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跟我来,三两天之内,我老偷保证你平安出城。”
“晚辈已别无抉择,悉听吩咐。”
“你不怕我出卖你?”
“哈哈!晚辈的身价委实高得骇人,但两千银子可动不了一颗侠义之心,大名鼎鼎的侠盗神愉,难道没见过区区千两银子?走!”
在风化区的南端,邻接另一条小巷处有一间小平房,屋主人是个又聋又哑的孤老头。神愉居然与这孤老头攀上了交情,将艾文慈安置在内。次日,全城挨户搜查逃犯艾文慈,孤老头的家仅受到些少干扰,街坊谁不知道孤老头又聋又哑?连问都不问草草了事。
第三天,城门解禁,但盘查甚严。一早,风化区怡红院的几位红姑娘至香城山三惠寺进香还愿。五乘轿,五个男人有两个小厮,三个龟公。
官兵们与这些风尘女人多多少少有些交情,谁好意思逐轿检查?
十五里到承和镇,轿子落脚清都观,姑娘们见神就拜,轿夫们也得歇歇脚,一举两便,轿直接抬入观中,一个时辰后方重新上道南行。
清都观昨天有几名香客落脚,轿子离开后,香客们也启程南行,但多了一个人,他就是艾文慈,离观时,已是近午时分了。
吉安城四周阳城四布,兵勇民壮一队队往复巡逻,但艾文慈的消息像是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近午时分,三批老少大摇大摆地出城南下,都带有至赣州的路引。
三批人在永和镇会合,连袂往南赶,其中赫然有柏老二在内,姚源贼大批高手终于赶来了。
众贼后面里余,也有一批男女,为首的人是四海狂生。
江湖人的消息,到底要比官府灵通。艾文慈是个神出鬼没的老江湖,怎会在城中等死?在城中守株待免,智者不为,因此陆续离城向南追。姚源贼自然知道艾文慈的去向,希望在半途将人拦截下来。四海狂生也不笨,钉住了姚源贼相信必有收获。
香城山也叫三县山,距城四十里,数座山峰,形成周围百余里的山区,中峰尤为奇秀,东北接吉水,东接水丰。山北一带平原,是世居此山的胡氏产业。胡氏人丁旺盛,在附近建了三座村庄,每村相距十里,称中庄、东还、西庄。
中庄地当往来要道,官道经过东庄,路旁的山脚下,耸立着一座宏丽的胡忠简祠,祠内奉拖着胡家的远祖胡拴。胡拴是宋代的名臣,退休时官居资政殿学士,卒溢忠简,所以也称胡学士,祠称忠简褐,绍兴八年,秦烩主和,胡拴那时官拜枢密院编修,不但力排和议,而且请斩主和的奸臣秦烩、王伦、孙近。因此而丢掉乌纱帽,差点儿送掉老命。建炎三年,金兵攻抵庐陵,他召集胡姓子侄,入城固守,胡家的子弟兵这一仗打得轰轰烈烈。所以胡家的子弟,决无不会武的人,极为出色。
庄后是一座小峰,峰南便是他都观吉安下院的所在地,距中庄约有十余里。
仙都观以往住了十余名道姑,胡家的子弟,决不许越过峰南半步,不然如被族长查出,不被处死也得打断双腿。怪的是胡家的族主对仙都观下院的需索,从不加以拒绝,而且是下院名义上的施主,因此附近的数座村庄,除了村妇可以前往进香外,闲杂人绝不敢前往下院自讨没趣,谁敢招惹胡家的人?另一件怪事是胡家的妇女,也从不到下院进香,近三年来,胡家的男女老少从不越过山峰的南北分界线。
下院有一条小径东行,两里地便与南北大道会合,站在三岔路口,便可看到峰南的清幽下院的殿阁。
午牌末,怡红院的姑娘们还在胡家中庄的北面十里地,艾文慈一行四人已经到了中庄北面三里地的香城村,大踏步向中庄赶。
路旁设了茶亭,红日当项,亭在林中,踏入林便感到暑热全消。艾文慈走在神偷的左首,后面是两名村夫打扮的中年人。
神偷踏入茶亭,丢下竹杖笑道:“咱们慢慢走,吃碗茶解解渴,歇歇腿。”
艾文慈放下药包,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问:“像这样赶路,恐怕五六天也赶不到赣州,前辈是不是腿上不便?”
伸偷抓起茶勺,先灌了两勺茶入腹,坐下笑道:“哈哈!你难道不找老得快进棺材了?半个月来不曾作案,头痛、肚子痛、腰酸背痛,风湿关节痛,老毛病全来了,苦咦!”
“谁不知晚辈是个郎中?一根金针制百病,前辈浑身都是病……”
“哎呀!谢谢你的好意,我老贼天不怕他不怕,就怕进针吃药。我这病不严重,找到了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黄黄白白的金银上一手,哈哈!百病全消,精神抖擞,不用治,不用治。”
一名中年村夫呵呵笑,向西面不远处楼阁映掩的中庄一指,说:“老偷儿,要不要到那里去治你的病?”
神偷懒洋洋地伸懒腰打哈欠,懒洋洋地说:“香城胡家的金银,治不好老贼的贼病,免了!”
艾文慈一惊,不安地问:“前辈,这里是香城?”
“不错,这里就是香城山。”
艾文慈脸色一变,屏息问:“香城观有座仙都观吉安下院……”
“就在山后,不久你便可以看到了。”
“咱们赶快上路。”艾文慈有点紧张地说。
“上路?去赶鬼门关报到的时刻不成?老弟,坐下啦!喝口茶润润喉.我保证那桶茶吃了不会肚子痛。”神愉怪声怪气地说。
“此地不是有一座胡忠简祠么?倒没听说过什么仙都观下院哩!”
另一名中年人接口。
“仙都观下院的道姑,是不是有点不守清规?”艾文慈问。
神愉撇撇嘴,不屑地说:“三姑六婆,淫盗之媒,有几个道姑是守清规的?呵呵!老弟你是不是想去见识见识?院主叫王仙姑,生得千般风流,万般妖媚,我见犹怜,炒得紧哩!”
“前辈笑话了。”艾文慈讪讪地说。
“哈哈!一点也不可笑,真要落在那女妖手中,不消三五天工夫,可就笑不出来啦!我老不死不怕走这条路,你这健壮如狮的小白脸可得小心了。”
“我文文慈可不是好色之徒。”他悻悻地说。
“小伙子,别不服气,好色不好色,可由你不得……”
“咱们趁早离开,免生是非。前辈一个时辰走不了十里路,似乎有点反常,不知是何缘故?”他不安地问。
“老实告诉你,咱们要在此地等人。”种偷懒洋洋地说。
“等人?谁?”他讶然问。
“你的老朋友。”
“老朋友?前辈别开玩笑,我这人会有老朋友?”
“你这一生中,难道没有几个知已的朋友?”神偷淡笑着问,紧盯着他又加上一句:“想想看。”
他苦笑着摇头,肯定地说:“没有,我这个亡命之徒,不要朋友。”
“呵呵!难道说,咱们不是朋友么?”
“这是不同的,晚辈欠前辈一份情,如此而已。”
“冷魔东方超,不是你的朋友么?”
他心中冷笑,忆起前年替冷魔治病的事,冷魔竟然派人至京师查他的底,委实令他感到愤懑,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冷魔东方超一代白道之豪,晚辈即使想高攀,也攀不上去,他这段枝儿太高了,只希望他不要我的命,便阿弥陀佛了。”
神愉的脸上,显然流露着迷们困惑的神情,久久方问:“这么说来,这次他偷偷摸摸前来江西,不是为了你么?”
“大概为了两千银子来的,他来了?”
“听说已经来了。”
“他会失望的。前辈所说晚辈的老朋友,到底指谁?”
神愉躺下了,笑道:“届时自知,大概不至令你失望,好好歇歇啦!
小兄弟。”
他确是有点好奇,不再多问,耐心等候这位老朋友。
四海狂生一群人,钉住了姚源贼,相距一里左右,前面分别派了三名监视的眼线,前后备距三四十丈,用手势传递信息,以控制行止。
走在四海狂生右首的人,是个年纳古稀相貌威猛的老家伙,举步从容不迫,神色泰然,一面走一面向四海狂生说:“贤侄,你已得到艾文慈已经向北逃往南昌的消息,为何仍断然跟踪姚源贼向南赶,不是南辕北辙么?”
四海狂生得意地微笑,用极为自信的语气说:“曾叔认为小侄荒谬么?不,放出艾文慈北上的人。定是姚源贼的诡计,要将咱们引往歧途,他们好独自行事打如意算盘,咱们怎能上当?”
“怪事,姚源贼似乎没有计算艾文慈的理由。但事实上他们却全力以赴,这岂不是同类相残么?委实费解。”
“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是艾文慈与姚源贼有夙怨,一是艾文慈已暗中加入贼伙,摆出互相残杀火拼的姿态,以分散外人的注意,乱人耳目。两种可能,以第一种可能性较大,那艾文慈在做山东响马期间,据说就曾经倒过戈,亡命江湖的期间,黑吃黑的事可能发生在桃源贼身上,因此激怒了姚源贼,不惜出动高手千里追踪。云骑尉岳琳指定要活的,所以咱们又必须阻止姚源贼下毒手。”
“那晚愚叔追赶一个黑影,竟然把人追丢了,姚源贼中有轻功比愚叔高明的可怕人物。切记必须谨慎行事。”
“小侄理会呢。”
同一期间,仙都观下院前面的广场,气氛极为紧张。
下院四周古林参天,满山青绿。广场宽广三亩余,不大不小。观门的石阶前,九名千娇百媚的青年道姑一字排开。中间那位道姑尤其出色,瓜子脸蛋白里透红,五官秀丽,一双凤眼水汪汪流光闪动,薄施脂粉,很难看出年龄,美得令男人心跳,紧了腰带的青道袍,将上体的曲线衬托得十分突出。腰悬古剑,手执拂尘,含笑俏立,宛若仙女出尘。
东道,是二十余名穿劲装带兵刃的老少男女,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每个人的脸上,皆流露着五七分傲慢和乖庚的神色。
西道,也有二十余名好汉,为首的是个五短身材,又干又瘦的驼子,背负长剑,瞪着一双白多黑少的死鱼眼,傲然地冷机着东道的人。双方的神色皆不友好,橡是要摩拳擦掌动手叫阵。
中间站着的美道姑轻拂着拂尘,沉着地向众人微笑道:“贫道不想再听你们分解,你们所说的话似乎都理直气壮,其实吵吵闹闹,皆无法解决这件难题。一方说与艾文慈是同伙弟兄,一方说与艾文慈是死对头,公说公有理,两方的理由和证据都不够充分。不管你们谁有道理总之,艾文慈还不知在何处,本下院不曾见过这个人,贫道久已不问外事;请诸位施主勿再前来打扰道友们的清修。现在,请你们离开,方外人不过问尘俗是非,你们不能在此褒渎神明。”
东首一名中年老道嘿嘿笑,高叫道:“道友既与艾文慈无关,置身事外好了,罗唆什么?”
“贫道不是罗唆,而是名正言顺请你们离开敝院,要打要杀另找场地,贫道不想卷入漩涡。”
“咱们只想在此地歇脚,并未入贵院打扰,道长似不应多管闲事。”
“此地是女道院,不许你们这些臭男人接近。”女道姑声色惧厉地说,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一脸肃杀地又道:“你们的恩怨与贫道无关,贫道也不过问你们的事。你们听清了,我五仙姑可不是好说话的人,给你们十声玉简送行,声止而不动身的人,他定然具有惊世奇学,练有金钢不坏法体,自以为不怕姹女浮香的侵袭,胆敢与本仙姑为敌,届时本仙姑倒要看他凭什么敢到此地撒野。鸣简!”院内应声传出一响玉简的清鸣,接着是钟声一振。
九名道姑鱼贯退入院中,第二声玉简也在此时传出。
老道似乎被激怒了,一声怒啸,身形如电,猛扑院门。
“神秀仙长不可造次。”有人大叫。
但叫声阻止不了狂怒的老道,人影已抢人院门。
蓦地,老道的身影突然倒飞而出,接着是罡风相接的爆响传到,最后是“嘭”声大震,老道跌了个手脚朝天。
玉简声震耳,第三声了,在钟声的应和下,显得庄严肃穆。
两名大汉抢出,扶起发僵的老道疾退。老道双手软绵绵地。口中溢血。脸色先白后转青,厉叫道:“骚狐狸,贫道记下了今天之辱。”
玉简四鸣,清越震耳。院内冷清,一无动静。
西首的人窃窃私议片刻,不久便徐徐撤走,有人低声吩咐:“咱们到路边去等,相机行事,派人监视这一面的动静。”
不等第十声玉简响起,两拨人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下院的后面山林中,十余名道姑的身影闪动,消失在林木深处。
官道南面,两个村夫打扮的人向北走,右首的人向同伴说:“咱们来回已走了两次,怎么不见形影?”
“恐怕他不走这条路哪!”同伴不动感情地答。
“会走的,公子爷说,他必定回龙泉,必定这条路南下。”
“这次他大闹吉安府,惹火了伍知府,他的麻烦大了,沿途侦骑四布,高手齐出,他又不傻,我敢说他决不会大白天公然赶路,咱们还是少辛苦两条腿,白天找阴凉处好好休息,晚上再伏路等候,岂不甚好?”
“说得是,咱们也该歇歇了。”两人往路旁的树林一钻,不见了。
知府伍文定确是火了,被艾文慈闹了一夜,前后三天全城人心惶惶,风声鹤唳,搞了个翻天地理,怎受得了?下令召集各地高手巡捕,敦请本府武林名宿,全力追捕响马余孽艾文慈,人马络绎于途,草木皆兵。
艾文慈由于深知神偷的为人,因此十分放心,安心歇息靠在亭柱下假寐。神愉的两名同伴也在另一根亭柱下假寐,久久,其中一人向另一同伴说:“兄弟内急,去去就来。”
这人越过官道,进人对面的树林,走了百十岁,前面树根下草丛中,伸出一只手相召。他急走数步,向下一伏。
手的主人是个脸色苍黑的大汉,低声问:“怎样?有消息么?”
“没有,小狗口风紧,只字不吐。听口气,他对冷魔意似不怿,不但不是朋友,反而有怨的可能。”
“那……”
“郑老要你传信给秦者,不必打冷魔的主意了。”
“是不是直接将他擒下?”
“千万不可冒险,郑老已试出小狗的艺业深不可测,画虎不成反类犬,搞不好可能枉送性命,这小狗机警绝伦,任何时候皆小心翼翼,这几天咱们就找不到下手的好机会,必须等花前辈赶到方可下手擒他。花前辈有消息么?”
“按行程,半个时辰方可赶到。”
“郑老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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