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黎望却还只是握着苏悦菡的一只手,歪靠着床边,静静地望着她。静谧的夜里,只听见两个人轻轻的呼吸之声。良久,阮黎望执起苏悦菡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摩挲着,口中喃喃道,“小荷,冯卿说你不过是太累了才睡了,可是怎么会有人睡的那么久呢,你还是快点醒来吧,莫要这样地吓朕了。”
看着苏悦菡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边,阮黎望的眼圈有些红,“小荷,是朕不对,不该不听你父亲和那些老臣的话,才累你这样受苦受累,你若醒了,如何打骂朕,哪怕是不理朕都是好的,却也别用这种方式罚朕吧。”
阮黎望轻轻叹息,展开苏悦菡的手,把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心口上,幽幽说道,“小荷,朕原不知,心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这样的疼呢。朕想起那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菱儿也是病了,高热不止,朕也是着慌。那时朕想着,只要菱儿能醒来,她要什么,朕都会给她。无论是珠宝翠玉、绫罗绸缎,哪怕是再难找到的,朕都去给她找,哪怕是她要做太子妃,朕也应她。可是,朕今天才知道,这一切不过也就是虚物,朕疼她宠她,一切都能尽付与她,便以为这已经是全部的真心。可是朕今日才知道,那些虚物与承诺又有何贵,如今朕只觉得,若是你能平安无事地醒来,让朕即刻不做皇帝也好,荣华不再都好,哪怕是折寿数十年,却也是在所不惜的。
小荷,你说,朕是不是魔障了呢,即便是这会儿,朕却也不知道你是哪里就是这样的好,从来对朕还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怎么朕就这样甘愿去用命换你的康健,甚或是换你的衷心呢?”
阮黎望勾起一抹苦笑,把苏悦菡的手平放回床畔,轻掖了被角说,“若你只是累,那就好好地睡,休息够了为止,可若不是,你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朕的,无论何时,无论何情形,都会一直陪着朕,你若敢食言,朕哪怕是黄泉碧落地也要追着你问个究竟的。”
许是说了许久的话,有些口干,阮黎望想要唤孙福圆倒些水喝,抬眼看见屋中并无人,想起都被他撵到了屋外,又不愿大声地喊人,怕惊了苏悦菡,就自己去找杯盏倒水。才走开几步,却听见身后有了浅浅的动静,回头看去,只见苏悦菡迷离地睁开眼,正是茫然地四处看着,似是想要挣扎着坐起来。
阮黎望一喜,也顾不得喝水,赶紧走过去道,“小荷别动,要什么,朕给你拿。”
苏悦菡似是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只是恍惚地问道,“表哥呢?表哥在哪?”
☆、无言守望
阮黎望原本惊喜的神情略略有些僵滞,拉着苏悦菡的手,茫然道,“表哥?什么表哥?谁的表哥?”
苏悦菡的眉心微蹙,眼里的意识一点点清晰了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闭了下眼,便只是无力地摇摇头,支撑着想要坐起身来,虚弱地问道,“皇上,臣妾这是病了?”
阮黎望扶着苏悦菡坐好,伸手拿了软垫给她放在背后靠着,这才柔声道,“不是病了,只是累了,这一场好睡,七八个时辰总是有了,朕都怕你一睡不起。”
苏悦菡听了这话,有些赧然地笑笑,“臣妾真是没用,不过是前几日少睡了几个时辰,竟这样的失仪,让皇上笑话了。”
“笑话什么,你累成这样总是为了朕,朕被吓到了才是真的。你这会儿感觉可好,渴了还是饿了?要不要叫冯康年过来看看?”
“臣妾感觉还好,只是还有些无力,大约再歇会儿也就无碍了?”
“要不要喝水,朕去给你倒水喝?”阮黎望说着就要起身。
“皇上,不用了,臣妾不渴。”苏悦菡轻语道,伸手拽了阮黎望的衣袖。
阮黎望便回握住苏悦菡拉着她衣袖的那只手紧紧地握了下,叹息道,“小荷,你日后可一定好好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千万别再闹这样的一出,否则朕早晚是要被你吓死的。”
苏悦菡暖暖地对阮黎望笑着,轻轻地点头。
阮黎望在这笑容里,只觉得心头一荡,这时才好似缓过些神来,长出一口气,仿佛要把心口堆积的抑郁好好地倾吐一空,再看苏悦菡,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地问道,“对了,小荷醒来时说什么?表哥?哦,你是说林卿家吧,朕看他也是被你吓的不轻呢,你可是在他面前厥过去的,朕见他时,他的面色与你的一般的白。小荷是要见他吗?”
苏悦菡略有些不安地问道,“那,表哥还好吧?”
“嗯,该是还好,朕就让人喊他来,顺便也让冯康年再过来给你瞧瞧,他原本也是说你醒过来之后,要进些汤药的。”
听说林烨然无碍,苏悦菡有些犹疑地看了眼窗外黑沉的天色道,“这会儿是不是太晚了,他们也是歇息了吧,明日里再说吧。”
“没事,估计你这样一病,他们也是睡不好,告诉他们一声你没事,倒也落个安心,你等会儿,我这就让孙福圆去找人。”
苏悦菡原本还想拦,阮黎望却已经大声地喊来了孙福圆,孙福圆睡眼迷离地进了屋,看见面露喜色的阮黎望和清醒过来的苏悦菡,登时也是一喜,咧了大嘴笑道,“娘娘总算是醒了啊,娘娘累的睡了,皇上这衣不解带地守着七八个时辰,奴才只怕到时候娘娘醒了,皇上却不知道又会累成个什么样呢?”
苏悦菡有些意外地看着阮黎望问道,“皇上怎么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既然臣妾身体无碍,只是睡着,皇上又何必一直守着臣妾。”
阮黎望却是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理苏悦菡,只对孙福圆嗔怪道,“孙福圆啊,你怎么就不盼着朕好呢?朕身子骨这么硬朗的人,如何几个时辰还能落下病怎地,偏就是爱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孙福圆赶紧跪倒请罪,“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可说着话,嘴角分明也是扬起的。
阮黎望这才咳了下,对他挥挥手道,“得了,起来吧,去把冯爱卿和林爱卿请来。”
孙福圆应了是,赶紧着起身就出去喊人,春暖听说苏悦菡醒了,也是早早地便进了里屋,听着他们几个说话。这会儿看孙福圆下去了,才上前道,“皇上,娘娘既是醒了,您也去歇息会儿吧,这有奴婢伺候着呢。”
阮黎望只是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妨事,朕也并不觉得累呢,总是要听冯康年给皇后诊治过了才安心。”
春暖听了就也不多劝,唇边却也是噙了笑,自己到一边去倒了茶水,端来给阮黎望一杯,又扶着苏悦菡起身,喂她喝了几口。
苏悦菡原本也是渴了,只是阮黎望问她,却也不能指使着皇帝去给她斟茶倒水,这会儿一杯水喝下去,才觉得喉咙润了些,人也有了点力气,便也劝道,“皇上自去歇着就好,这几日里皇上原本休息的也并不太好,若再这样熬着,身子再好,总也会不舒坦,如今不比在宫中,即便是有冯太医跟着,可是用药什么的,总是不像宫中那样的妥帖,皇上龙体可是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若是为了臣妾累出病来,臣妾可是承担不起的。”
阮黎望却坚持道,“好好,只等冯康年说一声你这边没事了,朕即刻就去歇着。”
苏悦菡见拧不过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不多时,孙福圆已经带着冯子余和林烨然来了。二人要与阮黎望和苏悦菡行礼,只被阮黎望立即就免了,招呼道,“冯爱卿,快来看看,小荷这样是不是就已经算是好了?”
冯子余上前,碍着阮黎望在,依礼撩袍跪倒在地,伸手轻搭苏悦菡的手腕,静静地开始诊脉。林烨然却只是在远处站着,并未走到近前,虽然那样心急着想要过去看个分明,问个分明,那样想要把那纤弱的身子纳入怀中好好地护着。可是,他这样一个外臣,能进了皇后的内室已属破例,又如何还敢上前,又如何还敢妄想。
可是心无论是给身子下了怎样的指令,不许它动弹,林烨然的眼神却就那样好似生了根一样牢牢钉在苏悦菡依旧没有几分血色的脸上再不肯移开。而苏悦菡亦是迎着那视线,眼神一刻也不舍得错动。二人的目光就这样不自觉地胶着在一起,周遭的人和物,仿佛便再也不存在了一般。
冯子余诊好了脉,微笑着点头道,“娘娘身子虽说仍旧是虚了些,不过这会儿脉相却正常了,只需多用些补元气的药材,再休息几日便好,只记得这几日间,千万不要过力,也不要劳神,最好是先别下榻,就好好躺几日,好个彻底再说。”
“好好。”阮黎望闻言大喜,直笑着说道,“就让皇后好好地吃,好好地睡,万事全不要操心。”说完这话,便喜悦地去看苏悦菡,这才发觉面前的苏悦菡只好似痴了一般地注视着远处,竟是眼都不眨一下。阮黎望迷惑地下意识回头去看,这才看见几步之遥的林烨然也是同样专注而痴痴的眼神望着苏悦菡。那眼神中似是都透着股苦楚,却又那样的缱绻悱恻。阮黎望只觉心中一凛,刹那间便有了一种无法按捺的慌张。
以往并非没有见过苏悦菡与冯康年之间所谓的深情对视,可是那眼神中也不过是一份默契与温暖,此时此刻的苏悦菡和林烨然呢,为何好似是满溢着用不尽的眷恋与不舍,只觉那眼神交汇处极尽纠缠与深情,这一刻仿佛根本就再没了任何一个旁人存在的必要。阮黎望心惊之下,急忙站起身阻住二人的视线,说道,“小荷,那你好好歇着,朕也先去睡会儿,过会儿再来看你。”
苏悦菡的目光被眼前的身影挡住,似乎是有些懊恼的神色,片刻间才好似猛然一凛,挣扎着在床上俯身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阮黎望原本也只是要唤回苏悦菡的注意,此时苏悦菡这一说,他却也未有他法,只得上前扶起苏悦菡道,“这不是身子不好吗,怎么还拘着这些礼,再说了,如今在宫外,你我二人也就只当是寻常夫妻就好,没这么多讲究的。”
苏悦菡柔顺地依着阮黎望的力,重又在床上靠好,点头称是,阮黎望也只得再次站起身道,“那朕就先走了。”
冯子余躬身立于床前,林烨然在稍远处也是垂首行礼,一屋子人此时好似都在眼巴巴地等着阮黎望走,阮黎望也就只好抬脚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又不甘心地问道,“冯卿和林卿还不走吗?”
林烨然并不吱声,冯子余只淡淡道,“微臣与娘娘再交代几句要饮食、起居要注意的事。”
阮黎望有心说等着他们一起走,可终究搁不下这脸面,回头再去看苏悦菡,那柔柔的欲说还休的眼神再次锁在了林烨然的身上。阮黎望心里一阵的发紧,下意识地紧握了下拳头,狠狠心这才迈步出了屋门。
没了阮黎望的屋子里,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那样安静着,默默相望的二人也并未就此拉进距离或是说上些什么,只是慢慢的,不知是谁,率先绽开了一个笑脸,守望在一边的冯子余,本是絮絮地说着要苏悦菡注意的事,明知道其实并未有人会上心,却只是低垂了眼睑自顾自地说着,这会儿,却也是看着笑开的二人,无声地一同笑了起来。
一起默了会儿,冯子余还是率先打破沉默道:“小荷,你就安心歇几日吧,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想,你大哥去接了你苏夫人和你大嫂过来说是陪你几日,也帮着照顾下。放开了心,你便只当是回娘家省亲,亦或是陪着娘家的人出门散心便罢了。”
苏悦菡笑着点点头,冯子余便起身道,“那我们先走,等夫人过来时,我们再来看你。”
阮黎望回了屋里,孙福圆伺候着更了衣,往床上一靠,才顿觉的乏意涌了上来,可是躺□,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耐不住,喊来孙福圆道,“孙福圆,你过去皇后那边看看,冯康年和林烨然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额,乃们这是有商有量滴一起抛弃俺了?
☆、避无可避
孙福圆不一会儿便带了话回来说,“皇上,您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冯太医和林同知便也告退了。”
阮黎望这才觉得心里安生了些,再又打了个哈欠,虽然还是有点不太舒坦,到底还是耐不住困意,不消片刻便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睡,醒来时也到了日上三竿。
苏家的内眷这会儿便也被接了过来,原本是君臣之礼上多有拘束,苏夫人跟苏家少夫人并未住在林烨然安排的这个院落里,而是在稍远的地方安顿了下来。这会儿听说苏悦菡病了,便也顾不得许多,连夜里马不停蹄地就赶了来。来时听说苏悦菡又歇下了,也就暂且安置了下去。早间一听闻苏悦菡醒了过来,立即就过去探她。
苏悦菡服了冯子余开的汤药,这一夜也是睡的极沉,一早醒来竟是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还略略有些无力之感,但是浑身上下却比早些日子舒爽了不少,面上也有了些红晕。苏夫人等人见苏悦菡看上一切尚好,遂也放心了下来,姑嫂、母女间也就是舒舒心心地唠起了家常。
女人家本对政事便无更多的关心,尤其是苏夫人这样的女子,高门大户家出来的小姐,又做了一辈子的官家夫人,从来只是心无旁骛,对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尤其信任和依赖,虽然此时也算是逃荒至此,可是心中却并无太多忧虑,只道是也不过是一时避难而已,有丈夫和儿子帮着皇上运筹帷幄,回朝之事只在早晚而已。
于是跟苏悦菡说的更多的,便也就只有阮黎望其人,虽是娘几个的体己话,可到底这苏家的夫婿是当今的皇上,却也不能说的太直白,迂迂回回地问及些私下里相处的事,免不了也绕着床弟之事,苏悦菡却是答得异常辛苦。还好说着话的功夫,冯子余也过来给苏悦菡把脉,本就是熟人,也不拘着什么,也就一边搭脉一边也与两位夫人和苏悦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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