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已无人,留下了八具公人的尸体,和一名村夫的尸身。
一名村夫已逃了个无影无踪,另一名重伤的村夫奔向金乡方面,恰好遇上带了四匹马的马贩子。马贩于是接应他们的贼伙,救了重伤的同伴,遗下两匹马落荒而逃。
一具怪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路旁,是被村夫的暗器击毙的。
蓝面具的女郎拖着怪人到了路中,放倒在红面具女郎的脚下,说:“小姐,为何不让小婢杀这些凶手?”
“杀,你只知道杀。”小姐用责备口气说。
蓝面具女郎噗嗤一笑,说:“事实上,小姐尽可阻止这场凶杀而不阻止,却任令他们行凶。”
“都不是好人,只好让他们互相残杀了。”小姐摇头苦笑道。
“但……这些公人奉上命所差……”
“你没看见他们虐待犯人的情形么?这种伤天害理的害民吏役,比强盗土匪还要可恶。强盗土匪要冒生死风险,而他们却公然名正言顺地残民以逞,怎不该死?”
“反正都不是好东西,难怪小姐不加阻止。”蓝面具女郎一面说,一面拉掉怪人的头罩,讶然叫:“咦!是个和尚。”
红面具小姐也怔住了,说:“怪事!这些人到底………小琴,你到坡下把犯人带来,我们要追查。”
“小婢遵命。”
坡下只有一辆被囚车,犯人已不见了。
囚车滑向坡下时,车内的文文慈铐链刚解,一时尚难恢复活动能力,眼看囚车向下滚,急得他直冒冷汗。
好在坡度不太陡,滚着滚着愈来愈快,他吃力地向车门外挤,要冒险跳出,免得囚车翻覆摔死。
可是,已来不及了,前轮辗中一个小坑,前面一沉,车尾猛地一扭,车便扭至路侧:接着“蓬”一声大震,撞在路旁的树干上,撞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倒。
囚车十分结实,车门虽已被怪人砍开锁栅,仍不致于撞毁。他乌天黑地地爬出囚车,仍不忘拾取抛出丈外那具盛赃证的皮囊。
他找到皮囊抛落处,手刚伸出抓住囊口绳,一把剑尖突然自草丛中伸出,指在他的后心上,低沉的叱声入耳:“不许任意移动任何物品,朋他想转身看看是谁在后面用剑制他,喝声又响:“不许移动。”
“你们……”
“咱们是善意的。”
“善意是指要杀我灭口?”
“日后自知。”
当声落,他感到左耳门道了一记重台,立即人事不省。
这附近也埋伏有十余名戴头军的怪人.等戴蓝面具的姑娘赶到,除了破囚车和公人们的行囊外,空山寂寂。所有的人全部撤走了。
蓝面具女郎即回原处,将所见禀明小姐。小姐略一沉吟说:“把和尚带走,离开现场,以免惹官司上身,到偏僻处取口供,走!”说走就走,由蓝面具女郎将和尚找上肩,匆匆走了。
不久,从东面不了一群怪人,将所有的尸体全部弄走,囚车也拖至远处击毁,折树枝清理路面的血迹,谁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血案。
艾文慈悠然醒来,首先听到蝉声震耳,发觉自己已置身在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内,房中没有摆设,床像是小客栈统铺,近壁处放置了一排蒲团,窗口透进红色的阳光,一看便知是晚霞和余晖,已是申牌未时分了。
“这是禅房。”他想。
他想坐起,但头脑昏沉,浑身疼痛,骨头似乎被人拆散了,虚弱得浑身脱力,想挺身坐起也感到十分艰难。幸好手铐脚练已打开,这是值得欣慰的事。
他同时感到疲倦万分,了解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虽则看情形并不坏,至少目下他安全了,八成儿是怪人带他到此地安顿,此地可能是荒山中的寺院,“他们把我劫来,不知有何用意?”他想。
一面想,一面打量房间,首先便想到逃离险境。想着想着,一阵倦意袭来,他不再抗拒,慢慢地睡着了。
一连串的恶梦纠缠着他,但由于疲劳过度,心中安定,并未被恶梦所惊醒。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弄醒了。
这次又换了地方是另一间尚算洁静的房间,灯光耀目,已是夜间了。
没有床,他倚靠在壁根下,左右坐着两名壮实的和尚。前面,有八名盘坐在蒲团上的老少僧人,全用平静的眼神盯着他,似有所待。
“这是什么地方?”他突然问,瞥了众僧一眼又道:“那一位大师给小可服下的治伤奇药,定是疗伤圣品。”
“施主已两次服下疗伤圣药千斤丹,这种丹只消受伤的人有一口气在,定可药到伤除,三五天便可下床了。施主受刑不轻,而且饥渴过度,惊惧与疲虑交熬,精气神耗损过距,贼去楼空,因此三五天恐怕依然难脱床席。”一名中年僧人说。
中间安坐的和尚慈眉善目,笑道:“敝寺位于山林深处,且在夜间,施主极为安全,尚请放心。”
“哦!那么,是大师将小可救来的了,小可尚未向诸位大师道谢呢!”
“些须小事,何足挂齿?施主尚挺得住么?”
“药是圣品,小可已感到痛楚已经消失。小可姓南名鸣,走方行医为业。访问大师如何称呼,此地何名?”
“这儿是金乡县城东五里金莎岭广化禅寺………”
“哦!小可记得有一位师父在小可人城时,曾经……”
“那是敞寺的弟兄。”
“弟兄?”他讶然问。
和尚知道失言,淡淡一笑不加解释,往下说:“贫僧释悟净,是本寺住持。有关东陵镇劫车的事.施主可否坦诚相告。”
他用目光在和尚脸上搜寻可疑的神色,弄不清对方话中的含义,避重就轻地说:“劫车事与小可无关。请问大师,小可冒昧请教,昼间劫囚车救小可的那些戴头罩的人是不是贵寺的大师?”
“是的,贫僧为了救你,师弟们一死一伤,冒了极大风险。”
“大师为何救我?”
“呵呵!就算是出家人动了慈悲之念吧。”
他淡淡一笑,说:“依那次救小可的情形看来,贵寺的大师们似乎对小可并无好感,不然便不至于将小可击昏方才带走。”
“有两个女人出头干预,她们的艺业骇人听闻,事已急,为恐施主误会,因此击昏带走。事非得已,施主休怪。”
“小可不明白,大师为何冒此风险将小可救出,为何?可否见示。”
“贫僧已经明白表示了施主是冤枉的。”
“大师是否太过信任小可了。”
悟净渐渐不耐,神色渐变,说:“施主不嫌问得太多了么?”
“小可确是糊涂了。当然,小可不是不知感思的人,救命之思,不敢或忘,容困后报。”
“施主在东陵镇逗留多久,在商家混了多少日子?”
他心中急感困惑,略一沉吟,问:“大师认为小可是商家的人?”
“你否认?”
“大师错了。”
“哈哈哈……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咱们别在兜圈子说话了。”悟净大笑着说,接着脸色一沉又道:“”你不是下手劫车的人,但却是商大爷的眼线。““大师这话从何说起?”
“只因为你失风,所以商大爷不得不派人至金乡放出不利于你的谣言,要假官府之手来口,因为他们知道必须牺牲你方可平安。接着派六安五虎中的三虎,明里劫囚车救你,其实却想乘机奖你置之死地,这就是三虎为何不救你出车的原因。”
“大师……”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贫僧救你是有用意的。”
“请教。”他定下心神说,心中已有三分明白。
“像商大爷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阴险泰山贼,跟着他怎么有好结果?”
“小可不是商大爷的人?”
“呵呵,那么,你是想偷商大爷的藏金库的人了,恰好被车把式看出你的底细,三方冲突,商大爷占了上风,对不对?”
他叫中疑云双起,笑道:“大师似乎在套话哩!何不开门见山谈谈?”
“但不知施主是否有诚意了。”
“小可当然是有诚意的,大师到底知道些什么?”
“商大爷的藏金窟,那就是贫僧将施主请来的原因。”
“哦!这……”
“施主不会说不知道吧?”
“如果小可说不知道呢?”
“那……我相信你不会,因为你不是个糊涂人。”悟净的话中含义,昭然若揭,说当然好,不说就麻烦了。
他心中一动,笑道:“在小可确知能分多少之前,要命你拿去好了,小可不可能供手奉送的。”
悟净大喜,欣然问:“见者有份,大家均分。
他为人机警,立即打定主意,要装就装像些,不能透出破绽,摇头道:“大师的办法,不合规定。”
“依你之见……”
“三份均分,我一你二。你人多,见者有份我岂不吃亏?”
悟净用目光向同伴们征询意见,众僧皆阴笑着点头首肯。
“好,依你。”悟净奸笑着说。
“一言为定。”
“藏金窟在何处?”
他呵呵地笑,说:“大师等几天好不好?三分之一的得主不亲自出马在场,还像话么?”
悟净也知他不好对付,不再追迫,问道:“那家伙的藏金,到底有多少?”
他心中冷笑,放出钓饵说:“多少小可不知道,反正仅是镇西南的寨墙下那座………懊!据小可所知,仅是珍玩、手饰和珠宝,就有七个五斗橱珍藏盛放。”财迷心窍的悟净心中狂喜,心说:“好小子,不怕你奸似鬼,到底嫩得很,你终于透露口风了吧?慢慢来,你总会吐实的。”
心中是这样想,口中却说:“我知道那家伙在泰山做贼期间,曾经洗劫过三批香客,珠宝丰盈,金银如山。两年来弟兄们明查暗访,可是,那家伙确是精明,就找不到机会探出他的藏金窟来,目下有你相助,妙极了,你有何神通,居然探出眉目来的?”
“呵呵!别忘了小可是走方郎中,谁要是不供给一些小可要知道的消息,他的病保证每况愈下。小可倦了,可否让小可安静些?伤养好了之后,小可在金乡还有一些小事料理呢。”
悟净挺身站起,大笑道:“哈哈!你的小事我明白,放心啦,贫僧保证替你提前办好。师弟们,走!”
说走便走。艾文慈本想问原委,却又忍下了,心说:“见你的鬼,你知道我要办的事是什么吗?”
其实他所指的小事,是想找机会再去找姜定远,说明在东陵镇所发生的事故,想要姜定远速至完州传信,希望兖州分店速至济南府把巨无霸卞腾蚊找来,查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
和尚们走了,窗外两个神秘的黑影也悄然隐去。
中都领府的车马,在金乡逗留不走。
云都尉岳琳一群男女.在金乡与城武之间往返奔波,在官府的协助下,四出探查逃犯南鸣下落。因为白狼套劫囚的血案,已在三天前被发现了破碎的囚车,并且挖掘出被仓卒掩埋的尸体,方知死囚已经脱逃。I血案如山,金乡的郭大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来,他这项乌纱帽摘定了。。
晃眼便是十天,已经是七月中旬的最后两天了,劫囚血案消息毫无,找不到丝毫线索。府城派了同知大人前来坐镇,可苦了那些巡捕差役,三天一比,两天一追,一个个都成了丧家之犬。失了魂的行尸,到处乱间碰运气。
囚犯的下落犹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终于,同知大人走了,临行留给郭大人两字:候参。
七月二十,距鬼门关闭关之期尚有十天,中元节超度亡魂的馅火未熄。当夜,郭大人弃职潜逃,失了踪。大概是怕府大人参他的罪,革他的官。
艾文慈的伤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啦!
广化禅寺曾来了几批公人,少不了搜查一番,交待众僧留意陌生人,留下南鸣的图形,要众憎抓住这位要犯解官领赏。赏银甚高,白银一百两。
夜间,寺附近经常有鬼影出没无常。但所有的僧众,皆不曾发现鬼影。
这天人幕时分,文文慈正在秘室中整理他的金针盒,一名僧人匆匆进入,行礼道:“南施主,方丈有请。”
他收好针盒,笑道:“有劳了,请大师领路。”
僧人领着他出房,直超寺后的宝塔,一面走一面说:“等会儿施主便可看到奇景,但请勿惊慌。”
“什么奇景?”他讶然问。
“天机不可泄漏,届时自知。”和尚笑答。
“咦!到何处去,这里……”
“塔旁有秘室,不必多问。”
塔下闪出三名僧人,将他领入一条外面加草盖的地道,到了一座秘室,对面有两名僧人相迎,不由分说,五个人七手八脚,将他扮成一个头发技散,身穿血衣,脸色灰白的怪人,拥着他进入一座稍宽阔的秘室。
踏入室门,他证住了。
上首的长案后,坐着维妙维肖的阎罗王,左判官,右鬼王。下面的牛头马面,还有赤身露体披兽皮裙的十六名鬼卒。案两侧,是刀山、油锅、炮烙柱、刑桩。全室热气蒸腾,没有灯,只有火光,照得每个红蓝恶鬼更为狰狞可怖,火舌摇摇,火光跳动,显得每个鬼的脸部乍明乍暗,益增效果。
“这……”他骇然叫,立即戒备。
上面的阎王说话了,是方丈悟净的声音:“老弟,请你来看看阴曹地府,咱们闹着玩,审一审那酷吏郭青天。”
这一带八间秘室,皆有暗门相通,室内藏春,共有三十余名鸳鸯燕燕。这些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罩秘帘的暗门内向外瞧热闹,外面的人看不到她们,她们却可看到外面的奇景。方丈早已交代过,准看,不准说话嘻笑,其中指定了五六名女人,听招呼发声学鬼叫。
谁也不知道这些莺燕中,有两个不属于她们这一群的陌生的女人。
室内不准掌灯,谁也不知有人混入。
艾文慈心中一定,含笑入室。
阎王爷一拍惊堂木,凄厉地大叫:“带赃官!”
铁链叮当响,两名鬼卒连拖带拉,拖入衣冠不整、脸色死灰的知县郭大人。
“赃官带到,跪!”卒怪叫。
“哎……呀!”郭大人如丧考妣地厉叫,不是跪,而是爬下。
“带原告苦主。”阎王爷的叫声十分刺耳。
两名鬼卒将艾文慈带人,如果他事先心理上没有准备,真会吓一大跳。
郭大人狼狈万分地爬起,惶然四顾,脸上涌起无尽的困惑和恐惧;身躯不住战栗,看到了艾文慈,心头一震,脸色大变。
“哦!郭大人怎么也在此?”艾文慈木无表情地问。
“你……你是……”
“大人就不记得草民南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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