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老道穿着法服,戴九梁冠,佩剑,一手拖吊着人,一手持拂尘,打扮相同,皆年约花甲,中等身材略显单薄,大有仙风道骨的气概,一双鹰目冷电四射,凌厉慑人。右首的老道将人向地面一丢,狞笑道:“施主指名要会贫道,贫道在此,听候吩咐,说啦?施主,全真二子洗耳恭听了。”
“两位道长果然高明,当今皇上置于豹房的红人,果然名不虚传。”
黑袍人笑着说,神色微变。
“施主过奖了,是不是仅因为向贫道说两句动听的赞语,而要贫道亮相呢?”
“道长言重了。”
“那么,有何见教?贫道云中子,还未请教施主贵姓呢。”
“哦!那一位定是令师弟玄中子道长了。”
玄中子也将人丢下,冷冷一笑道:“正是区区,草野山人听候吩咐,施主慈悲。”
“区区姓丘。名万里,江湖匪号称多臂熊。”
全真二子一怔,百步神拳与神剑秦泰脸上变了颜色。
“咦!你不是大风山庄的副庄主么?”云中子愕然间,神色反而显得友善了。
“正是区区。”多臂熊欠身笑答。
“怪事,你为何不投奔宁王收容,徐图东山再起?”
“在下脸上无光,何必到宁王府现世?”
“那么令师归云丹士现在岭山云游,你为何不投奔他?”
“咦!你是不是想向贫道挑衅?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多臂熊呵呵笑。说:“在下怎敢?如不用激将法,两位道长岂肯出面赐教?”
“哦!你这厮倒是工于心计哩,有何困难要贫道解决的?”
“在下奉在主之命,前来请诸位商量擒捉艾文慈的大计。”
“咦!贵在主未死?”
“幸而逃过大劫,负伤而已。”
“没有商量的必要,艾文慈等于是瓮中之鳖,网中之鱼。”
“不然,有中原一剑与玉龙出面撑腰,复有不少白道名宿相助,你们胜算不多。”
“什么?他们都替艾文慈撑腰?”云中子变色问。
“半点不假。敝庄主的真正身份,诸位谅也不知其详,他的真名号是玉面神魔。大风山庄之败,便是败在中原一剑与玉龙之手,艾文慈仅是罪魁祸首而已,敝庄主目下伤势未愈,而中原一剑一群人仍留在赣州善后。敞庄主一番心血尽付东流,誓在报仇,却嫌势孤力单,而诸位的力量也嫌单薄了,惟有双方联手,方可一网打尽那些沽名钓誉的匹夫。”
“这个……”
“敝庄主已派有人监视他们的举动,诸位如肯合作,稳操胜券,分则可能同归于尽。”
“你未免太估高了那群老匹夫了。”云中子微温地说。
“在下说的是实情,敝庄主之败,便是前车之鉴。再说,敝庄主誓报此仇,诸位如果不合作了,那么,敝庄的人必将全力以赴,也许可以侥幸成功,而你们不会有缉获艾文慈的机会了,尚请道长三思,权衡利害。”
云中子略一沉吟,迟疑地说:“这个……贫道做不了主。”
“只要道长一力支持,说服两位大师谅无困难。”
“贫道可以试试。”
“在下于河旁备有船只,诸位如肯合作,请登船,在下于舟中相候大驾。诸位伴当,皆被毒烟所迷,只有一人被树枝击中穴道,用冷水淋头便可将人救醒。再见,希望诸位在舟中碰头。”多臂熊说完,行礼告退。
带了两个被制了穴道的同伴,钻入芦苇深处。
不久,前后几拔高手先后皆已赶到。不久,众人齐集河岸,上了多臂熊准备好的六艘轻舟,悄然走了。
他们乘舟走了,却未能逃过两位村姑与乾坤二丐的眼下。
也因为他们临时改变计划悄然走了,也就与在九江守候艾文慈的人中断联络,不知艾文慈的行踪,真是天意。
多臂熊心黑手辣,离舟时毁舟灭口。混江龙朋友再多,也找不出丝毫线索,沿官道与及大江上下搜寻,做梦也没料到对方从贵池河走掉。
艾文慈等得心焦,最后不再寄以希望,要亲自前往各处打听,与混江龙约定联络的地址,第二天便带了一个小包裹,告辞北行。
从殷家汇溯贵池河上行,二十余里到郎山,山下就是玉镜潭。玉镜潭上游十余里是秀山,也就是贵池河的源头。从秃山的苍隼潭往上游走,便是大名鼎鼎的秋浦,秋浦汇集石隶县栋山的水,聚于苍隼潭。浦长八十里,阔三十里,风景绚丽,烟波浩瀚宛如潇湘洞庭。唐代大诗人李白,曾经流寓于此,留下不少诗词歌咏,隋朝开皇十九年,贵池改名为秋浦县,县境远及建德县以南,全是以秋浦为名。
那时,浦两侧的河道淤塞的情形,尚不算太严重,但已有些地方可以徒涉,有些方河道狭窄得几乎可以一跃而过广。诗仙当年最欣赏的锦驼鸟,已濒临绝种的地步。倒是四周的峰峦崖穴间,不时仍可看到一两只硕果仅存的白猿。
这里尚未消除战火留下的遗痕,人烟稀少,荒村凋零,加以本地区远离官道,显得更为荒凉寂寥,似已渐被世人淡忘。
这里,已成为隐世名士的安乐窝了。玉面神魔在秋浦养伤,也在此收容逃散的党羽,请朋友协拳,矢志报仇。此地距黄山只有半日脚程,敏感的人定可猜想出老魔的第一目标,必定是天都老人云樵。
他在等候,等候天都老人从赣州回来,也等候伤势痊愈。他的死党忠心耿耿的多臂熊。派有眼线潜伏在必经之地九江打听消息,无意中得到了岳家兄弟图谋艾文慈的一切阴谋,不由大喜过望,巧安排引诱岳家兄弟上钩,认为是天赐其便,正好兑现他第一件事便是找艾文慈报复的诺言了。
他的伤势极为沉重,在三个月内,很难有痊愈的希望,目前正在渐渐康复中,希望能赶上亲手搏杀艾文慈的良辰吉日。
岳家兄弟自然也不傻,他们有他们的打算,明知不是伴,为达目的也就权且相随,互相利用,暂时性的合作彼此互惠,各有打算各怀鬼脸,表面上倒也融洽,谁也不过问彼此的打算,避免提及见到艾文慈之后所采取的行动。
艾文慈却跑到池州府城去找,打听最近人犯过境的消息,失望自在意中,整整花了三天工夫,依然毫无所获。
太平府与南京皆有信息传来,毫无结果。
他心中焦急万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岳家兄弟既然利用沈仲贤来诱他上钩,为何却又突然神秘地失了踪?有何用意?是不是碰上了意外?
他冷静的思索,回想从殷家汇至府城这六十里道路的形势,忖道:“这一带人迹稀少,村落不多,只要有一个陌生人进入,不用查也可以了然。既然他们在这一带神秘地失踪,我何不走远些打听打听?”
花了两天工夫,他定制了五枚常用的金针,并制了一个樟木金针盒,盒底仍然设有盛藏日精剑的暗匣。带了一些药草与青丹丸散,扮成一个走方郎中,施施然出了大南门,沿小径奔向至石隶的道路。两年以来,到处鬼混,今天他又重操旧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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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太朴村奇遏
二十里到太朴山,山下的大朴村有一处十字路口,左至石隶前至大雄镇,右则登山可到山腰的西峰禅堂。
太朴村只有五十余户人家,算是小村,他点着挂了招牌与草药的竹杖,摇着手中串铃,缓步经过村中唯一的小街。
那年头,种田的人穷的多,有病请不起郎中,到庙里烧柱香磕个头,求菩萨保佑,求一把香灰去当药吃。病好了,是祖宗有德菩萨保佑;死,那是前世造孽活报应,不能怨菩萨不灵。村子来了即中,引不起居民的注意。
十月天,寒风劲烈,甚少有人出门,家家户户大门虚掩,只有一些好奇的村童在那玩耍。将接近十字路口,他后面已跟了十余名村童。在他身后叫啸不休。虽说是近午时分,天宇中红日高照,但仍然寒风刺骨。他头上戴了遮阳帽,从容而行。
对街传来了串铃声,他淡淡一笑,自语道:“妙!难怪没生意,原来有同道先到一步,果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对街来的确是即中,但一看便知是另一种同道。
那是一个年约半百的人,国字脸,倒也是一表人才,留着八字胡,大眼光闪闪,头梳道警,黑抱,胁下挂了一个包裹。手中的竹杖挂了一道画了符录的幡。腰带上一把一尺八寸的法刀,手摇小串铃,铃声清越动听。
“是祝由科。”他微笑自语。
祝由科一词,出于皇帝素问移精变气论,意思是病人不用针石药饵,惟焚化符录祝说病由,所以称祝由科。当然这是鬼话,出于后人伪托。
据说,祝由科书序上说,宋朝淳熙中叶,节度使洛奇修黄河,掘出一石牌,上勒符章,无人能辨识,只有一位道人张一搓认识,说是轩辕黄帝留下的医术,以之授洛奇、洛奇以之为人疗疾,据说颇有神效,洛奇死后,此术失传。
本朝景泰年间,湖广徐景辉复传其术,在辰州开山传授弟子,只传辰州人,因此,世称之为辰州符,祝由科的名称,反而没有辰州符响亮。
徐景辉本人并不常住辰州,他的徒子徒孙也挟技邀游江湖,至今已传了多少代,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从徐景辉开山以来,已经六十余年,他这一代宗师,也逝世三十年了。有人说,他是白理会的余孽,是否可靠,外人无从得悉。不过以祝由科行医的人,确是常年在天下各地流浪,确也有些神通,确也出了不少人才,他们那种神奇古怪的医术,确也治好了不少怪病奇症;甚获凡夫俗子的欢迎,那些怪诞不经的奇技,令今凡夫俗子敬畏有加。
艾文慈家学渊源,医道神通,但也不敢轻视祝由科,他认为祝由科的神秘医术。与正宗医家所承认的心病人需心药医的见解,有殊途同归的功效。他猜想可能是一种温和巧妙的迷魂术,可以激起病人求生的意志。因此,他不像其他郎中一般盲目排斥祝由科,且希望有机会一窥其中奥秘。
十字路口有一座驻轿亭,俗称歇脚亭,其实并无序的规模,只是一个聊避风雨的木棚而已,便利往来行人驻轿歇脚,两侧设了两张六脚长凳,并有检马桩与及驻轿栏。江南的交通以船为主的,但仍然可在官道中看到以坐骑代步的人,备有栓马桩并非奇事。
艾文慈先一步踱入亭中,这是招引顾客的好地方。
艾文慈淡淡一笑,招手叫道:“兄台,何不进来坐坐?”
祝由科郎中一怔,扭头向他注视了片刻,不住打量他脸上的神色,想找出他脸上是否有轻视的表情,但却意外地发现他神色开朗,笑容诚恳,不由自主举步入亭,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迟疑的问:“阁下,你……
你真是走方郎中?”
“呵呵!如假包换,兄台请勿存疑。”
“你善治些什么?”
“奇难杂症,五劳七伤,妇人小儿诸病,尤善针炙。当然,兄弟没有你老兄高明,混饭而已。”
祝由科郎中冷冷一笑,坐下说:“你是第一个与祝由科打招呼的郎下,异数。我想,你医道有限,半路出家,只会背熟老祖宗单方在外流浪泥饭糊口,所以不敢瞧不起我这兜划符的祝由科了。”
他呵呵一笑,不以为然道:“同行是冤家,果然不假。兄弟不想分辨,走方郎中当然并不高明,高明便不至于走方,换大城市悬壶,不怕不日进斗金。兄台是湖广人?”
“湖广辰州府。咱们这一行的人,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老弟的口音,像是京师人……”
“兄弟祖籍南京,寄籍京师,姓李名玉。兄台贵姓?”
“兄弟姓罗名华,行五,你就叫我罗五好了。怎样,生意好吗?”
“兄弟到池州只有三天功夫,今天第一次到乡下碰运气。罗兄从何处来?近来是否如意?”
“从秋浦来。别提了,时衰鬼弄人,碰上几个兄弟不善医治的伤病,几乎被人砸破饭碗,真倒霉……”
话未完,西街突然奔出一个村夫,一面奔来一面叫:“郎中,郎中,请走一趟,这里有病人。”
“生意来了,罗兄请。”艾文慈含笑相让。
罗华毫不客气,含笑而起说:“兄弟去看看,希望能赚几天盘缠济济急。”
“祝罗兄顺利。”’他毫无心机地答,心中却说:“这位罗兄穷急了,大概在秋浦十分狼狈。”
罗华摇着串铃出亭,随着村夫扬长而去,进入西街左首第五间农舍。艾文慈信目四顾,目光落在街右的一栋大宅前。那是一家豪门富广的宅第,建了院墙和门楼,门楼有三城门,院墙两端有便门。门前有上级石阶,阶上两端侧设有石狮。一看便知是地方的富豪,有钱有势的当地豪绅居住的。
不久,罗华在村夫千恩万谢中出了农舍,显然辰州符有灵,赚了一笔钱了。
对面的边门出来了两个仆人打扮的汉子,其中一人站在阶上叫:“陈三,小五子的病怎样了呢?”
村夫向仆人欠身点头,欢天喜地地说:“这位即中真是活菩萨,小五子的疔毒,在那郎中的符水下不见了,被移到墙上啦!只留下几个小伤口,红肿都消了,郎中已用符灰掩上啦!”
疔毒可移至墙上,岂不稀罕?艾文慈一怔,正想前往看个究竟,仆人却向罗华招手叫:“郎中,等一等,我去请管家来,本宅有病人要你看看。”
有生意上门,自然欢迎。罗华不在乎对方的口气傲慢,径自应陪着直趋阶下。
“等一等,未经召唤,不许乱闯。”
另一名仆人气焰万丈神气地伸手阻拦。
罗华登时有点不悦,冷笑道:“在下可不是讨饭的花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岂有此理。”
说完扭头便走。仆人先是一怔,接着大光其火,奔下阶台大喝道:“站住:你好大的胆子,叫你来你敢走?”
仆人大怒,一声沉喝,伸手便抓罗华的右肩。
罗毕杖交左手,在对方的手搭下的刹那间,突然不进反退,身形微挫,仆人的手一抓落空,手伸过肩收不来了。这瞬间,罗华措手躬身挺臂,一声长笑,将仆人从顶门摔出,大背摔干净俐落,不费吹灰之力。
“砰”一声大震,仆人跌了个手脚朝天,全身的骨头似已崩散,起不来了,只能在地上挣扎叫救命。
门内已抢出先前入内请管家的仆人,与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
仆人一惊,急叫道:“郎中把门房老三打倒了!来人哪!”
门内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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