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劳烦了。”唐果儿从怀中掏出一定碎银放到那太监的手上,然后放下轿帘,示意轿夫起轿离去。
轿中,唐果儿把玩着令牌,心里通透无比。
慕容晟想必是听到了方才她与何氏的对话。他有此举无疑是想让何氏知道,他是她的后盾,让何氏对她有所忌惮。
他,在保护她。
可惜,她早已不是那个懦弱无能任人欺凌的废物了,现在的她不会也不屑躲在任何人的羽翼下过活。
不论是谁,只要胆敢算计到她身上,她必会让那人后悔!
回到唐府,唐果儿下了软轿,目光刚扫向唐府的大门,脸就沉下来了。她的一双眸子幽邃的如布满铅云的天空,随时会有暴雨倾盆而下。
唐府高飞的檐角下挂着两只精雕细琢的描金灯笼,此时正随着微风欢快的摇摆着。而朱红色透着喜庆的大门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唐果儿沉着脸扔下身后的何氏与唐荣轩大步走进了府中,越往里走,她的面色越发阴翳。
整个唐府里,不见一盏白色灯笼,一张白巾幡子。下人和丫鬟,依旧穿着平日里喜气的衣衫,更不见身上有谁别了吊唁用的黑纱。
唐果儿不由咬紧了牙关,甚至尝到了咬破的嘴唇里溢出的一丝腥甜,她白瓷般的额侧,一条紫红的血管正在隐隐的颤动着。
一路上,她对二姐的葬礼做了无数的猜测,其中最坏的不过也是寒碜一些。毕竟再怎么着,二姐也唐府的主子,更是因为唐府才惨死。可无论如何她都有没有料到会是眼前这样的情形,她从未曾想到何氏竟会恶毒得连一场葬礼都不肯给二姐!
不是说一扇门关上,就会开一扇窗;失去一样东西,就会得到另一样东西,这才是公平!
可为什么在二姐的身上只看到了失去,她只看到了不断地失去?
凭什么?凭什么何氏的子女锦衣玉食,二姐却被如此不公的对待?她生时未曾得到过长辈的垂怜,死时又那么凄惨,连死后最起码的尊重也要被一并剥夺?
何氏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唐果儿几乎快咬碎一口银牙,绯红的衣袂因为她暴涨的怒气无风飘扬,她似想起什么,迈开步子,风一般奔向唐梦宁僻静的小院。
纵使炎炎夏日里,明媚的阳光下,唐果儿踏进唐梦宁这远离了大厅主屋的院落的,立刻感觉到阵阵萧索之意。
尤其是那件门窗都腐朽破败的屋子,此刻正敞开着,熏人的香火味,和冥纸点燃后的焦灰纷纷由里涌出来,更是阴气逼人。
屋中摆着一副黑漆薄棺材,几个丫头跪在棺材边上假惺惺的哭着,棺材前竟连一个灵牌都没有。
唐果儿登时热血冲脑,身子晃了一晃,心中磅礴的怒意排山倒海般勃发了出来。她的浑身竟不受控制的泛起幽冷的绿芒,绿里透着浅浅的蓝光,将她绯色的衣衫,衬成了浓郁的酱紫色。
她一步一步往屋中走去,当她经过院中大树底下时,这棵树的枝桠猛烈地摇晃起来,满树翠绿的树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纷纷争先恐后地飘下。
跪着假哭的几个婢子皆感受到了浓郁的煞气,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屋外,只见漫天枯叶中,唐果儿如同地狱里的修罗朝屋中走来。
她们只觉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到无法承受的寒意,下一刻俱是睁大了眼睛,来不及惊叫出声便尽数倒在了地上。
唐果儿对婢女们的死毫不在意,目光一直紧盯着屋中的棺材,双眸赤红仿佛能溅出鲜血来。
此刻,她的理智很清醒,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怒气并非来自对唐梦宁不够深厚的姐妹之情。
她的怒气,真正来自于唐梦宁不公平的遭遇,来自于对何氏的举动的愤恨!这股怒气和愤恨不仅仅有她的,还有这个身体主人的!
唐果儿走到棺材旁边,手指轻轻拂过棺材,冰冷的触感让她的眸子也更加冷冽起来。
她顿了顿,突然一把推开了棺材的盖子,看着安静躺在里面的唐梦宁。她的头和身子已经缝合在了一起,原本素净清秀的脸上满是伤口和淤青,半遮半掩的衣领里,还能隐隐看见那条触目惊心的猩红伤痕。
只一眼,她就几乎已经看到了这个柔弱无力的少女,是如何被折磨***至死的!
唐果儿不够尖利的指甲游走在黑漆木料上,生生划出一道深痕。
碎的木屑扎进葱白水嫩的指头,她却恍如未觉,只是垂眸轻声呢喃道,“二姐,你且看着吧,看我如何将你应得的一点点讨回来,看我如何将真正该死的人一个个送下地狱!”
随后,她静默的盖上棺材。
“小姐?”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饱含震惊而又熟悉的呼声。
唐果儿扭头看去,已许久不见的月影和云清正各自提着一篮子的元宝和冥纸急步走来,二人脸上红肿的眼眶里,都浮现着讶色,还有一丝阔别重逢般的喜悦。
然而,当二人走到屋子门口,看见瞪大眼睛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的几个婢子时,当即煞白了脸。
月影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她迈步进去,将篮子往地上一放,快速走到唐果儿身边,嗓音颤抖道,“小姐,她们……”
“我杀的!”
唐果儿收回被扎伤的指头,握紧掩进广袖里,那一动则疼的痛意,她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冷笑道,“她们既然连眼泪都舍不得为主子掉一滴,我就只好送她们去给主子陪葬了!”
月影见唐果儿这副模样,不禁打了个寒噤。
她却又想起二小姐惨死的模样,那股惧意便顷刻荡然无存了,眼眶当即又红了红切齿尖声道,“对,她们该死!尤其是夫人身边的那个含羽,更是该死!”
唐果儿闻言眸子闪过厉光,月影性子温和,现下竟露出了凶狼般的神情,那含羽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让月影也对她愤恨到了极致?
唐果儿眸中的怒火被深不见底的漩涡卷熄,她慢慢将目光移到跪在棺材前一声不吭烧着纸钱的云清身上。
冷冽的寒意兜头笼罩下来,云清的脸上没有惊慌。她抬起头,刚想将那夜发生的一切说出来,却似看见了什么,霎时变了面色。
她蹭的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顾不得礼节径直拉过唐果儿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只见其中食指已红肿不堪,血迹斑驳。
她扭头望向棺材,看见上面深深的划痕,面色更加凝重,拉着唐果儿就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小姐,你的手指必须马上上药包扎,否则会保不住的!”
月影闻言,也快步跟了上来,拉过唐果儿的手,紧张问道,“云清,这是怎么回事?”
云清脚步不停,面上的焦急也是真真切切的,“稍后奴婢再向小姐解释这其中缘由,眼下最要紧的是将这手指中的木屑挑出来,将毒血挤出来,再涂上解毒的伤药。”
“你的意思是说我伤口染了毒?”唐果儿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看向自己的手指,却在低头的那瞬间,自眼底迸出一道寒芒。
第86章 淬毒的棺材
云清见唐果儿将信将疑的止步不前,急得去拉只得伸手去拉她,
“这口棺材被夫人动过手脚,棺材买回来之时,我正好在夫人那里瞧得清楚,夫人用十八中毒药混成的汁液整整浸泡了一个时辰。这些毒药带有强烈的腐蚀性,一旦发作起来,别说血肉,就是铜墙铁壁也会变成一包水。”
唐果儿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屋中的棺材,若有所思的冷笑了一声,低低道,“倒是我小看何氏了!”
她不再犹疑,任由云清拉着,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此时唐果儿才算是看清可何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若不是云清,只怕她就得栽在何氏的手上了!
难怪何氏如此爱名声却将唐梦宁的后事办得这么寒碜,她不喜唐梦宁只是表面的现象,她真正的目标是自己!
何氏是摸透了她对唐梦宁的怜悯之心,算准了她见到这番情形必定会勃然大怒。
将毒浸入棺材里,一旦她愤懑不平,就会动手去碰那棺材,这毒自然就无声无息的沾染到了她身上,即使没有划破手指,仅仅只是碰一下,她的下场也必定是惨淡不堪。
再退一万步说,她不去动那棺材,何氏只怕也想好了别的方子来对付她!
唐枭前脚一走,何氏后脚就筹谋起来,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对她动手了?
可惜,她不是砧板上的五花肉,也不是待宰羔羊!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善茬!
唐果儿并没想过现在就拿何氏开刀,念在她没有将这具身子的主人扼死在襁褓里,她本还打算让她多过一阵子的安生日子。
既然何氏自己洗干净脖子硬往刀刃上撞,她还能拦着不成?就别怪她手不留情了!
回到院子里,唐果儿的手指已经隐隐泛着黑色,月影看了担心得坐立不安。云清虽没像月影一般将忧心挂在脸上,可她紧抿的唇仍泄露了她的不安。
进了屋,唐果儿才坐到内室窗口光线敞亮的地方,云清就从厨房抱来了一摊子的烈酒。
她半跪在唐果儿面前,细心挑去她手指里细碎的木屑,然后从坛里倒出一杯烈酒捧到唐果儿面前,
“小姐,请将你的手指生进去,用酒清洗伤口后,解毒散的药效能发挥的更快,只是有点疼,还请小姐忍耐。”
“云清,慢着!”月影慌忙拦在了唐果儿面前,紧盯着那杯酒问道,“如果小姐不用酒洗伤口,会怎么样?”
她还没凑近那杯酒,就已被浓烈的酒气熏得微微发晕了,她不敢想象,小姐破碎的手指放进去,得承受多大的痛苦。
云清沉着道,“太大的影响没有,毕竟现在毒性尚浅,但伤口一定会好得比较慢。现在又是炎夏,小姐爱沐浴,若是伤口碰了水,只怕会化脓感染,到时不仅麻烦,这指头上恐怕还会留疤。”
月影闻言,眼底闪过犹豫,她知道云清此举出自好意,可她仍下意识的不想唐果儿承受一丁半点的痛楚。
在她踌躇不定之时,唐果儿开口了,语气极淡,“云清,将酒端过来。”
“小姐!”月影劝阻的话在看到唐果儿笃定的神色时,哽在了喉咙里。她默默从怀里拿出一块绢帕叠了叠递上,“小姐,等会清洗伤口一定痛苦难忍,你咬着这帕子千万别咬伤了自己。”
唐果儿目光落在面前的帕子上,心中不觉好笑,但与此同时却又有一股暖意自心底轻轻的漫过胸口,一路往上,她不由地柔和笑开,“不必!我不会伤到自己。”
唐果儿接过云清手中的酒,笑着将手指放了进去。
月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云清也不忍的别过脸去,而唐果儿却只是微微的蹙了一下眉,然后神色如常,再也没有半分的波动。
烈酒侵蚀伤口比在伤口上撒盐,更疼上数百倍。
可比起她挨过的刀子吃过的子弹,这点小伤又有何惧?前世在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数十载,她早已习惯了疼痛,甚至早已忘了疼痛是什么感觉!
伤口中的毒素大部分融进了酒里后,唐果儿从酒中拿出手指,任由云清给她上药包扎。她看着云清娴熟的动作,若有所思了片刻,抬起头,却是望向了月影。
唐果儿嘴角飘起一抹浅笑,如无星夜幕上挂着的一弯雪白的寒月,冷彻透骨,却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她缓缓开口,询问的正是她此番回来第一件想弄清楚的事,“月影,左相叛乱那夜,府中发生了什么,二姐为何被抓的?”
月影眼里闪过愤然,“那天晚上天色刚黑,奴婢和云清用完晚膳,正在院子里乘凉。突然听到前院起了骚动声,我们本想悄悄凑过去了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没走远几步,就见丫鬟们乱窜。我们问了才知道,是左相叛乱了,并还派人冲进来府里来说是要抓小姐你。”
“当时夫人和大小姐都不在府中,奴婢和云清担忧贼人真的冲到院里来,也不敢回来,于是在花园附近寻了一处假山躲了进去。”
“然后呢?”唐果儿点点头,以目光示意月影不要太过激动。
月影压住心中情绪,接着道,“那群贼人冲到了奴婢和云清所在的假山外,就在那里,他们抓住了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含羽。他们开口就问小姐你在哪里,含羽却指向了二小姐的院子。而那个时候,二小姐并没有在院子里,她去厨房拿晚饭了。小姐你不知道,自你陪太后娘娘去云顶寺后,夫人对二小姐有多过分!二小姐吃的东西,全是她们吃剩的饭菜!”
唐果儿嘴角的浅笑凝固,眸子里寒冷煞气一凛,却又瞬间消散,听着月影继续说下去。
“那群人冲进二小姐院中之时,只有一个丫鬟在屋中铺床,她们以为那丫鬟就是小姐你,不由分说就将丫鬟抓走了。丫鬟一路哭嚎,从厨房拿了晚饭出来的二小姐听见动静,不由小心地走上前察看,那丫鬟却眼尖看见了,立刻如抓到救命稻草般嘶喊了一声二小姐,那群人听见喊声,便一道将躲在暗处的二小姐抓走了。”
月影说完,仍心有余悸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又抓了唐果儿的衣袖道,“小姐,害二小姐的罪魁祸首,就是含羽!若她不指向二小姐的院子,二小姐就不会惨死了。”
唐果儿嘴角紧抿成一条细缝,如一刃尖利的刀锋。该死的不死,最不该死的却惨死了,这一笔笔的账,她都一一讨回来。
左相叛乱,何氏难道不曾听到任何风声?她素来擅长揣度人心,岂会预料不到左相会对唐府下手?
谁不知道,整个唐府中只有一个嫡小姐,何氏又好巧不巧的偏偏在那个时候带着唐素容出府,难道不是为了避灾?
唐果儿如星一般灼亮的眸子,在思绪想到这里的时候凝了神。
只怕含羽那一指,根本就不是临时之举!
只怕何氏分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也算计好了这一切!那夜在唐府外,她肯定做了严密的部署,谨防那些人在抓走唐梦宁之余,还会抓走她的孩子!
如若不然,同样是落到了贼人的手里,二姐为何惨死,而唐荣轩却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借着左相叛乱,何氏还能在慌乱之中,心思缜密的撒下这一张网,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
何氏用唐梦宁做鱼饵,要网的正是她这条大鱼!
唐果儿心中波涛汹涌,可她只是静静地坐着,面色平和的审视着自己被包扎得密不透风的指头。
向来是人欺她一尺,她就还人一丈,如今何氏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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