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昉拿了自己说过的话堵回来,卫相脸上有些挂不住。
清咳一声,卫相转头对卫昉道:“万事都得分两面看待。若这梨树天然长得好,我们自然是不用管的。可你看看它现在什么样子?当修剪!”
卫昉顺着卫相的话,一脸受教地回答:“老爷所言极是,以后我一定会多注意些。”
“嗯……”
卫相这回满意了,又扯着卫昉教育了一通,然后才出了她院子。
按着五兄妹齿序,卫相是该到卫昀的院子里了。
花匠正在打理花圃里的牡丹,见了卫相来,向他请了安。
在屋里复习礼仪的卫昀听到丫鬟禀报,赶紧出门来见。
卫相指着花圃里那长得欣欣向荣的花苗,问卫昀:“这种的是什么花?”
卫昀不敢欺瞒,老老实实回答了:“回老爷,是牡丹。”
“张扬!太过张扬!”卫相一拂袖,又怒了,“我们卫府一向低调,怎么可以种这样的花?!来人!”
卫相一唤人,就听到自己三女儿卫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爷您怎么在这儿?夫人找您找了老半天呢。”
卫相一听,面上一喜,然后又忙收起喜色,板了脸,回头问卫昭:“夫人找我有何事?”
卫昭先见了礼,然后回答:“夫人请您过去一同商量七日后大哥春试的事情。”
卫相十分含蓄地“嗯”了一声,然后疾步如飞,走出了卫昀的院子。
见卫相终于消停了,卫昭和卫昀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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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相在卫昶院子闹腾的时候,卫昭就得了消息。
她正费解着,下人又来禀报,说老爷折腾完二少爷院里的梅树,又要去折腾御赐的白鹤了。
卫昭一听,不得了了,卫相这是要挨个儿将他们兄妹五个的住处轮上一遍啊!
于是乎卫昭赶紧去搬救兵。
好在赶在卫相处置卫昀的牡丹花前赶上了,要不然卫相再把卫昀这辛辛苦苦养了许久的牡丹花糟蹋完,也该到她卫昭那一菜地的菜遭殃了。
卫相这一天所为,让卫昭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闲得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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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昶卫旭两人从学堂回来,看到自己的院子面目全非,皆是一惊。
问了下人,知道是卫相的杰作之后,纵然再苦不堪言,也只能默默地将苦水往肚里咽。
之后卫相又在家里闹腾了几日,全是鸡蛋里挑骨头。
卫夫人不厌其烦,干脆给他提建议:“老爷您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回山西老家瞧瞧父亲大人吗?不如就趁着这时候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这话真是撞到卫相心坎上去了。
卫相掐指一算,卫昶三月初一春试,四月初一殿试,四月十六迎娶陈翰林小姐,前前后后一个半月,也正好够他收拾行李回家去的,于是欣然接受了卫夫人的提议。
七日后,春试如期而至。
说起来卫家算是有两人要下场。一个是大哥卫昶,另外一个是准姐夫宋畔。
可惜时运不济,宋畔一进考场就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第二日就被人抬了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卫昭真是替卫昉心塞。
难怪当初卫昶同她说起宋畔这个人的时候,第一个说法就是才情好,但是运气差点儿。
再想想上次春试宋畔因在交卷的时候碰翻了墨台,导致卷面污损失了资格的事,卫昭不由得扶额长叹——
大哥,这哪是运气差了一点儿啊,这差得有一个光年那么长啊!
殿试的名单还没出来,宋畔已经确知这次又名落孙山。
养好了身体,宋畔自觉无言面对江东父老,在信中和卫昉提到——
他这样运背的人,实在不是卫昉的良配……好在卫昉还年轻,不若两人解除婚约,让她再寻其他良人。
卫昉一看信,气得半死,写了信臭骂了宋畔一顿还不够,还让人请他到卫府上,当面又骂了一顿。
看不起人!她卫昉是这样嫌贫爱富的人吗?!
痛骂过后,卫昉放了狠话——
要么是你移情别恋有了新人,否则别想拿这些俗气的理由来说分手!
目睹了全过程的卫昭惊呆了。
斯文人骂起人来果然就是不一样啊,这一段一段的不带一个脏字,还抑扬顿挫的。
好在她卫昭也受了些教育,文盲听了只当是在作诗呢!
宋畔被卫昉骂得满面通红,最后是红着眼睛离开卫相府的。
宋畔落榜,卫昉不以为意,卫昀倒是替她愁上了:“大姐,宋公子说了要解除婚约,你何不就顺水推舟,分了得了?要不,又要再等四年……”
卫昉神色如常,只说:“不能共甘苦,如何同富贵?”
卫昀脸白了一白:“是我肤浅了。”
卫家大小姐不因为宋公子落榜而同意退婚一事又在民间传开了。
关于夸奖的话卫昭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这回也是一样。
卫昶考过了春试,又考完了殿试。
日后放了榜,卫昶中了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这本来是件合家欢喜的事,可是一听到隔壁谢相家的公子谢延亭中了榜眼……
卫相当场就黑了脸,狠狠地骂了卫昶一句“不孝子”,甩手走了。
看到卫昶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卫夫人过来对大儿子道:“老爷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明日便好了。你收拾收拾,也研究研究翰林院有些什么人,日后好去赴任。”
送走了卫相卫昶父子俩,卫夫人望着卫昭,叹了口气:“这名次,可真是巧了。”
卫昭也觉得蹊跷。
这一个第二一个第三,和当初谢相和卫相的名次是如出一辙,不得不让卫昭暗中猜测皇上其中用意。
大概皇上是想谢家万年老二卫家万年老三?
卫昭默默地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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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昶考完试,卫家也该娶媳妇了。
四月十六,卫昶同翰林学士陈汝生的嫡长女陈馨成婚。
卫昭给大哥准备了这么久的婚礼,这日正是验收成果的时候,她不敢懈怠,神经紧绷着,忙得跟陀螺似的滴溜溜转,连揭盖头的时候都没能去凑热闹。
陈馨模样儿好,性情温柔,侍奉卫夫人十分上心,晨昏定省不敢有错。
卫昶同她两个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真真一如新房门上那一纸横幅所说——
佳偶天成。
卫昶成家立业了,卫相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天天教育大儿子要好好做官,然后催促卫夫人整理行李,准备携妻女回老家去探亲。
卫昶又是新婚又是新官的,不好跟去;
卫昉同宋畔的婚期也定了下来,她要忙着给自己绣成亲所用的被面枕面等物;
卫昀要入宫,有许许多多的规矩礼仪要学,也没空。
最后,卫夫人点了卫旭卫昭两兄妹,要她俩作陪,同回山西。
☆、第37章
卫相要回山西老家探望老父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
皇上特地命人送了车马过来,还传了口谕来,称会在卫相出发当日,拨一支御林军来守护卫相一家子,将他们平安送达山西。
这个消息一传开来,京中各路官员心思又活络起来。
门可罗雀、沉寂了两个月的卫相府,一时间又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前来送别赠礼的人络绎不绝,负责招待打赏收礼记录的大少奶奶陈馨和三小姐卫昭忙得脚不沾地。
偏还有卫相这个闲得发慌的老爷要插一脚,每天晚上都要儿媳妇女儿整理好贺礼名单给他看。
看完了还要把一些他看不爽的人送的或是太过贵重庸俗的礼物圈出来,让陈馨和卫昭打包还回去。
——比如威武将军府上送来的良驹两匹,卫相就下了令说不要!
陈馨和卫昭都很为难。
这送出来的礼物泼出来的水,哪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请示了卫夫人,卫夫人只让她姑嫂两个把礼物收了,如果卫相问起,就让他去找卫夫人说去!
得卫夫人撑腰,陈馨和卫昭这才放了心,该收的东西收了,卫相要指手画脚也随他,反正他也不过是闲得发慌想要过过干瘾罢了。
又是一日忙碌完。
睡前,蒹葭给卫昭按摩着酸胀的手臂,庆幸道:“好在咱们老爷没失圣心……待老爷回来,是不是可以继续当相爷呀?”
卫昭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叹道:“大概是的罢。”
天心难测,鬼知道那个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纵然再忙,卫昭还是抽了空,约了谢婉越四两个人在太白楼辞别。
皇上看重卫相的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谢婉和越四都知道卫昭马上就要离京去山西了。
越四是羡慕的:“卫姐姐~你带我一块儿去~好不好?”
越四话音一落,谢婉马上就来拆她台了:“你什么身份跟你卫姐姐去?莫不成你要给她做干妹妹?”
越四翘了小鼻子:“做就做~能去山西就成~!”
谢婉笑着捏她鼻子:“我姨妈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女儿!一趟山西行,你竟然就叛变了~!”
越四歪到卫昭身上搂着她,道:“反正我和卫姐姐将来也是要做一家人的,我现在先跟她走又有什么大碍!”
越四这样一说,卫昭先红了脸。
谢婉只当越四又在说疯话,不去搭理她,反去问卫昭:“什么时候启程?何时回来?”
卫昭答道:“十日后就走。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
越四原本还笑着,现在听卫昭答了谢婉的问题,突然想起她大哥,顿时犯起愁来。
谢婉看到越四脸色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心里好笑,拿了块桃花糕直接塞到她嘴里:“刚刚还羡慕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发现真没机会跟去了,就不开心了?”
越四本在出神,突然发觉嘴里一甜,想也没想就嚼起来。
云里雾里地吃完了一块糕点,越四才喃喃道:“我是在愁我大哥。”
谢婉不知道其中猫腻,只拉着卫昭笑道:“看她,又发痴了。”
听越四说起越慎言,卫昭情绪也跟着有些低落起来。
虽说卫相只得赋闲一年,但是皇上又额外开恩,说卫相此举乃仁孝所体现,准他在家多呆一年。
所以说他们一家什么时候能回京,也是个迷。
如若她同越慎言定了亲,这点离别算不上什么。可是现在双方都没定下,又天高地远的,没有变故倒好,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卫昭越想越是不安。
同谢婉越四在太白楼小聚片刻,谢夫人遣了人来,说是家里来了客人,要谢婉回去。
谢婉先行辞别,雅间里止剩卫昭越四两人。
越四四下看看,凑到卫昭跟前,提议道:“卫姐姐,这儿人太多了……要不咱们转移到我家去说话?”
卫昭闻言心中一动,点了头:“好。”
越四嘴里“嘿哟嘿哟”地低声叫着,先扶桌站起来,叫来了自己的贴身小丫鬟小红,附在她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
小红得了令下去了。
卫昭看着小红离去的背影,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让她干什么去了?”
越四歪头一笑:“嘻嘻,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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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遣人回家说了一声,随着越四去了越府。
一进门,就撞上了从马军营回来的越慎言。
越四挤眉弄眼地凑到自家大哥面前,打趣他:“平日里叫你回家你都没这么积极的,今儿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呀~”
越慎言不理自己这个古怪精灵的妹妹,对着卫昭长身一揖:“卫三小姐。”
卫昭还了礼:“越公子。”
越四左看看右看看,捂嘴笑了:“你俩也忒爱演了,明明就都这样了,还客气得要死。”
说着越四推了越慎言一把:“行了哥,别瞧人家了,快去换衣服过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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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慎言更了衣过来,越四正招呼卫昭试吃她带领厨房一干厨娘研发出来的新式点心。
看到大哥进门,越四对着他眨眨眼睛,然后转身对卫昭猛一拍脑袋,做猛然醒悟状:“哎呀呀,夫子吩咐我默的书我还没默好!我得先下去写!”
说着越四忙和卫昭道别,出去了。
走时还从盘子里抓了两块点心,一块直接放嘴里,另外一块拿着。
看着越四领着下人出门去,回头还替她和越慎言关了门,卫昭无奈对越慎言道:“你这妹子也挺爱演的。”
“这大概是我们越家人的共性罢。”
越慎言说着在桌边坐下。
卫昭闻言脸又一热。
刚刚越四也说了她爱演,那么越慎言这一句“我们越家人”是不是也包括了她卫昭进去?
看到越慎言从茶盘里拿了个茶杯,卫昭顺手就提了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越慎言低声说了句谢,然后开口问卫昭:“卫相何日离京?”
“昨晚上才查了黄历定了日子,就在十日后。”
卫昭答。
越慎言点点头,抿了一口茶,又说:“护送卫相的御林军侍卫名单还没定。我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安插进去,陪你走这一遭。”
卫昭闻言,心里妥帖得像烫头熨过似的。
可是让威武将军府的嫡长孙给他们卫相府做侍卫,这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好。
卫昭咬了咬下唇,又道:“你这样的身份,不太合适罢。”
“哪有什么合不合适的。我去了,大家也就看得出皇上对相爷的重视。同时,也能化解越卫两家龃龉。”越慎言说着顿了顿,“而且,我能和你在一块……就算是你在车里坐着我看不见,可是知道你就在近旁,我心里也安稳。”
卫昭脸有些烧,低声道:“要不……要不我就不去了吧。这一去,又是一年半载的见不了面。”
“山西能有多远?快马加鞭,一天一夜也就到了。你若是想见我了,就写信同小四说,我告了假,奔马去见你。”
卫昭闻言白了越慎言一眼,娇嗔道:“谁说是想见你了?”
越慎言笑了:“不是想见我,莫非是想见小四?想见她那可了不得了。她没到一个地方得吃上两天,这一路过去大小城镇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估计她还没到山西呢,你们就该回来了。”
卫昭被越慎言这话逗笑了。
要是是越四出门,可不就是这样子的?
与此同时,正在厨房里看着厨娘琢磨新菜式的越四打了老大一个喷嚏。