破。
天光终于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直至大雨停歇,硕大的太阳再次照耀人间。
石曼卿手中握着长剑,紧紧的捏着,黑色的披风在身后张扬,像伸展着巨大鸟翼。他三步两步的跨上停云宫的台阶,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该怎么找到那个人。
巨大的酒味扑鼻而来,呛的人喉咙干涩。
心中顿时生了警惕,他更加加紧了步伐。
推开薄薄的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是她的背影,暗红色的宫袍长长拖曳在地上,墨黑的发梳理的整整齐齐。
她转身,看着他,好像了然又似轻松的叹了一口气。仿佛还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大学士。”
三个字出口,石曼卿一愣。他眯起眼仔细看着眼前的人,一脚跨过朱红色的门槛,快步朝她走去。
萧分宜摇了摇头,“我以为会是萧勘,却不知竟是你。”
石曼卿停住了前进的步伐,“他也许正在赶来的路上。”
萧分宜点了点头,“你已经控制了整座皇宫?”
石曼卿想到了哪条秘道,“是临风阁的秘道。”
萧分宜的眼神不自觉的瞟向那张书案,略带惋惜的说道,“殿下,你又可知是这种结局呢?”
“分宜,你怎么了?”石曼卿满腹疑惑的看着她,“你在说谁是殿下?你?”
萧分宜回过头,看了看他。
萧勘一路催马,直接越过皇宫高高低低的石阶,马儿仿佛通人性一般,走的格外顺畅。
马儿停在了停云宫外,萧勘将手中的长剑丢给一旁站立的士兵。他知道石曼卿先他一步进去了。
“石曼卿。”萧勘大喊一声,中气十足。
萧分宜听着,淡淡一笑。
“该来的人都来了。”
石曼卿越来越捉摸不透眼前的人,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待萧勘走进大殿,看到两人时,立刻说道,“国事已然如此,公主你……”
“我会带她走。绝不与你争夺皇位。”石曼卿冲口而出。
“你!”萧勘气恼,“她真这样好?”
“不关你的事。”石曼卿单手拦住他,只看着萧分宜。
“她永远不可能走出这间宫殿。”萧勘愤恨的说道,将眼前的耷拉下的乱发一抹。
萧分宜看着两人,忽然走向书案。
石曼卿一时紧张,立刻施展功力,上前抓住她的手。踏踏实实抓住她后,他的心才彻底的松了下来。
哪知,萧分宜忽然一笑,单手拍向书案上的砚台,另一手婉转之间化为浑厚的一掌打在石曼卿身上。
“你……是谁?”石曼卿被震飞,单膝跪地,抬起头惊恐的望着她。
萧勘也是一震。
“我是谁?”萧分宜轻轻拔下耳边的发簪,双臂高高扬起,那件棕红色的宫袍飞了出去,最终无力的落地。
那方砚台原是机关,密室的门被打开。
冰冷的床面上,赫然就躺着一人。
秋彤终究是累了,她哈哈大笑,从袖口中飞出数十支暗器,顷刻间寝宫内四处都是火苗。
“萧勘,你以为你真的赢得了殿下吗?”秋彤红如鲜血的唇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她早就死了。我的殿下,她是多么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你以为是传说,其实不过是寻常故事。你以为有人会爱你到永远,其实不过是那个人死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爱你的,会有机会再爱上别人。
萧勘呆呆的看着密室里那具身体,他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死了,她居然就死了。她怎么能不等到自己跳到她的面前,要她以死谢罪,她就这么死了。他还想让她看看,万里江山,我萧勘一样手到擒来。比你扶持的皇帝,萧明宪。好上一百倍。我还没有让你承认我的丰功伟绩,你居然就死了。
火焰越来越大,直至火苗已经蚕食一切,慢慢向自己侵蚀而来。眼中全是那一片灼热的橘黄,烈火焚烧的是执着一生的梦想。
第75章 番外一 林一行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云深不知处。
萧勘一生甲胄,浑身充满着阳刚之气,手中是锐利的宝剑。他独自一人走在最前方,乌压压的大军整齐划一的步伐跟在他的身后。朝着正阳门而去。
为了光明正大的坐上那个位置。萧勘的汝南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不犯。更没有泄愤焚烧宫殿,残害宫人。仿佛真是一支来扫平时间邪魔的光明之师。
一切都很完美,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停云宫再烈火中烧了三天三夜。冲天大火,映照着京都的天空。橘红色的火焰,裹挟着狂飙而起的大风跳动着。
萧勘面色沉静,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进宫。而是首先去拜谒太庙,祭祖。这是林一提起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步子跨的不大,脚步沉稳有力。
“为何不见军师?”萧勘想起,他竟然没得到林一。
“回禀王爷,军师说,他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副将把林一的交代传递给了萧勘。
萧勘想了想,点了点头。继续朝太庙而去。
天气固然是好的,风和日丽,日头似乎不再毒辣。因为,秋意已经深入到各个角落。
林一照例摇摆着羽扇,站在船头。
“师父。”童子委屈的叫道,“师父啊,可不可以先不要看书,让我像你一样,站在那边看看,有什么美丽的风景。”
林一转过头,笑道,“自然是不可以。别忘了,师父的规矩。”
“可是,师父,这本书上的字。徒儿一个都不认识,你不教我,我怎么看呢?”
“哎,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呢?师父也不指望你学好学问,考个大官,来光耀门楣。至于吃饭的问题,师父完全可以解决。不过是师父教徒弟,向来都是如此。不懂,不懂,慢慢就懂了。”
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